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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字何解？
去三点，便是法。
佛法僧，佛法僧，僧人若是去掉贪嗔痴这三毒，便可成佛。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屡次中了这三毒。
他动了‘贪’念，因为他贪起了生，也怕起了死。
他动了‘痴’念，因为他沉醉于酒中。
他可以骗的了别人，但却骗不了自己。
江湖中人知道他喝酒是为了疗伤，却不知道他已经喝出了酒瘾。
他已经不是为了疗伤而喝酒，而是像许多酒鬼那般，为了喝酒，为了逃避，为了沉醉，而喝酒。
而今日，他又动了‘嗔’念，因为他动了怒，想要杀掉眼前的这名毁了他一生的人。
其实，右无常临死前所说的话，并没有错。
他空智，是属于那一代人，属于那一个群雄并起的年代之人。
但当那些傲视群众之人，并起之时，他却还只是一名小僧。
而当那些大人物们走后，他也曾经以为，这下一个扛起江湖大旗之人，将会是他。
可他去没想到，他心中的大义，却是在那一个夜晚，变得支离破碎。
以前的他，并不畏惧死亡，也不怕死。
可如今的他，却变的很怕死。
他怕自己无法看到小和尚长大成人，怕自己无法兑现在小和尚面前，所作出的誓言。
他曾经跟小和尚说过，要在自己的百岁之年，亲自替对方，烫上戒疤。
而且他离这一天，也很近，很近了。
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实在放不下牵挂，放不下小和尚。
很多人都知道，烈酒可以续他性命。
但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续其性命，让他多活了二十余年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小和尚。
他放心不下小和尚，才变得贪生，变得怕死。
他明白，只要他不动真气，那就可以苟延残喘的渡过这一生，就可以看到小和尚，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所以，他宁愿放弃众生，宁可铁石心肠的看着弟子们离世，也没有出手。
他已经成不了佛，那也就只能将自己这最后的时间，留给小和尚。
事实上，自从中毒之后，他有十数年，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
他本以为突破至四品，便可化解体内之毒。
但他没想到，即便突破了四品，他却还是无法解毒，反倒是加速了毒素的蔓延。
他很痛苦，也很后悔。
可正当他以为自己这黑暗的时光，或许会一直伴随着他，走向死亡之时，他的生命中，却出现了小和尚。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
他忘记了自己为何下山，只记得那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可天色虽好，但却依旧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那片乌云。
于是，他便带着郁闷的心情，下了山。
但就在此时，他却见到这郁郁葱葱的青山脚下，迎来了一位正在哭泣的婴儿。
他记得他当时的一位师弟，正怀抱着一个婴儿，准备上山。
其实这样的一幕场景，并不罕见。
因为许多养不起孩童之人，都会将刚出生的男婴，放在佛宗的山脚下，希望寺里的僧人，能够代为收养。
其实宗门里的绝大多数僧人，都是因此而入的佛宗。
只不过，这一幕见怪不怪的场景，在被他见到之后，他竟然于一瞬间，动了想要再次收徒的念头。
冥冥之中，老天让他看了这哭泣的婴儿一眼。
也正是因为这一眼，才让他有了收徒之念。
他看向了婴儿那圆滚滚的脑袋，而这小婴儿也于哭泣之中，看了他一眼。
但不知为何，这婴儿在瞧了他一眼后，突然止住了哭声，反而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不明白婴儿为何会对他笑，只知道这样一个纯真干净的笑容，竟然让他心头的乌云，都消散了不少。
于是，他便收了这婴儿为徒。
后来的事实证明，从那之后的十八年里，他每一天活的都很开心。
他看着婴儿学会了走路，听着婴儿奶声奶气的喊他师傅。
他依稀记得，当他第一次为，刚学会走路的小和尚，穿上那件小小的僧衣之时，小和尚那手舞足蹈并欢呼雀跃的模样。
他甚至有那么几年，都忘记了自己中毒之事，而是在山上，全心全意的照顾起了小和尚。
后来，他教了小和尚武功。
他将自己生平所学之武，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小和尚，包括那原先由他看守的易筋经。
曾经迷失的他，也曾怨恨过老天的不公。
但眼看这小和尚渐渐长大，他却愈发觉得，老天又是公平的。
因为老天虽然让他收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但却又给了他一个天底下，最善良的徒弟。
