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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禁斜睨张辽,冷淡道:“你要禀告什么?”
张辽沉声道:“据末将所知,我军前来涉县之前,袁尚显然伙同乌桓人到了涉县。末将斩杀的乌桓将领……”
“那人叫做乌鹰。”梁歧见张辽似有为其说话的意思,立即接了一句。
“不错,那人叫做乌鹰,是乌桓的高手。”
张辽也不知道是真清楚还是顺着梁歧的话说了下去,“他们这次起来,本是要胁迫涉县的百姓……”
他又看了梁歧一眼。
梁歧终于明白过来。知道张辽是趁着禀告军情的时候让他叙说无奈之情,接下去道:“他是要胁迫涉县百姓前往武安,用意却是坚守武安,连接并州和邺城之间的粮道。下官……不,是草民……很不赞同……”
他知道自己从前还算是个官儿,但那是袁家封的,如今到了曹营前,不算罪人就很不错,改了自称。梁歧看了单飞一眼道:“对方武功奇高,我等不敌。亏得有单大人出手这才解救了我等,我等早就有心归降曹司空,但一直苦于没什么门路……还望于将军海涵……”
“一派胡言。”
荀奇一旁哑然失笑道:“单飞从前不过是个家奴,后来侥幸当个摸金校尉,他能赶走的人,算什么高手?你们要想谎话,总要想个高明的才行。”
他早看单飞不顺眼。只是碍于曹棺,始终对单飞无可奈何。今日见到单飞,又早知道曹棺失踪许久,再无任何顾忌。
田蒲等人心中不解,暗想你小子才是睁眼说瞎话,单飞不算高手,难道你才算是?你小子真有这么高明?他们亲眼目睹单飞硬抗檀石冲。两人相斗的威势让他们难及项背,自然对荀奇所言很是困惑。
田元凯却是心头微沉,倒不知道单飞还有家奴的身份,但见荀奇对单飞如此,荀奇显然又是曹营中的人。这么说单飞并未有他想象的那么位高权重?
张辽沉声道:“于将军,末将见乌鹰那人武功算是不差……当然,一切还是有赖于将军威名,乌桓人这才不战而逃。天幸于将军及时赶到,不然让乌桓人胁迫涉县,我军要拿下涉县,总要有些时日。”
他先后在丁原、董卓、吕布手下为将,做事早很是谨慎,方才虽然力敌乌桓骑兵,但并不居功,又将所有的功劳推到于禁身上,这才道:“梁县令早有心投奔,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又被乌桓人所挡。如今梁县令请降,其实代表涉县百姓的心意。还请于将军酌情考虑一二。”
他说了一堆,若有期望的看着于禁,却听于禁冷冷道:“本将军就是考虑到他们还能出城受降,这才将他们拿下。围而后降者不赦,这本是曹司空定下的铁规,我军已围涉县,涉县这才投降,按规应罚。本将军是给你张辽面子,这才将他们拿下,若再行狡辩,信不信本将军将这些人斩在当场?”
众人色变。
张辽微微吸气,神色发青,于禁挥手喝道:“来人啊,将这些人……”
他话音未落,就听单飞缓缓道:“于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于禁一只手停在半空,斜睨单飞许久,这才冷冷道:“你要请教什么?”
“我想请教于将军,当年曹司空定下‘围而后降者不赦’的军规,究竟是为了什么?”单飞缓缓道。
于禁冷笑道:“本将军需要向你解释?”
众人见其对张辽轻视,对单飞如此,自然并不意外。
单飞凝望着于禁,一字字道:“于将军或许不需要向单飞解释,因为在于将军的眼中,我等根本无足轻重罢了。”
“你以为你有多重?”于禁反问一句。
他早就听说过单飞的名字,许都城的事情在百姓中传的或许不快,但在官场中,倒是传的极快。
单飞短短月余就是名声鹊起,结交了不少人,但着实也是得罪了不少人。
于禁听到单飞的事情后,更知道此人和张辽、郭嘉交好,心中却是颇为不悦,他跟随曹操多年,自诩劳苦功高,可郭嘉后投曹司空,却眼见地位都在荀彧之上,曹司空对郭嘉言听计从。行军多用其计,难免让于禁不悦,而张辽最近一段时间,也是颇得曹司空信任。
这两人一是谋臣、一是武将,在于禁的眼中,多少还算有点本事。可如今一个家奴都能这般出尽风头,这就让于禁很是不满。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曹司空到底怎么了?
