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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不去骚扰他,任他在书房做到深夜。
她在读世说新语,看到任诞四七,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经宿而至,造门不前而返:“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那种意境,十分动人。
尼可莱耶进来问:“情绪平稳些没有?”
雅量不语,终于想到她了。
“你有心事?可以对我说。”
雅量轻轻坐到他身上。
他笑,“亲热绝对可使我们的压力暂时释放,可是归根究底,还是要找到问题根源。”
“我不习惯这种生活,我觉得困身。”
“雅,你不能一辈子像匹野马。”
“你,你是驴子。”
“你如此浮躁不安,一定有原因,这不像你,你一向冷冷,应付难关是你看家本领。”
雅量忽然说:“世上关系最亲密地,莫如夫妇了吧。”
他想一想,“不,是母子。”
“母亲与孩子?”
“只是母子,不是母女,试想想,胎儿因交配而孕育,在母体近年,出生之后,又靠母乳维生,性别不同,却如此性欲亲密,他是独立个体,身内却有母系基因,那种亲密,无可比拟。”
“你说得对。”
“我还清晰记得紧紧搂住母亲入睡温馨情形。”
雅量微笑,“所以你好色。”
“雅量,你或者不信,我只对你如此非礼。”
雅量紧紧贴在他胸前,“你还有一篇演讲词要写。”
“正是。”
过两日,他早下班,打开车门,看到雅量在车厢等他。
他有点感动,“接我下班?”
“我想早些见到你。”
“雅量,何故?”
雅量深深吻他,像是时间不多,要尽量争取,又似一对偷情男女,任何机会都不放过,表现不是热情而是哀伤。
他握住她的手,“雅量,你情绪异常,可要休息?”
雅量不置信问:“丹麦人你拒绝我?”
他吩咐司机回家。
回到家门他抱起她进屋,用脚踢开房门,两个一起压在床上,他问她:“女人,你到底想怎样?”
雅量笑起来,眉毛角挑一下,他看到说:“你的眼神这时最最狐媚。”
雅量低声说:“大丹,我要你知道我爱你。”
他叹气,“在你离开有财有势地赫佐家族之后我已知道这点,我只是一个白领,我入不敷出。”
雅量不以为然,“尼克,那不正确,你外形俊朗,无人能及,你精通五国语言,才华出众,你十分富有。”
他啊一声,“雅量,你知道如何讨好丈夫,你太夸奖我。”
“晚上英使馆宴会,我与你同往。”
他意外惊喜,“你一向不喜晚宴,免得过就免。”
“我先更衣。”
雅量破格穿上一件明黄色软缎袍子,这本来是皇帝才能穿的颜色,亮丽照人,袍子领口微微翻下,却又不全是元宝领,沿襟绣着连串齐白石的墨虾,十分别致。
尼可莱耶在床上盹着,雅量走近凝视丈夫。
他胸前汗毛聚集在左边,像雅量手掌大小,金光闪闪,雅量一时淘气,嬉戏伸手摚姑榧狻�
他惊醒呻吟:“救命,女人,你要我的命还是怎地。”
她压到他身上,“你是我丈夫,我拥有你身体。”
两个人都笑不可抑。
在生活巨大压力下,也只有她可以叫他笑,他至爱她这点。
他看着她,“教授,你漂亮极了。”
“谢谢你,大使。”
在车里他问:“你仍然每天游泳?”
“有时间便去大学泳池,方便。”
“温水还是冷水?”
“室内海水池,十分舒畅。”
他忽然好奇,“你穿什么泳衣?”
雅量温柔地答:“裸泳。”
“不,教授,说真的。”
“我有一件深灰色鲨鱼衣。”
尼可莱耶放下心来。
那只是一个中型宴会,三十多人,分两桌坐,华顿先生与夫人分开,雅量一看左边名牌,愣住:艾隆赫佐。
还没来得及惊讶,赫佐已经坐下。
他轻轻说:“你与我记忆中一模一样,雅量,你气色好极了。”
雅量有点惆怅,他分明知道她会出现,故意叫主人家安排座位,他还记得她。
当下雅量客气地说:“什么风把你吹到京城。”
“我来做生意呀。”
当然,古时丝绸之路那样难走,都有商人冒险远征。
他轻轻问:“那就是你的华顿先生?”
雅量点点头。
“你甩掉我就是为着他?”
