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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从邯郸到临淄的八百里行程过半,平原君派人来告诉因为熬夜看竹简,此时有些瞌睡的明月。
“长安君,打起精神来,虽然河对岸的平原、高唐如今被赵国所占,但已经算齐地了!”
第44章 以邻为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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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八日,平原津,从木船上跳下,回望身后宽广得几乎看不到边的浑浊大河,明月不由赞叹道:“这河水不愧是天下万河之首,竟有十里之宽,若不亲眼看见,真是无法想象。”
与他同船的公孙龙多次往返齐赵,这平原津已经来过无数次,便笑道:“这才季春,河水还算不上宽广,等到了六七月份,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那才叫浩浩汤汤!”
明月颔首,现在的黄河,被称之为“河水”,在赵国境内一分为二,西边的较为细小清澈,所以叫清河,东面的更为宽广浑浊,所以叫浊河。虽然泥沙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但折磨了中国人几千年的黄河之患已现端倪。
这里因为河水常年冲击,一马平川,但是河东岸十余里外,却有一条肉眼可见的细线,那是一道土筑的墙垒。
明月指着那黄土墙垒问道:“公孙先生,那便是齐国建造的堤坝么?”
公孙龙眯着眼瞧了瞧,说道:“然也,与我赵国的堤防相似,都是为了防止水患的。”
原来,在之前百余年的历史上,齐国与赵国、魏国,是黄河下游流经的主要国家,以黄河作为境界。赵国、魏国地势较高,而齐国地势低下,一旦黄河发大水,倒霉的总是齐国。所以齐威王便在黄河东岸二十五里外筑了一条堤坝,黄河水一旦泛滥,向东抵达到齐国堤岸时,就会受阻,回头向西淹没赵地和魏地。
“虽说齐国此举,不过是效仿当年魏国白圭治水时的‘以邻为壑’。但可把赵国和魏国害惨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赵魏也各自在自己的国境内建堤筑堤。”
如此一来,黄河的河道就变得极为宽广,夏秋时节汛期涨水,两岸五十里内都能淹没进去,不过在两岸堤防的限制下,没有再决口泛滥出去。水流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这也导致大河两岸这五十里土地被填上淤泥后相当肥沃,百姓只需要等水退了去撒上种子,几个月后就能得到收成,于是两岸人口乡邑越来越多。
不过这些堤防有时候,也被用来作为杀敌的武器,从公孙龙处得知,赵国在赵肃侯时期,面对齐魏联合来伐,为了保住邯郸,便“决河水浸之”,齐、魏不得已而退兵。
十多年前,赵惠文王时期,赵国进攻魏的附庸卫国,“决河水,伐魏氏”,也取得了一些成效。
不过这种类似常公花园口决堤的作战方式,赵国倒是在战争里得利,可把下游的百姓害苦了。
明月颇有些痛心疾首地叹息道:“各国雍防百川,各以自利,不是长久之道啊,这条大河自从大禹治水后本来长期不再为患,但各国以水为兵,以邻为壑,这样下去,迟早就让河患越来越烈,终会变成单独一国无法控制的局势。”
正是因为赵魏齐这种玩水自溺的举动,才导致到了汉代时,黄河水患已经难以控制。
公孙龙诧异地看了一眼长安君,觉得他这句话颇有见识,但又笑道:
“公子大可放心,如今赵国已占领河水以东许多城邑,这大河两岸的膏腴之地,都划入赵国疆域。加上近年来赵、魏,赵齐和睦,自然也不必再以水为兵,荼毒生民了,先王的最后几年,可是屡屡组织民户,重修两岸堤防啊。”
国与国之间所谓的关系,只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啊,唯独有政治和经济上的统一,才能消弭这种人为制造的水患……明月如此想道。
赵魏齐三国现在虽然友善,但相互间的提防,就好比这大河上的堤防一样,从未消失,指不定哪天,就会再次泛滥成灾,以邻为壑。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次日,他们一行人抵达高唐城时,便遇上了一位来者不善的齐国大夫……
……
“这高唐城不论口音还是风俗,果然跟赵地大异呀。”
骑着马进入高唐城土黄色的城垣内,打量着周围的风物,听着街边人的说话声,赵括不由如此感叹,他从小没离开过邯郸百里之外,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明月已经穿戴上了雍容的礼服,在车上正襟危坐,闻言笑道:“所以平原君才告诫吾等,这里已经算是齐地了,括子,舒祺,都打起精神来!”
