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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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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力图古拉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收回去。负责押解的兵走过来,说干什么,走开走开。
  “你是大军阀,所以你该挨斗。”乌力天扬提高了声音。你揍我们揍得够呛,所以你该挨斗。
  乌力图古拉不耐烦地推开乌力天扬,把他推到花坛边靠着,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大军阀?”乌力天扬追上去,拦住乌力图古拉,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毫不留情地干净彻底全部消灭之,不冲他们开枪。不楔死他们?
  乌力图古拉的腮帮子抽搐了一下,扬手给了乌力天扬一耳光。那一巴掌很重,把乌力天扬打得哼了一声,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挨斗的人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汪道坤小声说,老乌,你这是干吗?负责押解的兵护着肩头的枪带跑过来,推了乌力图古拉一把,说老实点儿,不许动手打人。
  “你就是大军阀!你是混账大军阀!有本事你来揍我呀!”乌力天扬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鼻血,倔犟地冲到乌力图古拉面前。你是混账父亲、混账丈夫!有本事你把你儿子找回来。把你女儿救活,把你妻子救回来!
  乌力图古拉阴沉着脸,看了乌力天扬一眼,这回他没有抬手揍乌力天扬,把鼻血滴答的乌力天扬往边上用力一扒拉,大步走了过去。
  乌力天扬是在批斗会开了一阵儿之后走进大礼堂的。乌力天扬挤在人群中,被浑浊的汗味和狐臭熏得睁不开眼睛。后来,他的眼睛睁开了,他看见了乌力图古拉。
  乌力图古拉站在被批斗者最中间。他一点儿也不驯服,老是和批斗他的人争吵,别人发言他就插嘴,反驳别人的话,主持批斗大会的罗罡拍了几次桌子,喝令他住嘴,他仍然不听,架着他的兵把他的脑袋往下按,他不服,一次次用力把脑袋往上抬,眼里露出凶狠的光。兵烦了,抬起膝盖顶住他的腰眼,胳膊用力往上掰,他不得不弯下腰。修缮队队长邱金汉上台批判他,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他又犟嘴,还把头挣起来看着邱金汉。邱金汉气坏了,冲过去,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负责领呼口号的文工团一男一女趁势高喊:乌力图古拉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有个家属举着剃头推子往人群中挤,要给他剃阴阳头,可怎么都挤不进去,急得直喊。会场里乱成一锅粥。罗罡对着麦克风喊了几次安静,请革命群众坐回座位上去,都不起作用,只能示意两个领口号的兵不断呼口号。
  乌力天扬站在那儿,手揣在裤兜里,激动地看着台上。他看出乌力图古拉很痛苦,脸涨成紫茄子,眼珠子突出,样子很难看,再加上鼻血、牙血、墨汁、唾沫,完全成了一张狰狞的大花脸。乌力天扬兴奋地颤抖着,揣在裤兜里的手直冒热汗,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激动地想,你也有这一天,你也有这样一天呀!
  乌力天扬越抖越厉害,突然推开人群,朝台上冲去。他爬上台子,钻进乱哄哄的人群。从那个兴奋得有些失控的家属手里夺过剃头推子。再一把揪住了乌力图古拉的头发。
  乌力图古拉看见了乌力天扬,看见了乌力天扬手中握着的剃头推子。他下意识地扭动身子,挣扎着,全身的关节咯吱咯吱吓人地响,大声骂道,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乌力天扬不搭话,一推子下去,一片头发飘散下来,落在乌力图古拉的脸上,再从那里跌落到乌力图古拉的身上。乌力图古拉骂得更厉害,他说你个……王八犊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乌力天扬不管不顾,只是咬牙,迅速开合着手中的推子。混账!不许往下倒!起来!抱紧我的腿!起来揍我!揍我呀!往死里揍!别让我来军阀作风啊!一推子,又一推子。他流泪了,泪水糊满了他的脸。你个破爹!你个破英雄!
