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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信仰支撑,那真是一无所有。
文学帮助人民寻找信仰。文学就是信仰。
在这样的一种情势之下,最好的人民作家就会出现,这就是平常所说的“时代的召
唤”。这样一种环境会把人磨练得特别顽强、特别有探索力,也会早日丢掉幻想,有幻想和
虚念的人是不会成为人民作家的。
我们过去常常把受到多数读者、特别是民间读者喜欢的,即“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通
俗作家叫成“人民作家”,这个说法是不严密甚至是不能成立的。真正的人民作家是代表人
民、牺牲自己的。人民作家与那些一心要娱乐人民的作家是有本质区别的。如果仅仅是让自
己变得“喜闻乐见”,那就太廉价了。
我常常想:我们共同的不幸、共同的敌人是什么?它真的是贫困吗?我们经常听到那些
掠夺者诱惑说:你们的全部不幸都是来自贫穷。于是我们就单纯地追逐起物质财富来,花尽
了所有的力气,甚至弄丢了起码的尊严。
结果我们仍然贫困,这是一个陷阱。
掠夺者总是站在高处,看着大多数人在谷底挣扎忙碌,以便使自己获取一份满足和愉
悦。这是他们的策略。
半个世纪前,那些智者告诉了一个谜底,就是对待贫困要有一个好的思路。共同的敌人
不是贫困,而是滋生掠夺者的那块土壤。
人不过是分成两种:容易屈服的人和不容易屈服的人。屈服了,然后再做其他事情。屈
服是变得可怕的开端,是不值得信任的开始。从已经屈服的人当中,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人,
也不过是些忍受者。稍稍退一步,就是出卖和背叛,是对丑恶的尾随和帮手。
屈服是无罪的,但屈服容易变得有罪。经验告诉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洁净的屈服者。
在不断受到侵犯的当代生活中,人最需要的是勇气和勇敢。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著作发行量太少。相反,我还认为它们发行得够多了。当然,我对自
己的书看法上也不一样,其中的一部分或许发行得多一点更好,但大多数书发行这么多也可
以了。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让这些书飞得满天是。
有人说,哪个作者不希望自己的书发行得多、越多越好?
我看不见得。我还真怕自己没有发挥好的作品发行量太大。有时恨不得将流通在街面上
的书全收回来——我相信不少的作者都有过类似的想法。
只有不重视自己创作的人才一味地追求发行量。那是一种商业性的要求,而作家怎么能
好意思、怎么能变成商人呢?
所以那些变着花样打扮自己、推销自己产品的人,是很不让人放心的。我们总担心他要
把很坏的什么兜售出去。
大学生现在爱文学的多了,但非常忠于艺术、忠于追求的人果真多了吗?一般的喜欢是
没有多少意义的,虽然这也令人高兴。
来自“文学界”各个方面的刺激多得很,让大学生眼花缭乱。现在同学们很难再像过去
一样,将目光盯在一些名著上,而是在花花绿绿的流行性文学读物上转来转去。这就既浪费
了时间,又移动了自己的根。
作为一个“界”,文学这一团是从来污浊的。因为大量懒惰的人一定要混进混出,搅得
乌烟瘴气。这个“界”一般而言,真正的作家是望而生畏的。好的艺术家是非常内向的、自
尊的、不妥协的,他们不会出卖别人,更不会出卖自己的原则和艺术。
我认为一个在人生之路上没有受过极大磨练的人,最好还是不要进入“文学界’,而最
好是找一份其他的工作,即有个事情做,其余时间搞你的文学。这是非常现实的。
“文学界”也许离文学是最远的。
新时期以来的中国文学,第一次从“形式”本身接受了很多西方影响,这也许是当代文
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开放首先是文化上的开放,一切回避了文化开放的所谓“开放”都只会
是虚伪的。形式上的广泛吸取当然是文化开放的必然结果。
这一来就把中国文坛搞活了,很活泼的一个环境也就生成了。可是一般的读者并不在意
形式,而是文学家自己对形式很敏感。一般的读者更重视它的内容。
是的,真正写得好,内容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一个有才华的作家,无论怎样写都有巨大
的魅力。比如说前苏联的阿克萨柯夫吧,他很大年纪了才开始搞文学创作,主要写了一部
《家庭纪事》。今天看那种娓娓道来真是很传统,大约最不注重形式了,可是它依然十分吸
引人,给人巨大的美的享受。
相反我读今天的好多现代主义名家的作品,其中一大部分不如阿克萨柯夫有魅力。