从公孙龙口中,明月得知,这高唐城早在春秋时,便是齐国的西部的大邑,南临卫国,西临晋国东阳之地,是齐国在黄河以南,济水以北的中心。
三百年前,齐景公因为田氏(陈氏)驱逐权臣庆封,又驱逐了栾、高二卿立功,便把莒地旁边的城邑赐给田桓子。老谋深算的田桓子先是假意辞谢,又买通齐景公之母,为他请求更好的高唐,之后田氏将家族主邑迁徙到这里,开始“昌大”,也开始了他们“田氏代齐”的道路。
等到百多年前,田和终于靠着魏武侯的引荐,得到了周天子承认,取代了姜姓齐国,成为这两千里山河的统治者。之后,齐国的新君主又把齐地划分为五个都:临淄都、莒都、即墨都、平陆都、高唐都。高唐地平土沃,无大川名山之阻,而转输所经,常为南北孔道。
二十年前,因惩罚齐国灭宋而发动的五国伐齐之役里,济西一战,齐国主力尽失,乐毅自帅燕军长驱直入,去进攻临淄。赵军则回过头攻城略地,占领了齐国在黄河以西的全部领土。
又过了十年,在赵将燕周的率领下,赵国攻占了齐国昌城,以及拥有万户百姓的大城高唐。
“这时,燕国已经失去了对齐地的控制,所以占领了宋地的魏国和占领了高唐等地的赵国,就成了那场战争的最大赢家,人口增加了十多万,国力大增……”
如此说着,他们已经在高唐地方官的引领下,进入了这座城的官府,从高唐令口中,还得知,齐国派来迎接长安君的使节已经在馆舍等候了。
平原君对此事很关心:“齐使是谁,什么身份?”
高唐令答道:“名为貂勃,乃是齐王的主客,爵为下大夫。”
平原君面色不豫:“赵国可是让我平原君亲赴临淄,那边只是派了区区一个下大夫?齐国也太过怠慢了罢!”
长期在临淄生活过的公孙龙却道:“主君忘了么?貂勃乃是安平君之友,却也能得到齐王的信用,曾出使楚国,更曾劝诫齐王敬重安平君,让齐王与安平君重归于好,由此可见,此人乃是国士一般的人物,不可小觑啊……”
平原君面色稍缓,点了点头,当即让高唐令去馆舍,将齐使请来。
高唐令办公的官府并不大,由帷幕分隔为内外两处,平原君和明月等人才在这里安坐没多会,那齐国使节便来了。
“平原君!”远远地,明月就听到齐使在门外喊了一声,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疾行入内,朝着主座上的平原君施礼:“外臣貂勃,代寡君问平原君安好、太后安好、赵王安好。”
“太后与大王皆安好。”平原君挤出了笑容,起身与貂勃见礼,并介绍了明月与他认识。
“这就是齐王点名要的长安君。”
“见过大夫。”主客,是齐国专门负责招待外国宾客的职位,作为一个国家的脸面,理应要邹忌那样“身高八尺有余”的才对。可明月却发现,眼前的貂勃长的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丑陋,一只鹰勾鼻子,连眼睛也像是猫头鹰一般锐利,穿着一套齐式的宽袖深衣,跟装扮奢侈的平原君相比,可以说简陋至极。
他随便打量了明月几眼,点了点头:“大王和君王后早就盼着能见到长安君了。”
话虽如此,但随即,他便不再理会明月,长安君在邯郸的名声还没传到齐国来,貂勃根本对他这个黄口孺子不甚在意,而是与平原君寒暄起来。
这貂勃能言会道,天南海北都能扯到去,平原君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早就疲惫得不行,聊了一会,就撑不住了,打算切入正题,商议入齐之事,早点定下来,他也好早些去休息。
貂勃却笑了笑,说道:“平原君此次来齐国,不但是为了送长安君入齐,也是为了交还赵国占领齐国的侵地吧?”
平原君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的使命之一,貂勃便道:“寡君在我临行前说了,既然如此,不如请赵国先交还麦丘、昌城,只要城池交到齐国手里,齐国便会立刻出兵助赵!”
听完此言,平原君面色一沉,明月也立刻警觉起来,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好,齐国助赵之心,恐怕不诚!”
第45章 四战之国()
“长安君入齐为质,已经是给齐国莫大的面子,为何还要割让城邑!”
平原君与齐国的主客大夫商议“国事”,其余众人便只能在外面的居室等候。谁料,赵括乍闻齐国要赵割城之事,顿时愤懑得不行。
“麦丘,是我父亲十多年前攻下的,而昌城,也是燕周老将军打下来的,那可是他生平最后一战!”