  乱糟糟的头发像是被打中了的黑天鹅身上的羽毛,一片片地飘落到乌力图古拉的身上,再飘落到人们的脚下。乌力图古拉还在骂,但声音明显弱下去,挣扎也弱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致命的地方准确地击中了他,让他一下子泄了气。他的头上迅速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头皮,那里很快渗出血珠子。他终于闭上了嘴,不再骂,而且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任由他的老五在他的头上肆虐横行。
  群众认出了乌力天扬。议论纷起。很快,全礼堂的人都知道了,那个给乌力图古拉剃阴阳头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乌力图古拉的老五。混乱很快平息,议论声沉静下去,全场一片寂静。简先民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想出该不该阻止这个带有戏剧化的暴力场面。
  卢美丽是从江边的小营门进来的。小营门站岗的哨兵是新兵,不认识卢美丽。卢美丽骗哨兵,说自己是简政委家的亲戚。哨兵把电话打到简先民家,方红藤接的电话。方红藤听说对方叫卢美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叫她进来吧。
  卢美丽到了乌力家,正碰上基地后勤营管处的人来通知乌力天扬搬家。乌力家要查封,乌力家的人不能再住在里面。本着革命的人道主义原则,基地文革小组指示后勤部,给乌力天扬和乌力天时兄弟俩找一处住房,让他俩搬出去。住房很快找到了,是修缮队的一间工具室,后勤部通知修缮队,把工具堆到别的地方,屋子腾出来,给两个反革命的崽子住。
  乌力天扬没有和营管处的人犟嘴,找来一张床单,把乌力天时挪到包袱里,包袱的四个头系成死结,挂在自己脖子上,吃力地抱起乌力天时一步一步地往楼下移。卢美丽拦住乌力天扬。问营管处的人想干什么,还让人活不让人活。卢美丽从乌力天扬怀里抢过乌力天时,抱着乌力天时反身回到楼上,把乌力天时放回床上,说搬什么,盘古王开天地这儿就是乌力家。又不是我们抢来的,我们哪儿也不去,要不就在这儿把我们枪毙好了。
  营管处的人说,你们别犟,犟也没用,再犟也得给拿下来;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不走,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说话。还拿话戗乌力天扬,翻什么白眼?是不是枪毙,也得无产阶级专政说话,不是你。
  等营管处的人走了,卢美丽抹一把汗,坐着扇了一会儿风,告诉乌力天扬,家里的事儿她知道了,是基地医院陈护士说的,她丈夫是匡志勇厂里的革委会干部。说罢站起来往门外走,叮嘱乌力天扬等着,她不回来哪儿也别去。
  天快黑的时候,卢美丽回来了。不光她,还有匡志勇和一辆自行车。匡志勇手里握着一根绳子,进门时没迈好,差点儿摔一跤。卢美丽去各个屋子搜寻了一遍,办公室和卧室门上贴的封条她看也不看,一把撕掉,推门进去,把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的照片一张张从地上捡起来,装进一只纸袋,掖进怀里,安禾的骨灰罐用衣裳包好,再回楼上找出几件乌力天时和乌力天扬的换洗衣裳,连同安禾的骨灰罐一起打进包袱,往肩上一扛,要乌力天扬跟自己走,去她家,不在这儿受气。
  匡志勇一直很紧张。卢美丽找东西的时候,他坐在乌力天时床头,看一眼乌力天时,再看一眼门,听见楼下有什么动静,立刻站起来,眼睛盯着门,用力绞手中的绳索,好像那里随时有可能冒出什么人来。等卢美丽上楼来,匡志勇小声问她,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大人就算了,孩子还小。卢美丽替匡志勇整了整衣领,说志勇,别怕,我们做坏事了吗?我们没有。天时不是牛鬼蛇神,是英雄;天扬也不是牛鬼蛇神,是英雄的弟弟,他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那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她又抻了抻匡志勇的衣袖,说志勇,我要你知道,嫁给你,我是跳龙门了。我一个乡下丫头,成城里人了,我这是上辈子修来的,我要你一辈子都替我拿主意,一辈子都做我的主心骨。又转了身叫乌力天扬,让他过来,说你别斜眼儿,你是唯一还站在这个家里的男人,斜眼儿没用,你跪下,给你姐夫磕头,就说乌力家谢谢匡家的救命之恩。
  匡志勇没拦住,乌力天扬过来,人往地上一跪,给匡志勇磕头,说谢谢匡大哥,谢谢匡家救命之恩。匡志勇眼圈红了,抢上一步,用那只不残的手把乌力天扬用力往起架,说莫这样,莫这样,天扬弟弟你这是骂我。又急得说卢美丽,美丽你这是干什么?你不如扇我的脸。卢美丽就去床上抱乌力天时,说,好了,天扬,已经谢过了,起来,我们走。
  乌力天扬不跟卢美丽走,任卢美丽和匡志勇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开基地。天时可以走,天时是英雄。他不走,他不是英雄。卢美丽急了,说乌力天扬,你想干什么?没听人家说,要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说话呀?首长都没有犟得过,你比首长还狠,你的小脑袋比铁拳头硬?匡志勇在一旁帮着劝乌力天扬,兄弟,莫气你姐姐,你姐姐在奶毛毛,她一生气,毛毛就没有奶吃了。
