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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时还有些生疏迷离,不习惯外界的光亮,更无从应对都市外界的嘈杂,行人的驳杂……但它突然被彼此的面容所深深地吸引、打动;它沉醉于其中,这一份成人了的青春之美,这一份长大了的沉沦!它内在灵魂的视网膜是那样地幼稚、脆弱、武断。相爱就是相爱者双方的彼此凝望观看,是两颗心之间无言交换着的目光。有时,单独的人看世界一生只有几次,只能看(见)几次!人只有在爱情中才能观看世界!每次都那么年轻,同样的年轻无畏——因此相爱者就是用恋人的呼吸观看世界。相爱者的瞳仁眼眸深藏在彼此爱慕着的呼吸之中,因此相爱使命运倍添温暖。我们没有用眼睛察看和注视,而是用灵魂呼出的气息——这气息使最陌生者成为人间的最亲密者,恋爱双方的呼吸总是带有同样的狂喜和热切,有着相似的热恋和急迫心情。恋爱者是在心底邂逅——通过一次偶遇,一个眼神,一种心跳……是一样的凝望使男女双方结合在一起,使男女双方相溶——那眼神的质地是火焰;那呼吸着的彼此牢牢相吸引、靠近着的内涵是世界原初的黑暗——只有在黑暗中,人才能真正入睡、醒转——灵魂才能有真正可视的天空的光亮(而我在一刹那间重新辨认出了我一生的际遇)。
对话?对话没有用!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忘了。无非是遮遮瞒瞒、半试探性的。她在我回忆场景的那辆脚踏车旁边有着最羞怯的表情,痛苦地忸怩着,推着脚踏车左右扶手的两只手仿佛在无言中来回绞动。她戴的是一付卡通样式的绒线手套,它的颜色和质地我已经忘了,正如我的头脑已经无法恢复那一天下午我们短暂谈话的片断一样。人体的功能在一生最重大的场面往往会出现奇特方式的空缺。有时就像画家突然丧失了对色彩的辨别能力,或歌手失声一样——好在我记住了我在以后的岁月里自认为是最重要的那些形象和细节。我记住了全部邂逅场面的气息。我的灵魂和她的灵魂,如此令人大惊失色走到一起,光天化日之下无言地相溶,一种燃烧火焰般从中升起——从我们脚底下深渊般的街道一直上窜到天空的头皮根处——仿佛瞬间相爱了的并非街巷间孤零零的两个人,而是整个世界!整个地球的表面都为之而颤栗——我们周围的一切都随之而晕眩,沉醉。寒流、天空、灰白的城区街道、树木,耳朵管失而复得的风声,甚至弄堂内每一处砖墙的缝隙。有那么几十秒钟,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在忸怩地垂下脑袋盯视脚下,我呢?我发现自己竟盯着一处石灰脱落的墙缝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会儿,我那懵懵懂懂的脑袋中在想些什么?会想些什么?天哪!
