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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麼,我的脑袋裏所有的想法,全部都混乱失序了,像是被用力砸在墙上的那种。
像是,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我身体,紧紧揉扯我的心脏,让我连呼吸都没有力气。
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无止尽的黑洞,所有的感觉都扭曲了,而那个黑洞,比现在的天色还要黑。
我想起了「天空」。
第十八章「反正今天,我们两个都失恋了。」 ,一九九九。
杜慧嘉
康正行刚打了通电话给我,说想要跟我说说话,他的口气哽咽,像是刚哭过一样,我挂上电话之後,马上快步跑往河堤的方向,他说他会在那裏等我。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一到了河堤,看看手表,十点十四分。
我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在河堤上,有个男孩坐在那裏,还穿著制服,背著书包。
他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而他的背影,像是无助的小动物,受了严重的伤。
我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蹲下。
他微微抬起了头,看见是我,本来就湿湿的眼眶,像是溃堤似的宣洩。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旁坐下,看著万里无云的夜空,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别明亮,如果往那个方向找,也许会看见北极星。
我知道他努力让自己停下了狂哭的冲动,我把他的手牵起,然後握紧。
「你喜欢他?」我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脸侧过,点了点头。
「跟喜欢我不一样的那种喜欢?」我又问。
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
「为什麼?」他终於抬起头。
「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喜欢他吗?」
他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喜欢谁,不就很无聊了吗?」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想,也许要等我们都长大了,才会了解自己为什麼会喜欢上谁。」
他抬起头看看天空中,那些闪亮亮的星星。
「就像是从黑夜裏满天的星宿裏头,你还是能分辨出,你心裏最爱也最想抓住的那颗星星。」
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会说出这麼有哲理的话。
「对不起。」他说。
「有什麼好对不起的?」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对不起。」他用双手把我的手握著。
「好吧,我接受你的对不起。」我说。
「反正今天,我们两个都失恋了。」我说。
然後,我们两个一起放声笑开来,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在学校体育馆的顶楼,莫名其妙地,我们两个有著一样的默契。
我和康正性,用秘密交换了友谊,这些和那些的秘密们,让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平凡人。
这些秘密,让我们现在可以一起站在河堤,对著无际的天空大声喊叫。
这些秘密,染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拥抱,落下泪,却微笑著,
这些秘密,让我们知道,我们一样都懦弱的。
这些秘密,让我们暂时把现实忘了。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行星绕著恒星打转,而彗星只需要负责划过天边。」这个规则,是让我给打破的。
那是我没有跟康正行交换的,我的秘密。
第十九章「我在想,这个夏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一九九九。
杜慧嘉
今天是全国高中杯篮球大赛。
也是余守恒领著「瀚阳高中」篮球队,准备攻下全国三强的重要日子。
我打了电话给康正行,但是他爸爸只说他不在。
我们明明很久之前约好了今天在火车站前碰面,然後一起到台北,去替余守恒领加油。也一起见证这过,对余守恒来说至今最重要的一场篮球比赛。
只是我在火车站前等了许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一直没有见到康正行的身影,眼看火车就要到站了,我又急著找公用电话打了电话到他家,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我持著两张火车票,一个人站了火车。我突然有个念头,或许,他决定不来了,我知道,他决定不来了,他想宣示自己的勇气,一种不需要余守恒的勇气,一种比懦弱更懦弱的勇气。
火车驶离了月台,我坐在火车上,一方面想揍康正行两拳,一方面,我答应自己,一定会把他对余守恒的祝福,带到篮球比赛的会场。
比赛会场裏头,早已经塞满了许多人,来加油打气的,或者来观赛的。
还好,下一场比赛才是“瀚阳”所高中的总决赛,我赶上了。
