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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天午后,张金铭打扮成一个相面的先生,身上只穿了一件粗蓝布大夹袄,外罩一件又肥又大的青布大马褂子,寻了一块木牌,当中写了“神相”两字,两边还添了八个字考语,是“柳庄再世,许负重生”。拿着这块牌子,从后门溜出,一直奔大佛寺来。在寺门前,高声吆喝来:“相面相面,善观十八部大运,五十流年,能知过去未来,能断一生的功名富贵。文官何日拜相,武官何日封侯,一望便知,一望便晓。”张金铭这样吆喝着,居然敢跑进庙来,向那些当兵的兜揽生意,难道就不怕他们看出形迹来吗?何况张金铭与杨得胜一干人,也曾会过几次面,纵然改了装束,难道还能变了面目吗?阅者却不知张金铭早已虑到这一层。他当初做州县官时,时常乔装私访。最能遮人眼目的,是假胡须同那一顶破帽子,只要将胡须挂上,将破帽子戴上,立时便能改换一种面目,连左右近人,全看不出。因为有这种易形新术,所以敢放开胆子,假充相士,愣跑进大佛寺来。那些当军官、当师爷的,本来一个个全是官迷,专好相面算卦,好知道一辈子的功名进步。看见金铭进来,仿佛得着宝贝一般,这个也喊,那个也叫,还有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硬往屋里拉,闹得金铭也不知跟谁去好。后来还是一个当护兵的说,你先到罗师爷屋里,等罗师爷相过之后,再相别人不迟。原来这罗师爷,是杨得胜的账房,管着三营的军需,在这军头里是第一位有权力的人,全军之中无一个不巴结他。他名桂芳号叫秋士,大家全呼之为秋翁。这位先生,虽管钱财,待人却极其宽厚。只要他手里有钱,无论谁来借,他总不肯驳回,多少总借给你一点,因此大家全说他是好好先生。杨得胜那种暴烈的性子,却能得军心,大家全爱护他,多少是罗师爷的维持。金铭进庙来相面,被他看见了,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要往金铭口中决定一下子。便叫护兵把他拉到自己屋中,拱手让座。金铭坐下问道:“这位军官老爷贵姓?”秋士道:“在下姓罗。没领教你先生贵姓,可是此地人吗?”金铭道:“相士姓金,原籍是江苏淮安府,自幼云游天下,各省达官阔佬,经我相过的,后来无不应验。我此次到四川,是想访一访宋制军,没想到半途之上,缺了盘费,因此来贵营访友,却遇着罗老爷,总算是有缘。我看罗老爷三山得配,两颧高拱,一定执掌财权,前途是不可限量的。”金铭说到这里,秋士点点头,护兵也在旁边凑趣道:“果然是神相,我们师爷执掌财权,可不是一天了,他老人家,一天不定有几千万过手。你这位先生,一见就能知道,能说不是神相吗?”金铭一听这话,越发得意地说:“在下是铁嘴,说出来的话,没有不应验的。但不知这位罗师爷,想决定什么事情?”秋士道:“我也不问功名富贵,你也不必奉承我。我只问你,你看我的气色,是在这里住着的好,还是向前走的好,或者向后退的好。三者之中,请你替我选择一下子,别的事我一概不问。”金铭笑道:“我的师爷,你这三条路说明白了,只有两条。因为你们是湖北军队,这资州却是四川地方,无论如何,万不能留你们在资州驻防,所以只有进退两条路。那久住的话,不过是陪衬罢了。”秋士点点头,说你这话很有道理。到底或进或退,是怎样才好呢?金铭道:“论理你们只能进不能退,因为你们负的责任,只能向四川成都的路上去。要说到后退,便只有回湖北,你们无缘无故的,回湖北做什么?就是勉强回去,这差事也不好销啊。”金铭这些话,分明是引逗秋士,叫他说湖北的真意。