第三部分摇篮曲(4)
她苍白的脸色。她穿藏青色的羽绒衫,她是那种初冬天气的苏南小县城萧瑟景物的女性变体。她跟纵横数里,高高低低的石板巷小弄堂融为一体。她仿佛是死去了的苦楝树或墙头伸出来的梧桐树枯枝败叶的女儿。不远处的长江,那江水的幽魂漂浮在她脸上,她就像水流感受到了水深处沉重船体的份量一样惊恐不安。她身上有被江水溅湿的缆绳气息,有一泻千里的浅滩,江畔荒村;她仿佛被岁月湍息的水流冲刷着远远躲到了自己那份小小的性别里,她躲在那如花的性别深处,张望着四周,已完全不知所措,她改掉衬衫的式样,内衣的腰身,为自己预备各式各样的小饰件、小物品、钥匙圈、梳妆镜、廉价口红、粉盒、绸带。我已经看到了周围逼近来的灾难性的香水气。我还不敢用……。她就像是最美的一朵白云留落人世的生理反应,前者直接造就了她,包括她的吃零食,她柔嫩颀长的手指和籍贯。她那稚气未脱的年轻跟这些古老的街巷祠堂砖壁苍苔之间有一种空间上的对等关系。前者似乎比她乡间的妈妈孕育怀抱过她的时间更长、更久。那其中剪断了的一根脐带上沾有更多的痛楚血水。一个县城少女美丽柔软的襁褓,楚楚动人的怀抱,她直接从那个怀抱中朝我扑过来,天空飞快地飘来一名少女的清纯,与其说我们是在街头巷口偶遇,不如说是仓皇的她在创世面前翩然的降临。——我目睹的是我这一生中人们称之为爱的(那种)奇迹……
我们后来仍有过很多次红着脸的默然相处,她在课堂上坐在同学堆里,感觉着我在讲台附近的远近,垂着眼帘,不敢启齿表白,不敢抬头朝我在的地方看。很多次我都感觉到她明显的难堪羞涩。课程照章进行,但节令很快进入了寒冷的腊月天,每名同学都冻得在教室水泥地上拼命跺脚。那时候的教室里还没装空调,大冷天的晚上,同学们手都冻得握不住写字的笔。我俩故意回避那次偶遇的欣喜,装作不太明白对方的心迹。俩人在一起时话更少了,甚至比脚踏车上偶遇前的日子里更少。俩人几乎不说话了——这一份刻意的沉默事实上反而使陌生人的眼里的事态严重起来,同班的学生开始用疑狐的眼光逡巡我们——正如旷野上两堆火,在火势蔓延到合二为一之前,尽可能地在自己地盘上烧得飞快,如火如荼,我们所在的教室成了被这场火势殃及了的场所,所有的人都显得高兴、激昂,在班上抢着发言,抢着递给我大叠的诗稿,也许诗歌和青春一样极富感染力——如果在这中间再加上爱情!
她脸红得不像样,有一次在课堂上,竟当众用一本书挡住自已的脸庞。我站在黑板前瞪目结舌,不知道她头脑中又想起了什么。几名敏感的同学频频朝她注目,幸亏我若无其事,装作一切都很正常,后几堂课才勉强应付下去。
俩人仿佛都在化了极大的力气培养耐心,等待课堂之外的某个时机,等这一学期的课程结束。我则一边往黑板上抄字,一边听着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咚咚”地跳得越来越响。有时,我像杀过了人似地红着脸朝教室里走去,提问题时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与此同时,心却早已飞到了她那一边。
她的眼睛脉脉含情。她停下脚踏车半倚在车子踏脚上一条明显健壮的大腿脉脉含情。只有在这样四周无人的小巷里,她才敢这样定心地朝我凝望。她的目光显得安静而略带稚气。我朝她笑笑,她也朝我笑笑,此后无话。她那含情而闪亮的眼眸在望向我时显得倔强而专注。她不鼓励我往下说,就好像我如果不愿再搭理她,她也丝毫不会受到伤害。整个的表情神气里,有一种我在别的女孩子那里从未再见过的镇定。一种向内躲避的镇定。命运仿佛就在她略带威严的微笑面前,望而却步。比起她的目光和表情,相反,她的身体上上下下,却吐露出一种(令她惊恐的)怀春少女的彷徨和恍惚。