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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韩熙载这个从龙功臣,应该能拿到想要的一切,有了施展的舞台,可以实现胸中抱负了!
可韩熙载悲哀的发现,李弘冀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雄主,更没有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空有满腹学识,却没有人赏识,这才是韩熙载的悲哀!
他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饮宴欢歌,声色犬马,看起来远离俗务,超然物外,实则内心苦得没法说!
在韩熙载的案头,放着一份他早就写好的奏疏,却不知道如何递上去。
这份奏疏,是韩熙载治国理念的总说。
他对李弘冀明确指出——在当下,国库的主要收入是田赋,朝廷惟有将田赋把握在手,才谈到整理财政,继而谈到富国强兵,同大周抗衡,保守江南,进而逐鹿中原。
然而自先帝以来,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以成兼并之私。结果造成了可怕的情况:私家曰富,公室曰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
韩熙载不但看出了问题,也提出了方案:臣窃以为贿政之弊易治也,姑息之弊难治也。何也?政之贿,惟惩贪而已,至于姑息之政,依法为私,割上为己,据臣所知,豪家田占天下七成,又不以时纳。黎庶以三成之田,奉文武、禄宗室、饷边军、供国用,民焉能不疲?国焉能不贫?!
今明天子垂拱而御,诸贤臣倾力相辅。假令仲尼为相,由、求佐之,恐亦无以逾此矣。所以刷新政治,壮根本之图,设安攘之策,倡节俭之风,兴礼义之教,正在此时。
臣也不才,斗胆奏请整理天下田赋。其首重约己敦素、杜绝贿门、痛惩贪墨、所以救贿政之弊也;查刷宿弊,清理通欠,严治侵渔揽纳之歼,所以砭姑息之政也。上损则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故惩贪吏者所以足民也,理逋负者所以足国也。则官民两足,上下俱益!
……
韩熙载认为江南的兼并非常严重,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要想真正强国,就必须抑制兼并,清理历年的积欠,充实国库。对那些侵占田地,拖欠税赋的大户,要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说起来讽刺,这是李弘冀刚刚登基称帝,韩熙载就提出来的治国方略,当时他是信心十足,觉得皇帝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可韩熙载哪里料想,他被泼了一盆冷水,李弘冀根本没有兴趣。
相比抑制兼并,他更喜欢对外用兵,欺负吴越,染指荆湖,把得来的钱财,用来募兵,造船,增强军力。
韩熙载觉得,虽然练兵很重要,但是国之根本还在于民,如果老百姓民不聊生,纵然拥有百万雄兵,最后也难免败亡的命运。
他还举出了楚霸王的例子。
项羽打了一辈子胜仗,所向无敌,就因为败了一次,不但丢了江山,还丢了性命。汉高祖数次战败,损兵折将,可每一次打败仗都能迅速恢复过来,并且集中更多的人马,重新逐鹿天下。
项羽败就败在了没有稳固的后方,没有坚实的基础。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北方的士人百姓南迁,江南人口繁衍生息,已经超过了中原,人多地少,土地兼并又严重。
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南唐就像楚霸王一样,随时有败亡倾覆的危险!
他的这番见解,堪称肺腑之言,可等来等去,李弘冀一直留中不发,足足过了半个月,皇帝突然降旨,把他从吏部侍郎调为兵部侍郎。
虽然是平调,但是吏部和兵部的权柄完全不一样。
李弘冀的意思太明白了,他不喜欢韩熙载的主张!
被当头棒喝,韩熙载选择了沉默闭嘴。
可渐渐地,他没法沉默了!
因为他的主张被中原的皇帝给采用了,而且更加彻底。他只说抑制兼并,打击豪强,而柴荣推行的新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清丈田亩,均分土地,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这每一项,都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做这些事情,要跟全天下的士绅做对,大周的天子,你哪来的魄力啊?
没人的时候,韩熙载对着苍天,发出如是疑问!
他很嫉妒李谷,嫉妒到发疯!
我要是能在大周天子的手下,保证比你做得更好!
瞧瞧吧,你还畏手畏脚,不敢全力施为,对士人总是纵容退让……你可知道,我多希望南唐的天子,能支持我,给我这个机会啊!
韩熙载关心着中原的情况,新法的推动,任何一点消息传来,他都如饥似渴,反复琢磨,探究里面的深意。
几个月下来,韩熙载是彻底被柴荣的魄力征服了。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周选择了一条非常困难的道路,可是这条困难的道路,一旦走通了,就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很显然,大周已经走在了成功的路上。。。
可相比之下呢?