他已经中了毒，也已经成不了佛。
他不愿意再去守护这人间的正义，只想用余生，来陪伴他的小徒弟。
此刻，距离他的百岁生辰，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身上的冰封之势，已经蔓延至他的胸腹，很快就将要将他整个人，化作冰雕。
但就在此时，他的身后方，却是想起了一声，令他恐惧的声音。
“师傅！！！！！！”。
……。
第八十章 算计（）
这声音，听上去，很是凄厉，且夹杂着无尽的愤怒。
他的脚被冰封在地面，令他无法转身。
但他却强行扭过了头，看向了身后。
他看到小和尚扔掉了手中的伞，正在向他冲来。
看到了小和尚的右手上，正拎着一个酒坛。
他也看到了小和尚那张愤怒的圆脸。
但最令他恐惧的是，他看到了一个黑影，正抬起了手掌，冲向了小和尚。
于是乎，就见他用尽体内的最后一口气，冲着那个黑影，大喊了一声。
“不…要！！！”。
而携掌风而至的黑衣人，也不知为何般的，竟然顿了一顿，没有一掌拍向小和尚的面门。
他来到了小和尚的面前，低头看了看他的这位小师弟。
虽然他的确受了重伤，但以他三品巅峰的实力，无需动手，仅凭念力，就能将小和尚定在当场，无法动弹。
毕竟，两人的境界，相差的实在太远了。
他看向了这名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且满脸通红的小和尚。
他知道这小和尚，很想挣脱他的束缚。
他又看向了小和尚的那双，特别大的眼睛，感受到了这双眼眸之中，那股强烈的敌意。
他本想直接了当的杀了这小和尚，但在看到这双大眼睛之后，却是改变了注意。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加绝妙的计谋，一个令他都不得不赞叹自己的计谋。
于是，就见他先收回了掌，随后又伸出了中食二指。
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未生出任何恻隐之心。
他直接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了小和尚的那双，大大的眼眶之中。
最后，他微微侧过了脸，看向了同样是在回头看着他的老和尚。
他仅仅只是看了对方一眼。
只不过，这一眼过后，他便毅然决然的闪身而起，消失在了身旁的树林之中。
而就在他离去之后，在失去了身旁的束缚之后，小和尚竟然‘噗通’一声，趴倒在了泥泞的地面。
雨水混合着淤泥，溅的小和尚，一脸的泥泞。
肮脏的淤泥，溅入了小和尚的那双，紧闭着的双眼，混合着眼中流出的血液，滑过了他的脸颊。
“啊啊啊！！师傅…师傅。。您在哪！！”。
他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他也挣扎着想要起身。
但他却又反复的摔倒在地，迷失了方向。
小和尚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察觉到了眼眶中，所传来的那股剧痛。
但这种痛，却远远不及他心口的疼痛。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起身的念头，而就这般趴在地面上，双手摸索着方向前进，口中更是在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师傅！！’。
远处的那名即将被冰封的老和尚，也看到了小和尚痛苦挣扎地这一幕。
但他却无能为力。
他感觉到了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感觉到那冰封之势，已经来到了他的嘴角。
在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老天还是对他太残忍了。
他不明白，这天意为何要让小和尚回来，又为何要让他亲眼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小徒弟，如此痛苦的挣扎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结局。
其实他已经有意将战场拉开，因为他也早就意识到，小和尚很可能将要回来。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并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看到了小和尚的那两行血泪，也听到了小和尚在痴痴的呼唤着他。
他记得很多年前，当小和尚蹒跚地向他走来，并第一次说出‘师傅’二字之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运起了真气，闪到了小和尚的面前，并将这小小的身躯，抱在了怀里。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加快毒素的蔓延。