她的大腿、胸、脸庞和发式比她更含情脉脉,更显得清滢纯洁、楚楚动人;她像一杯满溢出来的冰镇苹果汁,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使我的耳朵觉得痒苏苏,就像我捂着耳朵睡觉时,空气中突然来了一个惊雷。青春梦幻和爱从她身体的每个部位往外绵延地溢出。这一情形于是使她那样较为严厉性格的女孩感到窘迫,意外地难堪着……。到了我跟前,这一份难堪才有稍许的收敛。从一开始,她在我这里就能有效获取一份少女时代的平静。她看我时的眼睛里充满了一名孤寂少女惟一允诺给予一个男人的无限的信赖,水汪汪的眼眸深处满含着委屈和诉求,以及更深处的快乐遐想……。这一邂逅场面使那个巷口附近的每一寸空气都显得纯美,变幻出各式各样狂热的颜色,声音和寂静。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突然变得瓦蓝瓦蓝。蓝天之下,我看到寒风拂动她脖子上美丽的围巾,显露出白皙颈项的一角。她喊我名字下车时的声音显得踉踉跄跄,仿佛要告诉别人,在这之前的这名女孩渡过了多么狼狈困窘的少女时代。她一路狂奔,骑车在全城的陋巷狭弄乱窜了整个冬季,才有一个声音使她停下来,唤醒了她仿佛失散已久的灵魂,这个声音,也许,就是当我们意外邂逅时她远远地一眼望见脱口而出的我的名字。这名字比脚踏车的刹车更快地使她停立住,由于骑行的速度飞快脚踏车差点直接撞到我的胸前。当她在那个弄堂口停下来时一种少女疾驶着的苍白,一种近乎无望的速度仍在她迷惘的脸上尽情飞掠。在她眼神里,在她身体的周围。这一份加速度事后想来,一定也最大程度也影响到了我(在睡梦中,我们俩双双携手飞行,在城市的上空……)
“天蛮冷的。”
“你到哪里?(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我,喏,正好从那边过来(独自庆幸)”
“风大呢……”
——……
第三部分两把吉他(1)
鱼儿可是为找到大海而遨游,
雄鹰是否为找到天空而高飞—
所以我们才询问转动的星球,
它们是否在轻声地谈论着你?
——A·E·豪斯曼
在俩人进一步走近对方之前,只有她的诗稿在另一个抽象的层面上代表了更真实的她。在那里,你能读到百般柔情,一名少女的不安和内心惊悸。她渴望过完全理想的生活,她面对失败可能作出的防范能力。她狂野,自我封闭的心灵以及她在乡村的童年。她有一个从小溺爱她,带她一起割草拾麦穗唱童谣,讲亮月妈妈故事的年纪大的奶奶。她在笔下向其倾注最大程度的思念和敬畏。她模妨茨维塔雅娃那首著名的《致外祖母》。她在一张纸上把字写得歪歪倒倒,明明是很秀气却又不屑于秀气的样子,那些字显露在练习本子上给人看时仿佛仍旧在喘息不止,每一个字都像写它们的人一样热汗涔涔。她在每一行字上都用足了力气,像踢球时满场狂奔。高中时她是县城女子足球队最出色的边前卫,我说过了,她的身材因此而比一般的女孩健壮许多。她如今不踢球了,开始写诗,但方格稿本似乎比绿茵场地更自由不羁,更吃力。当她沉浸入一首诗的上下构思时她的眼睛几乎已完全不看周围的人,偶一抬头,目光也凶巴巴的,变得更加严厉,不如意,烦躁不安——只有我的走近才能稍稍使这样一双流露野性的眼睛安静下来。
我阅读过很多她在三个月的写作期间上交上来的练习作业。体裁包括:评论和鉴赏,随笔、诗歌。她在诗歌上显露出来的才华令我这样蹩脚的教师暗自吃惊。我常常在从课堂返回家的路上激动不已,之后整夜整夜地思考她的问题,或一些诗篇段落,它们像刚刚扔进一堆规模不大的篝火堆里新拾来的木柴,劈唎啪啦使火焰一下子窜高了许多,我也时常在她的作业本子上写上很多热情激赏的话语。她是全班最出色的学生。她的领悟力和天份散发出一股纯洁的气息。诗句像她浓密的黑发富有朝气、笔直无畏闯入读者的内心。我试图在诗作和她的人之间作出区分,什么是诗歌以外的她或诗歌内的她?我变得茫然失措。不知不觉把很多写在她簿子上的批阅文字写成了一封封炽热的情书。