李弘冀不但没有跟进的想法,还在接受大周甩出来的垃圾,沉醉在一群人的歌功颂德之中,真是不知死之将至!
身为一个有抱负的政治人物,最期盼的是有人理解,有人支持……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就是这个道理!
韩熙载面对着昔日倾注无数心血的奏疏,突然伸出双手,将奏疏撕扯粉碎!
不够,太不够了!
光是抑制兼并,如何能胜得过大周?
必须有更激烈的手段才行!
韩熙载沉心静气,提笔写下了新的一份奏疏,洋洋洒洒,写着写着,他就把大周最近施行的变法,全都给写了进去。
千言万语一句话,韩熙载希望李弘冀能立刻效仿大周,在南唐境内,推动清丈田亩,推动摊丁入亩。
不只是为了扩充财源,更是解决人多地少的矛盾,让那些游手好闲的壮劳力,能够回乡耕田,不至于在城市当中游荡,无所事事。
写完之后,韩熙载沉吟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送了上去!
这是他对李弘冀最后的期盼!
这次韩熙载没有等太久,只是三天时间,李弘冀就在他的奏疏上写了一条血红色的批语:汝欲朕效法昏君,残害士人,坏江山根基,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我是怕你当亡国之君啊!
韩熙载彻底死心了,南唐已经不值得留恋了,我要回中原……
第483章 衣冠南渡和江山北望()
烟水缥缈,如沙似雾。秦淮酒家,轻歌曼舞。
江南风采,尽在金陵,金陵气象,秦淮画舫。精巧的船只,飘荡在缓缓绿水之上,两岸灯笼火把,将秦淮河装扮得好似天上的银河一般绚烂。
自从今年春天,秦淮河上就比往常热闹了几倍不止,越来越多操着北方口音的文人豪客,来到了秦淮河。
江南的名士也争相前来拜会,众人聚集在画舫上,畅谈天地,切磋文采,讨论时事,指点江山,好不热闹。
随便找出几位,都是有名的官员,硕德鸿儒,他们从北方千里跋涉,来投奔江南。其中不乏名门高士,有人已经入朝为官,有人还在等着三顾茅庐。
他们诗酒临风,大吐胸中不满之意。
“郭荣何许人?不过是一贩茶鼠辈,早年跟随郭雀儿,认贼作父,又反叛故主,窃据中原,这样的人,如何能君临天下?”
“你们不知道,中原已经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毁孔庙,绝道统,拆寺院,熔佛像!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庙里的佛像,那可是从李唐流传下来的宝贝,价值连城,难以估量,实在是国之瑰宝。可郭荣小儿,懂得什么!居然贪图几串铜钱,就把佛像给毁了,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毁佛像算什么?他们还肆意增加田赋,把原本一成的田赋,增加到了三成,升斗小民,无以为生,流离失所,那叫一个凄惨可怜啊!”
……
这些北方来的高士,纷纷用夸张的语气,痛陈大周的罪行,从上到下,都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每到这时候,就有些东南的名士,发出感叹,和他们遥相呼应,赞叹江南的美好。大唐天子,爱惜百姓,看重士人。众正盈朝,国势日盛。
中原百姓,翘首以盼,就等着圣天子挥军北上,吊民伐罪,除掉郭荣,荡平大周,恢复盛唐江山……
进入四月份之后,辗转来到金陵的人越来越多了。
五姓七宗的豪门,也先后来到了江南。
卢家、李家、王家、郑家……衣冠南渡,投奔正统!
到了五月份,在金陵的街头,随便扔下一块砖,都能砸死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在这些人的宣称之下,金陵的士人百姓,越来越相信,中原已经变成了一片地狱,他们能生在江南,活在大唐治下,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就连吓唬孩子,都说不听话,就把你送去中原!
被衙役满世界追打的乞丐,停下来喘息的第一句话,就是幸好是在金陵,要是在开封,就给送去挖煤了!