秋士果然脱口答道:“我们回湖北,还有什么差事可销的。目前湖北省城,不是从前的局面了。李统领高举革命旗帜,把那些满清家奴,全杀了个一干二净。我们正好回去,帮助李统领建功立业,谁肯再做满奴的护卫,跟随瑞方呢?你看我回湖北,可有进步吗?”金铭心中盘算,他说话的意味间,是非回湖北不可,我如果说回湖北不利,他一定看我是汉奸,我不但探不着他们的消息,只怕连自己全担了危险。我如今倒得顺着他说,好刺探他们的底细。想到这里,便故意向秋士面上仔细相看了一番,然后郑重地答道:“恭喜师爷!贺喜师爷!你目前印堂发亮,而且面上隐含着一种白光。如今以时令论,恰在深秋。秋主西方,白帝当权,面上现出白来,与时令相同,乃是秋天的正色。而且秋为刑官,专主杀伐,你面上并含有杀伐之气,只怕目前就要主谋杀人。杀过人以后,率领众弟兄折回湖北,保管能成大功、立大业。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出三年,准能做到监司大员。如果我的话不验,此后回家去当老农,永不相天下士。”金铭的话尚未说罢,秋士早拍起掌来说:“先生的眼睛真毒,你怎么一望就知道有杀人的事呢?实对你说,我们现在正预备要杀一两个人。只需杀了他,将来回到湖北,便是大大的一件奇功。如不杀人,我们也决不能回湖北。你相得果然丝毫不差,看起来这事是非行不可了。”金铭嘴里虽敷衍着,心里却非常着急。倘然他们在这一半日内便做出来,钦差弟兄连逃全逃不及。我如果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难道能够见死不救吗?我必须先设法将他们稳住不动,腾出工夫来,好叫钦差兄弟逃生。主意想定,便对秋士道:“师爷的策划非常高明。但要据相士看,杀人的事,还须迟诸三日以后,再办也不晚。因为师爷的面上,发现一种财气,这财气最怕凶气来冲。杀人是最凶的事,一杀人便把这笔财冲散了,最好是等财到了手,然后再杀人也不怕了。”秋士蓦地跳起来,拉着金铭赞道:“先生,你真可算神目如电了!这样看起来,那临时的财一定跑不脱,大概早晚必能到来。这样吧,你再过三天,仍到我庙里来,如果真得着这笔财,我跟统领商议,提出五十元来,给你作为谢仪。你到成都有了盘费,也不用沿路相面了。”金铭连忙作揖道谢,说难得师爷这样慷慨,我们行路人,真是遇到福星了。金铭给秋士相过之后,又到各营房中,胡乱相了一回,大家给他凑了几十毛钱。这位先生举着他那相面招牌,大摇大摆地踱出庙门,仍回瑞方行辕。直待掌灯以后,才敲开后门,偷偷钻进来,不顾得回自己房中,先到瑞锦屋里,报告一切。
才进屋门,见瑞方、瑞锦同万有鉴,全在这屋里。大家瞪着眼向外看,明明是盼望金铭回来。金铭一进来,三人如获着活宝一般。瑞方先拉了他的手,笑道:“你辛苦了,快快换衣裳吃饭吧?我们大家全候着你呢。”金铭一壁换衣服,一壁说怎么候我一人,叫大家挨饿呢。众家人忙着摆上杯箸,四个人围着坐下吃饭。瑞方吃着饭,却向金铭追问,你此番出门私访,可曾访着什么消息吗?金铭道:“大帅先请用饭,等吃过饭,职道再细细地说。因为这话很长,不是三言五语能够说清的。”瑞方也不便再问,可是他心中着实不安,草草地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漱口。闹得那三个人,也不好再吃了,一齐起来,家人将菜饭撤下去。瑞方吩咐道:“你们下去吃饭,不呼唤不准进来。”家人答应着退下。然后瑞方催问金铭,到底访得什么情形。金铭未曾开言,先摇头叹气,说这事职道真真不乐意说,因为说出来,必招大帅烦恼。但是事到其间,却又不能不说。