于禁想不明白,见单飞突现,梁县令还有为其请功之意,更是火上浇油。
单飞听于禁反问,只是道:“我的确有点不知轻重,可我觉得于将军不需向我解释,但需要向涉县百姓、天下百姓解释一下。”
“你说什么?”于禁双眉竖起,眼中寒光闪现。
单飞那一刻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没错。他亦知道这世上在一些所谓的强者眼中,本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有真正的强弱,可真正的强者,本不应该藐视天下的弱者。
檀石冲虽然狂傲,但有个观点在单飞看来,并没有说错——只有那些本性懦弱的人,才会欺凌更是软弱的人。用来证明自己的卑劣。
谁都不是天生的强者,谁没有过真正的软弱?
经历过才知其痛。痛过才不想旁人再痛。
他望着于禁,宛若又回到当初面对曹丕的时刻,他知道这种行为在很多人眼中或许很傻,可这世上若没有能在强权中挺身而出的人,那这会是个怎样的世界?
“我记得当年于将军随曹司空征战宛城之时,诸军皆败退。唯独于将军约束部下,甚至斩了打家劫舍的青州兵。”单飞沉声道:“那时候有人谗言将军所为,说将军造反,将军却道——谣言止于智者,曹司空明智之人。会明辨于将军所为,事后果如于将军所判,曹司空非但明辨了是非,还对于将军大加夸赞。”
于禁本来决定听到单飞说什么都是大加反驳。
你小子算个什么?不过曹洪府上的一个家奴罢了,就算进了摸金校尉能如何?曹洪来了,本将军或有忌惮,可你一个家奴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的说些什么?
可他没想到单飞一开口就说出他生平最是得意的一战,忍不住心中自得,只是“哼”了声。
单飞看着于禁,缓缓又道:“我侥幸曾听丁夫人言及曹司空的旧事,想当年,曹司空或许出身世族,但和夏侯将军均也屡经磨难,夏侯将军甚至要弃子求生,曹司空亦是被恶霸刁难。当初曹司空、夏侯将军在丁夫人一锅稀粥前,曾经放言——要斩尽天下的恶霸。”
于禁心中微凛。
他当然知道曹操的旧事,就是因此,他们这帮老将才会和曹操这般亲热,因为他们曾经患难。
他没想到单飞居然也知道!
田元凯本来一颗心沉入谷底,听到这里精神稍振,他和于禁那一刻想的一样——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和曹操的关系已不简单!
“这件事,于将军当然知道?”单飞缓缓道。
于禁微吸了一口气,冷淡道:“知道又如何?”
“曹司空当初立誓是要斩尽天下恶霸,而不是天下百姓吧?”单飞反问道。
于禁绝不是蠢的,立即明白单飞要说什么,果不其然,单飞随即就道:“‘围而后降者不赦’,当年乱世,自保求生,这本是一个无奈的规则,因为那时候的人和野兽般,本来就是你不杀我,我就杀你。”
顿了片刻,见于禁脸色益发的清冷,单飞沉声又道:“但人终究不是野兽,规则本要变通,作战更是为了天下太平。如今涉县百姓期盼的太平已至,难道于将军真的忍心为了个所谓的规则,就打破涉县百姓祈求的太平美梦?”
默然许久,单飞面对于禁萧杀的表情,仍旧坚持道:“我很想问上一句,为了一个所谓的规则,无视天下百姓的苦痛,这难道就是于将军跟随曹司空多年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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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密令 (求月票)
曹军萧肃,于禁萧杀,荀奇脸色发冷,他蓦地发现单飞这小子没别的本事,但狡辩的本事着实不弱,每每发问,都让人一时间无话可答。
张辽却是眼眸发亮。
田元凯、梁歧两人一沉吟,一感动。
晨雨只是望着那坚毅的侧影,宛若望着他走到自己身前微笑道——我绝对可以带你出去。
那不止是一个承诺,而像是坚定的信念。
因为坚定的信念,一些人才能变不可能为可能。
许久的功夫,张辽缓缓站在单飞身旁,沉声道:“于将军,末将觉得单飞说的不错,我们戎马多年,为的本是天下的太平,却不是一个军规。”
“你说什么?”
于禁脸色益发的萧杀,一字字道:“你敢反对曹司空立下的军规?”
