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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法寺自建成数十年来,还真没缺过钱财。
且广法大师也不是万事不管,广法寺倒成了天下寺庙中的少有之处,从不宣扬自己庙里的佛祖菩萨香火灵验,也不四处化缘,如超度卜卦等事都一律不做。
广法大师只领着众僧钻研佛法,专心之下,颇有成就。久而久之,广法寺竟随着往来挂单的僧人之口名传四方,以佛法造诣名闻天下。名声传出去后,世人也不用别的事迹宣扬了,自然而然就认定了广法寺的名头。
“……就是至今,寺里也没什么解签卜卦的名头。”车中,宝玉以如此一句,当做了自己介绍的结尾。
“如果天下寺庙都能学学这广法寺,从古至今,也就没什么灭佛之事了。”墨玉叹道。
一边黛玉不吭声,只低眉敛目的像是在出神。
墨玉就暗道稀奇——我仿佛记得,那红楼梦里,黛玉和宝玉有点儿一见钟情的意思?似乎是一见到宝玉就觉得很熟悉?
但看现在黛玉这样子……
难道,那真是命运?她会对贾宝玉一见钟情,却不会对一个顶替者一见钟情?
黛玉不吭声,青玉却忍不住。
不管迎春怎么说,青玉可没放弃改造黛玉的想法!黛玉被洗脑的程度,她在北上的路上可是领教过了。
“他们都衣食无忧、一辈子不用愁了,当然有闲心去研究佛法。若是普通的僧人寺庙,哪有不在乎香火钱的?肚子都填不饱的话,对佛法的兴趣,最多也就只能指望下来生投个好胎了吧?”
知道墨玉黛玉都是不信佛的,青玉的话干脆也不怎么客气起来。
确实,墨玉黛玉都不会在乎她的不客气。但好歹还有个佛门俗家弟子的宝玉在呢!
但青玉几乎摆明了说“物质基础决定精神文明”,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还是墨玉。
墨玉虽不在乎她对佛教的不客气,但对另一点很在意。倒是抢在黛玉说话前发难了。他冷笑了一声,问青玉,“是林家还是外祖家没让你填饱肚子?你倒是对填不饱肚子的感觉挺清楚的!?”
黛玉闭嘴了。
这也是她想说的。但要她说来的话,肯定没那么直白的严厉……虽说她不高兴的时候也刻薄,但自认,还是做不到墨玉这程度啊!
青玉被墨玉这么一说,也才发现自己的失言。
她的脸有些涨红了,就低下了头去。
宝玉倒是忙笑道,“其实青玉妹妹说得也有些道理。我跟着师傅,也很是去了些地方。虽就在京城周围,还是顺天府辖下,可与城内真是天壤之别……和尚也吃五谷杂粮,哪能不在乎自己的肚子?只是有些和尚道士做做法事也就罢了,偏有些走了下道,连坑蒙拐骗的事情也做出来,倒败坏了不少名声。”
黛玉忽然抬头看他一眼,慢慢道,“是以,朱夫子说要‘存天理,灭人欲’。”
吓!
青玉惊恐得瞪大了眼。可惜黛玉没瞅着。
宝玉也显然被惊吓到了,愣了半晌才干笑道,“……黛玉妹妹是怎么忽然想到这个的?”
黛玉却又沉默了。瞅着像是懒得搭理。
墨玉便握拳轻咳一声。
——你这是辩论辩上瘾了吗?
但不管黛玉开口时是什么心思,现在的意思都是“懒得辩论”。
“大妹妹的意思应该是,人想要填饱肚子乃是天理,但填饱肚子后,若还要饱暖思**,就是‘人欲’了。朱夫子这话原是中庸二字的正解,自我修养的法门。可惜天下人多半做不到,才有坑蒙拐骗等事。”墨玉自然知道朱熹那话或者说整个程朱理学在后世被扭曲的程度,自觉地替黛玉解释了一下。
宝玉的嘴角抽了抽,“是吗?看来是我读书读得少了,黛玉妹妹说的话,一时竟不能明白。”
——这黛玉和书上的差太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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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可不知道,有三个人都已经在肚子里腹诽过“这林黛玉的性格看着不对啊!”之类的话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性情有什么变化。当然,身子大好了,心情也会好些。这是常理。可除此之外?黛玉觉得自己和以往大抵还是一样的。
而就算是身体好了,也不能恢复她这近一天来的糟糕心情。
宝玉居然变了个人。这一点几乎比什么都糟糕!