如果隐瞒着,早晚倘或发生危险,岂不耽误在我一个人身上。瑞方听他这样吞吞吐吐的,心中益发怔忡不定,说你快说吧,不要绕这许多弯子了。早说了,我们还可想一个趋吉避凶的法子,要等事到临头,再说也来不及了。金铭叹道:“说什么事到临头,简直是刀已在颈,枪已抵胸,只怕比临头还要紧三分呢。”这几句话,直把瑞方兄弟脸全吓白了。连万有鉴,也吓得变貌变色,忙追问金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湖北军队,这就有什么变动吗?金铭随将在庙中同罗秋士问答情形,原原本本,一字不遗,全向瑞方说了。瑞方不听犹可,听了立刻软瘫在椅子上,两眼中的急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流个不住,几乎要放声大哭。张、万两人,也为之惨然。万有鉴道:“大帅不要悲伤,净悲伤一阵子,也无济于事。看神气,目前总算危险万分了。据职道想,今天夜里,就得打正经主意。金铭虽然稳住他们,但是蛮子的性儿,哪有一定。倘然张成功等要领着头儿捣乱,只怕那姓罗的也阻拦不了。常言说,三十六着,走为上计。莫如趁今夜他们全睡了,大帅昆仲,便乔装改扮,逃出这资州去。职道两个人,暂且看家,那时候风声不好,我们也来一个脚底揩油,神不知鬼不觉,便渡过这难关了。大帅请想这法子可好吗?”瑞方道:“你这法子诚然是救急之道,不过我弟兄一同走,难免要惹人注意,还是分作两起的好吧。”瑞锦不待他说完,便插嘴道:“哥哥虑得很是。这样今夜二更,你便先逃一步,等明天我再随后赶去。咱们只要离开资州,不在他的势力范围,就不怕了。我们连夜奔省城,只要到了成都,我们住在总督衙门,老宋总不能不尽保护责任。如果看着事情好做,哥哥便成立钦差行辕,实行办事。如果事情不好做,我们给北京去电报请示,然后再决定行止。哥哥今夜便起身好了。”瑞方摇头道:“我不能先走,还是你先走一步的好。今天夜里,你带着家人二黑,急速逃出这虎穴龙潭。我明天掌灯后,再带二白随后追上你们。离资州七十里,有一个镇店,叫什么金枪集,听说那镇上有马超庙,庙里边供着马超用的金枪。你们赶到那里,先住下不要动,随后咱们在那里聚齐。据我想,连万、张二位,也不可久在这里住着。大家先后赶到金枪集,再商量怎样绕道进省。千万可别顺着大路走,怕的是他们军队见我等全逃了,一定要赶上前去。倘然再被他们捉住,可就真没有活路了。事不宜迟,你这就收拾收拾,急速动身吧。”金铭、有鉴也都赞成这主意好,立时催促瑞锦,即刻动身。瑞锦道:“走倒是很容易,可怜这黑天半夜,连东南西北全辨不出来,可向哪一方去呢?纵然能走出几十里路,前途茫茫,却向何处安身,这不也是难题吗?”瑞方发急道:“我的六爷,你真是没出过门的人,黑夜走路怕什么的,越是没有人,越清净好赶路。你就向西南走,自然会走到金枪集的,不要游移耽误工夫了。”瑞锦到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依着他哥哥的话,携了一个小皮包。皮包之中,有他自己的几十块钱,还是出京时候预备的,始终不曾用着。瑞方的银钱什物,全被姨太太拿去。半路之上,不知为了多少难,瑞锦始终不肯把这几十块钱拿出来,足见他的经济学,是真有把握了。临行之时,张金铭生怕他路上缺了盘费,忙把自己在大佛寺中相面骗来的几十毛小洋,拿出来赠与瑞锦,瑞锦也收下,带在身边。然后携了二黑,辞别大家,向瑞方请了一个安,说哥哥咱们再会吧。他说这句话,止不住眼中流下泪来,仿佛生离死别一般。瑞方也呜咽不能成声,说六弟你去吧,但愿老天爷嘉惠咱们,逃出险地,早早到了成都,那就算有了活命了。张金铭、万有鉴也拱手道:“一路福星。”瑞锦出了屋门,大家送他,轻轻将后门开开,二人溜出去,连头也不回,便向西南走下去。这里瑞方一干人,回到屋中,仍然是悬心吊胆,生怕半路之上,再出了什么麻烦。却好一夜之中,没有什么动静,瑞方的心里,才略略觉得安稳些。