军前沉寂。
所有人均是望着张辽,暗想于禁这个帽子扣下来直如山重,张辽一个降将,怎么承受得起。
良久,张辽未看任何人,只是缓缓道:“不错,末将感觉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怎么可能反被自己立下的规矩束缚,‘围而后降者不赦’的军规……是应该改改了。”
他一言落地,军中一阵哗然。
荀奇喝道:“张辽,你说什么?你想要造反不成?”
有兵士霍然上前,将张辽一块围住!
军中瞬间剑拔弩张。
张辽并未按刀,扭头看了眼单飞,神色苦涩,单飞说的“作战更是为了天下太平”一句话让他深有感触。
他戎马多年,先后投靠多人,但所有人都是战战战。永无止休,甚至根本忘记究竟为何来战,唯独单飞一语让他心中激荡,挺身而出时早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规则难改。
某些人的心理更是难改。
可他还是挺身站出来。
石来一直沉默无言,见双方一发不可收拾的模样,突然道:“于将军。在下也有一事要说。”
于禁脸色森然。
单飞所言对他而言,非但没有任何触动,反倒让他感觉此人实在是狡猾备至,信口雌黄,他没想到张辽居然也会附和单飞,更让他面子上挂不住,本待无论如何,都会让荀奇派人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朝中群臣、一帮打天下的兄弟会怎么看待他于禁?
他只是想着此事。见石来发话,终于有了顾忌,缓缓道;“你无论要说什么,都等本将军将所有人拿下后,送到曹司空那里去说。石来,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于禁知道自曹棺失踪后,摸金校尉暂归石来统领,能统领摸金校尉的人。他不会和其较真。
毕竟很多时候这些人知道的事情,比他于禁还要多上几分。这些人和曹司空的关系,甚至比他于禁还要亲近。
“这件事一定要在送到曹司空那里之前说才行。”石来微笑道:“于将军当然知道,曹三爷不见了。”
“那又如何?”于禁反问道。
“曹司空本来有令,让石来统领摸金校尉辅助诸位将军攻城拔寨。”石来又道。
于禁冷然道:“石来,你做的很好。”他毕竟不是个楞头青,虽对降者、张辽、单飞不算客气。但知道没必要得罪所有的人,尤其是石来这种另类的存在。
石来笑笑,“多谢于将军夸奖。不过曹司空有道密令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于禁心中一沉,缓缓道:“什么密令?”
石来缓缓道:“石来统领摸金校尉不过是暂代,曹司空有令。如果单飞未死的话,就让他接掌曹三爷一职!”
军中倏静,单飞不由的一怔,从未想到过曹操对他会是这般器重。
于禁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荀奇满脸骇异之意,嘴唇动了两动,再看单飞时,眼中闪过分怨毒之意。
邙山一役后,曹棺不见,卢洪下落不明,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两大灰色机构突然群龙无首,引发不少人的慌乱,但也让很多人振奋。
这是个机会。
荀奇、石来随后听曹操所令,辅助曹军攻克河北,石来身为曹棺亲信,暂代曹棺之职,摸金校尉并无异议,毕竟曹棺统领手下靠的是兄弟义气,行事或许古怪些,但绝没有亏待弟兄的地方,石来也是曹棺最信任之人。可卢洪却是靠权术掌控手下,卢洪生死不明,一帮手下自然各个不服,荀奇虽然有野心统领发丘中郎将,可其中好手无数,谁都未见得服他。
就因为这样,荀奇才靠上于禁,荀氏本算是天下顶尖世族,于禁对荀奇也很是器重,荀奇只盼这次能助于禁多建战功,为升迁积累资本。
无论你世族如何强盛,只能说机会比别人多了许多,但要在其中冒头,还是要靠真正的本领。
荀奇明白这点,出征前本来意气风发,哪里想到单飞竟然先拔头筹,竟率涉县县令前来请降。
他不知道单飞是无意为之,只感觉这小子天生就是他的克星,这次肯定是给他上眼药来了。
见于禁对张辽、单飞不爽,荀奇刻意挑拨,当然是想借于禁压制单飞的功劳,可他从未想到过,曹司空竟然密令让单飞统领摸金校尉。
他荀奇都没做到的事情,单飞何德何能能担任这个职位?
