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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放慢脚步,待员工下了班,她才去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还是要回办公室去亲批极多庄氏投资的决策计划。
任何人都信不得。
唉?又是长叹一声。
下一分钟,如果杨慕天来叩她办公室的门,手拿一大束烈艳红玫,说:
“竞之,我们讲和,停战,什么事也不要管,什么人也不要理,携手到纽西兰去,买个牧场,过世。”
庄竞之百分之一百会跃然而起,飞奔扑到杨慕天的怀抱里,结束所有情仇恨怨。
想着想着,竟真有叩门之声,庄竞之惊问:
“谁?”
推门而进的人,没有手持玫瑰花,却有一个沉甸甸的公事包。
是陆佐程。
庄竞之像惊魂甫定地吁出长长一口气。
“我怀疑你有点神经衰弱!”陆佐程说,“一定是过分疲劳与紧张所致。”
庄竞之微笑:
“我们已成知己,你看出来了。”
“在这之前,我知道那杨慕天是个厉害的家伙,可想像不到他有如此超人的本领。”
“你查到什么资料?”
“不是查到,而是看到。像你这种铜皮铁骨、百毒不侵的女人,也有为他憔悴伤神的一日,可见其功力。”
庄竞之为之气结。
她很想回答陆佐程,说:
“你也有这番资格,如果我爱上你!”
当然,再熟谙的异性朋友,都应该保持一个程度上的距离。
除了杨慕天,庄竞之的感情一直都保留,发放以及控制得恰到好处。
“你有其他的消息要告诉我?”庄竞之把话题带回公事上去。
陆佐程点头,道:
“关于赵善鸿,尤其是他跟魏千舫的关系。”
“真的有关系?”
陆佐程点头。
“什么关系?”
“绝无商场与政治系连,只有主仆关系。”
“魏千舫是主,赵善鸿是仆?”
“对。”
“在香港?”
“不,在广州。”陆佐程翻动着他的档案簿,说,“那是战前,魏家在北京、上海、杭州、广州均有第宅与生意。赵善鸿一直在魏家当仆役,他父母都是跟魏千舫的祖父魏志坚出身的,守在广州的魏家任管家之职。”
“就是这样?”庄竞之问。
“赵善鸿的母亲还是魏千舫的乳娘,换言之,赵善鸿跟魏千舫的年纪相若,是同一年出生的。”
庄竞之有点骇异,魏千舫看上去,完全像个未过五十岁的中年人。
无他,必定是丰衣足食,善于补养所致。
“那就是说这主仆两人是一同长大的。”竞之说,“魏千舫在广州出生?”
“对,这是他祖上翠盈的遗训,她的后代都必须在中国国土出生,且要孩子在出生后念中文书,写中国字。故而,魏志坚给儿子魏万桐娶了亲,生了儿子,才送魏万桐到英国留学。魏千舫随母在广州长大至十二岁,便到香港跟祖父魏志坚长居。事实上,那些年,魏家的人经常来往香港与中国。”
“这是说,魏千舫与赵善鸿在一起度过他们的童年?”
“可以如此推论。”
“童年时,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特别事发生呢?”庄竞之问。
“那就太不可追了,除非问他们本人。”
“一定有事发生过,且是大事。”
庄竞之非常肯定,因为,魏千舫若不是欠过赵善鸿什么人情,赵善鸿断不会认定他一定会得帮自己。
那宗大事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孩子时代,魏千舫掉进池塘里,赵善鸿奋勇把他救上来,因而有了救命之恩。
真的除了他们本人,外人不得而知。
陆佐程继续翻他的档案,说:
“我记录的资料差不多了,赵善鸿为什么会在他少年时跑到菲律宾去干活,原因不清楚。那年头,他大概是二十左右了吧!”
“娶了亲了?”
“不清楚。”陆佐程摇头。
“一定娶亲了,赵善鸿向我提过,他在菲律宾一直跟他挚爱的妻子捱尽咸苦。他并没有说,妻子是在菲律宾娶的。且,赵妻临终还坚持要赵善鸿把她的骨灰及儿子带回中国的土地上去,她其实渴望儿子能在祖国长大,念中文书,写中国字。”
说到这里,庄竞之的心不期然抽动一下,赵妻的心意竟跟翠莹不谋而合。
跟着,竞之想这并不出奇,如果她也有子女,同样会同意翠莹与赵妻的想法。
“有如此浓厚乡土国族情怀的少妇,必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不会是久居菲岛的华侨后代。”
陆佐程也这么说:“你知道赵妻的名字吗?”