  乌力天扬还是没有走。乌力天扬绝得很,就是不走,说你们烦不烦,要走就走,不走就把天时留下,我们爱臭不臭。卢美丽没有办法,把乌力天扬狗血淋头地好骂了一顿,又让匡志勇看看带了钱和粮票没有。匡志勇摸衣兜,摸出五角二分钱,六两省版粮票。卢美丽把钱和粮票交给乌力天扬,再三叮嘱,要他脑子放灵活一点儿,遇事绕着走,别跟人斗气,看着过不去,就去国棉三厂家属区二宿舍十一栋问匡志勇家,或者到大庆路反修煤店找她。这样叮嘱完,自己箍了床上的乌力天时,把他抱下楼。匡志勇推着自行车,后架上用一床被子铺了木板,卢美丽把乌力天时放在木板上,裹上被子,再用匡志勇带来的那根绳子,仔仔细细把乌力天时扎好,匡志勇在前面推着车子,卢美丽在后面扶着乌力天时,两个人出了院子,很紧张地走了。
  卢美丽第二天又来了,给乌力天扬送了二十块钱、三十斤市版粮票,还有一袋米。她把钱和粮票分成几份,分别替乌力天扬缝在几个裤头里,告诉乌力天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这些钱和粮票。卢美丽又去楼下的几个房间翻腾了一阵,硬是让她找出四块五毛钱和二十多斤粮票出来,从厨房和储藏室里也收拾出一堆能吃的东西,再翻出两个旅行包、一口箱子,往旅行包和箱子里尽可能地装了一些日用品,这才让乌力天扬扛了箱子,自己拎了两个包,送他到修缮队,去找营管处分的新住处。
  乌力天时被卢美丽接走了,乌力天扬轻松多了,觉得有一种喜儿走出山洞重见天日的感觉。那几天兜里有钱有粮,饿不着,又没人管,饿了吃,困了睡,还去警卫连的菜地里偷了几个西红柿,回来在公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当水果吃掉,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修缮队队长邱金汉的儿子邱义群打小不受乌力家男孩子的待见,知道乌力天扬被营管处撵到了修缮队,拔了毛的大雁落进了泥泞里,就趾高气扬地带了几个修缮队的孩子来找乌力天扬,乌力天扬不买他的账,打了起来。邱义群把乌力天扬痛揍了一顿,打得他在地上到处乱爬,鼻血打出来,肋骨也踢伤了,还被邱义群用脚踩住,在头上撒了一泡腥尿。
  除了一瘸一拐地去公共厕所,乌力天扬好几天没有出门,整天蒙着脑袋睡觉,修缮队的孩子在外面踢门,骂狗崽子滚出来,他也不起来,一副被打了的架势。过了几天,聋哑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基地慰问演出,修缮队的人都去大礼堂看演出,乌力天扬也去了,因为去得晚,没了座位,委顿地靠在大礼堂的后面,不停地往地上吐口水。邱义群坐在人群当中,得意地转过头去冲乌力天扬笑,乌力天扬也咧开嘴卑鄙地笑,邱义群就回过头去对身边的同伴说,老子早就看着乌力家的人不顺眼,不就是有个破爹吗,历史证明,出身是他妈小娘养的。
  那天的演出很精彩,有舞蹈《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八角楼的灯光》,还有器乐小合奏《北京的金山上》,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人们发现,聋哑姑娘大多长得俊俏,比不聋哑的姑娘水灵。
  事情就是在水灵的聋哑姑娘们表演《北京的金山上》的时候发生的。修缮队家属区突然起了大火,大火从邱队长家燃起,很快蔓延到附近人家,基地出动了消防车,用了两个小时才把火扑灭。事后的调查没有任何头绪。职工家普生炉子。私自牵电线烧电炉的事情也有,火灾隐患不少。加之邱金汉是职工造反派的头头,邱义群是红卫兵的头头,父子两人都有大量对头。人为报复的可能也存在。邱义群好几次冒出乌力天扬是纵火犯的念头,可不光他自己,基地当晚看演出的人都证明乌力天扬不在火灾现场,就算指证了也得不到支持。到最后,基地召集修缮队职工开了一个安全整治大会,再把职工私自乱牵的电线拆除掉,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人们只是忽略了一点,乌力天扬几年前就制造过土炸弹,企图炸毁那架海军96式陆基攻击机,虽然炸飞机的阴谋没有得逞,但炸药包的确被点燃了,也就是说,乌力天扬具有足够的作案能力。剩下的技术问题不难解决——火药包放置在引火柴等易燃处,导火索的前端用打湿的油布包裹住,牵进封了明火的炉底,大约在三十分钟到五十分钟之间,油布被炉底的高温烘干,导火索点燃,启动火药包,继而引燃易燃品,火灾就发生了——这也是乌力天扬那天看演出时去晚了,找不到座位,只能靠墙站着看那些俊俏的聋哑姑娘的原因。
  简雨槐从上海舞蹈学校学习回来就来找乌力天扬。两姊妹在门口站着,好半天没敢进屋。乌力天扬拉开吱呀呀乱响的门,说进来吧,两个人才小心地迈过地上到处乱丢的大字报纸和臭烘烘的球鞋,进了乱糟糟的屋子。
  简雨蝉这一回没大大咧咧,东张西望地看猪窝似的房间,抽了一下鼻子,坐到床头,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简雨槐没有坐。屋子只有六七平米,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连凳子都没有一个。乌力天扬从来不叠被子,在一盏十五支光的灯泡下,屋里的任何东西都很可疑,让人不敢坐。
  简雨槐本来就口讷,两个嘴巧的人不说话,她就找不到话说。后来还是她说了。她说自己前些日子去河南和湖南下部队演出,然后去上海芭蕾舞学校进修,一走就是大半年,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说芭蕾舞学校一个舞蹈老师头一天还在教她们,第二天就上吊了。她说得很凌乱,没有头绪,简雨蝉在一边听了很不满意,打断她的话,说姐你费什么话,你就问天赫哥哥的事,让天扬告诉你,不就完了嘛。简雨槐愣了一会儿,问乌力天扬,乌力天赫有没有消息。乌力天扬就把乌力天赫来信的事情告诉了简雨槐。
  简雨槐始终瞪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看着乌力天扬,脸苍白着,像蒙上了一层薄雪,随时可能被风吹破。在乌力天扬告诉她乌力天赫信里的内容后,她只问了一句话: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为什么会恨家里人?
