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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牛在郑州稍微停顿,喝了碗茶水后,再次奔向潼关,不过他却把路上遇到自称“夫人”之人的事情说了一下,郑县县令刘灿大惊,亲自带着百十人前去迎接。
刘灿急匆匆赶来,未曾想到自己见到之人竟然是皇帝李晔,看着如同叫花子一般的李晔,大惊失色,忙上前跪拜。
“臣臣叩见陛下!”
“罪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十三郎、柳山心中顿惊,竟未料到这群衣衫褴褛之人竟然是“失踪”多日的皇帝李晔一行人。两人相视一眼,看向李晔、韦昭度、孔纬、张浚等人,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柳山阴沉着脸,看向李晔,冷声道:“小将不知陛下当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赎罪!”
“既然刘大人前来迎驾,小将们还有军务在身,这就告辞离去!”
柳山拱了拱手,双脚磕动马腹,打马就走,十三郎同样露出不满之色,嘴里冷哼一声。
“哼!藏头露尾,当我营州军为匪类么?”
十三郎猛然踢动战马,理也不理这些人,跟在柳山后面狂奔而去。
韦昭度、孔纬两人不由露出惭色,李晔则差点没气疯了,指着远去的十三郎、柳山大骂。
“混账!”
“朕乃天子!”
“混账!全都是一群匪类!匪类!”
刘灿更是不敢动弹丝毫,唯恐触怒了皇帝李晔。
李晔纵然再如何恼怒,看着已经成了黑点,迅速消失不见身影的十三郎、柳山,他也没丝毫法子,只能气哼哼坐在地上生闷气。
“陛陛下,此地此地非久留之地,还是那个还是随下官回郑县换身衣衣物吧。”
刘灿不提这事还罢了,一提衣物,李晔这才发现自己一群人比叫花子还叫花子,又是一阵郁闷,当看到刘灿未赶来马车用来遮掩,那个郁闷就更别提了。
总不能就这么去郑县丢人吧?
无奈,刘灿只能带着李晔等人来到偏僻无人之处,把自己媳妇刚给他做的新衣换给了皇帝,手下衙役们不情不愿脱了衣物,穿上韦昭度他们一身虱子的破烂,
这下好了,李晔成了县令,刘灿成了叫花子,当他们回到郑县时,尽管他们刻意待到天色黑下来才回城,可还是有不少人见到,守城兵卒看到自己大老爷成了光着膀子的叫花子,全都傻眼了,这让刘灿很是郁闷,他们刘家怎么着也是大家族,自己还算“玉树临风”吧,现在好了,估计明日关于他的凄惨必然会成为满城笑话。
第650章 县令之悲(上)【】()
看着自家媳妇打着转欣赏他的乞丐装,刘灿哪里还敢抬头,恨不得自己钻进地上一道缝隙里。
王氏转了一圈,提着他裹在腰间的破烂,叹气一声。
“好不容易从潼关买了些新布”
刘灿苦涩道:“相公哪知道会遇到陛下,而且陛下还这么凄惨,总不能让陛下穿这身入城吧?”
王氏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道:“陛下身居内宫,又有几人识得?反倒是你这位大老爷却是满郑县都识得!”
王氏说着又担忧了起来,说道:“相公见到了陛下窘迫模样,会不会会不会对相公不利啊?”
“啊?”
刘灿愣了一下,随即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这才发觉更大的危险就在近侧。
王氏话语没错,皇帝无不是威严尊贵,如今被他看到这个样子
猛然想起路上李晔一再嘱咐不得与他人说起今日之事来,越想刘灿越是害怕。
“美娘,这这可咋整?”
王氏想了一下,说道:“先让人去潼关,告诉伯父一声,让伯父处置。”
“这种事情,不是相公能够处置得了,或许只有伯父才能让相公渡过此次大难。”
刘灿精神一振,刚才是昏了头,竟然连伯父刘崇望都给忘了,大喜,上前抱起王氏转了一圈,大嘴重重印在王氏樱唇上。
“哈哈夫人大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哈哈”
王氏满脸羞涩,捶了一下刘灿赤**膛,嗔道:“相公他人还在呢!”
刘灿这才发现还有侍女在屋内,笑道:“美娘还羞涩了,哈哈”
王氏轻轻推开刘灿,满面羞涩道:“相公还是去洗洗,换身衣裳”
“陛下再如何,如今还是陛下,相公还是妥善安置一下为好。”
刘灿这才想起正事来,一拍脑袋,点头道:“美娘所言不错,相公差点又犯了大罪。”
刘灿拔腿就跑,还未跑出数步,又跑了回来,在王氏惊诧不解时,刘灿抱着刘氏又是狠狠来一口。
“哈哈”
“夫复何求!”
