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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最后签着惠子和莫夫两个人的名字。英夫一句话也没写,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他肯定是读过惠子的这封信的。平时,不论惠子在做什么,英夫总忍不住要在后面观看。想到英夫的这种样子,宫子读出了这封信所传达的和睦气氛。
宫子也很想把这种和睦的感受分给高秋一半。这天晚上,宫子一直等着高秋的归来,盼着能和丈夫聊聊女儿的来信。
但是,高秋仍像每天一样回来得很晚。稀里糊涂地就过了12点,宫子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便去换上了睡衣。当她把茶准备好,放在起居室,然后回到寝室,刚刚坐在直子旁边的褥子上时,一辆汽车驶进了胡同里,停在了家门前。
高秋轻轻地打开锁,悄悄地来到起居室里。
〃回来了,够忙的啊?〃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
宫子有点放心不下。可她没有出去。
高秋也没有打开拉门向里面看看。外面传来往茶壶里倒水的声音。
〃惠子来信了,就放在那儿呢。〃
〃嗯。看到了。〃
宫子一直以为直子已经睡着了,没想到直子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披上棉袍,就走进了父亲住的房间。
〃姐姐真幸福啊。〃直子对父亲说。
〃直子,你羡慕她了?〃
〃倒不是羡慕。我只是觉得姐姐还有这一面啊,挺高兴的。〃
〃是吗?〃
〃我给您把西装挂上吧。〃
〃晚安。〃
〃晚安。〃
听到高秋出门的声响,直子关灯的声音,宫子心里不禁一阵发紧。
直子回到宫子的身旁,不露声色地、直率地问母亲:
〃妈,您为什么不到二楼去睡呢?〃
宫子顿时感到全身十分紧张。
〃我永远站在妈的一边。不过,我爸也挺可怜的。姐姐出门了,他显得更可怜了。〃
早晨的电车
千加子开始上学了。
她穿着短期大学的校服,外面是藏蓝色哔叽的套装,里面是小白领的女衫。
这套校服穿起来,显得十分整洁。不过,它并不是为了穿者,而是为了观者。千加子对校服毫无变化的设计很是不满。可是,她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在没有硬性规定的发形和鞋上,做些女孩子们的小花样。
上了大学以后,第一节上课的时间比高中时晚了四十分钟。所以,千加子每天都和直子一起起床, 一同离开家门。这样,宫子也就可以6点以后起床了。可是,由于长久养成的习惯,宫子仍然起得很早。当两姐妹开始起床时,一楼的挡雨窗已经全部打开,水壶也冒起了热气,起居室、走廊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屋里飘散着煮、烤食物的气味。
当直子她们来到卫生间时,电动洗衣机正在拼命地运转。
穿着白色围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宫子一会儿出现在洗脸间里,一会儿又跑到院子前面。当两姐妹坐在饭桌前时,宫子也走过来坐在她们身边。
以前,竹岛一家的早饭要分三次,有时要分四次完成。现在,惠子走了,千加子上了大学,只需要两次就可以解决。
〃惠子姐在咱家不到9点不起床, 到了英夫姐夫家大概就不能那么睡了吧。我看,这是她最头疼的事儿。〃早饭时,千加子说道。
〃妈,您最近还是5点起床?〃直子问。
〃有时5点,有时醒得要更早。不过,我都是6点起床的。到了春天,早晨起床就好受多了。天也亮得早了。〃
〃您怎么醒得那么早,真怪啦。我可不行,要是让我随便睡,不到10点我是醒不了的。〃
直子说道。她觉得,母亲之所以起得这么早似乎是在忍耐、承受着什么东西。
〃不过,我倒觉得早晨起得早对我的身体还是蛮有益处的。〃宫子说。
每天吃完早饭,宫子都要为千加子梳梳头,这似乎成了她的一种乐趣。以前,千加子的头发是要编成两条辫子的。最近,按照千加子的要求,宫子把她的头发拢成一股,再把头发束起来,卷上去后再用发夹固定住。
〃今天晚上回来,我再给你把头发的边扫扫。〃
〃那我走了。〃
直子和千加子双双走出了家门,加入到每天早晨在同一时间向车站涌去的人流中。
〃学校怎么样?〃直子随便问道。
〃怎么样?!原来我以为上了大学会轻松一些呢,没想到课程安排比上高中时还要紧。〃
〃习惯了就会好的。〃
〃我真不该选教育学这门课。短期大学,时间又少。有人说,上短大是为了女孩子出嫁前解解闷,也有人说上短大是满足女孩子的虚荣心。可我呢,却忙得一塌糊涂。〃
直子想起来她在千加子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上大学。那时,她想做个想什么时候上课就什么时候去上课的大学生。
直子要坐国铁到东京站,千加子要到饭田桥下车。所以,她们都要在新宿换乘电车。上班的时间,中央线的电车十分拥挤。在车上,她们两个人不是被挤得身子动不了,忍受着别人呼出的气息,就是被挤得东一个西一个的。这天早晨,千加子又找不到了直子。她以为姐姐大概是被人流挤到了另外的车厢。
