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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敬伦道:“失去什么?”
赫德叹道:“国家信用!”
朱敬伦叹道:“不打也会被嘲笑,与其被嘲笑,不如被猜疑。当别人嘲笑你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将你看作同等地位了,而他们猜疑你,更说明他们重视你。虽然这种重视中可能带着恐惧,但也比被人看不起的嘲笑要好很多。”
朱敬伦想说的是,他其实根本就不太在意西方用来评判别国的准则,因为一旦太在意西方人的看法,你就陷入了一种悖论中,无论你怎么做,对方都认为你不对,对方总能挑你的毛病,以老师的身份教训你。
当你不肯通商的时候,他们说你限制了贸易自由,当你开始通商的时候,他们说你没做到自由贸易,当你开始自由贸易了,他们又说你在搞倾销,要制裁你。其实西方人的行为模式根本就没有定式,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他们的利益。
一旦你开始陷入西方话语权下的行为评判体系的时候,其实就开始放弃你自己的利益,转而保护西方人的利益了。
一个星期之后,大明陆军三个军抵达旧金山,总计六万人,登陆之后,第一军军长兼前敌总指挥陆云起马上就拜见了李秀成,他对这个沙场老将保持了足够的尊敬,详细了解了战况之后,他觉得自己暂时无事可做,因为美军到现在竟然都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力量。
兵部从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只是不断重复美国在征兵这样的消息,这让陆云起不由得想起自己研究过的美国南北战争,北方联邦军也是在南军的突击之下猝不及防,一片慌乱,文官政府的低效让人发指。
按照美国内战时期的动员效率,陆云起判断他可能要好几个月都无法与美军交战,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该墨守陈规,等对方打过来,而是要主动出击,打过内华达山脉去,去大平原地带迎战美军。
登陆加州第三天后,陆云起将自己的请求发回了国内。
第七百四十四节 得意时要知进退()
陆云起的报告引起了兵部的争议。
现在兵部的权力变得极大,他们直接向战时内阁负责,他们的意见可以直达皇帝耳中,这种直线型的权力结构,让效率变得极高,只要能得到皇帝的支持,他们可以得到任何资源。
兵部的结构也跟平时不同,陆海军参谋部变得极为重要,陆军和海军参谋长直接归属兵部尚书管辖,共同制定的计划,经过兵部尚书审议之后就能行动,只有战略方向上的调整,才需要有朱敬伦的同意。
陆云起的行动建议虽然规模不大,牵扯的不过是登陆加州的三个军,可是却要打乱兵部之前的计划。
寻常情况下,陆海军都会制定一些针对性的计划,模拟跟某些可能发生战争的敌人作战之时的情况,甚至需要进行相应的军事演习。
大明之前先后制定过对法国、对俄国,甚至制定过对英国的作战计划,可唯独没有制定过对美国的作战计划,因为在这场战争之前,谁都没想过大明会跟美国开战。
所以计划其实是在决定开战之前才制定的,一共做了三个计划,是三套不同的方案。
第一个方案,就是登陆美洲,那些美国西部沿海地区,军政两届高层都认为,只要大明能够拿下这些地方,美国必然会寻求和解,然后通过谈判来保证华人在美国应有的权力。
这个方案只需要动用十万兵力即可。
第二个方案,是第一方案失效之后,或者美国人不愿意和解,或者谈判破裂,这时候明军就要跨过美国西部海岸山脉、内华达山脉和落基山脉组成的复杂山地,进逼美国大平原,最终进兵至密西西比河。这时候美国无论如何都应该妥协了,这时候明军将不再只要求华人的合法权利,而是要进一步谋求割让美国领土和赔款。初步目标是取得加利福尼亚州,如果在国际形势不允许的情况下,则退而求其次要求租借旧金山。
这个方案需要投入的兵力在一百万,陆军需要进行一定的动员。
第三个方案,是进兵美国大平原不顺利,或者美国始终不愿意和解,或者有其他意外的情况,让战争必须以战争的方式来结束。此时大明軍队将继续向美国东北进发,目标是华盛顿。第三个方案,还有两个备案,一旦在向东进军不顺利的情况下,允许改变进军方向,可以向美国东南发展,向墨西哥湾进军,攻打德克萨斯等州,然后积极谋求墨西哥加入战争。