今天如果再出现阿这样的朴实的作家,并且同样有才华的话,他会成功吗?我想一定
会。看来“形式”只会激活某种东西,而生命力更长久的,还是内容,是综合展示的才华,
是作家自己品格的力量。
现在不少人一谈起建国到文革后期以前这一阶段的作品就觉得不值一提,其实事情远非
那么简单。他们特别不能容忍的是那时作品的主题,其次是所有所谓的“社会主义现实主
义”的手法。
我想要害问题是那些作品是否朴实而真诚,是否有才华,而不是主题如何。文学作品表
达了错误的观念,但如果作者是真诚的,并且有才华,就难以影响这部作品的艺术质量。它
的艺术的纯洁性也不会受到影响。
可怕的是应和,是矫情,是那一点“左”气激出来的造作——那样一来就全完了。依我
看,那个时期有几部通俗小说还是相当有趣的。那个时期的最大缺点,是没有产生什么更好
的纯文学作品。看来纯文学所要求的条件——社会条件——更苛刻一些。
刚才不少人谈到“大学生下海”的话题,我认为这是不值得讨论的,大学生不存在应不
应该下海的讨论。你正读大学,怎么又要下海?有人说大学业余可以经商,这样既练出了本
领又换了钱,补贴了学业,是有益的——我很害怕这种高论。也许是在这种高论的影响下
吧,听说现在不少大学生已经做起了大买卖,有的还做汽车买卖,多可怕。
这还算是一个大学生吗?有的说,不要管他干什么,只要功课没有耽搁就行。他能不耽
搁吗?还有,难道经商只是他自己的事吗?他通过这一行为散布出的病菌,难道不会感染大
学校园吗?我们真的可以在金钱面前来一个全面妥协吗?
现代嬉皮士嘲笑整个世界:艺术、道德、理想、牺牲、革命、殉道……一切有意义的东
西。他们认为活着就是那么回事。对于人、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可以肆意践踏。他们那
儿几乎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可言。
他们的理论大约是:反正这棵树早晚要死,于是怎么折腾它都有道理,立刻刨掉也有道
理。这就是他们的荒谬性和残酷性。
这个世界无论如何还仍然有明天,而且对于每个人而言,就尤其是这样。这是一棵正在
活着的树,并且仍然在生长着,所以就必须维护它,小心翼翼。以任何形式、任何面目去摧
毁它的,都必然是一些居心叵测的人……
忧愤的归途一个人从事一种工作久了,就会怀疑起工作本身的分量,或多或少地与他人
去作职业上的比较。这种比较常常是加重而不是减少了怀疑。我倒是越来越觉得,干什么都
差不多,都是活,关键问题是觉悟的高低,是对自己的理解。这样一想就安于了本职,比如
说挚爱了写作。
写作的长处是能把觉悟和理解活生生地举起来。人由母亲生下,慢慢长大,启步向前,
一直走下去——旅途上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感觉,但最后大致统一在两种大感觉里:一种是一
直向前、走向很遥远的地方去,可以称为“出发感”;一种是越走越近、正从远处返回来,
可以叫做“归来感”。
“归来感”常常是老年人的,但又不仅仅属于老者。它是同时看穿了失望和希望的人才
拥有的。由此我想,一个好作家应该是归来感很重的人。
走向一个注定不会变更的地方,走向“母亲”身边——我们走过了,别人还要走。人生
有欢愉,也充满了苦难坎坷。
所以说,给出发的人以祝福,给归来的人以安慰,是最必要也是最必需的;能始终坚持
这样做的,就是通常所说的好人。
有多少忧愤就有多少爱:爱人,爱生命,爱理想。人活得真难,我们正是因此而忧愤。
……即便到了今天,即便人类心灵上的秩序如此混乱,高贵与卑贱之分还会依然存在。
我就这样认为着,坚持着,并以此抵挡着自己的堕落,也抵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的孤寂与哀伤……
精神的魅力现在,中国正在发生很重要的事情,出现了很多混乱陌生的东西。原有的话
题不再令人感兴趣。无论是就一个人、一种心境而言,随着时间的延续,人们都可能走近这
样一个感觉:对很多事物正在失去热情……表现是多方面的,主要一个是无言。沉默比什么
都好。没有热情,更没有激情,至少是不愿重复和驳辩,自己讲出来的话自己听了都觉得没
意思。
冲动、激情,这一切都跑到哪里去了?真的消失了吗?我们知道,除了很外在的、热情
洋溢的、精神焕发的,剩下的就全部潜在了心的深处——一个人总有一天能够陷入很深刻的
激动,除非他对好多事物没有自己的看法,不懂得愤怒,不愿把富于个性的东西坚持下来,
没有勇气。
一个人沉默了,就有了“敛起来的激情”。
生活的河流往前流淌,它不会总是一个速度,浪花翻卷得也不会一样。生活的变化猝不
及防。近来,这种变化表现得更为突出、深刻,也更明显。由此带来的好多新的问题,对人
心构成了足够的刺激和挑战。这期间的文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果又将怎样?