“赫佐先生,请好好享用晚餐。”
他叹口气,低头说:“我一直想念你。”
雅量忽然笑,她看着清朗卷发穿着考察汤福特西服的旧男友,“不,你才没有。”
“我已心碎。”
雅量缓缓说:“男人没有心,男人不过有一团负责泵血循环全身的肌肉。”
“你还是那个杨雅量。”
“谢谢你。”
两人都没有吃头盘,侍者把碟子撤走又传上主菜。
赫佐看着那块半冷白灼鱼肉,轻轻说:“雅,带我去吃香滑热辣大卤面。
“赫佐,我丈夫就坐在那里。”
“雅,跟我走,我不计较过去,你也不必入教,我们像情人般住一起。”
她忍不住按住他的手。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一位英国太太不住问他有关宝石的资料,他不耐烦地回答:“所有知识,都可在网页上查询。”他问雅量说:“我放弃这顿饭,我与你到露台站一下。”
雅量要多一杯酒,与旧情人走到露台。
尼可莱耶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妻子。
露台晚风清凉,带来诗意,赫佐轻轻在她耳边说;“早知这样痛苦,当初不该放你走。”
“你太客气。”
“你快乐吗?”
“你认识我,你说呢。”
“开头一定很刺激快活,华顿著名倜傥风流,往后,就难说了,你怕管束,故意选择与西方男子来往,可是,我们也是男人,我们也有占有欲,我们也会妒忌,我们也有规矩,你却似一阵不羁的风,渐渐你会不自在。”
雅量苦笑。
“丹麦人很能满足你吧。”语气微酸。
雅量抬头,“你也从未叫我失望,赫佐。”
赫佐眼睛都红了,“很多朋友以为我不能忘怀你独特异国美貌,其实是你的豁达大方,我打了你,你也不生气。”
雅量答:“我忘了。”
她改变话题问:“那颗血红色钻石可好?”
“已被汶莱花蒂玛王妃镶成戒指。”
雅量微笑。
“你手上婚戒宝石并非上等。”有点赌气。
雅量轻轻说:“我要回座上了,很高兴见到你。”
“雅量,这是我的名片。”
雅(这里原书似少了一个“量”字)轻轻接过,放进小手袋内。
这时,一个高大身形向他们走近,那正是雅量丈夫,他伸手出来,“是赫佐先生吗,我是尼可莱耶华顿,我们终于见面了。”
握完手他用手把住妻子腰身,他放在她腋下的手位置略高,拇指碰到她的胸脯。
他这样说:“菜式糟糕到极点,我并未吃饱,我们到坛根院去吃大卤面。”
赫佐听见,向前踏一步。
尼可莱耶客套地问:“赫佐先生,你可要与我们同行?”
雅量不出声,她觉察到丈夫在她腰身的手渐渐收紧。
赫佐犹疑,他看着她:“雅量――”
雅量微笑,“你不是想吃面吗。”
他跟着他们上车。
雅量坐在中间,她一向不多话,气氛不算尴尬。丈夫与赫佐谈到葡萄酒学问,赫佐忽然轻轻说:“我记得雅量在黄昏喝克鲁格蔷薇香槟。”
尼可莱耶答:“她牛饮。”
他的手渐渐不规矩,放到妻子大腿轻抚。
他在示威。
进到面店,老板招呼他们在角落坐下,“尼克,好久不见,想吃什么?”
“有无卤面?”
“大热天吃凉面如何?我给你做鸡丝香露笋凉拌,我知太太爱吃牡丹腰,再给你炒一个青菜,喝青岛啤酒可好?”
丹麦人分明是熟客。
菜上来了,雅量眼睛一亮,立刻快活地吃起来,两个男人爱慕地看着她可爱自然的馋相。
尼克轻轻说:“这样贪嘴,却总也不胖。”
他看到妻子嘴角酱油,用手指替她揩去,终于忍不住,他轻吻她嘴角。
犹太人食不下咽。
这里司机忽然走近与尼可莱耶说了几句。
他说:“对不起,我要到车上听一个电话。”
他一走开,赫佐便说:“他极之钟爱你。”
雅量还是不出声。
“可是自你眼眸里,我看出你的心已变。”
雅量忍不住笑,“你讲得虚玄。”
“我是过来人,我有经验,我自错失中学习,我已知道该怎么做,雅量,再给我一次机会,你那么喜欢喝葡萄酒,我在卑诗省渥其那根谷有四百亩葡萄园,赠你如何,你可酿私人汽酒招待朋友。”
雅量微笑。
“我仍然爱你。”
雅量低下头,“为什么?”
“我已问过自己一千一万次,我也不明所以。”
“爱真是刻薄。”
“雅量,回到我身边。”
雅量轻轻说:“赫佐,我心中已有别人。”
他震惊,愣住:“你背夫别恋,雅,你全无道德。”
雅量扬一扬眉角。
“雅,你年纪不小了,这样放肆任性,有什么益处?”