她是那样的失望,以至于在通灵宝玉异常的第一时间,就想着“会不会有我熟悉的宝玉,带着‘除邪祟’三字,在别的什么地方?”
可回头想想,若还有一个宝玉,那眼前的这个宝玉是怎么回事?难道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占了身子?
这似乎也说不大通。
要是通灵宝玉都有了改天换命之能,又怎能让别的什么东西占了宝玉的身子?
除非……
通灵宝玉在她的身上,消耗了太多力量。
还有那句“因念而乱”,似乎也有可能,是宝玉的性格就那么被什么莫名的力量给“乱”掉了。
不管哪种,都太糟糕。
以至于在前一晚,黛玉都没睡安稳。心里甚至寄望于“自己看错”起来。可惜的是,今天早上见到的宝玉,除了长相还是一样,黛玉却怎么都没法将他和记忆中的宝玉联系起来。
正因为对原本的宝玉太熟太熟,才更没法欺骗自己。
直到之前,宝玉为青玉圆场,黛玉才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影子。而这丝熟悉的影子,就足以让她开口试探了。
尽管在这种地方,好直接开口试探的只有经义……但那个七岁就说“除《四书》外,杜撰得太多”的宝玉,绝不可能连她的意思都听不懂!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黛玉觉得自己不能不考虑这个可怕到极点的问题了——最糟糕的情况,是通灵宝玉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以至于宝玉的身躯被占。而稍微好一点的情况,是通灵宝玉的力量消耗,以至于宝玉的性格见鬼的“因念而乱”。
这两种情况,该怎么分辨?
是的,这两种情况其实截然相反。所以分辨才最重要。若是能够分辨,那“该怎么做”?几乎就没什么好疑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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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法寺建在旧城之外、新城之内,但从不为任何达官贵人净寺。
这样的底气,在大楚也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人多的时候,达官贵人若要来上香,且想求个清净,往往都只能去东西的配殿。如今时近年关,上香做法事的人不少,可正是人多的时候……
但墨玉本来也不是真心信佛,听了宝玉的说法,倒是很干脆的就同意了去配殿上香。
而宝玉既然来了,总要去见自己的师傅的。
黛玉至今也没明白,墨玉到底要她来做什么。可对她来说,出来散散本就不是坏事。是以她也不是太有所谓。到了枷蓝殿,枷蓝殿中果然没有其他信徒,只有并不殷勤的知客僧一人。
让朱?、桃红和寒秋等在外面,黛玉甚至是以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成祖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塑出的精美枷蓝像,这才毫不挑剔的取了香点燃。
她的心中,也确实是是在祷告的。只是她的祷告词,想来和天下信徒都不同。
“……虽不知你是何等存在,但想来并非神佛。既然让黛玉回到六岁之时,身边多出继兄庶妹,父亲身体有望,想来也不只是天地不仁。黛玉今日不求他物,只想知道宝玉今在何处……”
正默默祷告到此时,黛玉忽然觉得心中一动。
本能的,她抬起了头,往北边望去。
这种感觉,和前生初见宝玉时相似!
可在北边,却只是天鼓等枷蓝像,哪有别的什么东西?
之前的悸动感也消失了。
黛玉几乎怀疑……这是不是错觉?
“大妹妹?”自从进了广法寺就严密注视着黛玉的墨玉这次没有错过黛玉的异常。
前一刻还跪在那儿,简直就像是最最虔诚的信徒,下一刻却忽然抬头,一脸惊诧茫然,又带着眷恋思念神情的往北边看……
这该怎么解释?
“没什么。”黛玉露出惊醒的表情,摇摇头道,“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心悸……”
说到这儿,黛玉就不肯再说,将香供了,退到一边。
而青玉呢?
青玉显然也不是个信徒。虽然之前失言,让她非常乖巧的跟在黛玉身后奉香祷告,但墨玉一开口,青玉就也抬头了。
只是她有点茫然,“姐姐怎么了?”
黛玉微笑道,“你把香敬了再说其他。”
随即,黛玉有些反应过来,“哥哥没敬香?”
不至于吧。若真要固执得不与佛道沾边,那不进寺庙也就罢了。都进到这里来了,就当做天地拜一拜又如何?
墨玉沉默了会儿,却反问道,“妹妹可相信这天地间有神佛?”
第二十六章 黛玉之心()
这天地间有神佛吗?