“一下子想不起来。我是有这记录的。”
“还有什么他们夫妇的资料,譬如结婚日期之类。寻出来,便可引证到赵善鸿是不是夫妇二人一齐到菲律宾去的。”
“照说,买猪仔到外埠,绝少携同妻子前往。”庄竞之下意识地说,“想起来了,在慈云山安葬他们的灵位上,有齐赵善鸿夫妇及赵祖荫的出生年月日,你到那儿去,便可知道详情了,我身边可没有资料,那灵位上还镶有他们的照片。告诉你,赵妻是个美人儿。”
“好,让我去查,目前所探索得的,对你有没有用?”
“没有大用。不过,每一份资料都可能引出更多新的线索。我们不能放弃。”
庄竞之跟魏千舫的会面得到一个如此意想不到的龌龊收场。目前,要再跟他接触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洞悉魏赵二人的恩怨关系,再以此为籍口,看能不能使魏千舫回心转意了。
自从赵善鸿去世之后,庄竞之不错是遇过不少困难,但总是有信心,有线索可以将问题化解,而实在每次都得心应手。
只有现在,她觉得自己茫然无措,事情不住地发生,轮不到她计划、摆布、策动,而是整个人被一宗宗的意外事件带动着走。
这使她生了不安全的感觉。
自从跟魏千舫会面之后,更是心绪不宁。
没有人,在这些年内,敢在她庄竞之跟前如此无礼、失态、放肆!
只除了这姓魏的。
诚然,他与众不同。
然而,庄竞之又何独不然。
为什么会使自己矮掉一截,怕只为自己有求于他。这世界如无必要,真的不必求人!
反正睡得不宁,不如早起。
庄竞之批上了睡袍,从二楼的睡房走下来,嘱咐女佣为她预备早点。
“早报来了没有?”庄竞之问。
女佣有点腼腆,迟疑地答:
“我这就去大门口看看!”
竞之明白,她这天比平日早起了,佣人还未做妥功夫,故而有点失措。为了安她的心,竞之说:
“我去看吧,你且通知厨子弄早点,我要早些回办公室去。”
竞之缓步走过堂厅,打开了大门,赤足走出去。
大门口的地上铺着大理石,从脚心传上一阵冰冷,使她不期然地轻轻跃动了一下,那姿态其实是极可爱而又娇慵的,可惜,她看不到自己。
门口那放报纸及信件的铜盒子,空空如也。
竞之正要回转身去,忽然瞟见了有个高大的身影,在一辆汽车旁闪动。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司机,把其中一部房车驶到门前来,停在那儿等接她上班。
再定睛一看,她家里并没有一辆银灰的积架。
再细观车旁的那人,她吃惊了。
彼此凝视着,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招呼。
终于,竞之说:
“是你?”
“是我。”
之后,又是一刹那的沉默。
“你的神态真的有点像她?”对方说了这句话,庄竞之听得不大清楚,一则是为他声线并不高,二则是有点紧张,因而分了神。
“什么?”她问。
“没有,没有什么。”
“你来找我?”这才终于踏入正题。
“这么早,骚扰了。”
“不,我一向早起。”竞之说这话时,又低头看看她的赤足,脸不期然泛红。
清晨,一个刚睡醒的女人,披着粉白的睡袍,那张脸有一股无尘无虑的秀丽,额外地好看。
尤其是她赤足,以及她俯看自己赤足的那个神情,可爱得像个十多二十岁的漂亮而害羞的少女。
绝对的迷人。
唯其她并不知道自己迷人,才更迷人。
呆站在庄竞之跟前的魏千舫,正正是这么想着。
“请进来!”竞之吃吃笑,对方到底是客,她竟忘了招呼。
早餐开在面对花园的台阶之上。
庄竞之很快就回复从容的风采,她为魏千舫添咖啡。
“我专诚来道歉。”这是魏千舫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客气了。”
“那天在游艇上,我太鲁莽、暴躁、无礼了。”魏千舫的脸还是一下子涨红,很难为情,“我从来不是那个样子的。”
“我相信。”庄竞之浅笑,“请别再介怀,否则就不算是朋友了。”
“谢谢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魏千舫说得很有诚意。
他看上去实在年轻,两鬓微微斑白,然,这只加添了一份特有的魅力。
如今,他的诚恳取代了高傲,更见亲切。
庄竞之不打算在言语之间试探他为何前倨后恭,竟摸上门来道歉?她忽然间像了解了这位当代的商政界巨人,觉得在他辉煌灿烂的背后,会有一段可怜可悯的往事,一直在烦扰折磨着他,不得宣泄,因而脾气古怪。
竞之可能是在将身比己,她不也是一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比起魏千舫更幸运的是,她曾经狠狠地发泄过积怨积愤。
庄竞之决定诚心地交这个朋友,不必太紧张从这段交往中所能有的得失。
为此,她的仪态从容,且言语得体。
一顿早餐,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中变得气氛融洽,暖洋洋像出升旭日拂照大地,的确令魏千舫感到舒服。
因此也把他初来时的拘谨与尴尬驱走了,在呷完一杯咖啡之后,他晓得大方地说:
“为了对你无礼而起的歉疚,使我每晚都睡不安宁,因而今晨决意过来,且,有一事相问。”
“什么事?”