写作——我的一个最色情的举动。甚至比我的心灵或眼睛,比我的手都更早地完成了种种秘密的抚爱,到达恋人身边,到达了她身上,她那咬牙切齿地希望着,期待着,满怀深情的世界……
文字是最初的春风,最早一批轻盈的讯息,传递了我们之间十九岁的爱。我在写给她的最早一批文字里动用了我最深的心力我全部的修辞才能。
她写了一行行湿润的诗。
那年冬天,我在黑板上教过的女诗人有:萨福、克丽斯蒂安·罗赛蒂、狄金森、勃郎宁夫人、阿赫玛托娃、茨维塔雅娃、米斯特拉尔、索德格朗、拉斯克·许勒……。这些人名是这样的熟悉,我此刻写来,如在重温往昔生活的情景。每一行诗人名字下面,都有我们砰然心动的爱情岁月。诗人们的名字,像夜海中的灯塔,标示着航行海面的辽阔水域。一束束骤然间明灭的灯光照射过来,唤醒着同样汹涌波浪的夜海景像。那些深海中的蓝色水雾和悲惨白浪相交织,一排排巨浪席卷而去时相互撕咬裹挟着的水流(我在回忆全班诵读诗歌的朗朗书声,回忆所有稚嫩可爱的嗓音中间最稚嫩的那个声音——带有少女刚发育完毕时的口腔音域。陡直的情感起伏。倨傲的胸腔声。小心翼翼抬眼一看的羞怯举动……)
我把她的诗稿(练习本)全部保留起来,从一开始就预备起来,从一开始就预备好了终于谱就的长别离。我有时靠翻查和重温某个温馨的字眼,某句格外费解的诗行生活。她在一首诗里调侃地谈到她的“心上人”。她很少把一首诗写得空洞无物。她可以把一首爱情诗写得充满了义愤,却从不让人感到无聊的空洞,或刻意的偏激。她的诗风直白,严峻,很少给人予含情脉脉的印象。
这是一种既使在无助时也要把心捧出来,把话说清楚简白的诗人——从不因为无助而呻呤。在别人呻呤的地方,她哑然(因为用尽了力量),而这是真正的无助……
我们愈来愈靠近,甚至肌肤相亲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在这之前,我们俩全部都被交织着幸福憧憬和未来颤栗的泪水模糊了眼睛。我们像双眼被布蒙着的人一样摸索着前行,让各种身边事情牵着走。我们正在享受恋爱之初懵懵懂懂的激情幻想。我们每次见面都含含糊糊地相处——我指的是在人多的公众场合,在课堂,学校内。装着若无其事,甚至眼皮都不敢朝对方多抬一下,而每次一起上完课,一起集体出游之后,都弄一身紧张、热乎乎的热汗。在和学生们聚坐在一起时,我有时会大声哗笑,忽然间人群的头顶上有时掠过一道女性近乎于哀鸣的目光——我会突然笑声顿失,心里感到无端的惆怅。那种感觉在随时告诉我她在哪里,她此刻的位置,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第六感官是伴随着她的,仿佛生长在她那里。那个时刻心系着她的第六感日夜煎熬着我,就好像一名被关进了狭小囚室的人,被迫每一夜亮着灯睡觉。这种初恋的疾痛和痴情导致的身体感应过份的灵敏。在人的一生中持续的时间和阶段并不太长久,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耗费人体内的精力。它可以在极短的几周几天里,使坠落情网者失去理智、憔悴不已——它仿佛是在用暗哑无声的苦楚酿制最终的爱的醇美甜蜜。它是很厚实,密不透风的那一圈酒窖酒瓮口子上的封泥。隔着大肚的瓮坛,我能感觉到内部酿制中的酒汁的微妙变化,它的温度正和种种看不见的酵母相链接。一种冉冉上升的香气,正在更迅速地日夜到达我欣喜若狂的唇际……
第三部分两把吉他(2)