在第三方案之下,是要进行全面战争,此时大明陆军需要进行最大限度的动员,预备兵全部进入现役,总兵力扩张到三百万人,并且视情况进行下一步动员。
现在第一方案进展的很顺利,还没等到美国求和,陆云起就要求立刻开进大平原地区,显然跟军事计划是冲突的。
可现在美国没有求和,洋务司的态度是,应该由美国首先提出和谈,这样能够在谈判上占据主动,更容易达到战略目的,如果由大明提出和谈的话,会暴露大明的战争意图,让对方察觉到大明没有进行全面战争的打算的话,他们很可能不会在谈判桌上做太多的让步。
至于美国人是怎么想的,在美国的情报机构由于排华问题,起到的作用不大,情报工作主要是通过收买的一些洋人传来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总之美国政府公开的态度是愤怒,他们将大明的入侵做了大范围的宣传,已经引起了整个美国的同仇敌忾,政府借此进行了大规模的动员,招募了大批士兵,显然美国有打大仗的打算。
这倒也没有超出朱敬伦的预计,美国人如果那么容易屈服,也不会成长到后来的地位,任何一个强大的帝国,必然有其内在的雄心壮志。只靠局部的袭击式的战争手段,是很难让美国人屈服的,反而会激发其怒火,就像二战时期日本人做的那样。
“我看不如就准许陆云起出击,趁美国无法在西部集中兵力之前,占领更多的战略要地,以此给予美国巨大的压力,逼迫其早些就范。”
“不行,登陆部队第一要务是要肃清反抗力量,现在四处都有反抗的情况下,怎么能够冒进?”
“海军目前还无法提供足够的保证,在我们彻底消灭美国太平洋地区海上力量之前,不建议陆军进行大规模战斗。”
“可现在如果不抢占有利地势的话,那就错失良机了。现在只用一万兵力能拿下的地方,也许今后得几十万人才能拿下。与其到时后悔,不如现在克服一下困难。”
有两派态度僵持不下,说的还都很有道理。
连朱敬伦都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他折衷了一下意见:“我看不如这样,等第二期部队登陆之后,在准许陆云起前进。让他尽快肃清抵抗力量,做好进军的准备。”
朱敬伦对前来汇报的梅启照说。
梅启照点点头,再去进行协调,与其说是协调,不如说是传达皇帝的态度的。
但是反对派依然不罢休,反对派的骨干请求面见皇帝。
朱敬伦不由有些不满,他坚信自己的态度已经兼顾了各方意见,算是一个稳妥的方案,怎么还要反对。
反对者是邓世才,以他的身份来反对很奇怪,目前主要的激进派是陆军,主要的保守派是海军,陆军看到成熟的果子而不摘,这很难,而海军则出于后勤补给考虑,反对陆军速战的倾向,如果陆军打赢了,跟海军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打输了,没准倒要怪海军没有负责好补给。
邓世才是陆军出身,以他的身份,应该支持陆军的态度,可他偏偏是最激烈的反对速战的军官。
“叫他进来!”
邓世才进了战时内阁的办公室后,一圈敬礼,这里所有人的职位都比他高。
“你反对进兵?”
朱敬伦张口就问。
邓世才毫不客气:“是的,陛下!”
朱敬伦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邓世才道:“因为我军现在极其危险。”
朱敬伦一愣,不由皱起眉来。
“危言耸听,直接说你的道理。”
他不太喜欢这种一开口就唱高调的,像极了春秋时期的纵横家口气。
邓世才道:“目前的战局,看起来对我军极为有利。可这本就在意料之中,美军已经三十年没有打过大战了,高级将领还都是南北战争时期的老将。中下层军官几乎没有任何与强国对阵的经验,而我军几年前才在越南与法军血战过,所以取得目前的战果并不值得骄傲。”
朱敬伦催问道:“还有呢?”
邓世才道:“目前我们连基本的情报真实性都无法保证。美国国内情况一无所知,所有的情报要么就是从美国的内线发出来的零零散散的消息,且不说真实性如何,这些消息自身就很矛盾。最有用的信息,反而是从欧洲传过来的,可这些消息,也不过是一些美国公开的新闻报道,其中对美军的信息,对美军的消息,目前根本就无法保证。深入敌国,却不知敌情,这本身就是危险的。而且还要深入腹地,后方还不稳固,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朱敬伦道:“我不是说让后续部队登陆后,才准许陆云起进军的吗?”