  简雨蝉不耐烦地从床边站起来,要乌力天扬告诉简雨槐乌力天赫的地址。乌力天扬说没有地址,邮戳是广东梅县的,信封上只写了内详。你找不到他。乌力天扬很有把握地说。他就是这样,就是想让人找不到。
  武汉是一座河流众多而又多雨的平原城市,因为这个,武汉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那些大大小小的湖泊里有一种肉眼不易看到的小动物,在显微镜下看,就像一只只草鞋底,它们叫草履虫。因为太小,容易受到鱼虾的侵犯,它们只能成群结队地生活,不敢放单。
  乌力天扬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草履虫伙伴,他们是鲁红军和汪百团。
  鲁红军一直在暗中打听乌力天扬的情况。乌力家的事情他都知道,是汪百团和罗曲直告诉他的。鲁红军已经和自己的同学简明了彻底分道扬镳了。简明了警告鲁红军,如果他再来基地,再找狗崽子乌力天扬,他就告诉门卫把他抓起来,当汉奸毙掉。但这阻止不住鲁红军。学校已经停课了,鲁红军在家里待不住,再说他特别关心乌力天扬。乌力伯伯被斗被打他管不了,萨努娅阿姨被抓他也管不了,被斗被打被抓的不止一个,不止伯伯和阿姨,这些他都不管。他只管乌力天扬,当汉奸也管,毙掉也管。鲁红军不断往基地跑,跑来打听乌力天扬的情况。等乌力天扬从乌力家搬出来,搬到修缮队,鲁红军索性公开和乌力天扬走到一起,完全不把简明了放在眼里。
  基地后勤部长汪道坤在运动中也被揪出来,进了学习班,家里的人也被赶到修缮队。因为被打倒的人越来越多,修缮队把两排旧库房腾出来,用油毛毡封出二三十间,家里人口多的分两间,人口少的分一间。汪百团家除了老大汪冀中和老二汪胜利在部队,下面还有五个兄弟姊妹,外加汪道坤的一个寡妇妹妹,家属有七口,汪道坤的老婆胡敏到文革小组去哭了几次,又去找简先民求情,考虑到汪道坤在批斗过程中被激怒的群众打成了脑震荡,简先民动了恻隐之心,汪家就此分到三间房子,是修缮队仓库住户中的大财主,被很多人嫉妒。
  高东风停课以后也常来基地。锅炉厂造反派打得一塌糊涂,这让孱弱的他十分怀念基地安静的果林和快乐的小鸟。谁也想不到,乌力天扬当年的跟屁虫高东风会改弦易辙,投奔邱义群。他把汪百团的小妹妹汪大庆的橡皮筋扯断了。汪大庆要高东风赔。高东风不赔。汪大庆拉住高东风不让走。高东风把汪大庆摔倒在地上,把汪大庆的头磕出了血。汪百团去找高东风报仇。高东风找来邱义群。邱义群要两个修缮队的孩子把汪百团夹住,让高东风扇汪百团的耳光,扇左脸十下算土地革命战争,扇右脸十下算抗日战争,左右开弓扇十下算解放战争,再冲脸上吐三口痰算抗美援朝。小子,变天了你知不知道。邱义群往拳头上吐了一口唾沫,把拳头重重地打在汪百团的小肚子上,然后带着高东风等人扬长而去。
  汪百团越来越不爱说话,和乌力天扬、鲁红军在一起。不管在任何地方,他都低头找大块的石头,在石头上磨一把折叠刀,磨得声音很刺耳。鲁红军埋怨汪百团是制造噪音犯。汪百团不停下,还磨刀。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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