好像人们已经对精神失去了期待,文学的命运可想而知。
前不久,文学给予我们的好奇、那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还记忆犹新。好像历史发展到今
天来了一次突变,社会再也没有留给文学一次机会,失去的就永远失去了。精神的高原都在
走向沉寂、陷落。作家、艺术家、美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建筑学家、植物学家,几乎
所有的学人和专家都走向了一个共同的处境。这对于那些一直外向,靠广大读者、观众簇拥
着往前走的一部分知识分子而言,竟是相当尴尬的。文学艺术界尤其失望和焦虑。与之形成
鲜明对照的,是电视文化全面地、不可抵御的全方位加强。除此而外,我们的文化生活中就
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引不起什么波澜和议论。
电视艺术即使粗疏平庸,仍然能在社会上风行,反应迅速;令人失望的是层次比较高的
人也在表示认可,有的还伸出手掌欢呼,与通俗艺术的制造者配合良好。往往一部电视剧还
没有播放,舆论界就开始制作一种假象,什么“轰动”、“万人空巷”,其实大多是夸张和
编造出来的。广大群众,被传播媒介愚弄的现象非常严重。它们扭曲和覆盖大多数人的真实
看法,有时想牵着鼻子走,一直走到很远很远——这时人们再要回头也做不到了。
看的人多并不说明“轰动”。没事了打开电视,有时只是一个习惯动作。我们过得太无
聊,大多数是穷人,喜欢方便和简单,打发时光。电视艺术是穷人的消遣。总之看个画面很
方便、省力气,至于是否看到底,是否从头至尾,如饥似渴地打开电视机,那就是另一回事
了。更多的人是瞥上几眼,因为撞到眼上了。但它比纯粹的文学制品、艰深内向的文化制品
和严肃文艺的读者多得多,这很自然。
其实何必惊慌。电视绝不会成为文学的杀手。欧洲普及电视是几十年前的事,他们除了
电视,吸引人的东西还有很多,但他们的重要级作家仍然有深厚的土壤,读者仍然有增加的
趋势。我说过,电视艺术是穷人的消遣——这可不仅指物质方面的贫穷——享受也需要能
力,在文盲还占相当大比数的一个国家里,更高深和更纯粹的艺术不会普及,因为没有消化
的胃口。在刚刚解决温饱的人群中,需要的消遣品总是更直接、更便当、更通畅。粗疏和简
陋有时非但不是缺点,还是吸引人的一个方面。某些电视艺术就是如此。一个很有教养的人
不会把大量时间耗在欣赏电视节目上……
好像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多的“作家”离开了队伍。前几年的拥挤犹在眼前,
这从一些文学讲习班的盛况就可见一斑。文学青年分布在各地、各行各业。大学的文学沙
龙、座谈会频频举行,那种热烈的场面令人难忘。如前的盛会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会出现
了吗?不知道。那可很难说。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留下来的也就留下来了,走开的也就走
开了,走开的用不着欢送。倒是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其中的一些人转而经商,赚了点钱,也
有的赔得一塌糊涂——无论赔钱的还是赚钱的,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了对艺术的轻蔑。
他们把以前学到的一点艺术夸张的基本功,用到了对作家艺术家的污蔑和谩骂上。经商
没有什么不可以,但经商和文学既然是不同的,艺术家就大可不必受生意新手的辱骂。我对
这种嘈杂倒听得津津有味。艺术上的低能儿突然以为有了嘲笑的权力了。知道这是一个什么
行当吗?这是伟大的鲁迅、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的事业,是但丁和普希金的事业……那种人
其实是在显露自己的卑贱,不配加入高贵的行列。
个别人也不恭地议论起艺术家来,实际上这样的人往往是极为幼稚和可笑的,无论在自
己的专业方面还是在对人生社会的认识方面,大致还处于不着边际的阶段。