荀奇心中忿然,更多的却是不解。
田元凯一听此言,怦怦大跳的一颗心打鼓一样的剧烈起来。
老夫就是有眼光啊。
他倒忘记了自己方才患得患失的心境。
就算张辽都是有分异样,显然没想到曹操会对单飞如此器重,可他知道石来没必要撒这个谎,振奋中倒很为单飞高兴。
于禁脸色如铁,嘿然道:“石来,你说笑了,这件事……本将军从未听过。来人……”他心中凛然,可一口气实在难以咽下,早准备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回眼下的颜面再说。
单飞就算是摸金校尉的统领,他于禁不信单飞还敢在他于禁的军中违抗军令。如果曹司空怪罪,推脱并不知情就好。
单飞眉头一动,暗想于禁这种人为个颜面竟然这般执着,怪不得日后于禁投降关羽后,曹丕等其归来后反倒不留情面的羞辱。
面子都是别人给的,脸可是自己丢的。你于禁给脸不要,也不给人情面……
他不等开口时,就听一人笑道:“于将军找人做什么?可是要迎接曹司空?”
声到人到,一人懒懒散散的到了众人之前。
众人均是一怔,暗想这里有曹军精兵,旁人不得号令,焉能到了这里,可军中之人以于禁为首,又如何说出这种调侃的话来?
扭头向发话那人望去,众人有惊喜、有愕然、有不识、有皱眉……
那人身着青衣,并无甲胄,施施然走过来,有如走进自家庭院般随便。
单飞见那人面目俊朗,笑容暖暖的样子,惊喜叫道:“郭大哥?”
来人赫然就是郭嘉。
郭嘉走到单飞面前,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没死,简直太让人高兴了。”
你们怎么都是一个套路?
单飞心中嘀咕,可见郭嘉满是暖暖的神色,心中温暖,微笑道:“你是不是怕再也吃不到我做的不要钱的美味?”
郭嘉哈哈大笑,认真点点头道:“这半年来,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口水都会流下来的。”
他只和单飞开句玩笑,转瞬望向田元凯道:“这不是元凯兄,当初匆匆一别,这次再见,当要请教一二。”
田元凯那一刻心中疑云早抛到九霄云外,他自然认得郭嘉,当初郭图把郭嘉举荐给袁绍时,他其实也见过郭嘉一面,不过那时候的确话都没说,他却没想到郭嘉过目不忘,时隔许多年,仍旧能一眼认出他来。
田堡主为人老辣,只看郭嘉、单飞两个不经意的闲谈,就知道这两人关系绝非泛泛,见郭嘉前来,还和单飞这般亲热,田元凯一颗心总算放在肚子中。
听郭嘉称呼元凯兄,田元凯倒很是受用,抱拳道:“郭祭酒,许久未见,看来风采更胜从前。”
郭嘉只是一笑,转望梁县令,含笑道:“这位想必是梁歧县令,郭嘉早听过梁县令爱民如子,今日一见,幸何如哉。”
梁歧本来心中郁郁,只差跪下来向于禁求情,暗想就算自己入狱,可也请于禁放过一城的百姓。
可先见单飞、张辽为涉县百姓仗义执言,如今又见郭嘉如此这般,泪水盈眶,涩然道:“郭祭酒过奖了。”
郭嘉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均是略微点头示意,等落在晨雨身上时,似有些发怔,不过很快收回目光看向于禁道:“于将军……”
“郭祭酒身为司空手下军师,当知军规如山,难道也和旁人一般见识?”于禁抢先发难道。
郭嘉微微一笑,“都说‘围而后降者不赦’,可在郭嘉看来……”他四下望去道:“这离围城还有很大的差距,何为‘围’也?”他伸手比划道:“四面皆困者为围,如今大军不过是挡在一面罢了,军中可没有‘挡而后降者不赦’这条。”
众人讶然,单飞忍不住想笑。
于禁冷笑道:“郭祭酒从来都是这样向曹司空解释军规的?”
“那也不是。”郭嘉仍旧笑道:“于将军有兴趣,不妨去问问司空,反正司空很快要到了。”
“什么?”
众人均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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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禁听郭嘉说曹操要到,不由心中凛然,他方才就听郭嘉说什么——可是要迎接曹司空?
那时候他只以为郭嘉是在开个玩笑。
区区一个涉县,曹司空既然派他于禁前来,还有一帮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辅助,何必曹司空亲至征讨?
但见郭嘉不像玩笑的样子,于禁皱眉道:“曹司空怎地会来?何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