看着刘灿一溜烟跑了没影,王氏摸着羞红脸颊,不由幸福一笑。
刘灿是朝相刘崇望的侄子,王氏是五门七望王氏庶女,看起来好像不能算得上门当户对,但王氏名望要超过刘氏,如此就相合了,而两人性情相若,也算是很好的一对。
两人本应在长安,与大多数人一般担惊受怕,却因刘崇望关系,被调到郑县就任县令,一开始李思钰并不想让此人担任郑县县令,不过交谈之后,觉得此人虽无大才,但担任一县县令还算不错,在看到治理地方成绩后,李思钰也就不再理会,任由此人治理郑县。
世家子并不一定都是废物、纨绔子,反而因为是大家族出身,在各方面都要优于普通寒门学子,这或许朝堂上大多都出身名门世家的原因吧。
刘灿洗漱后,穿了件长袍,急匆匆赶来为皇帝安排的房间,轻轻叩击几下房门,只听到里面一声很是不满声音传出。
“进来!”
刘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唯恐开门声太响,得罪了正恼怒的皇帝。
进来一看,刘灿愣了一下,里面不仅仅只有皇帝、何氏,韦昭度、孔玮和张浚也在,这些人坐在里面,全都是一脸沉着看向他,看到这诡异场景,刘灿吓了一跳,忙跪伏余地。
“陛下,罪臣准备了些吃食,陛下是否现在就食用?”
李晔看着跪在地上,头拱地的刘灿,见他还算恭敬,请哼一声。
“哼,这些不忙!”
“朕且问你,洛阳之事是怎么一回事?”
刘灿身子不由抖动一下,犹豫着不敢开口。
“陛陛下,小臣不不知”
“砰!”
李晔猛然一拍桌子,起身站在刘灿面前,就差一脚踢在刘灿身上了,指着刘灿大怒。
“朕还未死!”
“说!是不是朕那不孝子?是不是李悍虎?”
刘灿愣了一下,茫然抬头看向李晔,嘴里说道:“北地王与太子前往河中了,至于现在有未有前往河东小臣也不知。”
“难道北地王和太子回潼关了?”
李晔差点没气炸了肚子,这都哪跟哪,他又未问李悍虎去了哪里,正要暴吼,韦昭度却皱起眉头,他有些听明白了,犹豫着问道:“你是说,北地王去了河中,洛阳之事与北地王无关系?”
刘灿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说道:“也不能说与北地王无关,北地王以为长安身处险地,南京成都落于王建贼子之手,一旦长安出现变故,洛阳当为帝都别院,故此北地王以为太子当为洛阳留守。”
张浚精神一振,说道:“这么说来,李悍虎仅只是以太子为东都留守?”
刘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可是陛下招来邠州军,致使中京长安被焚烧一空,朝臣皆以为陛下已不足以承担社稷之重,当由太子继承大位”
“砰!砰砰”
“反贼!反贼!”
“朕还未死呢!朕还未死呢!”
李晔眼睛都红了,乒乒乓乓一阵摔砸,可把刘灿心疼坏了,他是刘崇望的侄子是不假,也是出身大族,可自己也穷啊!北地王好不容易给自己发放了俸禄,这才有些钱财置办了些家资,眼看着李晔一阵摔砸,心里滴血,却不敢阻止,心疼的闭眼不去看成了碎片的茶具。
“定然定然是那该死的李悍虎!”
“若非是他,满朝文武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定然定然是他!”
“乱贼!乱贼!”
“砰砰”
屋内只有李晔咆哮声,孔玮痛苦闭上眼睛,就在众人痛心此事,刘灿或许是太过心疼李晔摔砸自己物件,大吼一声。
“陛下!”
“北地王不是奸臣!”
“嗯?”
李晔正准备摔砸桌椅,被刘灿大吼一声震愣住了。
只见刘灿重重一叩头,闭眼大声说道:“河中、河右、东都洛阳、陕虢、同州、华州”
“都是北地王夺回来的,都给了朝廷!”
“长安”
“砰!”
“闭嘴!闭嘴!”
李晔指着刘灿大怒,手指乱颤。
“河中?河右?陕虢同州华州?这些还不是在那该死的李悍虎手里?”
李晔暴怒,这些地方是把民政交给了裴家,交给了朝廷,可是军卒呢?还不是在那该死的北地蛮子手里?