但这又如何。
他又怎能忍心看着小和尚，倒在那冰冷的青砖上。
可是如今，当小和尚趴倒在这泥泞的地面上时，他却再也无法向从前那般，过去将对方抱起，并安慰着对方，不要哭泣。
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小和尚那反复变脏的脸颊。
但是，每当雨水洗净了脸颊之后，那长长的眼缝之中，便会再次流出血液。
而这样的一幕，却成为了空智大师，在人世间，所见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从前，每当小和尚摔倒哭泣之后，他的心，也会跟着受伤。
而今，当小和尚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之后，他那颗已经被冰封的心脏，竟然猛的一暖。
随后，这股酸暖之意，直接涌入他的眼窝之中。
他那双苍老的眼眸之中，凝结出了两滴泪水。
他见小和尚如此痛苦，也就跟着哭了。
他无法想象，如此依赖他的小和尚，在得知自己离世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他也不敢想象，在失去了自己守护之后的小和尚，会不会被江湖中人，所欺骗。
他更不敢想象，自己离世之后，小和尚的脸上，是否会失去往日那纯真的笑容。
所以，即将百岁的他，还是溢出了泪水。
只不过，老天不公，似乎连他哭泣的权利，都一并夺走。
他眼中的泪水，没能落下。
因为冰封之势已然没过了他的眼珠，连带着将他的两行眉毛，一齐冰冻。
最后，当冰封之势，没过他的头顶之后，这便意味着，那一代所留下来的最后一位强者，终于是追随了那些人的脚步，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
倾盆而下的大雨，砸在了小和尚的身上，并湿润了他那件破旧的灰色僧衣。
他还是在这泥泞第地面上，艰难的匍匐着。
口中，也还在哽咽地呼唤着‘师傅’。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当小和尚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块冰凉之物时，就将他猛的扑了上去，并用双手将其环抱。
“师傅。。。呜呜呜~~…师傅！！”。
他所抱着的，正是他师傅的一条，已经被冰封的左腿。
他知道师傅还没死。
他知道自己可以用他的体温，将这冰块融化。
而冰块融化之后，他就可以再次见到师傅了。
他很想很师傅说，他现在的眼睛很痛。
他也很想跟师傅说，他已经买到了这个世上，最烈的酒。
他更想跟师傅，一起度过两人的生辰，见到日出的太阳。
于是乎，他的双手，便抱得更加的用力了一些。
他的手上，正死死的握着一条麻绳。
而这根麻绳的下方，正连接着那棕黑色的酒坛。
他知道师傅会醒来。
他知道师傅在喝完这坛酒后，定会夸他聪明。
因为他买到了这世界上，最烈的酒。
……。
第八十一章 岷山之变（）
七日后。
一个满头乱发，嘴角长满了胡渣的衣衫褴褛之人，正行走在一条山坡上。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眺望向不远处，那一座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了一幕幕往日的画面。
他想起了自己在山上玩闹时的情景，想起了山上的师兄弟们。
他记得自己五年前，离开这座山时，身边还跟着很多人。
可如今，他却是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走在这条山坡上。
心中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后，他才收回了眼神，继续向着前方的那间亭子，走去。
………………。
此时此刻，岷山山脚下的清风亭中，两名青竹峰的弟子，正在此时把守山门。
一位年轻的弟子，坐在了亭子中的石台上，对着身旁之人，问道。
“师兄，你说师傅此次南下，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他身旁的那名年长的弟子，答道。
“此次南方事起，相比师傅他也颇费心思吧”。
他们的师傅，正是青竹峰的峰主，王征南。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师傅，已经死了。
突然，台阶上的那名年轻弟子抬起了头，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名衣衫褴褛之人，正向他们走来。
于是，他便站起了身，喊话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然而，对于他的问话，远处之人并未回答，仅仅只是自顾自的走着。
年轻弟子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丝不详的预感。