雅量站起来,“这里人多,我们站到门口去等尼克,空气流通些。”
赫佐伸手轻轻抚她脸颊。
这时尼可莱耶走近,赫佐对他说:“我想在道别时亲吻雅量的手。”
尼克大方回答:“请便。”
雅量提高声线:“对不起,我不是两个男人的转运货品,赫佐,你的车子来了,尼克,你跟我回家。”
两个男人苦笑。
上车开门,尼可莱耶力气大,他把妻子移到怀中,掐住她喉咙。
他低声说:“我极少妒忌,今日是例外,我问过英使馆人员,他们说赫佐打听到你会出席,要求与你同坐,看得出他仍然爱你。”
雅量紧紧搂住丈夫腰身。
“但是我自你眼睛看出,你对他已全无余情。”
又是眼睛,连杨雅量本人也不知道这是双怎么样的眼睛。
“雅量,我要跟你讲一句老实话。”
她看着他微微笑。
“倘若你对我不忠,我会杀死你,把你切成一块块吃下肚里。”
雅量吁出一口气。
“先吃这一块。”他捏她的面颊。
他并没有把赫佐放在眼里。
第二天清晨,雅量陪他吃早餐,每一日,无论天有没有亮,雅量决不睡懒觉,她陪他喝一杯咖啡,送他出门。
他对她说:“昨晚那个电话是翡丽柏找我。”
翡丽柏是他的小女儿,大的叫歌诗玛,即宇宙的意思,欧洲人的名字是那般动听。
雅量看着他。
“翡丽柏已征得她母亲同意来京度假。”
雅量一怔,呵是,差些忘记他是两个女儿的父亲,无论他结多少次婚,女儿还是女儿。
“请你叫佣人准备客房,食物与节目由她自己安排。”
雅量点点头,真没想到,终身致力逃避,结果还是做了人家的晚娘。
想到俗云“她端出了晚娘的脸”一说,雅量不禁笑了。
大丹出门上班。
他并没有征询她的意见,他只是知会她:女儿会来度假,住多久?他并没有讲。
佣人得知华顿先生早已有女儿,大吃一惊:“她几岁?”
雅量想一想,“约十一岁左右。”
“是,我会叫厨子做汉堡薯条。”
稍后雅量回到学校。
她说:“今日的诗篇,与莎翁的《王子复仇记》有关。
同学们大声呻吟:“不,不。”
“该剧中,悲惨的奥菲利亚在发疯之后临终前不住吟唱十分露骨不雅的民间诗歌,试举两个例,描述她的心态,并且说一说,王子是否真正爱她。”
有人说:“不如叫我们“演译宇宙,举两个例如”。”
杨教授一本正经想了想,“好主意,不过,可惜我不教天文物理。”
下课后她在大学泳池游了两个塘,心情渐渐平复,她同自己说:尽力而为吧。
那天晚上,大丹对她说:“今夜有月色,我俩出去散步。”
他叫司机驾车尾随。
那月亮如银盘一般,大得像要随时堕下,几乎可以看到嫦娥正在哭泣那碧海青天。
雅量轻轻吟:“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
他吻他的脸,“什么话都叫中国人给说尽了。”
他看有刨冰小贩,“给你买一个莲子冰。”
正在享用,忽然之间,雅量觉得背脊一痛,她吃惊闪避,立即臂了又吃了一记。
她觉悟到有人向她扔小石子,连忙躲到丈夫身后。
巷子对面有人骂过来,“贱女人嫖外国人,不知羞耻,中国男人死光了?”
雅量啼笑皆非,原来是喝干醋。
司机连忙下车,“太太,打痛没有,快上车,我们报警。”
雅量说:“小事,我们回家。”
司机忍不住与那两个恶少论理:“你们扮义和拳?人家是正式结婚的夫妻,你说什么脏话?你才有辱国体。”
雅量叫住他:“阿忠,我们走吧。”
司机悻悻然:“抓到派出所听他还多嘴不?”
车子驶开。
雅量大惑不解,“我总是捱打的那个。”
她丈夫不出声,轻轻抚摸她肩膀。
第二天下课,佣人王嫂对她说:“小姐到了。”
雅量一眼看到尼可莱耶在玄关与一个女孩说话,翡丽柏看上去与十五六岁少女无异,一头长且卷的金发闪闪生光,转过头来,她有一张鲍蒂昔利所绘维纳斯般脸容,全面全臂都是淡淡雀斑,灰蓝色大眼得自她父亲。
少年西人泰半漂亮叫人心折,雅量也始终不明白为何大丹要选中她。
那少女眼色冷冷,十分无礼,雅量怎会与她计较,她轻轻说:“欢迎,要什么尽管出声。”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杨雅量,然后回客房梳洗。
傍晚一起用餐,尼可莱同女儿说:“我们有汉堡与云吞汤,你吃什么?”