邓世才道:“即便后续部队到了,也应该以稳定后方为要,不能急着进攻。目前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情报网。上次我们能打赢法国,英国人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可这次英国不会向我们提供情报。一切消息都经过欧洲来搜集的话,恐怕准确性和失效性都无法保证。”
朱敬伦冷静了一下,邓世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深入敌国,后方不稳,一旦稍有败绩,则进退失据,进不得,亦退不得,倒时候就没有了回旋余地。
朱敬伦发现他也犯了错误,那就是看到目前进军太过容易,而轻敌冒进,实在是不愿意看到那么容易摘的果子错过了。
“倘若我们一直都无法恢复情报网,那我们就不进攻了吗?”
朱敬伦反问道。
邓世才道:“如果无法恢复情报网的话,微臣以为,必须做到三点方可进兵。”
朱敬伦道:“哪三点?”
邓世才道:“其一,海军攻占夏威夷,从而彻底将美国海上力量赶出太平洋。这样确保两条运输补给线路,一条从上海往西北至阿拉斯加中转,一条从台湾出发经夏威夷中转。其二,必须肃清敌后力量,彻底稳定后方,才能放心前进,否则容易重蹈拿破仑侵俄之覆辙。其三,必须得到墨西哥的支持。”
轻敌冒进导致彻底崩溃的例子朱敬伦知道,还知道很多。邓世才举的拿破仑的例子是一个,拿破仑一路进兵至莫斯科都势如破竹,可就是因为始终无法肃清反抗力量,结果一旦前方受挫,连一个后退的机会都没有。另外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统治者或者军官都受不了扩大战果的诱惑,结果导致扩张过大,最后造成了整个局面的崩溃。从古代的亚历山大帝国,到二战时期的德国,日本无不是这样,后世有无数的推论,假如德国不进攻苏联如何如何,加入日本只占领满洲和华北如何如何,都是这种扩张过速导致消化不良的结果。
这些朱敬伦冷静下来能够理解,但墨西哥对这场战争有这么重要?
“墨西哥与战局如此重要?”
朱敬伦不解道。
邓世才道:“关乎胜负!”
第七百四十五节 已无退路之人与已无退路之局()
邓世才随即解释。
认为如果能得到墨西哥的支持,第一,大明队可以就近从墨西哥进行物资补给,不需要长途跋涉横穿整个太平洋进行运输,运输压力大大降低不说,而且更有保障。第二,得到墨西哥支持之后,大明海军可以使用墨西哥的港口作为基地,改变目前这种只能从太平洋方向发动攻击的窘境,如果海军拥有墨西哥湾的基地的话,就能封锁美国东岸,这样给美国的压力会让他们更容易接受和谈。第三,墨西哥一旦支持大明,哪怕他们不参战,哪怕他们不允许大明使用他们的港口,光是从情报方面,墨西哥就能就近为大明提供即时的信息,从这一点上来看,甚至比他们直接参战更有利。
可以说墨西哥一旦站在大明一边,将彻底补齐大明的所有短板,让这场战争回到对等的状态,双方各凭本事,而大明在军事实力上,要占有绝对的优势,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邓世才看问题的方面跟其他人都不同,应该说更全面和更仔细。
朱敬伦也不由得信服,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干涉是不是一个错误,或许这种专业的问题,就该交给这种专业的人处理才是。
他突然感到邓世才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一般认为,此人立场有问题,当初他没有站在陆军的立场,帮助兵部的文官打击了陆军中的少壮派势力,在陆军内部一直有叛徒的身份,甚至被称作陆军之耻。
但朱敬伦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背叛的事情,尽管他的行为跟陆军的利益不和,但也绝无背叛的可能,地位到了他这种高度,做事情往往出自理念,只能说他的理念,跟陆军的主要军官不一致,而不能说他背叛了整个陆军。
也许是让他雪耻的时候了。
朱敬伦想道。
“如果将我们的指挥中心设在前沿,你认为会不会更方便指挥?”
朱敬伦问道。
邓世才摇头:“陛下,万万不可,此战胜负是小,陛下安危安危更为重要。”
朱敬伦笑道:“你误会了,我可没有御驾亲征的癖好。我是说,如果将指挥中心放在第一线,会不会对战争更有利?”
