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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又不傻,他当然明白,张越这玩的是逼他二选一的手段。
但是……
假如要他在奴役夷狄和奴役诸夏之间做选择。
他当然是会选择奴役夷狄了!
只是,这终究有悖他长久以来受到的教育和三观。
张越看着,却是知道,他终究有一天,将不得不走上那条道路。
因为,很快他就会发现,除了对外扩张,殖民域外,开拓和奴役异族之外,他这位长孙将别无选择!
因为,接下来,他将会看到一个真实的汉室,一个真正的基层。
就听着刘进说道:“或许,有一天,孤会如侍中之愿,成为那样的君王……”
他忽然背过身去,悠悠说道:“但那真的就是侍中之愿吗?”
“孤变成一个类似皇祖父那样的君王……”
“无情无义,冷酷冷血,只为国家社稷,只有天下万民,而无亲朋……”
张越闻言,笑着道:“殿下不会的……”
刘进转过身来,盯着张越,问道:“为何?”
“因为,臣觉得殿下不会……”张越轻声笑道:“殿下仁恕,待臣下如家人,纵然有一天,殿下会变,但臣相信,殿下也不会改变本性……”
“所以,臣知道,臣得当殿下的那把刀啊!”
“为殿下去铲除和剪除那些夷狄乱臣,去征服那些域外之国……”
“为殿下实现那个‘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的理想……”
刘进听了,终于露出笑容,一屁股坐下来,笑道:“爱卿知孤,爱卿知孤!”
他是不可能去做如张越所说的那些事情的。
但是……
假如张越不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岂不就可以了吗?
如此既不违背本心,也能安享太平。
或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垂拱而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乡校(1)()
众人重新上路,很快就进入了枌榆社境内的第一个亭——阳里。
在沛郡丰县,阳里是真正的帝乡。
大汉高皇帝的出生地。
而在新丰枌榆社的阳里,则是高帝当年安置他的山东老兄弟们选择的第一个地点。
一入阳里,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与村外田野中,那些衣衫褴褛,辛苦劳作的奴婢不一样。
整个阳里和谐而安宁。
道路干净整洁,村中百姓的民居,整齐有序。
村中有着宽广的大道,连通内外。
远远的还能听到有稚嫩的朗朗读书声传来。
“仓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教,谨慎敬戒……”
“是在背诵《仓颉篇》……”张越听了笑道:“殿下,我等不妨过去看看……”
刘进也特别有兴趣,闻言点点头,道:“看来阳里的小学教育做的很好啊!”
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
汉室对于地方乡村教育特别重视!
尤其是当今天子,多次下诏,要求地方乡绅加强对百姓的启蒙教育。
而汉代普遍设置在基层的三老,其主要职责也是教育本乡本亭的蒙童。
汉代大部分的寒门士子,都是通过这种乡学完成的基础教育积累。
譬如原主,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长水乡的小学进行启蒙教育。
只是……
汉代的小学,与后世的小学是完全不同的。
汉代的小学,又称乡学。
并非全年制的学校,而是具有时令性。
一般冬天开始授学,到春耕即止。
所以,东方朔曾说:臣朔少失父母,长养于兄嫂,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
这句自白,向后人揭露了汉代启蒙教育的一些端倪。
但真正让后人得以窥探汉代基层小学教育真貌的,还是东汉初年成书的《四月时令》。
在这本书里,详细的介绍了两汉之间乡村基础教育的现实。
而以张越从原主得到的记忆来看,此时的乡学,每年分为两个阶段授学。
第一个阶段就是冬天,农闲之时,六岁到十四岁的孩子,都可以去乡学学习识字和基础计数。
识字启蒙用《仓颉篇》,计数则以《算术书》作为教本。
谁都可以去听讲,谁都可以去学。
只是,要自带干粮。
第二个阶段则是十二三岁到十四五岁的成童们接受的基本教育。
教授他们《尚书》《孝经》以及《诗经》《春秋》的一些基础内容。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平民子弟有这个上进心,知道要去乡学接受教育。
即便那个孩子愿意,家长也不一定同意。
因为每一个劳动力,都是宝贵的。
况且,乡学教育,只是提供基础教育,进行扫盲运动。
哪怕学的再厉害,也需要进一步的学习,才有可能出人头地。
但,普通百姓哪里有这个资本?