没想到她很会挑食:“云吞。”
雅量一言不发,微笑陪吃。
翡丽柏说:“我要去香山公园、颐和园、大钟寺与卢沟桥,当然,还有故宫。”
她父亲说:“没问题,都可以安排。”
“歌诗玛说:要一把桃红色羽毛扇子,还要一件绣花长衫。”
“都可以办到。”
雅量刚有点放心,原来要求不算高。
忽然,翡丽柏这样说:“我妈讲,华女床上功夫十分妖媚,所以把我爸自家中抢出。”
雅量虽无呛住,面孔涨红。
尼可莱用丹麦语对女儿说:“翡丽柏,到书房来,我与你说话。”
父女走进书房。
雅量定下神来,回房休息,经过书房,原以为会听见父亲教训女儿,但是雅量听到却是笑声。雅量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寂寥,正想尽力挽救婚姻,又节外生枝。
她转头出门。
王嫂追上:“太太,小孩说话,不必理会。”
雅量拍拍她肩膀。
“太太去什么地方?”
“我去大学。”
“我叫阿忠送你,先生问起,我也好有答复。”
雅量点点头。
她让阿忠送她到大学体育馆。
司机说:“太太,我在这里等你。”
“我约半小时就好。”
雅量用职员证在入口处刷一下,电闸开启,她走进,看到滟滟水光,心头一宽,然后想起忘记带泳衣。
她看看四周,静无一人,灯光已半灭,预备关门,她赌气地脱掉衬衫长裤,放在一旁,穿着内衣,潜入水中。
她以为她一个人,其实不。
有名义工救生员还未下班,在一角跳板收拾绳索等物,看到她静静脱衣,那年轻人发呆,想上前干涉,已经太迟,他也不敢同裸女争执,一时手足无措,他凝视她在水里似一条飞鱼似畅泳,每个式样都做得极佳,他尤其欣赏她的背泳,她脸上露出欢欣之状,并且笑出声来。
他盘坐一角不出声。
终于,她自泳池另一头上岸,肉色极薄内衣贴身上,她窈窕的身段好看吗,并不像色情杂志里的中间大页,但她是一个真人,未经摄影师电脑处理,分外真实诱惑。
这时年轻人想动也动不了、
只见她不徐不疾穿上衬衫长裤,自大门离去。
雅量在泳池门口树阴下看到一档小贩,她问:“卖仁什么?”
“豆腐脑,你要甜还是咸?”
“甜。”
她把碗里美味小食吃光光,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小贩等她付钱,她才发觉身边没钱,抬头,又不见司机。
雅量尴尬之极,忽然有人在树阴下说:“付过了。”
她张望,那人上身被树叶遮住。
司机来了,她连忙上车,吩咐阿忠还钱。
阿忠去一下回来,“太太,他说才五块钱,不用客气,没收入,我向他道谢。”
“我们回去吧。”
接着几天,翡丽柏做主角,司机阿嬷都为她服务。
乐得清闲,每日饭后休息一会去游夜泳,当然,她记得带泳衣,那是一件头式样最古旧的黑色赛衣。
她一直不知有人在一旁偷窥。
翡丽柏专等父亲在旁时才侮辱雅量,这个晚上,她这样说:“我妈妈讲:男人都是狗,你怎样看?”
雅量假装听不到。
“妈妈又说,男人愚不可及。”
尼可莱耶抬高声音,“够了,翡丽柏,我会用肥皂洗你的嘴。”
雅量从没见过那样可恶的少女,她不由得内疚,由此可知父母离异对她造成何等样创伤。
她轻轻问:“水果抑或冰淇淋?”
这时,连丹麦人都佩服雅量的涵养工夫。
晚上,雅量伏案工作,他进来抱起她,“还在忙?”
“我要改作业,学期快结束。”
“学生水准如何?”
“整体不坏,但是评论过后,有几个学生总忍不住表露爱国主义,譬如说李白杜甫更为优秀等等,十分有趣。”
“你打算续约?”
“还没想到这点。”
“翡丽柏会多住一星期。”
雅量点点头。
“她没有使你太难堪吧。”
雅量微笑,“青年人都是如此。”
他悄悄探手进她衬衣,一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