我拣了一个适当视野的位置,站著,等著评审吹哨。
比赛开始,虽然我没在参与过这样的比赛,我也分不出来谁优谁劣,我能做的,就是跟著啦啦队喊著,「瀚阳高中加油!加油!」而且只要「瀚阳高中」篮球员一得分,就必须开始尖叫和欢呼。
在比赛之间我到篮球场旁边的电话亭,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康正行,想实况报导比赛的过程,不过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我走回比赛会场。抬头看看两方的分数,九十一比八十五,「瀚阳高中」篮球队以些微落後的姿态,欲又不时回攻得分,彼此拉锯,一路造就比赛场面的张力。
而馀恒一直是在场所有观众的焦点,反正只要他投进一球,全场的女生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明星一般,开始欢呼著“余守恒,加油!”。
而我被这股气氛所感染,像是把余守恒当作崇拜的物件,把他当作一个巨星。
我根本不懂篮球规则,也不知道为什麼大家对於篮球这麼热衷和疯狂,不过我知道,瀚阳高中获得了第一名,全国第一名。
余守恒代表瀚阳高中篮球队上台领奖,全场吹呼跟尖叫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但是,我看著站在领奖台上的他,四处张望著,像是在搜寻谁的身影,他的表情欢欣,欲又有带了些落寞。
我知道,他在寻找习惯围绕在他身边的那颗「行星」
我把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递给蹲在角落整理背包的他,他转个头,接过了矿泉水,没有说话。
场外有个男同学喊著「余守恒,快点!车子要开了!」
他只是对外头大喊「好啦!等我!」
「我有看到你。」他低声说。
「你代表瀚阳高中参赛,我代表康正行来替你加油。」我说。
「我知道他为什麼会喜欢你了。」
「他喜欢我,他也喜欢你。」我说。
「余守恒,快点!」外头的谁又在喊著。
「来了啦!」
余守恒回应,然後起身背起了背包。
「是他跟我说的。」我说
「我要走了。」他往场外走去。
「恭喜你!」我对他喊。
他站在篮球场中央转身看我一眼,低声说了「谢谢。」然後跑出场外。
不多久,我听见流览车的声音渐渐驶离。
整间体育馆空荡荡的,比起没多久前的喧嚣,是显得有些落寞。
我原地站著,突然想起,是该回去了。
但是我只是静静地靠著墙坐下来,我想起了一首歌,但是我忘了怎麼哼,我只是闭起了眼睛,想试著哼哼看,但是眼眶却慢慢湿了起来。
突然,我感觉到有个人坐在我的身边,我张开眼,是余守恒。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只是陪著我。
窗外的光线斜射下来,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余守恒的肩上。
我在想,这个夏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第二十章「我在想。」 ,二零零五。
余守恒
我想,这个夏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就像是,「友情」也不一定会是永远的。
所以为什麼还是会感觉到「孤独」呢?
我觉得我现在正在思考什麼「大道理」。
但是我每次都会告诉自己,这些什麼大道理都是「大人」的东西。
我在想,我到底是什麼时候开始变成大人的?
我在想,是不是变成大人,就会开始习惯孤独?
我在想,为什麼我现在不断在想。
还是。
我在想,我在想,我该对康正行说的话。
第二十一章「康正行,对不起。」 ,一九九九。
康正行
我在士林附近,靠近河堤的地方租了一间老房子,房子本来就不大,旧旧的,但是我在房间裏头,摆了一张小小的弹簧床,一些简单的家俱(多半是二手的。),一个小收音机,看起来还算舒适。
门外有一颗大树,飘下的叶片总是在窗台上显得零零落落。
大学联考的分数真的不高,至少比我爸期待的低了许多,虽然我还是填上了一间台北的私立大学的社工系,不过我爸却逼著我准备重考。在闹了一场家庭革命之後,我答应我爸,我先到台北补习,等到开学,我会一边念大学,一边准备明年的大学考试。
我爸担心我在台北鬼混,所以买了一只手机给我(这是我生平第一只手机,海豚机。),他还要求我只要是看到家裏的电话打来,不管正在做什麼都得接听,所以我经常保持关机状态,假装电池老是没电。
而我在高中毕业之後,大学开学之前,就一个人从东部到了台北,找个地方住,找个补习班读,每个月,等著我爸汇一万块钱到我的户头裏。
不过,也不能说是只有「我」一个人。
杜慧嘉也来到台北,她考上了国立大学的外文系,在我住的地方不远,找了间公寓五楼跟另一个女生合住。这些日子,她常常会带著她煮的东西来敲我的门,我每次都说不用了,这样麻烦她,但是她只说,反正她不习惯一个人吃晚餐。
还有,余守恒,他理所当然地考上了台北的体育大学,现在住在他们学校的男生宿舍裏,常常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的手机现在开著,有事可以打给他。
我本来以为高中毕业之後,会各奔东西,人事全非的。结果没有,除了从东部那个乡镇,来到台北这个都市,除了学校不同,没有在同个班上,我和这唯一的两个朋友还是时常会碰面。
害我在高中毕业典礼大合唱骊歌的时候,都白哭了。
余守恒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九月二十日,也就是明天晚上,他们系上会举办一场迎新舞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只是随手把这个讯息写在纸条上,夹在书桌前,就在王菲新出的「只爱陌生人」专辑旁边(买回来的时候,我把「推翻」反复听了十几遍)。
为什麼要找我去?