所以,一般情况下,得利的都是地主士绅阶级。
以原主的记忆来看,最开始原主去乡学进学时,有小伙伴几十个。
但能坚持到成童阶段,依然去听讲的,就只剩下聊聊几个了。
不过,这种基础的教育和启蒙教育的作用非常大!
汉家的许多名臣,都是在乡学完成了基本教育的。
朱买臣,一个穷的连土地都没有的穷光蛋,能够识字读书,靠的就是乡学教育。
公孙弘也是如此——他年轻的时候,穷的只能靠给人放猪维生,但,就是这样贫穷家庭的孩子,却依然得到了教育的机会。
还有大名鼎鼎的长平烈候卫青,一个平阳侯家的骑奴,地位低下的家生子,最终成长为帝国的战神。
其幼年肯定接受了启蒙教育。
不然,一个不识字的大将?
这不是可笑吗?
而张汤更是明史记载,是通过乡学教育启蒙的。
不过,在一般的地方乡亭,乡学教育,连冬日的基本教学,也是时有时无。
负责乡学的三老,常常在冬日困倦,几天都不去教授的大有人在。
但在这阳里,在这盛夏季节,乡学却依然在教育。
这就让张越和刘进,都对阳里的三老,特别钦佩了。
…………………………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阳里的乡校,自然也引起了阳里百姓的注意。
许多年轻人,走出屋舍,面带警惕的看着张越等人。
张越注意到,这些人全部都是一身劲装,显然都是练家子。
而且,在这阳里,几乎家家都有马厩,养着马匹。
许多庭院内,都有着箭靶和演武的场所。
看来,这阳里恐怕是一个军功贵族的聚集之地。
等到了乡校附近,张越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
因为,在乡校的门口,赫然圈着几十匹小马驹和一些羊。
很显然,这些马驹和羊,是乡校的蒙童们骑来的。
这是汉室北方军功贵族家庭子弟们必备的。
是从匈奴人那里学来的。
匈奴人四五岁连跑路都不会,就开始骑羊、,到了十二三岁就开始骑马驹,十五六岁就弓马娴熟。
所以过去,匈奴骑兵远胜汉骑。
后来,汉军就从匈奴人哪里学来了这一招,于是,瞬间完成了对匈奴的碾压!
特别是建元一代,将匈奴人打的屁滚尿流!
几个身着甲胄的武士,就站在乡校门口警备。
见到张越一行,就走上前来,大声说道:“来者止步,此地,乡校也!乡校国家重地,社稷之要,不可喧哗,不得声张,如有违者,法不容也!”
看他们的模样,神色从容,动作令行禁止,根本就是现役的汉军士兵!
张越等人连忙停住脚步。
刘进也下马,表示对乡校的尊重。
在汉代,尊重乡校,是每一个士大夫贵族的本能。
甚至连君王,在一座乡校面前,也要下车致敬!
而乡校授业的三老,更是享有各种特权。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乡校的三老,甚至可以议论和讨论那些连三公九卿也不敢触碰的禁忌话题。
譬如先帝时,有三老上书,为晁错鸣冤,先帝闻书落泪说:吾岂非不知?
历史上,巫蛊之祸后,第一个上书为太子据平反的,也是一个来自叫壶关的地方的三老。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汉人崇拜和敬重子产先生。
子产不毁乡校,汉人于是对乡校更加尊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乡校(2)()
看着那几个卫士,张越翻身下马,迎上前去,说道:“我等乃长安士子,来新丰采风,闻得贵亭夏日依然有读书之声,故此来看”
那几个卫士听了,神色立刻就缓和了许多了。
为首之人甚至露出了笑容,说道:“既是采风士子,那就可以入乡校不过,不得打扰乡校的正常秩序!”