李晔有理由暴怒,哪怕韦昭度、孔玮、张浚都是闭嘴,默认了李晔话语,可是他们却想不到眼前闭眼跪在地上的刘灿会说出下一句,一句他们也惊呆了的话语。
第651章 县令之悲(下)【,今日四章,失言了,无奈,家中发大水】()
“是!陛下说的对!北地王是管着这些地方军卒,可是朝廷有将领么?有北地王这么忠心大唐的将领的么?”
“北地王把河中、河右、东都、陕虢、同州、华州八万地方军卒全部并入南衙,谁可为将?谁有资格让八万军卒臣服?是陛下?还是朝臣?”
“陛下不以大唐为重,不以天下为重,竟然欲以鄜、坊两州与夏州党项人,北地王自入关中,日日征战不休,好不容易夺了河中、河右,为长安拓展东面安全之地,陛下却拿北面重地与夏州,让长安日日面临北地之危”
“北地王好不容易平了神策军,陛下却逼迫北地王,引入邠州军,致使长安数十万百姓逃离,致使长安被焚烧一空,京畿一日沦为白地!”
“陛下如何让将勇甘心臣服?如何让满朝文武甘心臣服?”
“八万军卒交与陛下,陛下有何理由说服群臣,说服北地王,陛下会不会把洛阳再置于危险之地?”
“闭嘴!闭嘴!”
“朕!朕”
刘灿不住擦拭眼泪鼻涕,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完,自幼生活的长安成了一片白地,每日看着成群结队,衣衫褴褛拖儿背母的长安百姓进入郑县,这心就跟撕成碎片一般,每日再苦再累也从无任何埋怨。
可今日见到这位九五之尊,忠孝仁义让他不得不谨慎畏惧,可当李晔怒吼狂骂北地王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愤,竟然抬头怒吼起来。
以往他同样对北地王担忧,同样不满,为何不把那些所夺之地,所控之军全被纳入朝廷之下,可当他看到皇帝和朝臣所作所为后,他就再也不认为北地王是错的。
若非当前是皇帝,换做他人,大耳刮子扇不死他!
刘灿重重抹了把鼻涕泪水,抬头看向又羞又怒的李晔。
“陛下可以打杀下官,可以咒骂满朝文武不忠不孝,可以不满北地王行为孟浪无行”
“但,北地王忠心可表天地!”
刘灿重重叩一头。
“下官忤逆陛下,罪该万死!但臣所言皆为肺腑之心,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也累了,下官这就让人把饭食送来。”
刘灿未等李晔开口,起身退出房门,却见到一脸担忧的王氏。
“相公”
王氏鼻子酸楚,掏出洁白手帕,细细为他擦拭脸上鼻涕眼泪。
“让美娘笑话了。”
“才不是呢,相公乃真丈夫!”
“陛下”
韦昭度一脸羞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张浚皱眉道:“没想到李悍虎会拿出八万军卒来,如此一来”
孔玮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夫惭愧啊!”
李晔呆坐良久,冷哼一声,嘴硬道:“天下藩镇有几人可信?”
“李悍虎自入关后,威望日盛,朕欲用夏州牵制、平衡李悍虎,又有何错?”
“朕难道就不知夏州觊觎鄜、坊两地吗?朕知道,就因为朕知道,朕才刻意与他四品武职,刻意羞辱他!”
“呼呼”
“朕刻意羞辱他,党项人就休想这么轻松得了鄜、坊两州,就休想威胁帝都北方!”
李晔仰天怒吼,双眼血红,死死盯着眼前残碎的桌椅,好像眼前就跪着刘灿。
“那该死的北地蛮子,连一个不知礼数的胡女都不愿与朕,难道太子妃委屈了那蛮女吗?”
“侮辱了他吗?”
“忠心?忠心就是这样的吗?若是真的忠心,那就是朕要他死,他就得死——”
“呼呼”
“呼呼”
“逆贼,全是逆贼!”
“呼呼”
“一走了之!留给朕什么?给了朕什么?”
“朕不引入邠州军,何人制那些阉奴逆贼?何人制城外万余逆贼?”
“何人?”
“朕有错吗?”
“朕为了大唐,为了天下!”
“朕有错吗?”
“有错吗?”
李晔冲着残破的桌椅一阵怒吼,表情狰狞可怕。
“陛陛下”
“别别吓臣妾啊!”
何氏大惊,忙上前搂住不断怒吼的李晔,声音哽咽,不住呼喊。
“陛下陛下别吓臣妾”
韦昭度大惊,再也不顾的其他,上前一个大大嘴巴抽在李晔脸上。
“啪!”
“陛下!醒来!”