他说,舞会要求一定要携伴参加。
我不想胡思乱想,因为每次的胡思乱想到最终,还是胡思乱想而已。
天啊,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麼?我自己都被搞糊涂了,什麼胡思乱想最後还是胡思乱想的胡思乱想?
其实从高三在莫名其妙的游泳比赛那天之後,我们的相处开始渐渐变得不一样了,不过我也不确定到底是哪种不一样,我们之间的对话开始变得模糊,就连很多举动都显得暧昧(也不是那种暧昧的暧昧。)。
一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我们现在保有的友情关系,到底是因为这好几年以来的习惯,还是因为我们彼此可以回避掉一些什麼?
但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当我们慢慢长大之後,我们两个人自己的秘密也跟著越来越多。
「喂?我是,嗯,那我们就约在麦当劳好了,好,待会见。」
他不是余守恒。
他是我们系上一个学长,我上一届的直属学长,我们在前几天的迎新餐会上认识的,他很高,我不确定到底有多高,但是应该比余守恒高,他喜欢笑,笑起来比余守恒还多了点靦腆,虽然他不常打篮球,但是运动上面也不比余守恒逊色,而且智商一定远超过余守恒。
可恶,我怎麼老是拿来跟余守恒比较?
他行为举止相当成熟,习惯照顾其他人,平常会打通电话问问我的状况,是不是吃饱了?课表看了没?书单上的书记得不要忘了买,如果没有买到他就先借我,学校哪个教授特别难搞,千万不要到学生餐厅吃饭等等等。
反正就是比余守恒好个十五万倍。
「康正行!」
我听见门外的摩托车声,这个才是余守恒,他骑著他自己号称「Spyder二号」的野狼(据说他跟余妈妈拗了很久,他妈妈才答应买给他的。),他在学校练完球,也还是会到我这裏晃晃,不过我通常不太理会他,只是专注在重复写著补习班发下的试题。
而他,偶尔在我的床上睡个午觉,偶尔只是拿了几包余妈妈寄来的土产,偶尔只是缠著我,说他又发现台北哪里哪里好玩,等我考完第二次大学联考之後,再一起去。
我开了门,他依旧活力充沛地冲进了我的房间。
「我们今天干掉大三学长那班,八十九比六十一,他们输得暴惨。」他说。
「是喔。」我继续在书桌前坐好,翻书。
「待会一起吃晚餐。」
「我跟人约了。」我说。
「有秘密。」他用揣测的眼神看著我。
有又怎麼样?
他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但是没有接听。
「你才有秘密吧?」我回敬他。
「那算了,我找别人一起吃。」
他转身就拿著安全帽,开了门,然後又探头进来。
「喔,对了,不要忘了,九月二十,明天晚上。」
「再说吧。」我随口回。
「你一定得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麼事?」
「你明天就知道。」
又是什麼事?这个家伙该不会又有什麼可怕的计画还是想法?
他没有多说,只是对我微微笑,然後转身带上门,骑著他的小野狼离开。
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他带给我的错愕了。
我挑了一件还算亮眼的衬衫换上,牛仔就那一百零一件,就这样吧,我本来也就没有那麼想参加这场舞会的。
算了,我其实还满期待,他到底要告诉我什麼?