只是,言语之中却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些傲气,一丝丝的倨傲。
张越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是拱手一谢,然后就与刘进等人一同向着乡校的大门走去。
推开门,一个偌大的庭院便出现在了眼前。
越过庭院向前,便见到了一间宽敞的厅房。
数十名童子,席地而坐,人人捧着竹简,摇头晃脑的念诵着:“仓颉作书,以教后嗣”
李斯当年所作的这本蒙书,在今日汉室,已经变成了启蒙教育的必备品。
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坐在厅房上首,一双眼睛扫射着所有童子。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张越与刘进一行。
眼里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起身。
似乎在他看来,只要这些外来人不打扰这乡校的秩序,就随便他们了。
“阳里乡校,竟有如此多蒙童”贡禹啧啧称奇的说道:“恐怕全村的适龄男童,都已至此!这阳里三老,真乃长者也!”
就连刘进也是点头说道:“孔子说:夫三人行厥有我师,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诚不欺我,出门便遇长者,当请益之”
独有张越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依照汉制,十里一亭,一亭百姓的户数约在五十到两百之间。
某些大亭可能或超过这个数字,但超过不了太多。
因为西元前的农业经济社会,不可能承载得了太多人口猬集于一个狭小的乡村。
而眼前的厅房内,张越数了一下,最起码有三十多个五六岁到**岁之间的蒙童。
等于说,几乎整个阳里的适龄男童,都来到了这个乡校进学。
这太恐怖了!
哪怕是后世中国,一些农村的入学率,恐怕也没有这么高。
换而言之,这阳里恐怖的入学率的背后,恐怕隐藏着其他东西。
正这样想着,忽地,从乡校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张越转头看过去,却见数十名少年郎,身着竹制的甲胄,拿着木枪,背着弓矢,在两个武官模样的男子的率领下,齐步奔跑到不远的庭院中。
这些少年,年纪大约在十三四岁左右。
身体还未完全发育,脸上也都是稚气未脱。
张越甚至还看到了几个还扎着总角辫,看上去至多十二三岁的孩子。
这几个孩子明显有些跟不上其他人的速度,勉勉强强的跑到庭院中,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步履不稳了。
“杨武!”一个武官见到这个情况,大步走过去,对着其中一个没有站稳的孩子,就是一鞭子!
啪!
竹条制成的鞭子,抽到了那个孩子身上的竹甲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训练不认真,你们难道想以后长大了去当官吏甚至去给人当赘婿嘛?嗯!”那武官大声训斥着,所有的孩子全部低着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到底怎么了?()
“殿下不妨去找阳里三老谈谈,三老皆长者,或许有些不同的见解……”张越轻声对刘进说道。
刘进听了也点点头。
于是,众人在厅房前的走廊上等了大约两刻钟左右。
厅房内的那位老人,似乎也看出来了点什么,于是轻轻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张越一行,问道:“诸位君子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刘进与张越连忙上前见礼,拜道:“不敢瞒长者,我等从长安来,欲采风于新丰之间……”
“哦……”老人微微颔首,笑道:“老夫活了六十多年,自元光后就再未见过像诸位小友这样诚心诚意来采风的年轻人拉……”
刘进听着,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
自元光后,天下奢靡之风日盛,尤其是长安城的贵族子弟们,更是争相攀比,炫富。
一个邯郸来的舞姬,容貌稍微姣好一些,就能卖到百金之多!
来自僰国的僰奴,更是有价无市。
当初王师克复三越,取交趾、番禹之地,设为郡县。
然后,长安贵族又开始流行起爱吃南越的荔枝、龙眼之类的特产了。
甚至有商贾开辟了专门的速递通道,以满足长安勋贵的口腹之欲。
列侯子弟和外戚子弟们,现在基本上不是斗鸡走狗,就是纨绔败家。
几年前,他祖父甚至因此龙颜大怒,调动了军队封闭长安城门,大索十余日,突击严打了贵族勋臣的奢靡之风。
抓了不少人,罚了不少款。
但结果只是让长安的勋贵们消退了几个月,然后继续故我。
至于原本汉家贵族勋臣们的义务——采风,更是彻底沦落为公款旅游和吃喝了。
一路上,打着采风的旗号,行欺男霸女、鱼肉地方的贵族不要太多了。
“长者缪赞了……”张越适时的出来解除尴尬,对那老人道:“敢问长者贵姓?”
“老夫徐荣!”老人一抹胡须,无比骄傲的道:“蒙天子不弃,曾拜为酒泉都尉,授持节之权,行缴于河西之间!”