“赵善鸿夫妇及儿子的骨灰,你带了回来,葬在哪里?”
“慈云山上的寺院。”
“能否带我去尽礼?”
“可以,我也经常去。”
“你知道我们是故旧。”
“想当然而已。”庄竞之答得很自然。
魏千舫微微一愣,就是由于竞之语调和表情的诚恳,鼓励了对方把疑团说出来:
“赵善鸿没有跟你提及我们自小认识?”
“没有。你忘了吗?我不是曾告诉过你,赵善鸿在给我的遗书内只写了两行字,嘱我有极大困难,以自己的智慧及能力不能解决时,向你求助。如果你和他没有渊源关系,何出此言?”
“你很聪明。”
“很普通的推断而已。”
“对我们的关系与渊源,你不感兴趣?”
“谁没有好奇之心?然,满足好奇并非首要,我最希望的应该是你真能帮我度过难关。”
魏千舫的两度浓眉一扬,很不怒而威,问:
“你要我怎样帮你?”
这一问,连庄竞之都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
“或者有你这么一个人物在我身边,已经帮了很多。我可能只是需要安全感。”
“就这么简单。”
“不,不简单了,令一个女人有安全感是极难办到的事。”
“以你这种身分、人才,实在已傲视同群,不应该没有安全感,况且,你赢过杨慕天一次!”
“战役若然持续,不会有长胜将军。人生岂无憾焉?”
“太对了!”
庄竞之的眼神在问:你亦然?
想不到魏千舫竟自招供:
“无人是例外。”
庄竞之嫣然一笑,向魏千舫举杯,以茶当酒,表示共鸣。
就在这一刹那的眼神交往,他俩似乎有了一份异于从前的沟通与信任。这使彼此都难禁喜悦地稍稍红了脸。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拜祭赵善鸿一家?”竞之问。
“随时,等你方便。”
“现在就去好不好?”
慈云山只在假日才多游人,闲时是曲径通幽、山林寂静,深处隐隐然有喃无诵经之声,益觉清冷。
下车后,要走到寺院,还有一段下山坡的脚程,只为寺院建于山腰,寺院正门处的停车场却在山顶。
庄竞之穿了两英寸的高跟鞋,在下山坡时走得很慢。魏千舫则步履如飞,下山尤然。偶尔回望庄竞之那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神态,又是一阵子的迷惘。
他看着她,似乎想起了谁。
魏千舫走回去,微笑着伸手搀扶着庄竞之,一同走下山坡。
竞之歪一歪头,对魏千舫说:
“这是你帮我的第一个忙?”
“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两人都轻松得笑了。
直至来到寺院后座,供奉骨灰的灵位堂前,笑容才隐没了。
赵善鸿一家神位的供奉位置在正中,非常地显眼,相信庄竞之签的香油以及对寺院的奉献必定为数甚是可观所致。
灵位镶在一块纯白泛微红的大理石上,漆刻上金字,赵善鸿夫妇之姓名、出生以及去世年月日、籍贯等都刻在正中,一旁是赵祖荫的资料。都在姓名之上镶有一幅瓷相。
赵善鸿的妻本名盛小蓉,容貌非常的端庄雅致、瓷相虽是按照她的一幅陈年旧照来复制,依然可以见到她那脸憨直的神情,发放出一股很吸引人的魅力。
庄竞之心想,盛小蓉必是个有个性的女子。
她虔诚地上了香,心中默祷:
“善鸿,我把魏千舫带来看你了,如果你们从前有过恩怨,但愿在今日之后,从新建立关系,谁都不再欠谁。我未必需要魏千舫的相助,但我需要多一位可以信赖与倾谈的朋友。”
庄竞之把三炷香递给魏千舫,只见他脸容肃穆,闭上眼睛默祷,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抖动着,像沉迷在一段痛苦的挣扎之中似。
过了好一会,魏千舫才缓缓地张开眼睛,望住赵氏一家的灵位出神。
庄竞之知道他还在沉思回想,可能心神飞驰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寻找故土故乡,追觅故人故事。
因此,庄竞之默默地转身,走向寺院外的花园,凭栏远眺,望着山下的启德机场出神。
一时间,她又羡慕起可以一飞冲天,远离香江的人。
没有比到一个杳无人烟人情的陌生地去,度过余生更加舒畅。
“你从没有见过盛小蓉?”庄竞之被魏千舫这一问,才意识到他已走近自己身边来。
“没有。我认识赵善鸿时,祖荫已经十三岁。”
“祖荫是个怎么样的孩子?”魏千舫问这话时,放眼前方,并没有看庄竞之。
“很乖巧的一个孩子。他聪明、敏感,却不像他父亲踏实、沉着。”
“也许亦不像他母亲灵慧、纯品,所以才生了那次的车祸。”
魏千舫在游艇之上,跟庄竞之谈话,已洞悉一切故事,因而有这个批评吧!