“韩相公,三天前,陇西李氏的李覃来到了朝廷,拜见了陛下。”说话的人是徐铉。
韩熙载自从上书之后,得到了李弘冀血红的批语,他就从此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不说。可有御史不愿意放过他,趁机弹劾,说韩熙载放荡无度,怠慢朝政,要求罢免他的官职。
李弘冀权衡之后,免去了韩熙载勤政殿大学士的位置,尽保留兵部尚书的虚衔,赐假修养,这下子韩熙载就彻底无事可做,只能闭门思过了。
昔日的朋友门生都避而远之,唯独徐铉,胆子不小,居然敢来亲自拜会,还谈起了朝廷的情况。
韩熙载微微一笑,“李氏可是高门大户,能主动投奔天子,实在是大唐之福啊!”
徐铉哂笑,“韩相公,你我之间,还用得着皮里阳秋吗?李覃是个草包,大周皇帝罢免了他的官职,我大唐又岂能用他!”
韩熙载略带吃惊,“怎么,徐兄上书了?”
“没有上书,而是当面质问!”徐铉朗声道:“我问李覃,大周有兵马几何,粮草多少,军士操练如何?你猜他怎么回答。”
韩熙载摇头,“我怎么知道!”
“韩相公,你说对了!”
韩熙载大惊,不解其意。
徐铉摇头道:“李覃就是不知道!他答不上来,只能推说大周天子残暴,纵然有百万雄兵,也不足道哉!”
徐铉忍不住痛骂,“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张嘴百万雄兵都不算什么了,是不是靠着他的上下嘴皮子,就能北定中原了?”徐铉的声音越来越高,他用手敲着桌子,气哼哼道:“我没说他什么好话,本来天子想让他担任御史的,被我这么一闹,只是赐给了三百亩田,让他暂时在江南安家。”
韩熙载略微愣了一下,他默默道:“三百亩,也不算多。”
徐铉摇头,“可也不少啊,江南的田本就不多,这几年天子陆续赏赐土地,给孔家,给僧人,又给这些南渡的士人,怕是有几十万亩,金陵周围,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了。”
“这些田,都不用缴纳田赋吧?”韩熙载随口问了一句。
徐铉痛苦摇头,“江南虽然富庶,可每年要用巨资养兵,要对外作战,还要养这些人,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现在只能靠着向大户借贷度日,国势艰难,外强中干罢了!”徐铉探身,“韩相公,你的那篇奏疏副本我看了,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五体投地。韩相公所言,才是真正应该做的。”
韩熙载摇了摇头,“徐兄,身为臣子,是辅佐天子,进谏忠言。天下无不是的君父,天子不用,必是臣子之言有不对的地方,我这些日子都在闭门思过。”
徐铉瞧了瞧韩熙载,若有所思道:“韩相公,我听得出来,你的话里,其实还有些不满之意。其实天子圣明,如何不知你是一心谋国。奈何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做不得。”
徐铉起身,负手而立,“江南世家根深蒂固,断然不能学中原,如果同样清丈田亩,立刻就会天下大乱,为了安抚士人之心,陛下不得不忍痛处置老兄,你可千万不要怨恨陛下。”
韩熙载吸了口气,他听出来了,徐铉这是带着上命来的!
“徐兄,我怎么敢埋怨天子,只不过不清丈田亩,哪来的财赋可以供应国库开支啊?我实在是忧心这个!”
徐铉点头,“我也有此担心,不过天子睿智,已经想出了绝妙的办法。”
“计将安出?”
“是这样的,以江南为例,自古以来,就盛产丝绸,安史之乱以后,路上丝路断绝,海上商船往来,越发绵密。在江南,一匹丝绸不过几贯钱,若是运到大食、波斯等地,就值十几贯,几十贯!陛下说了,一亩桑田的产出,是一亩农田的两倍。如果多种桑树,多产丝绸,必然能够增加国库收入,弥补亏空。这就是穷则思变的道理!”
“那农田都种了桑树,老百姓吃什么?”
“从外面想办法!”徐铉道:“天子已经准备对荆湖用兵,只要能吞了荆湖,再沿江而上,攻入巴蜀,粮食就不缺了!”
韩熙载眉头紧皱,对这个天才的想法,他没有半点欣慰,相反,只剩下强烈的怀疑,能行得通吗?
要攻打荆湖,攻打巴蜀,大周几十万雄兵,会坐视不理吗?
以江南的兵力,能有必胜的把握吗?
而且就算像李弘冀设想的这样,顺利把这些地方拿下来,有了粮食,那粮价怎么办?桑田比农田产出多,可老百姓不能吃桑叶活着,还是要粮食,若粮食提高两倍,甚至更多,老百姓岂不是吃大亏了!