到了第二天,大家起来,草草吃过饭。二白低声对瑞方说:“今天咱们门外,为何添了许多兵,前后门全围满了。”瑞方听这话,自然吃惊不小。张金铭却坦坦地说:“不要紧,他们是怕孙委员回来,大帅瞒着不说,他们得不着钱,未必准有旁的意思。”瑞方点点头,心中少为宽解。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己屋中,越想越难过。在北京住着,哪一样不舒服,凭空害的什么官瘾,四十万白花花的洋钱,双手奉献与人家,在湖北买了一肚子气。如今在路上,又担了这大的险。细思细想,这是何苦来呢!想当初在北京时候,天天到中和园,听谭叫天演戏,是何等快活。如今困在这里,死不死活不活,倒算怎么一回事呢!想到这里,便用手敲着桌子,唱起《碰碑》来。正唱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忽听轰的一声,拥进几十个兵来,一直闯进他的屋子。瑞方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吓得立起身来。这一群人,已经进了屋子,为首的那一个,倒是很恭敬地向他行一个举手的军礼。瑞方不看犹可,看了早已吓得白瞪着眼,说不上一句话来。你道此人是谁?原来正是他们最怕的那个暴烈营长张成功。瑞方一见是他,心中早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定了定神,这才和颜悦色地问道:“张将军,你们到我寓中来,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成功恭敬地回道:“向钦差回,目前营盘里,因为索饷,围住了杨统领,一定要问个长短。统领实在无法回复了,只得差末弁来请钦差,只要钦差到了,向他们说上一言半句,自然就解了围。事不宜迟,请钦差这就随末弁去吧。”瑞方一听,心说这又是大难题了,我手无分文,岂能说得服这一群亡命徒。只得向成功说:“张将军,请你对杨统领说,我这两天,因为犯了痰喘旧病,实在不能长谈。无论如何,请众位弟兄,多多耐烦,再候上三两日,孙委员必定回来。那时有的是钱,不但军饷发清,本部堂还要格外犒劳。就请张将军回去,多多美言吧。”成功听了,微微一笑说:“钦差的话太容易了,如果杨统领能叫他们等候,何必又来惊动钦差。今天实在无法摆脱了,所以才派末弁来奉请。钦差如果不去,末弁就无法销差。好在相离不甚远,到那里也说不了许多话,钦差不愿徒步,外边有马,请乘马去就是了。”瑞方迟迟疑疑的,仍不敢去。踌躇了一会儿,说:“张将军,我实在不能去,求你多多原谅吧。你好好地替我回复,我将来到了成都,决然不亏负你。你想升官,我可保你参将;你想得钱,我替你筹上一万八千,总可以对得过你了。”在瑞方算计,以为饵之以高官厚利,必能搪过此关。哪知道这几句话,更触了成功之忌。他立刻颜色更变,冷笑了两三声,喝道:“瑞方你快住口!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拿着满清的官位,来愚弄我们汉族。你要知道,姓张的是汉族好男儿,今年要杀尽满奴,取斗大金印,岂能再受你们的愚弄。你要知趣的,快快随着我走,还可以保全你们的体面。你要花言巧语,赖着不走,可别怨我不留面子。”成功说这话时候,真是声色俱厉,把一位钦差大臣,早吓得软瘫在椅子上,哪里还能动得一动。