那守着枷蓝殿的知客僧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早练就了一双利眼。早就看出,这林墨玉虽然眉眼凌厉,却不是赳赳武夫,而是个棱角不曾磨平的小书生。
这一类的人,最是能对佛祖都指手画脚的。在广法寺里还是好的,京城里不少寺庙,听说都有士子在里面叫嚣过灭佛的话呢。
只当没听见也就罢了。
叫嚣的大半是穷酸。朝廷上的达官贵人,还有龙座上的天子,都不会说什么灭佛。可要是他们和这些士子闹起来,把事情闹大了,那些文人士大夫可就要偏帮他们的人了。况且,还有道士呢。
佛道之争持续千年,他们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这些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讨生活的知客僧,对这些切身相关的道理却也是清楚得很。本来就不言不语的站在一边,当下更是垂头念经,只当自己毫无知觉。
不过,这位僧人显然是想多了。
不管是墨玉还是黛玉,都不是那等会叫嚣灭佛的文人。
在这大楚,寺庙可没能力兼并良田、奢华淫逸。连和宋朝同行那样娶妻都不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谓是儒教教化的辅助利器。
不待见和尚道士,不喜欢佛教教义是一码事,可没事干灭什么佛?
但是对墨玉的问题,黛玉还是认真想了想。前生,她就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如今经历了那么一番玄之又玄的事情,就更不敢肯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捏了捏自己的手,慢慢的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也说敬而远之。”
——是啊,圣人也不说“没有”。只是儒者修身修心,不用理会那等神异之事。
可惜,现在的她却是不可能那么做了。
“就是说,可能还是有的么?”墨玉也慢慢的回了一句。
这话让黛玉吃了一惊。
不是话的内容,而是墨玉的神态。
自从她醒来第一次见到墨玉,墨玉给她的感觉,就是个性刚强、极有主见。此后一路北上,虽接触也不算太多,墨玉却深化了她的这种印象。
不管有理没理,墨玉的措辞语气,总是笃定的、理所当然的,仿佛他说的东西都天经地义。
但是现在,墨玉的语气竟略带着几分茫然。
“便是有,这天上的神佛,又何曾真管过凡尘之事?”黛玉就笑道,“若是这样,有与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墨玉轻笑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若是如此,倒也当真不错。”他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原本的笃定,又道,“宝玉也该快回来了。大妹妹,你说是不是要他引荐一下广法大师?”
黛玉道,“广法大师是难得精研佛法的高僧,偏我对这个没什么研究。哪能舔着脸让宝玉引荐?”
不通佛法?
想起《红楼》的内容,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青玉有些奇怪的看了黛玉一眼。
墨玉却不记得那么细。
要说广法大师有没有什么神通?他也一样说不准。在后世他因为身份的关系,也见过一些奇人异事,虽说没有通灵宝玉那么玄乎,却早向他证明了一件事——
一个人的本事,和品德没半点关系。
广法大师是他那个标准文人的继父也认可的高僧,可要说玄异的神通么……
可惜他对京城不熟,就是文武百官都不曾弄得明白,哪里知道有什么出名有本事的僧道?
墨玉暂且放下心思,对两个妹妹笑道,“既如此,也不好上柱香就往回走。这里的花园也是不错。平民百姓是没这个时间逛的,而官员家眷么,这时候估计也没人有空……等我回了扬州,你们要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了。”
青玉愣了一愣,顿时喜上眉梢。她对这个哥哥积累了不少怨念,本来都以为靠不上了,谁知他还是替她们着想的。
黛玉有些意外。
她忽然再次有些奇怪的感觉涌上,便问,“花园在哪儿?”
墨玉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大妹妹你是之前没认真听宝玉说话吧?这儿的花园好,可是他说的。去问问他也就是了。”
这么说着,墨玉就要去找寒秋。
不过,倒是说曹操曹操到,墨玉还没迈步,宝玉已经自己迈步进了偏殿,脸上也是带着笑,“我怎么听见刚才有人说了我的名字?”
墨玉并不立刻回答,只问他,“你见过广法大师了?”
宝玉就点头道,“已见过了。师傅那儿还有客人,也不知是何处的,听见我去竟避了。我也不好打搅,说过这事就出来了。师傅说让我尽管招待你们,只别耽搁了日常功课——我早课在找清之兄前就做好了,晚课前回去就是。”
墨玉就不再提这事。
广法大师有客,这个很正常。
外来辩经的僧道,京城内的故旧之后,广法大师这些年来也会招待。是以,他的“不批命,不言运”颇为有名。甚至都有些士人会来拜访。
但是,宝玉用一天的时间来招待亲友,却偏不主动引荐给师傅?
