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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看见仓央嘉措的手脚上戴着全副刑具,艰难地高原的荆丛间行走。关于仓央嘉措在青海湖的突然失踪,在西藏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说法。最通行的版本是他死在了青海湖。一些正史验证了这样的说法。《圣祖实录》中说:“康熙四十五年(公元1706年)理藩院题,驻扎西宁喇嘛商南多尔济报称,拉藏送来假达赖喇嘛,行至西宁口外病故。”《西藏喇嘛事例》亦说:“于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行至青海工噶落地方圆寂。”
也许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悲情的结局,另外一种版本也在藏民中悄然传播。在这一版本中,仓央嘉措使用神通力,从困绑他的枷锁镣铐中脱身,然后悄然消失于湖畔荒野之中。有人为此补充细节,认为仓央嘉措赴京一事并未得到康熙谕旨而是拉藏汗擅自决定的,因而受到康熙的严厉训斥,押解者在遑恐之中,想杀掉仓央嘉措,但下手时,看见仓央嘉措仪态雍容,满面佛相,没敢动手,遂请求他出逃。我曾在拉萨街头的大小书店里四处搜寻关于仓央嘉措的史料,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得到一本《仓央嘉措秘传》。《秘传》作者阿旺伦珠达吉是蒙古阿拉善旗的喇嘛,自称仓央嘉措的“微末弟子”,几乎终日不离晚年的仓央嘉措的左右,并称《秘传》内容皆为仓央嘉措亲口讲述。《秘传》对仓央嘉措孑然离去的那个风暴之夜纪录如下:
……刹那间,如天摇地动一般,狂飙骤起,一时间昏昏然方位不辨。忽然,见风暴中有火光闪烁,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位牧人打扮的妇人在前面行走,我尾随她而去,直到黎明时分,那妇人悄然隐去,风暴也停息下来,茫茫大地,只剩下了无垠的黄沙尘烟。
七
我看见了仓央嘉措晚年的容貌,如果我们能够相信《秘传》的记载,那么六十岁的仓央嘉措,长着像三十岁一样年轻的面孔。如同一切传说的主角,他拥有俊美的相貌和非凡的气度,那些从未与他谋面的达官贵人,无论怎样倨傲不恭,一旦见到仓央嘉措,都显得卑微和顺从——即使他们并不知道仓央嘉措的真实身份。《秘传》作者阿旺伦珠达吉还特别提到他优美的唇形和整齐洁白的牙齿,其中下边的右门齿仿佛一颗尖端折断的松耳宝石,呈碧绿颜色。关于这颗断齿,仓央嘉措有这样的回忆:“当我年幼时,逢大愿法会。有一夜戏做跳神舞,从高屋顶上坠下,摔到石板上面,将这牙磕断。当时颊颐皆肿,疼痛难忍,向三宝奋力祈祷之后,到了天明,肿胀全消,居然痊愈。”那颗牙齿于是成为某种法力的证明。他从不大笑,以免使人看到那颗断牙。他在年纪很高时,手脚上也没有暴起的青筋,更奇异的地方在于,《秘传》的作者在他的左掌中发现目形纹,右手食指稍偏左方有一金刚手佛像,清晰地凸现,无名指尖右侧则有(口
奄)阿(口 牛)叠字,不仅指验舍利子神效无比,摁在石头上,还可以现出清晰的指纹。
即使混迹于乞丐之中,仓央嘉措也很容易被辨认出来,除了那张与众不同的面孔,是他身体内部散发的芳香。据说他即使食用蒜薤,口中呼出也是一种药香;吸烟时喷出的烟气,则与供神的异香一模一样。
尽管《秘传》提供了许多具体的见证者,但坦率地讲,我仍然无法确认它的真实性,因为那些见证者,也需要被见证,而新一轮的见证者,又同样需要有人对他们的存在提供证明。这是一个永远无法终止的游戏,中间任何一个断点都将使游戏无以为继,正因如此,历史才显得无比幽深和神秘,我们也因此对于纸页上的记录充满依赖,但是,这些据说是确定无疑的记载,并不能与流逝的时间形成完全的对应关系——至少在数量上如此。无论多么卷帙浩繁的史记,在时间的长河中也仅仅是只言片语,它们充其量只是时间河流中的沉碴,而永远不可能成为时间本身。
我更愿把文字当作一种想象或者假设,《秘传》是无数假设中的一种。我惟一可以确信的是,无论有多少种版本的《秘传》,仓央嘉措都会有一个相同的样貌。人们以一致的愿望描述他,他像一个永不变音的词汇,出现在声调不同的言说中。