颤声说道:“张将军,你们难道真要我的命吗?我前天曾对你们说过,你我全是汉族,我同满清,还有杀祖之仇呢。要排满革命,我是极赞成的。你们如果杀我,岂不是自残同种吗?张将军,求你高抬贵手,莫算这笔账吧。”瑞方说得这样可怜,张成功要略微心慈一点,也自然软化了。哪知他充耳不闻,向随来的兵士发令道:“你们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瑞方架到庙里去,不准迟延。”一声令下,出来两个身量高大、看样子很有气力的兵丁,抢上来,从椅子上将瑞方拉下,脚不沾地,便架出行辕。成功并传令,所有从辕里无论随员师爷,以及厨房小厮,一律绑起来,带到大佛寺发落。可怜这些人,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只可束手就擒。这些大兵在后面赶着,如同赶猪一般,直赶到大佛寺去。沿路之上,看的人越聚越多,只见两个大兵,架着一个五十多岁连鬓胡子的人在紧前面,后面随着一群人,俱数绳捆二臂,还有二三十个兵丁,全扛着快枪,在后面监视着,一同向前行走。大家也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情,还认着是捕获了什么大盗。有那好事的便也随着,想看一个水落石出。人是越聚越多,转眼已来至大佛寺。却见寺门前雄赳赳地立着不少大兵,也都握着枪,瞪着眼,如临大敌一般。张成功在前面指挥着,把架来的人,一齐拥入庙中。跟着看热闹的人,却有些胆怯,不敢进去了。
成功领着这些人,一直来到庙后边很大的一座院落中,乃是老和尚枯木养静参禅的所在。内中只有五间很大的北房,房子也是明着,并无暗间。此时杨得胜同着两个营长、三个师爷,还有十来个护兵,俱在院中等候。护兵也有持手枪的,也有拿短刀的,顶有两个,每人手中一柄背宽刃厚的虎头刀,尤其凶恶可怕。成功进来,得胜先问道:“钦差来了吗?”成功道:“已经架来了,在门外呢。”得胜连忙自己迎出来,见瑞方坐在门外地上,吁吁喘气。其余被捆的,排班站住,全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得胜忙过去,先朝着瑞方,深深地请了一个安,嘴里还说道:“请大帅安。方才张成功举动粗鲁,冒犯大帅,请看在末弁身上,饶恕他吧。”瑞方才受了张成功一场霹雳闪电,惊魂兀自未定,如今却又遇着杨得胜,这样驯顺谦恭,更觉闹得方寸中毫无所主,干瞪两眼看着得胜,却答不上一句话来。得胜又笑道:“请大帅后边坐,末弁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向大帅禀告。”瑞方到此时,才点一点头,想要挣扎起来,却有些挣扎不动。得胜吩咐两个架他来的兵丁,说你们好好搀扶大帅,到后院坐。兵丁把瑞方搀起来,才要向里架,瑞方说且慢,杨将军你既优待老夫,怎好意思将老夫手下的人一律上绑。请你高抬贵手,暂时先放了他们吧。杨得胜笑道:“我倒把这事忘了。”立刻吩咐兵丁,将绑来的人一律放开,先请到营房里暂候,要从优招待。各兵丁应了一声,立刻把这些人放了,一律拘到营房去。然后得胜随着瑞方,一同来至后院。兵丁把他架到禅堂中一条板凳上坐下,得胜过来立在他面前,突然高声问道:“大帅你既自己承认也是汉族,为何又想私自逃跑,足见你是心虚胆怯了。今日趁大家全在这里,你到底是满人是汉人,务必痛痛快快地说个明白。要不然,全军的弟兄们全认着我有意袒护你,全把我看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