可当他刚想再次出声询问之时，他却看清了此人的面貌。
虽然对方满头乱发，嘴角还长满了胡渣，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苏师兄！是大师兄回来了！！”。
此言一出，身旁那位年长的弟子，也同样一惊。
紧接着，两人立刻飞身上了前。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啊！！”。
“是啊大师兄，师兄弟们可想你了！！”。
苏无轼一脸凝重的低着头，没有开口说话。
他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也知道对方是小师叔的弟子。
但小师叔已经死了，那他也就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位师弟。
“大师兄！师傅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对啊！难道师傅他还在南方？”。
面对着两位师弟的问话，苏无轼是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于是，他便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此时说来话长，先回山上再说吧”。
年长的那名弟子见大师兄要先上山，眼神之中也是露出了一丝不忍。
他知道，张真人已经死了，也知道张真人对大师兄，可是有着养育之恩。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先将此事隐瞒，待到上山之后，让掌门来说，或许会好上一些。
“额…。。也行，那师弟先带大师兄上山吧！”。
说完，他便先让那名年轻师弟，先带大师兄上山，而他则是继续留下看守。
………………。。
低头行走在一条通往云山之巅的青石台阶上，不经意间，他想起了自己初次踏上阶梯时的情景。
他记得那时一年特别冷的冬天，也记得很多人都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师傅见他可怜，便将年幼的他带上山。
那时候的他，第一次见到这座仙山之时，还曾经这样问过。
“仙人，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吗？”。
师傅并没有说话，而是笑而不语地抬头仰望着仙山。直到许久之后，才笑吟吟地对他说。
“这里将会是你日后居住的地方”。
回忆至此，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见到师傅。
毕竟这一晃眼，师徒二人，也已有五年未见了。
…。。
脚尖点在了最后一阶石台上，苏无轼便来到了这片，熟悉的环境之中。
他看到了一片青石铺成的演武场，也看到了演武场的正前方，那座正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了心头的压力，他加快了脚步，想要去见师傅。
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是，一声大喝之音，却是从他的耳旁传来。
“苏无轼！你竟然还敢回岷山！”。
皱眉回望，苏无轼看向了说话之人。
那是一名他叫不出名字，但却有些面熟的弟子。
而此人的身旁，还跟着二十余名，他同样喊不上名字的弟子。
按理来说，三清峰是他成长之地，所有弟子他都见过，不可能会叫不上名字。
随后，他仔细一想，他想起，这些人似乎原本是云剑锋，吴师叔的弟子。
可就在他还未弄清状况之时，前方的弟子已经上了前，并将他二人包围。
“苏无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板师门！！”。
此言一出，苏无轼脸色顿时一凝，冷声道。
“我什么时候背叛过师门！！”。
他的心中已经生出了一丝丝不详的预感。
要知道，从前，无论各峰的弟子，见到他都会喊上一声‘大师兄’。
可如今，这些人竟然直呼其名，而且还说他背叛师门。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令他惊恐万分的答案。
于是，他立刻出声问道“我师傅在哪！我要见师傅！！”。
此时此刻，不仅是苏无轼一头雾水，就连身旁的那位青竹峰的弟子，也一脸疑惑。
他虽然知道张真人已死，但对于大师兄背叛师门一事，却一无所知。
于是，他便先问道。
“众位师兄，为何要说大师兄背叛了师门？”。
一名弟子上了前，先用手指向了苏无轼，但却是对着这年轻弟子，说道。
“师弟，你有所不知，掌门刚刚得到南方传来的消息，他不仅害死了他张真人，连王师叔也被他害死了”。
此言一出，苏无轼顿时睁大了双眼，愣在当场。
那名年轻弟子见对方说大师兄害死了他师傅，竟然震惊的转过了身，后退了几步，看向了苏无轼，颤抖着说道。
“大师兄……他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