孔纬想上前,可疼痛的腿却只能满头大汗,连起身动一下都不能。
张浚同样大惊,正要抬手也扇一巴掌,李晔却猛然推开何氏,怒目看向韦昭度。
“混账!”
韦昭度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犹疑轻声问道:“陛下,臣臣为何人?”
李晔冷眼看了一眼正要再次抱住他的何氏,冷哼一声。
“朕还未疯!”
李晔再次冷哼一声。
“哼!都说吧,朕那不孝子欲行大逆不道,当如何应对!”
孔纬摇头苦笑,劝解道:“陛下,当此时,朝廷实不宜再动荡。”
韦昭度叹气一声,说道:“太子虽年幼,但却忠孝仁义,纵然太子登基,还是以陛下为尊的,陛下”
“砰!”
“是要朕做高祖吗?”
“想也别想!”
“朕还未死呢!”
韦昭度看向张浚,想要张浚劝解一二,不料张浚却皱眉说道:“岐国公有些话语是对的。太子年幼,如何能理政?当有陛下在侧教导才是。”
李晔骤然听到这话,很是愤怒,可细想一下,也不由点头起来,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韦昭度、孔纬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如同傀儡一般,用不用,最后还不知道呢,皇家最是无情,父杀子,子弑父都很正常,若是有利于天下,有利于大唐,韦昭度、孔纬自然不会反对,可是
最后韦昭度、孔纬也都不发言了,暗自决定,到了潼关,立即归隐山野。
韦昭度本来已经向李晔提出了归隐,却被邠州军堵在了长安,不得不与李晔一同逃亡,两人此时也发觉朝廷不能再乱来了,当从刘灿嘴里得知李思钰欲把八万军卒置于南衙,他们就意识到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一旦不能让那人满意,朝廷可能就此完了。
韦昭度与孔纬相视一眼,两人突然发觉皇帝李晔欲来欲疯狂,可能真的已经不再合适成为大唐之主。
两人默默微微点头,虽因礼法不能反对皇帝的意志,但两人已经决定了归隐,不再掺和朝政。
张浚一番话语,激起李晔“斗志”,若是无这句话,李晔或许就真的成了被关起来的太宗,一心在屋里造小人的太上皇,可正因这句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李晔在黑夜里抓住了一道光,屋里人却不知,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又给这个天下带来怎样的变数。
第652章 困境中的太原【】()
黄河自潼关分出两支,一支向北,一直到夏州、云州,然后与其他河流一道,再转向南。另一支据说是当年大禹开挖的,是从潼关直接向东流淌,与北上又南下的那一支河水汇合,一同流经河南、山东。
大家都知道,水往低处流,以前可没什么挖掘机啥的机械,河流流淌,或改道都是因为山势受阻,没法子才改道,这在黄河北上那支流水尤为明显。
自潼关北上则是蒲州,从蒲州开始,磁州、隰州、石州、岚州、朔州等河东道诸州,与关内道的丹州、延州、绥州、银州、胜州等州夹界,也就是黄河两岸,皆是山岭难行之地。
至于北上河水下来后,裹带着太多泥沙,以至于河南、河北成了地上河,屡屡改道,屡屡被淹,一个原因自然是泥沙了,另外一个原因,李思钰认为是两相夹击的原因,毕竟北上后又南下,而且河水还被加速了,再与另一条东去的河水汇合,就成了一加一大于二,想堵都难。
在河水北上又南下的过程中,河水汇入多条河流,又因河东道东、西皆是山岭,河流就向太原腹地流动较多,再加上太原地势较平,以至于太原成了整个河东道最重要的产粮之地,也是整个河东道的经济中心,否则也不会有北京、北都之称。
晋王李克用近年来时运不济,屡屡遭受重创,太原府也萧条了许多,不少百姓也开始向山里逃难了。
皇帝李晔下诏围攻河东,甚至还要加上河北争斗,这些虽让晋军损失颇大,却未真正让太原府动摇了根基,但是河中争斗当中,太原府才陷入了真正危机。
北面被阿保机占了岚州、朔州,还死了个养子;南面更是损失惨重,自己一家三口差点都把命交待在了晋州,而且昭义节度使也丢了,养子康君立同样身死晋州。
连连打击,儿子李存瑁威望日盛,极大的威胁到了他的威严,恼怒之下竟然以李存信为太原令,骑步、番汉兵马指挥使。
李罕之在河中吃了李思钰大亏,不但把抢来的钱粮全丢了,兵马更是损失殆尽,自己也差点被李思钰砍了脑袋。
估计是怕了,不敢去招惹河东、河右,太原府此时正磨刀霍霍向他这个叛徒呢,那也是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