千加子连能抓住的吊环都没有,险些倒在旁边座位的人身上。
〃啊。〃千加子惊讶了一声,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原来那个人是旅行社的导游,一个叫河野安治的青年。去年,千加子她们毕业旅行时,就是他陪她们到的九州。在千加子她们这些女孩子中,河野安治还是很受欢迎的。
河野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了千加子。
〃恭喜毕业了。又升学了?〃
千加子不好意思地用眼睛应了一下。
每到车站停车时,电车就晃动得厉害。站着的乘客都站不稳脚跟。此时河野的腿紧紧地贴在千加子的膝盖上。虽然河野不是故意的,但仍使千加子感到十分紧张。
〃大学怎么样?〃
河野也问了一个和直子相同的问题。
千加子脑海里不断闪现出毕业旅行时的种种情景,想起和朋友们在一起的天真、稍嫌粗野的举止,想起河野这个性格开朗、无所不知的导游所带给她们的快乐。
〃你现在读什么专业?〃
〃国文专业。〃千加子简短地答道。
到了饭田桥,千加子正要下车时,河野说:
〃以后见……〃
毕业旅行回来,在车站解散的时候,河野也是说了句〃以后见〃,和大家道了别。自那以后直到今天,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所以,河野虽说还记得千加子的模样,但是他肯定已经忘掉了千加子的名字。走上车站的天桥,千加子碰见了几个曾在一起上过初中、高中的同学。
〃刚才我在电车上遇见河野先生了。〃千加子告诉她的一个朋友说。
〃是三年级D班的河野?〃
高三D班里也有一个与河野安治同姓的人。 千加子心里有些不安了,难道说只有自己对那个青年感兴趣?
〃就是上回去九州的那个导游嘛。〃千加子故意冷淡地说。
〃噢,你见到那个河野了?〃
朋友的眼睛也放射出兴奋的光。
〃那个人让人感觉挺舒服的。长得又漂亮,还挺会讲话的。他还在当导游?〃
〃听说咱们大学毕业旅行要去北海道。要是还有那么个快乐的导游跟着就好了。〃
想到那个青年春秋季都要为女学生做导游,千加子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会不舒服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当了大学生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像过去那样参加朝会集合了。〃
千加子说着,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得很远。
这天,当千加子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忙碌着。明天是星期天,新婚夫妇要回娘家看看。为了这个,宫子从今天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按照老习惯,英夫的父母也要一起来。所以,饭菜就请外送店来送。下面的客厅和二层的客厅都要在明天使用。
千加子和直子也要去美容院请人家给穿和服。
高秋一边欣赏着壁龛上挂的字画,一边不断地更换着,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直子,直子,你来看看。〃
〃我可看不懂。我就知道这是幅樱花满山的画……〃
〃这不是签写着'吉野山春景'的字嘛。这是霭崖的。〃
〃aiya?〃
〃南画家嘛。这幅也不值得炫耀,而且这吉野山也太一般了吧。我这儿既没有春天的好画,也没有喜庆的画。〃
千加子负责甜点和饮料。直子只管插花。
现在正是花店花的种类多的时节。直子买来了桔黄色的还有白色的罂粟、花洋槐、紫藤。
这家花店是直子开始学插花后,师傅介绍给她的。虽说这是家师傅很熟的花店,但是现在店里的人谁也没有提起师傅。似箭如梭的时光流逝使直子感慨万千。
在整个插花过程里,光介的形象总是在直子的眼前浮动。也不知这个出外旅行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 作者:川端康成
第六节
回家省亲
说好了1点钟到。 可是,时间到了,英夫他们却还没有来。竹岛一家等得都有些觉得无聊了。
千加子回到自己的屋里,读起了《堤中纳言物语》。不过,她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忽然,她头脑里闪现一个念头:〃这物语故事里的多数人,怎么都没有远离过自己出生的地方就死掉了呢?〃
这也许是因为昨天在电车里遇到河野使她想起了毕业旅行时的事儿。在行驶在獭户内海航线上的汽船里,大家一块合唱的时候,河野也参加了。
也许河野每天早晨也是坐千加子坐的那条线的电车去上班。要是那样的话,就怪了,为什么以前自己没碰见过他呢?不过,东京这么大,人又那么多,昨天能够遇到他也许倒更奇怪了。也许是因为昨天自己上学稍微晚了才偶然见到了他?