回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徐荣的眉毛都跳动了起来:“当初,大司马还与我喝过酒呢!”一脸的骄傲,仿佛他这辈子能与霍去病把酒言欢,已然无憾。
张越听了也是肃然起敬,拜道:“原来是老将军当面!”
“晚辈等来新丰采风,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老将军,不知道老将军可愿赏脸?”张越再拜着。
“这个当然可以!”徐荣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几个晚辈,特别高兴的说道。
作为致仕武官,他已经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如今,能碰上几个长安来的采风士子,而且,这些年轻人还挺对他胃口的,他自然也乐得有人陪他唠叨了。
于是,就带着张越一行,进了乡校的后院宅厅之内。
主宾落座后,就有着侍女端来了瓜果点心与酒水。
“诸位都尝尝……”老将军非常热情的介绍起来:“这些是老夫自己家种的胡瓜与石榴……诸位来的时机不错,正好是胡瓜与石榴成熟之时……”
张越一看,正是后世的黄瓜与石榴。
这两种作物都是引入中国不久的舶来物,在此时的汉室稀奇的很,一般来说,寻常百姓怕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张越等人于是也都不客气,拿起一根黄瓜就啃了起来,脆爽香甜的口感,让张越也是唏嘘不已,回忆起了凉拌黄瓜的美味。
吃完一根黄瓜,张越就起身拜道:“晚辈有一事,想要请教长者……”
“说……”徐荣现在心情特别爽,闻言一挥手就道。
“晚辈等自长安而来,见阳里乡校,便是盛夏时节,也有童子入读其中,几无所遗,长者教化之功,堪称至善也!”张越轻身拜道:“书曰:蒙以养正,圣功也!长者所为,可称圣功……”
听着张越的话,徐荣浑身都是轻飘飘的,连忙摆手道:“老夫只是尽些本职,做些本份之事而已……”
心里面却是高兴都找不着北了,他致仕后在这阳里辛辛苦苦,建起了这乡校,让全亭上下都信服他,遵从他,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把这个事情办好。
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够在其他人面前炫耀一番,让人传颂他的名声吗?
可是等了好多年,徐荣也没听说过,有哪个文人在长安城里称颂他的贤名。
这就让老将军很不高兴了。
如今,这些来自长安的贵公子,若是回去以后能帮他宣传宣传,也算不错。
“可是……”张越却话锋一转问道:“晚辈等在阳里之外,所见田野之间,多奴婢劳作,而不见本亭农夫耕作之身影……未知此乃何故?”
徐荣听了,哈哈大笑,道:“此事易也,阳里之百姓,凡年二十三以上,非吏即士也!”
“老夫的四个儿子,如今就俱在居延戍边!”说到这个事情时,老将军的脸上已全是骄傲之色。
能将四个儿子全部培养成人,而且俱都继承自己衣钵,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荣誉!
家庭能世代出武将,这是评价武将世家的基础。
“至于耕作嘛……”徐荣轻轻一叹:“好男儿,岂能躬耕于田野之中,这天下有着大好功业在等着好男儿去夺取,所以,这阳里上下,无有农夫矣!”
“即使是孤儿、失亲之子,乡亲们也会领养,视若己出,送吾这乡校受训!”
“蒙童之时学识字、计数,稍长至成童,则学行伍之术,阵战之法,年二十三即应募于朝廷……只有少数不成才的人,才去做官吏……”
“而诸出阳里之士,虽远在万里之外,也会关心乡亲福祉,每岁取其俸禄、军饷之得十一,以托于吾,以养孤寡,以兴乡校……”
听着徐荣的叙述,刘进等人的脸色都是大变。
若果真若这徐荣所言一般,这阳里就根本不是乡村,而是一个兵营!
所有男子,出生以后就被打上了军队的标签。
他们压根就不研究怎么种田,也懒得去研究。
所有人生活的唯一目标,就是训练、应募、当兵,吃皇粮。
而籍贯于阳里的男子,在同等条件下也确实更容易被选拔进汉军的精锐部曲。
枌榆社的子弟!高帝的亲军之后!再没有比这个标签更容易打动军队的军官们的了。
以至于在这里,连淘汰品和残次品,也可以轻松做的胥吏……
张越听了更是目瞪口呆,这阳里的模式,让他有着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