他不止一次从父亲口中听说过当年的五国伐齐之战,以及后来陆陆续续的赵齐冲突,因为赵国甲兵为山东六国最强,而齐国复国后没恢复多少年,所以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即便如此,赵国也付出了不少兵卒伤亡的代价,如此一来,每座城池都凝聚着赵人的血汗,更不能说割就割。
赵括的眼中仿佛要喷火,在他心里,任何割城让地的妥协,都是卖国之举,言语之间,赵括已动了真性情,只差提剑闯入屋内,将那齐国大夫赶走了。
“括子!”长安君却呵止住了他。
“还记得兵法里说的‘全争于天下’么?勿要被一城一池拘泥住了眼光,要看到全局。”
“全局?”赵括一愣。
“没错。”
明月站起来,说道:“当年武灵王时,便自念赵国东边于燕、齐,北边于胡,西边于秦,仅有一河之隔,而南方为韩魏。此乃居四战之地,一旦四面受敌,便会日益削弱。”
“经过先王三十年的含辛茹苦的经营,赵国局势有所改善,匈奴东胡被御于长城之外,燕齐自相削弱,韩魏也在秦国的日益攻击下国势不振,赵国真正的大敌,就只剩下了一个,秦国!”
“对秦王而言,楚国自鄢郢之战后身躯已残,齐国自五国伐齐侯国势已衰,韩魏畏秦如虎,不足为惧也。山东六国里,能阻止秦国大出的,就只剩下了我赵国!近六七年来,秦的攻击目标已经对准了赵国。彼辈占领了魏国的河东以及河内数城,与赵国有七百里边界接壤,三军强弩据守羊肠道,此地距离邯郸只有两百里!五年前蔺、离石的攻防,四年前的阏与之战,加上此次乘先王丧期来攻,拔边境三城,无不表明,秦国妄图击垮赵国,兼并我土地,威胁我都城,由此方能断山东之脊,以君临天下!”
赵国一垮,山东六国,再无人能抵挡秦军的步伐,而秦,也将进入他骤兴骤灭的历史命运。
想到秦国那庞大的黑色身躯,朝自己倾倒压来,明月也不由感到窒息。
赵括深有所感,他不再愤慨,而是默默地听着。一直在旁边木牍上画着各种符号,心不在焉的公孙龙也抬起了头,被明月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却已经见怪不怪,这些天来,长安君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惊讶。
明月继续侃侃而谈道:“如今,秦强而赵弱,以赵国一家抵挡强秦,是不明智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攻城,所以赵国需要盟友。”
“可放眼天下,谁能与赵为友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韩国自从伊阙之战后已经胆破,韩王西向朝秦,只要自己不被侵犯,是不敢与秦为敌的。而魏国是秦国重点拉拢的对象,去年又刚被打下了河内怀县,亦不敢与秦为敌。楚国更不必说,鄢郢之战后楚王惧秦,非但不敢为楚怀王报仇,连太子都送去咸阳了,何况楚赵千里迢迢,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燕国,虽然过去一直与我赵国友善,燕王还娶了我阿姊为燕后,但此时也在秦人游说下,竟有与秦连横伐赵之意,不断在南境增兵……”
明月说着说着,也不由为赵国捏了一把汗,惠文王统治下的赵国,表面上风光无限,对外霸道天下,于内国泰民安,可骨子里却是危急重重,外交形势真是太险恶了,简直像是在钢丝上跳舞一般。五年后的长平之战,局势又比现在更加恶劣几分,也难怪赵国求援却无人响应。
总之,现在赵国已经没有真正的盟友了,所以唯一有可能与赵国联合的齐国,便要竭尽全力拉拢。否则,二十年前秦、齐相互尊称为东西帝时,连横伐赵,试图将赵国土地一分为三的情况很可能会再次出现,秦赵的决战也会提前爆发,这是明月要极力避免的事。
但齐国和赵国之间,也是以邻为壑的关系,历史上充满了冲突,其中最大的耿介,就是赵国过去攻取的齐国土地了。
“故而麦丘、昌城,这两座深入齐国腹地的城邑,于赵而言,就像是没有肉的鸡肋,远离国都,难以治理,用来引诱齐国与赵结盟,倒是能物尽其用。”
尤其是麦丘,刚好拦在齐、燕之间,赵国何苦要阻着这对冤家?