不过,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还说不准呢。虽说想见到他,可自己决不会主动去看他。他也是一样吧。
千加子正在那儿胡思乱想时,外面传来了汽车停车的声音。家里顿时忙乱了起来。
惠子穿着黑色的和式礼服,束着织绣着多把扇子的宽幅和服衣带。看到姐姐这副庄重的扮束,千加子瞠目结舌,惊呆了。以前,惠子即使穿上和服,也总带有异国情调。可眼前的惠子却大不一样,显得温文尔雅。
直子和千加子正在起居室坐着。这时,惠子也借机躲到这里来了。
〃咱家从里到外还是那样。〃说着,惠子坐在了父亲的坐垫上。
〃今天这次回娘家,晚上能在家里住吗?〃千加子问道。
〃按说是要过夜的。不过,我得回去……明天我还得上班呢。〃惠子说得十分干脆,倒使千加子吓了一跳。
〃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这种老式的和服有多好。不过,姐姐这么一穿,我觉得还真是漂亮。〃
〃这全是我婆婆的欣赏趣味。英夫也是……他们都喜欢女人按老一套穿衣行事。〃
〃英夫姐夫也喜欢老式的?不过,英夫姐夫还是挺温柔的吧?〃
〃有时挺温柔,有时也挺别扭。总而言之,在我交往过的男人里,他是最任性、最传统的丈夫。他自己生活在新的时代,可又希望自己的妻子按老礼节办事。我觉得像我们,你要是不结婚就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男人。〃
听到惠子的这番议论,直子和千加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宫子从门外招呼着三姐妹。
〃惠子,还有直子、千加子,快点上二楼坐吧。〃
在二楼,一家人又和订婚那天一样,摆了一桌宴席。
英夫的父亲要一和高秋喝着酒,显得微微有了些醉意。他们闲聊着战争期间的老话儿。
英夫仍像以前那样,和千加子十分融洽地开着玩笑。
不过,对连英夫的父母都一起来的这种煞有介事的省亲千加子很为不满。她原以为只有惠子和英夫回来,十分轻松愉快呢。
〃我觉得你越来越没意思了……〃
〃为什么?〃
〃在这以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有了一个哥哥。可是呢……〃
〃可是什么?〃
〃可是,他成了我姐姐的了。我们不但没有哥哥,连姐姐也让人夺走了。〃
〃你可够坏的。〃英夫脸也红了。
英夫的母亲看了看千加子,说:
〃直子小姐,千加子小姐,您这一家全是千金,也够你妈受的了。看着倒是挺乐呵的……〃
这话听起来很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目前,就是有了好事儿,也不能办啊。〃宫子说。
〃是不是太孤单了?〃
〃原因挺多的。〃
宫子笑了笑,没有多说。
真山夫人又对直子讲:
〃直子小姐,听说没有?矢田家把房子卖了。〃
直子心里一惊,望着真山夫人的脸。
〃那房子别看旧,可地理位置好,光院子就有五十坪①。要是菊代夫人在世的时候,我就买了。让英夫他们住多好啊。〃
①日本的面积单位,一坪相当于3。3平方米。
〃您说的是我师傅的那房子吧?〃
〃对。这光介真是个怪人。听说他把卖房的钱全投资了,在伊豆搞林业呢。〃
〃真的!〃
〃菊代夫人死了以后,我们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也就管不着人家了。听说光介的亲生父母就在伊豆。〃
直子也没法搭讪,只好低着头不做声。她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地抖动起来。
〃那,死去的师傅就太可怜了。〃直子的母亲说。
〃是啊。她为光介的成长真是操碎了心,可现在呢?对英夫这个独生子,我也是小心翼翼,费尽了心血……〃
〃是啊,是啊……〃宫子应着声,不由得看了看惠子的脸。
看到母亲和英夫的母亲聊了起来,直子便乘机离开座席,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照射在楼下的室内。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收音机的轻音乐声。
直子轻轻地关上拉门,走进厨房收拾起茶具等用品来。
光介到伊豆并不是做短期旅行。他连房子都卖掉了,大概是要长期在那儿住下去。这使直子感到极度的寂寞——一种她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寂寞。
她又一次意识到就在刚才,她一直在不知不觉地思念着光介、那个她在那所房子相识的光介、那个正在伊豆旅行的光介,她的寂寞正是从这里产生的。
母亲的眼泪
一天晚上,宫子睡在直子的旁边。刚躺下不久,她便起床上了二楼高秋的房间,许久没有下来。