八
我看见《秘传》为“失踪”之后的仓央嘉措勾勒出一幅详细的行走地图。当一行足迹消失于神秘的青海湖,另一行不为人所知的足迹正从湖的深处逶迤而来,它深藏在草丛里,若隐若现,并在更加广大的版图中飘忽不定。当很多人相信仓央嘉措已经死去的时候,他又在阿旺伦珠达吉的《秘传》里悄然复活。很多年后,这一事实才逐渐为人所知。青海湖没有吞没他所有的道路,那些道路从一开始就潜藏在他的体内,他需要更长的时间履行那些早已设定的道路。
与钟表一样,道路是时间的物质载体,是视觉化的时间。道路的长度,实际上就是时间的长度。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可以换算成一段里程有限的道路。仓央嘉措为《秘传》留下的是这样一条路线:
金川→擦哇绒→康定→峨眉山→巴糖→拉萨→山南→桑鸢→昌珠→工布→定日→门隅→达波→措卡→色科→阿拉善(内蒙)→察隅→恰绒……
这条道路与仓央嘉措的善行交织在一起,当然,一个行善者的旅途不会缺乏动人的故事。是道路将那些零散细节串连成一段流畅完美的经文,消除着被不同的嘴唇重复的呻吟和叹息。他频繁出现于各种帐篷内,为人们乞福禳灾,而他所有的功德,又等于公开了他的秘密,人们开始将他同达赖喇嘛联系起来。当他从西宁附近的色科寺到卡绒来时,他目睹了欢迎达赖时才用的礼仪,在陌生的青海和蒙古,他见到了不陌生的朝拜者,从那些虔敬的面孔里,他找到了最后的居所。
这条道路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格萨尔王的故事多,
百姓嘴里念的佛语多,
仓央嘉措跨过的门槛多。
这条通往异乡的道路带领仓央嘉措踏上灵魂的返程之旅——在每一个不知名的远方,他都能见到亲生父母饱经风霜的面庞,见到他们的病魔被他驱走后,满面的皱纹中绽放出的灿烂的笑脸,他会和高原上的兄弟们在北风呼啸的冬天烧旺毡房里的火炉,看着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讲述他们朝圣路上的故事,他甚至会从他们口中听到有关仓央嘉措的传说,通过那些被酒精浸得发红的嘴唇的修饰,传说比他的经历更加丰富动人;这条道路还为他安排许多奇遇,在情歌扬起的地方,远方的女子如约而至,带着他记忆中的美貌,和鲜艳色泽。他们相爱,并且分手——他不可能居住在一个具体的爱里,他的爱如同阳光,不需要容器,寺庙金顶的铜制法幢、存放死者灵魂的拱形石架、去年马匹留下的粪堆、穷人的肮脏的双手、布满苍蝇的糌粑、病人的伤口和眼睛,都是阳光的归处。这时的仓央嘉措已经远离了阴谋、谎言、毒鸠和陷阱,即使他的道路上布满鬼神的咒语,但他的梦境依然平坦和安静。在距离宫殿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
有关他的传说里的人物,那些忠贞不愉的信徒、朋友和口蜜腹剑的敌人,都渐渐成为干瘪的符号,他们只作为一个音节而存在于记忆里,如同冰雪下的城堡完全丧失了它原有的功能。只有在个别时候,当封冻的记忆一点点融化,他们才偶尔得以复现,闪烁晃动,带着破旧石头的幽黯色泽,和崎岖轮廓。它们仿佛从从松散的时间牙床上脱落的牙齿,使得对记忆的追述声音含混、口齿不清。而那些奇遇中的动人女子,则化作他情歌中的音符,在草原上奔跑。只有一次例外——当他漫游到北京的时候,他亲眼见到了第巴?桑结嘉措的公子们。他们是:第巴?阿旺仁钦、第巴?玛索次仁、第巴?阿旺尊珠及另一名女公子,他们连同数名仲科尔和家仆共二三十人,正被拉藏汗押送到北京。从押解的车队扬起的尘灰中,浮现出仓央嘉措惊异的面孔——在德胜门,他们神奇地相遇了,仓央嘉措挤在人群中,注视着他昔日的友人。他们表情麻木,低垂着眼帘,没有去打量路边的围观者,更不能料想,他们尊贵的达赖喇嘛就在其中。是随行的藏獒将仓央嘉措轻而易举地辨识出来,它一下子扑到仓央嘉措的身边,用潮湿的舌头舔着他的衣襟。马队荡起的烟尘还没有散去,仓央嘉措的身影已经从人群里消失。那条藏獒就跟在他的身后,道路的终点,是茫茫的蒙古草原。
九