邓世才点头:“战场瞬息万变,所有行动都要传回国内做决定的话,确实影响战机。”
朱敬伦问道:“那如果让你亲去美国指挥作战,你能保证比后方的兵部指挥更好吗?”
邓世才愣了愣,眼睛似乎都猛地凸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
朱敬伦打断了邓世才的假谦虚:“你就说你能不能做的更好吧?”
看到邓世才的胸膛在明显的起伏,显然他很犹豫,又很激动,甚至可能有些紧张。
说自己不行吧,那是假谦虚,说自己行吧,那就等于打兵部的脸,而且会让他错失一个巨大的机会,可如果说自己行吧,又显得太不客气,太浮躁了。这也就是中国人会如此,换做外国人,哪怕是日本人呢,都会主动请战的。
在朱敬伦的逼视下,邓世才缓慢开口:“理论上将指挥中心靠近前敌”
朱敬伦又打断他:“我不要听理论,我只想问你行不行?”
“到底行不行?”
朱敬伦连续逼问。
“行!”
“大声点!”
“行!”
朱敬伦看着邓世才:“你确定你行?”
邓世才道:“我行!”
朱敬伦笑了笑,气氛顿时放松下来。
“那好,你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前往美国,全权负责指挥前线战斗。你怎么打我不管,后方什么情况,你也不用管。”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邓世才还是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慢慢跪下,恭恭敬敬的叩拜在地上。
朱敬伦赶紧扶他起来:“跪什么跪啊,这武将最不能是软骨头,快起来!”
但邓世才不起来:“陛下。微臣斗胆,微臣敢立军令状,若微臣前去,一定能答应这场仗。但微臣有三个条件,陛下能允微臣,则微臣即刻出发,若陛下不能允准,则微臣去了也是白去,倒不如不去。”
朱敬伦叹道:“这倒跟我讲起条件来了。丹麦的军校是怎么教你的,还没学会服从?”
邓世才坚持道:“陛下赎罪。只是事关大局,微臣不敢不提前禀明。”
朱敬伦道:“你说吧。”
邓世才道:“第一,微臣在前线,进兵缓急,接应由微臣定夺。第二,无论海军、陆军都应以微臣的命令为准,不得受其他干扰。第三,前线军资、财务,微臣有调动之权。”
财权,兵权,这可都要了啊,这本是犯忌讳的事情,他能当面提出来,要么是枭雄,要么是坦荡,难题在朱敬伦这里了。
朱敬伦沉默片刻:“你知道你要这些东西,会让你没有退路的吗?”
邓世才道:“微臣已经没有了退路,要给自己留退路,就打不赢这场仗。”
朱敬伦一愣,他想到了美国的潜力,真的将美国的潜力激发出来,那是非常可怕的。二战时期的日本就是例子,偷袭了珍珠港,美国却组建起了远超珍珠港的军事力量。现在看来,如果美国人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以美国世界第二的工业实力,要组建起数百万队,不是什么难事。邓世才说的对,要留后路的话,这场仗真的不好打,不但他个人不能留后路,整个国家都不能有后路啊。
想到这里,朱敬伦突然发现,贸然发起这场聚集美国未来国运的战争,也许真的有些轻佻了。
“好,我准了你了!”
邓世才一头磕在地上,起身后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出去了。
“陛下,不可啊。”
“陛下,军人掌握财权,于国大大不利啊。”
“陛下”
邓世才一走,一群劝谏的。
朱敬伦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你们都还没看清局面啊,他倒是看清了。”
其实朱敬伦还是把邓世才想的过于复杂了。
邓世才离开兵部之后,马上坐火车回了一趟家,他去了他祖父的坟前,他祖父已经死了二十年,可是祖父死的时候,家人甚至都不通知他,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祖父就是被他给气死的。
当年他祖父阻挠修铁路,是他亲自回来劝说,还把祖父骗到了外地,回来的时候,铁路桥已经过了他家菜地,他祖父直接气的痴呆,没几年就死了。
结果邓世才就被族中看成了叛逆,尽管没有将他开除族籍,但除了他的血亲,没人在跟他联系。
宗法制度下,这种族权跟个人权势之间,有时候是重叠的,比如如果邓世才没有气死他祖父这件事,几年之后他很可能继承族长的地位。可是出了这件事,他就会被家族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