对此,直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第二天晚上,她又回到自己的寝室,睡到了自己的床上。不过,她旁边的床上睡的不再是惠子,而是千加子了。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直子才注意到父亲与母亲之间不同寻常的变化。
她发现母亲在夜深之后还在伏案写信,又发现爱睡懒觉的父亲比女儿们起得还要早。这使直子大吃一惊。
直子和千加子弄不懂的事情仿佛突然降临到她们的身边,打破了家庭的平和宁静。但是,对这一切,直子她们却又很难去寻问了解。
一天,一家四口凑在一起吃早饭时,千加子开玩笑似的说:
〃人们都说春天像孩子的脸变得快。咱爸起得这么早,该不会刮风下雨吧?〃
可高秋听了,连笑也没笑。母亲消瘦了许多,变得有些神情恍惚。父亲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
〃这是拌树芽吧?这酱好吃。什么地方的酱?〃有时父亲勉强找句话说说,但母亲也不答话。
〃竹笋快熟了吧?〃直子说道。但那声音显得没有底气,很不自信。
〃听说英夫他们家特别想要个孩子。他们刚结婚就要,那我姐多可怜啊。〃千加子有意挑起大家的兴头,但母亲仍然是安安静静的,默不作声。
〃这要是有了孙子,就真到终点了。〃
〃什么终点?〃千加子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
直子发现母亲手里拿着碗,脸上淌着泪水。
直子和千加子走出门后,忍不住问千加子:
〃看到了?〃
〃妈妈流泪了。〃
千加子点点头。走了一会儿,千加子说道:
〃我以前一直有点为咱家担心害怕,倒不是担心生活……咱妈和咱爸,是不是有点不像夫妻,老是那么客客气气的。我看咱妈发顿脾气该多好啊。〃
〃嗯。咱妈能发脾气吗?〃直子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时,她记起了久远的一段往事。
那是直子要上小学还没上小学时候的事。具体情节直子记不太清楚了。但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新桥的咖啡馆里,父亲曾和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起吃过西式点心。
那个女人当时穿着西装,个子很高,不过脸型却是日本式的,和母亲有点相像。当然,她比母亲要年轻许多,大概有30岁左右吧。
〃你光喝咖啡,所以胃才不好嘛。还是吃点儿什么吧。〃那个女人也不管父亲是否愿意,就为父亲要了一份点心。
在直子的印象里,父亲是不愿意吃西点的,可是那天父亲竟然吃了两个。这在直子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还有,父亲一般是不爱听别人讲话的,可那天他听那女人说话时显得十分快乐。所以,当时直子几乎是以崇敬的心情观察着这个女人。当然,她与母亲的相像之处也是吸引着直子的重要原因。
回到家里,天真无邪的直子便显出几分得意的样子把〃见到了父亲死去的朋友的妻子、还吃了点心〃的故事讲给姐姐、妹妹还有自己的母亲听。
那时,父亲显得格外精神,深夜喝醉酒回来,有时竟会把熟睡的女儿一个一个叫起来。
〃西点〃那事以后又过了一年。父亲得了感冒又转成了肺炎,在家里躺了将近一个月。一次,直子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有人把她叫住了。
〃竹岛先生家的小姐,好久没见了。把我忘了吧?〃
直子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和他们吃过西式点心的人。直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家里的人都好吗?你爸爸也好吗?〃
直子告诉她爸爸得了感冒,正躺在家里休息,现在快好了,不用担心了。听到直子的话,那个女人放下心似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这件事对直子来讲,已是久远的事情了。可刚才看到母亲的泪水,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个女人的印象。
难道那个女人又再一次出现了?看到母亲的神情,直子只能做出这种解释。
〃为姐姐的婚事,咱妈费尽了心思。可这事刚完,咱爸和咱妈又……〃说着说着,直子觉得自己的双腿十分乏力。
〃不管谁对谁错,他们都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