真正热爱艺术的人走入了一个艰难的岁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这个局面不会改
变。有人在《读书》杂志上引了一位老作家的话,他说作家和艺术家要“守住”。“守”字
用得多么好。因为来自各个方面误解特别多,作家艺术家与社会产生的隔膜越来越大。19
92年和1993年,好多人都提不起精神来,读者队伍越来越少,很好的著作才发行几百
本。有一位著名教授,他最重要的一本论文集印了200本。这印数太可怜了。发行渠道不
畅是个问题,这个时代开始弄不懂思想的价值。纯粹的学术艺术著作本来就容易遭到误解,
绝不能跟那些通俗文化制成品在一条起跑线上竞争。
一个人有好多欲望,其中最大最强的就是使自己摆脱贫困。积累财富的欲望从过去到现
在一直存在。好像很少有人安于清贫。不过眼下的情势是这种欲望已洪流滚滚,空前高涨。
它对思想之域的冲击是非常大的。物欲若得到广泛的倡扬和解放,人就开始蔑视崇高。
今天果真是不能谈论崇高,也没有了严肃和纯粹的艺术,不能回答和警醒了吗?我认为
人群中从来不乏优秀分子,好的著作家从来不必担心他的读者太少。十多亿人口的大国不缺
少纯美深邃的心灵。你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价值,就不要担心它弱小;你觉得你的见解很重
要,就不要担心它藏在一个偏僻闭塞的角落。你会从角落里走出来——不是你自己,而是你
的声音,你的思索与劳作。
今年冬天,我到一个贫穷的县份里去过,那里很贫瘠,秩序也很差。可就在那么一个偏
僻闭塞的角落,也仍然能遇到一些热爱艺术和寻找信仰的青年。我接待了两个二三十岁的
人,他们穿着很差,头发也没好好梳理过,其中的一个衣服上还有补丁,鞋子破旧。可跟他
们的交谈,让我感到了极大的愉快和幸福。他们的好多见解,对经济、文化、艺术方面的新
鲜而独到的看法、非常深刻。即便在繁华之地也极少听到的。这只是两个居于穷乡僻壤的青
年。我很激动。我曾问他们认识多少人?他们说很多。我问经常和他们一起讨论的有多少?
他们说过去二十多个,现在只五六个了。我想这就对了。这五六个人在这个县里一定是很重
要的。他们的声音总是通过某个途径和某个机缘得到记录和传播,对人发生影响,比如说对
我就有了一次极大的促进。我还要把他们的思想传达给我的朋友,并归纳到我的思索之中。
我和朋友一块儿扩大两个青年的声音,并将这两个形象记在心中。像这样的青年我相信一辈
子还会遇到。我想他们的周围可以形成一帮类似的人,鼓励修研。一个人常常渴望一辈子要
干很大的事情,有这个奢望是很对的。可是究竟什么才是大?人的一辈子只要真正能够改变
一两个人,那他这一辈子就很了不起。
我看过一个故事,上面讲一个笃信宗教的人,他一辈子都在做一个事情,就是挽救世俗
的人,让他们皈依,一切的机会都不放弃。有一次他在车站上等车,利用了短短的五分钟就
成功地“救”了一个人。他幸福极了。他就是这样地重视人。
现在有很多人不重视人,不爱人。让这样的人充斥时代是令人厌恶的、渺小的、没有希
望的。真正伟大的人必有高贵的心灵,必爱人、重视人。这种爱和重视不是抽象的,而是非
常具体的。要从同情关怀一个具体的人开始你的善良。要不厌其烦地为不幸的人去辩解和呼
号,哪怕一生只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他如果是无辜的,就让我们全力以赴地护住这个身躯
吧。为一个人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敢辩驳,而且不被周围的巨大声浪所淹没。一个人是小
的,他代表和说明的原则却有可能是大的。
时间好像被压缩了。我们踏上了时代的列车。稍微翻一下世界历史,来一个回顾:美国
和欧洲在整个资本原始积累阶段,“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虽然我们不能也不必沿着它们
的旧有轨道挪动,但总是由农业国往工业国过渡,总是从商品经济很不发达的社会走向比较
发达的社会。这是一个转折。和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