长安君这一番分析后,赵括倒是服气了,他父亲马服君曾经多次对比国齐、秦的战斗力,同样认为秦军才是赵国最可怕的敌人,这一比较,相对于秦国对赵造成的威胁,那两座城池,的确无足轻重。
公孙龙却道:“如此说来,长安君是赞同先割地与齐国了?”
明月摇了摇头:“这不叫割地,是还地,是为了换取一个盟友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什么时候将两座城池还给齐国,却也有不同之处。”
他请教公孙龙道:“有件事想要向先生咨询一番,我奇怪的是,齐王在接到赵国求援后,先张口要求太后送我到临淄为质,等我来到齐国边境,却又让使者来要求先割地。凡此种种,我只觉得齐国善变,行事里透着诡异……”
公孙龙捋着胡须,笑道:“长安君没有怀疑错,唯一的可能,便是齐王并不想真正帮助赵国,却又不敢得罪赵国,于是提了一个他认为太后绝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好搪塞赵国之请。其后,却发现长安君竟然真的来齐国了,情急之下,便又改口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想阻长安君于国门之外。”
“齐国这样做的意图是……”
明月神色一凝:“莫非是秦国也有使者在临淄,游说齐王不要助赵?”
“然也,我猜测,齐王正在秦赵之间左右摇摆,想要保持中立。但他又舍不得就要到手的两座城邑,就让使者先来索地,到时候土地到手,齐国很可能会撕毁承诺,依然不肯助赵!”
在毁诺比吃饭还频繁的战国,这种情况是很可能出现的,那样一来,非但赵国独自抵抗秦国及其盟友的局面不会改善,明月的入齐揽功镀金之旅,也要半途而废了。
明月立刻对公孙龙说道:“公孙先生想来也明白此事,方才那齐使花言巧语时,为何不力劝平原君?”
“我的话,平原君也不是每一句都能听进去。”
公孙龙叹了口气,有时候,主君心里已经决定的事,就算他把嘴皮子磨破也没用。再说了,做平原君的门客,这本来就是公孙龙的副业,他的精力,更多放在如何光大名家上,若是一劝不听,他也会缄默其口,不再说话。
平原君是为了赵国相邦之位才揽过这趟出使的,他铁了心要办成齐赵联盟,这个没用远见的庸碌公子,在那齐使貂勃的威逼利诱下,已经有些动心,此刻只怕是迫不及待想要在让城的协议上盖章,快点完成此事了罢。
说来也让人心惊,一开始平原君还有点看不起貂勃,但那貂勃实在是口才了得,几句话就把平原君给说服了,此人果然不能小觑。
“决不能让齐国占了便宜却不助赵国!”
明月一拳敲在案几上,说道:“所以城邑是要还的,但只能在齐国出兵后给,决不能提前交出去!”
赵括和舒祺也站了出来,二人按剑道:“只要长安君一声吩咐,吾等立刻便去将那齐使拿下!”
明月哭笑不得:“今日之事,动武是没用的,汝等休要妄动。”
他转过身,走到一副事不关己的公孙龙面前,拱手道:“此事还需要公孙先生助力。”
公孙龙扔了笔墨,抬头道:“长安君打算亲自登场了?但平原君心意已定,此举已是越俎代庖,只怕会让平原君不快。”
明月却凛然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这个公子?与赵国的存亡相比,开罪叔父算什么?想必叔父事后也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公孙龙念叨着这句话,不由老脸一红,说道:“真是惭愧,公孙龙也是赵人,何况一路上没少受长安君指点,今日若能助长安君,也算还上一份人情了。”
有了公孙龙的承诺,明月感觉自己又多了几份胜算,他看着外面即将暗淡下去的天色,说道:“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我要公孙先生详细告诉我,这貂勃,他究竟有何背景?”
第46章 跖犬吠尧()
长安君与公孙龙等人在外面合谋,而室内的貂勃,却已经快把平原君说服了。
他巧舌如簧:“不瞒平原君,寡君已经派安平君将三万兵,驻扎在平陆,只要平原君持赵王之符节,让麦丘、昌城的赵军撤离,城郭交到齐国手里,安平君便能立刻发兵,越过大野泽进攻秦国陶丘。此举将告诉天下人,齐与赵是站在一起的,如此一来,秦兵必退,平原君便可达成使命,获不世之功,何乐而不为?”
平原君有些意动,但仍在犹豫,貂勃也不急,留出时间给平原君思考,他自己则回到座位,慢慢喝着温润的酒水,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二十年前,在燕、赵主导的五国伐齐之役里,齐国几乎灭亡,齐闵王被楚人杀死,国内七十余城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