我看见阿旺伦珠达吉在撰写《仓央嘉措秘传》时自负的表情。他笔下的藏文挟带着粗砺的风雪在目光里疾走,由于自称是根据仓央嘉措晚年自述写成,《秘传》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不可置疑的驾势。这样的姿态归因于书写者在时间中的优势地位,尤其当仓央嘉措的喉咙消失之后,他已经取而代之,成为仓央嘉措个体生命的第一阐释者。如同一个偷藏了珍宝的侍从,在每一个安静的夜晚,他默数着主人的收藏。仓央嘉措讲述过的每一个字符都如珍宝般在纸页上熠熠发光。书写者通过文字,把在时间中流逝的声音凝固在空间中,并经常在这个过程中不动声色地进行某种转换。只因声音比文字短命,所以即使是虚构的文字也不可能受到声音的反驳,这使书写者变得傲慢,但他并不能因此得到我们的信赖,因而书写者有时显得无足轻重。
在我为《秘传》的真伪犹豫不决的时候,早有人沿着他的路线进行实地考察。1957年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中关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旗的一份报告表明的事实,与当地流行的有关六世达赖的身世传说大抵相仿。阿拉善旗八大寺庙中著名的广宗寺'7',就是根据六世达赖的遗愿所建,内有六世达赖遗体,供于庙中七宝装成的切尔拉(塔式金龛)内。学者贾敬颜的考察似乎使史实更加确凿——他见到了六世达赖的肉身塔。寺内的一件遗物,让我们联想起当年拉萨街头那个沉迷情爱、放荡不羁的年轻人,以及草原上空那些灿烂如云朵的情歌音律。在神的居所,在法器庄严的寺庙,在潮水般的诵经声里,仓央嘉措至死不曾丢弃的一件藏品,是一位女子的一缕永不苍老的青丝。'8'
十
我终于看清了仓央嘉措的面容——在所有的传说和猜测之外。青海湖各种诡异的神话遮蔽了他的身影,他从历史中悄然逃遁,使我们无从打探他的消息。关于他的故事至今尚无最后的结论,所有的“尾声”都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如同一卷深不可测的经书,我们永远翻不到它的最后一页。
仓央嘉措的最终归所,成为一代一代学者争论的话题,并为那些皓首穷经的学者提供了终生的职业。他们循着时间的暗示,寻找丢失的线索。日渐清晰的线索使真相更显扑朔迷离。仿佛进入事先埋伏的圈套,所有的研究都遁入一场环环相扣、永无止境的循环之中。如同仓央加措死于青海湖的推断受到他最终死于阿拉夏(今内蒙古阿拉善旗)的说法的挑战,在他“死”于阿拉夏以后,人们又从南藏发现了他的足迹。与此同时,牙含章在《达赖喇嘛传》中指出,仓央嘉措被送到北京之后,又被带到山西五台山观音洞闭关静坐,最终在那里坐化,并从“十三世达赖到山西五台山朝佛时,曾亲自去参观六世达赖仓央嘉措闭关静坐的寺庙”的史实中找到旁证……
此刻,这个踪迹飘忽的游僧就在我的面前。在他死去三百年后'9',我跟随着大批的游客来到布达拉宫,我爬上高高的台阶,像风一样穿越迷宫般相互贯通的走廊,经过通红的漆柱、细密的木雕和精致的彩绘,在上师殿(喇嘛拉康),终于找到了六世达赖喇嘛的塑像金身。在3700米高度上的疾走使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酥油和藏香的混合气味又令我感到略微的晕眩,我在墙上靠了一会儿,才悄然走进供奉着达赖喇嘛的殿堂。这座殿堂主要供奉着西藏著名上师的塑像,佛龛中尚有吐蕃王朝赞普像、贤者像等数千尊和佛塔上百座,其中也包括历代达赖喇嘛的塑像。从一世达赖喇嘛根敦珠巴1391年降生于后藏霞堆地方至今,六百多年时光飞逝,在这里,我经历了一次神奇的共时性阅读,六百年的时光,十三位达赖喇嘛生命的递次轮回转世历程,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辩认着仓央嘉措,终于,我从游人们黑压压的缝隙里,看到了他永远年轻的表情。我慢慢地靠近他。令我意外的是,那张面孔对我竟然毫不陌生,我觉得我曾经见过他,不知是在拉萨灯火初明的街衢里,还是在青海湖畔的想象里。
布达拉宫里矗立着五世达赖以及七至十三世达赖的灵塔(穿过那些由金刚杵围绕的五扇门板,我就可以目睹并参拜那镶嵌着各种珠宝的灵塔),却惟独不见六世达赖的灵塔——他的真身不知最终埋葬在哪里'7',不知在那莫名的远方是否有人为他建起一座灵塔,不知他虔诚的信徒是否能够找到他的头发和舍利。我若有所失地步出神殿,阳光一下刺痛了我的眼。在布达拉宫里的游历像是做了一场奢华的梦,我猜想仓央嘉措在步出布达拉宫的最后一刻也有同感,他把被俘当作一种解救——如同任何一个子民,他用歌声和苦行将草原、雪山与河流联系起来,在超度的路上,没有死亡,只有灵魂的飞翔。