“你认识祖荫的母亲?”庄竞之很自然地反应,问道。
魏千舫回过头来,望住了竞之的眼神是柔弱而带一点怯懦,这对竞之来说,非常新鲜。在她印象中,魏千舫在任何时刻都是强者。
“是的,我认识她。”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依旧难忘。盛小蓉是个很独特、很出色的女子,可惜,祖荫不像母亲,如果他遗传了盛小蓉的坚毅气质,他或许如今依然在世。骨子里潜藏的富贵因子,没有被后天教育好好地熏陶催化,一下子变得飞扬跋扈,必然闹事。”
竞之心想,也许魏千舫分析得对。
自然,她不必把赵善鸿认为祖上作孽,以至祸延后代的一番自责相告。
反正人已逝,事过情迁了。
“赵善鸿对祖荫可好?”魏千舫问。
“绝对疼爱。我目睹祖荫被匪徒绑架的那段日子,赵善鸿憔悴难堪有如无辜惨死的野鬼冤魂,做父亲的能表现如此,还能说他不爱儿子吗?”
“的确,听你说,绑匪要的钱当时是巨款。他可以选择要钱不要人!”
“他不会,他说过儿子是其妻的命根子,其妻则是他的命根子。”
“他真的这么说过?”
“真的。”
“赵善鸿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且明辨是非,姑勿论是自己错,抑或人错,他都能分得很清楚。”
“因此,他肯定你来找我,我会以全力辅助你,他要我知道你是他此生除盛小蓉之外,至爱的一个女人。”
庄竞之没有回话。
魏千舫再说:
“原来人真可以深深爱着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而无法解脱。例如,你之于杨慕天,赵善鸿之于你,都似乎是异曲同工,在感情的回报上,杨慕天欠你,你又欠赵善鸿。”
“很难得有赵善鸿与盛小蓉夫妇般如此相爱,然,仍是天不假年,依然有憾。”
魏千舫没有做声。
他们这以后,倚栏而立,谈了许多许多,还留在寺院吃了一席斋菜,才在下午回到市区去。
庄竞之突然的跟魏千舫建立了良好友谊,令她本人也有一份莫名的惊喜。
她好像忽然间觉得自己安全了。
有魏千舫做她的朋友,给她支撑,似乎天要掉下来,她庄竞之撑不住,还有姓魏的作后盾。
其实呢,魏千舫什么也不曾做过。
真要感谢泉下的赵善鸿。他完全了解竞之的需要。
现代女性不论如何干练本事,挣扎奋斗到某一个地步,表面上依旧勇猛非凡,其实心上已疲态毕露。每天早起,纵然无泪,挺直身子到黄昏日落,要就酸,背就痛,怎生有个宽阔的肩膊可以把头枕在其上,息一息,就好了。
连庄竞之这种人上之人也不例外。
普通的肩膊又怎么承接得起竞之呢?赵善鸿深明此道,且他是知道,尤其对方是杨慕天,则这个让庄竞之依傍的人,是非魏千舫莫属的。
庄竞之和魏千舫的确因着赵善鸿所起的催化作用,加上二人的身分相若,友情一日千里。
原都是攀越了最高峰,站于云顶的人,几难得逢一知己。
现今别说工余相聚,就是业务上的磋商,他们的话题,已经多到了不得。比方说,魏千舫会在晚上,忽而摇电话到竞天楼,给竞之说:
“伦敦方面的股票今日有点反复,你要不要摇电话到纽约去,嘱咐你那边的手下小心入货。”
或者,在清晨,当魏千舫在他的游艇上吃早餐兼游早泳时,无线电话会响起来,竞之银铃似的声音会得说:
“读了早报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