她在走廊,和她在一起的女伴是谁。现在她来了。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她的叹气鼻息是火热的。她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在本子上胡乱地写着、画着什么。她在我背后肩膀上方,趴在那些看热闹的同学身后(我正在弹奏吉他)。她像孩子般顽皮灿烂地笑,试图博取我的注意。我连头也没抬一抬,我那被爱情烧炽着的颈脖仿佛化作了无生命的石膏。我暗自羞愧,而她一声不响背转过身去(我能看见)生气了,她生了气,至少要在半堂课左右长的时间里不理睬,而且是决意不会往我这边看一眼。正如我有时候看见同学中也有成绩优秀的学员,尤其男生,课间休息时主动坐到她位置上和她交谈(他们大概在相互赞许对方的诗)时,我心里有一种类似妒嫉的情绪默默噬咬着……当我走过空无一人的楼梯,我闻到了她身体的体香,一种汗浸润了发丝的女孩子的健壮顽皮。那香气跟世上别的东西都不一样,那香气年轻而幽暗,宛如黑暗中振翅高飞的云雀。它会在我的心上啼啭逗留告诉我一个个并不确切的有关爱情的消息……自从上一次在火车巷里甜蜜地邂逅(并没有身体接触,只是俩人第一次私底下安静相处。恋爱的钟表上开始有了第一下秒针颤栗的向前移动……)我俩仿佛都已确信,向对方发出的讯息已被证明(从眼睛里)是明确有效的。眼前的天地已豁然开朗,只是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往前跨第一步(即使手拉着手)。我注意到,后来,她身上的香气更壮严专注起来,更令我激动了。在我眼里,她像是一下子又大了几岁。变得像个懂事的大人了(她会用类似妈妈或姐姐一样的眼光耽忧地从远处看着我),但是,在人多的场合,我一时无法分开心,无法面对,朝她爱理不理时,她又突然憔悴得像个泄了气的卑怯的小学生。因此,她在两节课之间有很多种样子和表情。她又是那种死不愿说,死不开口的倔强脾性……直到来年的一月,我们有走到一起的机会。在这之前俩人真是吃足了互相思念、猜疑的苦头。
那年县城的东门大街正在扩建。老护城河段上的桥梁拆除后,在新桥落成前夕临时搭建了一座木制的简易桥。桥的东西两岸,到处都是脚手林立、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班上有一名学生,他的妹妹结婚,家里置办喜酒。他就热情相邀全体师生去他家。那是一个星期一的傍晚。1990年1月的隆冬季节。风刮得乡野耕地一片灰白,我们把原定那一晚的课程挪到了下午。两节课罢正好是吃晚饭时间,大家都热情高涨,一付窃窃私语惟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同学的家在距城十五里路的乡下。五点半,那名乡下同学带头,二十多辆脚踏车开始往预定的目标开拨。
这之前,整个写作班期间,我们也曾有过几次集体出游,大家在一起玩得热闹,但这次的意义不同,一是去这么远的乡下,大家都有点好奇;二是我们的学期很快就要毕业了,这可以说是毕业之前最后的一次集体联欢。二十多辆脚踏车的队列足足拉长了有一里路的距离。我落在最后面。我在锁上教室门的最后一刻突然有了个激动人心的主意。“我的车胎坏了……”我说:“我骑谁的车子,带一个人……”
两个男的骑一辆车,毕竟太可笑。剩下的肯定是女生。而那天参加的女生,总共只有四名,推了各自的车乱哄哄聚在校门口的学生们一齐嚷嚷:“老师带英子——”大家全心照不宣,我所谓“带一个人”指的是谁。
我又看到那辆轻巧的紫色女脚踏车,看见那辆车,我就像看见了久违的亲人,眼睛都不舍得从车身车把手上移开。冯建英正站在车龙头左边,微低着头,显得顺从而大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