二OO三年十二月二十一至二十二日写
二OO四年一月二十九日至二月一日改
'1'《仓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第316页,西藏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据《青海史》,第7页,松巴堪布著。
'3'《仓央嘉措秘传》,见《仓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第488页。布达拉宫初建于公元7世纪吐蕃王朝松赞干布时期,但没有保存下来。公元1645年,五世达赖重建布达拉宫,三年后建成白宫。五世达赖逝世后,第巴桑结嘉措主持修建了红宫及五世达赖灵塔等,后经历世达赖扩建,方形成布达拉宫今天的规模。
'4'《西藏喇嘛事例》清钞本。
'5'《六世达赖秘传》。
'6'仓央嘉措去世以后,已经册封了拉藏汗所立的伊喜嘉措为六世达赖的康熙皇帝,在西藏人民的压力下,亦不能不改弦更张,改封藏人们视为“仓央嘉措后身”的格桑嘉措为七世达赖,此为西藏宗教史上的孤例。
'7'位于贺兰山中,建成于1757年。
'8'人们通常认为仓央嘉措于公元1707年(藏历火猪年,康熙四十六年),死于青海湖畔。而《仓央嘉措秘传》记载他圆寂于阿拉夏(今内蒙古阿拉善旗)的时间是公元1746年(藏历火虎年,乾隆十一年),仓央嘉措终年64岁。
佛光
一
在众多的僧人中间,我分辨着哪个是大昭寺的第一位僧人,哪张面孔一千三百多年前曾经在这里出现过。殿堂里被朝拜者抚摸得浑圆的古柱使我产生了时间的恍惚感。我以为自己会看到他,以为翻越雪山走向大昭寺的那个最初的背影,会突然向我转过脸来。
那时我正迷失在大昭寺的佛堂里,寻找着向上的楼梯。转经的人们与我擦肩而过,在转经道上逐一转动着经筒的木轴,于是我看到无数金黄的旋涡——人们手中的转经筒、转经道上灿烂的黄铜、衣着艳丽的朝佛的人流,沿着同一方向转动着。我看到无数圆圈,飘忽晃动,犹如天空中的星辰,有着从不变更的轨道。大昭寺里有一圈大转经筒,木柄被虔诚的僧人、肮脏的穷人和芳香的贵族抚摸过千遍万遍,上面浸满了汗液、酥油、香料、皮革以及牛粪的气味。信徒们常常用一只手转动着手中的小转经筒,另一只手转动着大转经洞的木柄。它们有着不同的旋转周期,显然,手里的小转经筒旋转得快捷而灵活,而大转经筒则笨重而缓慢,出现在这两种旋涡中间的,是信徒们有条不紊的双手,和无比虔敬的面孔。人和法器在念经声中周而复始地运动,它们的旋转轨迹组成一幅神秘的星图,转经、转寺、转城、转山、转湖……在藏地,各自不同的旋转半径记载着功德的差异。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圆圈仿佛大大小小的齿轮,分布在西藏的各个角落,彼此咬合带动,使西藏成为一台饱含激情的永动机,从不停歇。
曾经在巴荒的文字里见到过到每天最早到大昭寺转经的人们:“凌晨里踩着露水走上街头的就是那些城市里最早起身的转经人,整个城市在雾气笼罩的寂静中还没醒来,站在通往大昭寺的大街西头,就能听见刚刚转弯入东头的转经人行走传出的朦胧步声,他们多半是上了岁数的人。早醒的狗喜欢窜出来对发出声音或显出黑影的地方狂吠几声,但从来不伤人,我也成了它们打招呼的对象。等我理解了拉萨凌晨的秘密,走在无人的街中心不再恐惧黑暗的沉寂中突发的任何声音时,自己也像一个平静而专注的转经人。”'1'
我在城里的酒巴逗留到子夜过后,凌晨四点,如同一个诡秘的梦游者,我来到了大昭寺外面的八廓街,等候着转经者最初的脚步。在拉萨的每一天,轻度的晕眩都令我产生一种梦游感,而《百年孤独》里描述过的那种不眠症又让我混淆了黑夜和白天。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隐去,只剩脑袋和双脚,只有它们与道路与寺庙同在。我不知大昭寺有着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人们在黑暗中如约而至。我相信朝佛者比时针还要敏感的时间感受,只要既定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