墨玉虽不愿凭空揣测,心中却难免有些思量计较,只是他也不多说,就让宝玉引黛玉青玉两个去花园逛。
宝玉就笑,“我就知道,以清之兄的性子只怕是为这个。我有时也想把二妹妹三妹妹她们带出来,可母亲就总是不许。说我去的地方,她们都不好随便去的。”
黛玉终于又看他一眼。
心中的天平往“这不是宝玉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边加了块小小的筹码。
原本的宝玉在世人眼里是个无用纨绔,整日里只知沉迷后院,却不知他近乎愚孝,对母亲发自内心的孝顺敬重。
而王夫人待别人千防万算,待宝玉总是付出了满腔心血。
但现在的这个宝玉,黛玉如何听不出,他提到王夫人时的那种疏远与不以为然?
联想到王夫人在前一日的态度……
若只是乱了性格,能乱得这么南辕北辙么?
虽说她对王夫人的那点子小心思也很看不上,但当初王夫人没翻脸的时候,她可还一直保持着长辈的尊敬呢。
如果他竟果然是占了宝玉身子的鬼怪一类……
一路北上京城,黛玉最终也只得出了一个“义尽仁至”的结论。而这个“义尽”,包括了孝顺外祖、帮帮二舅,然后看宝玉的情况行事。
如果宝玉的身子都被人给占了,她若是无动于衷,那还叫“义尽”吗!?
她如今能站在这里,身边有继兄庶妹,都是宝玉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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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黛玉接触日久,虽然得出的结论不同,但不管是墨玉还是青玉,都认识到黛玉的性格和他们原本的定见差了许多——她不生病,没闹过小脾气,没苛待责骂过下人,除了有点儿文人脾气,在文字上有点儿争强好胜,举止上是个什么好挑剔的大家闺秀……
但事实上,至少有一点,他们是原本有这个认知却还没认识到,以至于忽略了的,并非黛玉不具备。
至情至性。
黛玉可不真是什么大家闺秀。对于女训女诫一类,在意程度十分有限。
她写诗的时候,会拿男人来衬托女子;她喜欢孤身葬花的意境,就会不带丫鬟,在院子里独行;她心中坦荡,就不在乎宝玉早晨闯她的闺房;她知道自己所求,就能和宝玉共读西厢,能收下宝玉寄情的旧帕……
不是懵懂无知,不知道那些行为在当今世道的不妥,也不是不在乎人言议论,只是和某些事情相比,这些事情统统不重要。
“只为我的心。”
她曾和宝玉说过这么一句话,这或者就是她的全部为人。
如果她能嫁给宝玉,保不定两人还会在日后因袭人等人而起龌蹉。但事实是,早在贾母未去之前,黛玉其实就已经早早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宝玉了。她反而没有计较太多。而在贾母去后,宝玉的无力带给她的怨忿,也终究被那白茫茫空间中的声音与时间洗脱。
宝玉可以不记得她,她也可能不会嫁进荣国府,但她绝不能让宝玉白白被人顶替!
只不过,要替宝玉讨还个公道,却也要考虑外祖母和二舅舅。
还有贾家的几位姐妹……
黛玉与他们的相处不是太亲热,可也不想她们落到前生那样的下场……
于是在游园的过程中,黛玉沉默了好些时候。什么话都没说,也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园子里那几株出名的、顶着薄雪的老梅都没能入她的眼。
另外三个“玉”都觉得莫名,可问她她又说无事,还笑说在这里走走挺好,这三个也只能暂时由她去了。
没人注意到,黛玉在袖子底下的手彻底的搅坏了一张帕子后,脸上的神情也就慢慢的恢复了正常,她开始关注宝玉对墨玉和青玉的介绍。
她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才白费了那么多思量。
想要讨好一个人,投其所好是最简便的法子。想要整治一个人,反其道而行之就行了。
这世上有求名的人,若是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就是再补偿个九五至尊,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这世上也有求利的人,倘若让这这样的人散了万贯家财、舍了权势地位,就是给他一个圣人名声,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想要对付一个人,夺走他追求最甚的东西就好了。否则,不是适得其反,也是徒惹人笑。
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