余守恒说待会来接我,我早就换好了衣服,穿了了鞋子,呆坐在床上,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多了。
有点累,我躺下来,什麼都不想去想。
只是脑中闪过了几个画面,像是国小六年级,有一次,他偷偷拿走了我的作业本带回家,没有告诉我,隔天因为我没有做作业,整个午休时间被老师罚站,他跑来跟我说声,对不起,然後就陪我站在教室外头,整整一个小时。
还有一次,大概是在国中二年纪,他把生物老师的地球仪摔坏了,被导师处罚,要他在放学之後,在黑板上写罚写五百个「生物老师,对不起。」。而我那时候是班上的生物小老师,也被导师要求放学後留下来,监守著余守恒把那五百次写完,我很无奈地坐在书桌前,数著他潦草的字迹,直到最後一个写完,他写了第五百零一个,是「康正行,对不起。」
第三次,是高二的时候,一场他有史以来输得最惨的篮球赛,我有在场边看,就快终场他都没有放弃,不过,还是以极大的差距输了比赛,我知道他很气馁,本来想安慰他的,但是他跟我说,「对不起,下次不会输的。」
对不起,这句话对他而言是多麼难说出口。
而我,收集了三次。
「康正行!快出来!」
我被门外余守恒的声音唤醒,赶忙起身,看看手表,八点半多了,他迟到半个多小时,但是我没有问原因,我只是跨坐上他的野狼,双手扶在座位後面的把手,然後他以极快的速度,飙往学校。
我以为是我的手机响了,我从口袋拿出来,不是。
我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刚才余守恒叫我帮他收好的,他的手机,我看了一眼,是他的一通电话,正好挂断了。
我们到了他的学校,在举办舞会的礼堂外,已经是满满的人潮,只是我一个都不认识,而他则是见一个就打一声招呼,有些人问了余守恒,他身边的这个男生是谁?他回答说,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对啊,没有人比更有资格,被称为他最好的朋友,而且,我们也许不只是。
天啊,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勾著我的肩膀,带我走进了舞池,舞池裏依旧是满满的人,放肆的音乐声响震撼整个礼堂,除了舞池裏传来的尖叫声之外,我几乎听不见,其他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帮我安排了一个位子,然後到吧台拿了两罐啤酒,把其中一罐打开,递给我。
「我不喝酒。」我大声在他的耳畔说。
「没有关系。」他自顾自的猛灌一大口。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麼?」我先提出今晚的重点。
「你先喝一口,我再跟你说。」
我有点难以取舍,不过我想,第一,我满十八岁了,第二,反正大家都在喝,第三,反正都是些烂藉口。
我决定豁出去,於是拿起啤酒,尝了一小口,含在嘴裏,苦苦的,涩涩的,但是没有想像中的难以入喉。
我又喝了一口,冰冰凉凉,带点通体舒畅的感觉,通体舒畅?一想到我自己都笑了,果然喝了啤酒,我连想法都变得老气横秋。
「所以你要说了吗?」
「等等,我先去上个厕所。」他跟我要了他的手机,然後走出礼堂。
我一个人呆坐在这裏,又多喝了几口,突然想起,现在的我,跟半年前我的生活,完全是两回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叫作「长大」的感觉,至少半年前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什麼叫作「长大」。
舞池裏有几对男女正在热舞,他们看起来就是标准的「台北人」,台北人的长相,台北人的穿著打扮,台北人的说话方式,台北人的男生和女生。本来没有觉得我自己这麼不像台北人的,但是越看他们,越觉得自己这身装扮,其实还满「乡土」的。
想到这,我自己又莫名的傻笑了起来。
我觉得脸热热的,身体也暖暖的,心跳特别快,像是跟著音乐的节拍。
我拿起啤酒,发现空了。
余守恒怎麼还没回来?
他到底要跟我说什麼?
我会想余守恒,不知道,就是一种好久没见到的那种想念。
我自己到吧台去,拿了第二瓶啤酒,回来坐好,打开啤酒罐,等他。
虽然舞池边的他们都很好看,不过还是没有余守恒好看。
我到底在想什麼?我的头好像有点昏了,让我晕眩的头昏。
有种疲惫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我想见到他,不是眼前的这些人,我想闻到的味道,不是这些人身上的香水味,我想看到的眼神,不是他们看著我的眼神,我想听见的声音,不是这些节拍和他们嬉闹的声音,我想,我想不到我在想什麼。
我想闭上眼睛,躺下。
有个人拍了我的肩膀,我睁开眼,是余守恒站在我的身边,他身边的灯光勾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