韩熙载的脑筋快速转动,他骤然明白过来。
大周和南唐,都面临着富国强兵的问题。大周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很艰难的道路,从土地下手,落实均田,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而李弘冀呢,他没有胆子对士绅下手,所以他想走一条捷径。
只是自古以来,捷径是那么好走的吗?
徐铉的确是带着皇命来的,他见韩熙载陷入思索,就探身道:“韩相公,当初你谏言先帝,废皇太弟,立皇太子,陛下是念着你的功劳的。你的才能人尽皆知,有目共睹。陛下的意思,是让你负责推行种植桑田,帮着朝廷理财,陛下说了,他视你为股肱之臣,当今世道,郭荣虎视眈眈,我们江南若是错走一步,就要国破家亡,君臣真应该和衷共济,一雪前耻才是!”
徐铉咬牙切齿,“我忘不了当初叶华拿酒灌我的耻辱,士可杀不可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韩熙载在心中暗暗感叹,怕是这第一步就走错了!
他仰起头,“徐兄能来告知这些,我感激不尽,请徐兄放心,我会遵照旨意,为陛下尽心尽力的……只不过,小女年纪也不小了,下个月就要成婚,我打算在家里休息一个月,把婚事操持完,顺便也避一避风头,然后再主持改种桑田的事情,徐兄意下如何?”
徐铉想了想,笑道:“的确不宜操之过急,这样很好!”
韩熙载亲自把徐铉送走,他回到了书房,略微沉吟一下,立刻把心腹家丁叫来,吩咐道:“你去把扶摇子请来,我要让他帮忙算算,婚礼的吉日良辰。”
家丁答应,快步离开。
韩熙载沉吟了一下,喃喃道:“江南宦游,泡影一场,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回归故园啊?”
第484章 哥,你该成亲了()
“你有什么办法把韩熙载弄出来?”叶华问赵二。
赵二几乎没有想什么,就干脆道:“派人把他弄出来就是了。”
“会这么简单吗?那可是一国的宰相!”
赵二笑了,严肃道:“师父,你教过我的,太复杂的计划,几乎都不会成功,只有直接干脆,直指核心,才最容易奏效。”
“我是说过,可韩熙载非比寻常,马虎不得,为师跟陛下立了军令状,你也必须给我立军令状才行!”
“没问题。”赵二笑道:“师父可别忘了,我当初只身进入草原,给我爹保驾护航来的,干这种事情,我的经验就是不在乎方法多精妙,关键是要找对人!”
叶华微微眯缝着眼睛,显然认同了弟子的看法。
“你打算找谁?”
“很简单,就在前面!”
赵二朝着马屁股狠抽了一鞭子,战马加快,师徒到了大周学堂的门外,下了战马。自从学堂的师生协助朝廷清丈田亩,大周学堂一跃成了让人仰视的传道授业的圣地,别管多大的官员,到了这里,都要下马,以示尊重。
师徒迈步进入学堂,他们此来并不是见山长梁周翰,而是找王三立。
跟教工打听了王三立的住处,他们径直来到了一排木板房前面,用手一推,木门开了,里面却没有人,放眼望去,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几块木板拼成的硬板床,四面漏风,要是再过些日子,蚊虫叮咬,肯定是少不了的。
叶华看得皱眉头,虽然是发配来的,也不至于这么凄惨,怎么连监狱都不如啊!
正在疑惑的时候,王三立提着一个罐子走了进来,他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书再看,进门之后,他也没注意到来了客人,而是直接去床板下面,捧出了一坛子酱菜,席地而坐,就准备开吃了。
叶华看不下去了,赵二更是皱眉头。
“咳咳!”
王三立突然一惊,连忙扭头,见叶华站在屋中,他连忙躬身施礼,显然出乎预料。叶华径直走过来,看了看就是白米粥,酱菜,连点荤腥都没有!
“王三立,学堂的伙食就这么差?你一个讲师,就吃这些?他梁周翰是怎么回事?”
见叶华怒了,王三立迟愣一下,连忙道:“侯爷,你误会了,学堂有荤有素,吃得很好的,这,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你?”叶华不解,“学堂的饭菜不要钱吧,你怎么和自己过不去?”
王三立更加不好意思了,“侯爷,实不相瞒,这是我自己定下的规矩。上次考试,我,我才对了两道题,实在是没脸见人,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我都会脸红。”
虽然王三立是教书法识字,并不涉及算术,但是他每每想到自己不会算术,连下面的学生都不如,就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