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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垂下眼帘,攥紧了指头去,“……孩子掉了,一来兴许与那番折腾有关;二来我也并非不曾怀疑我姐姐去……我虽进宫伊始,就觉得肚子里不是很稳当,这是那几日连续折腾所致;可是说到根本,我还是在永寿宫里喝下那碗安胎药去,才落的胎。”
“煎药之事,在宫里一向都是最仔细小心不过的,故此煎药的时候儿我姐姐是曾跟去的。有我姐姐在旁亲眼盯着,我便自然放心,喝药的时候半点都未曾犹豫过……”
兰佩开始觉得冷,浑身轻轻打着摆子。
“我不愿意怀疑到我姐姐,我更不想相信可能与我姐姐有关……所以我那会子在宫里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出宫之后,事后回想,我才不得不将疑点一点点放到我姐姐身上去。”
玉壶也是眯起眼来。
终究是亲生姐妹,九福晋都肯冒着与令主子生分的了的危险去理解舒妃;可是舒妃原来反倒有可能是亲手害了自己妹妹的孩子么?
这样想来,谁都不寒而栗,不愿相信。
“这件事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九福晋的眼中一片苍茫,“我不敢去向追问姐姐;即便追问了,姐姐也不会回答我。”
“我自己也想逃避,也不想面对真相。幸好令主子并未因此出事,我便只想……多逃避一天是一天。”
玉壶轻叹一声,“九福晋这样逃避的结果,就是叫九爷与福晋一日一日地疏远。两年下来,直到此时,篆香有了孩子。”
兰佩用力点头,“我明白……这是我罪有应得。所以我发誓我不会亏待篆香,我更不可能亏待九爷的孩子……”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可是看见篆香回来,却对我瞒得那样紧,那样防备……我这心里,才更是这样难受……”
。
话说到此处,玉壶心下已是都明白了。
她抬眸望向窗外,又回想起篆香那会子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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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269、我愿意()
“……我自问也是个硬骨头的,从来不肯向谁屈服了去。从小到大,府里多少人明里暗里骂我‘狐媚子’,我理都不理;便是后来有人害我,我也宁可伸直了脖子死给她门看罢了!南巡启程之前,我也与福晋说下,除非九爷自己对我有心,否则我甘愿一辈子不要名分。”
“可是我到底……还是没能撑住我这副骨头。醢”
“我虽不后悔自己这样怀了这个孩子,只是我——觉着没脸见人。”
篆香垂首盯住那原本用来勒住肚子的布条去,“我是防备怕有人害我的孩子,但我那防备的是芸香,我倒不是针对福晋。这孩子既然来了,福晋还是有主母气度的,她更知道若动了这个孩子,那她跟九爷的情分就彻底完了……”
“我之所以还想藏着孩子,不愿意叫福晋知道,其实是我自己没脸见她。”
原来是这样,玉壶那会子都有些无奈地想笑。
“我也知道篆姑娘是这样的性子;令主子也是因为篆姑娘这样的骨气,才会格外喜欢篆姑娘……可是我便有些想不通了,既然篆姑娘是这样的硬骨头,怎么还会——这样就有了九爷的孩子去?”
那会子的篆香使劲扭开头去,玉壶都担心她马上就要起身跑出门去了缇。
可是终究篆香还是坐稳当回来,咬着嘴唇说,“……九爷没骗我,也没强迫我,九爷是跟我恳谈了一回。”
“九爷说家里有件事要解决,这次南巡回府就得要个结果。九爷说他打算叫田庄上的庄头在家生奴才里再物色一个女孩儿……九爷说,既然我从小就被老爷和太太安了这个身份去,那他就不应该直接跳过我去,他得拿这件事儿先问问我。”
“九爷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女子来解决这件事儿,他会给这个女子一个孩子;他说他能给那个女子一世安稳,她的孩子也不会受委屈,他还会好好照顾她的家人……除了与情字无缘。九爷说我若觉得委屈,那就要直接告诉他,那他绝不为难我,他会另外去找一个人来。”
“九爷说,他会替我找一个好人家,叫我别再这样虚掷青春了去。他说他会以姐妹之礼送我出嫁,绝不叫我受委屈……”
篆香那一刻难受得直敲心口,却不肯落泪。
“我这样的骨头,我知道那一刻我就该说‘我不要’,然后起身摔了门就出去……可是,天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就是站不起来。我这个脑袋,那会子也硬气不起来,脑子里莫名其妙只是想着九爷说的话,想着九爷说‘会给她一个孩子’……”
“我就傻了,痴了,眼前总晃动着孩子的脸。那个孩子有九爷的眉毛、眼睛,如九爷一般会用那样温柔的声音与人说话;会像九爷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那样平心静气、纹丝不乱。”
“……我竟然,就不由自主伸手扯住了九爷的衣袖。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帮九爷解决了那件事,我愿意给九爷生孩子,我愿意……即便得不到九爷的心,也还是忘了自己曾经的誓言,亲手掰碎了自己这一身的骨头去。”
“我只是不愿意,他送我走,去嫁给一个不是他的男人去。”
………题外话………
还有。
四卷270、不说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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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那会子都险些掉了泪。
“你真傻。”她只得轻声道。
篆香自己却淡淡而笑,“要那么聪明做什么呢?再说人再聪明,算计得了别人,却算计得明白自己么?谁算计得出自己这辈子会遇见什么人,会喜欢什么人,又要用多少年才能得到那个人的心去么?”
“我从前也不想傻,我也想装装精明,去计算计算……所以我当着福晋的面,还敢说不愿意;我以为只要我有恒心,守在九爷身边儿,终究会得来九爷的回眸……可是我没算出来,我等了十七年,还是等不来九爷的一点垂怜。”
“十七年的过来,等到的不过是九爷一句:送我出嫁。”
篆香努力地笑着,“所以真的与九爷面对面说开一切的时候儿,我就不想再聪明了。我宁愿傻,至少我还可以守在他身边儿。”
“就算他对我无情,可是他也管不着我对他有情啊!总归这世上别的男人都不是他,我都喜欢不上,那我这‘一厢情愿’总比‘两厢无意’来得好。况且我有了他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便守着孩子过日子也好。”
篆香那一刻挑起眸子来,眸光明净,“这辈子能向九爷靠近一步……我已知足。”
。
篆香的“傻”,也叫玉壶想到了自己的“傻”。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名分、爵位、赏赐,甚至连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傅家的身份都做不到……旁人都说她“傻”,可是呢,她自己心里当真已经全都意了。
她在意的是傅二爷,是这一生就白白与傅二爷相遇一场。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光,满打满算不过一年;可是二爷却还是留给她一个孩子啊。那这一生就不算白白走过,她也一样知足。
想到这儿,玉壶便笑了。
她静静看九福晋,递上帕子去,帮九福晋拭泪。
终究是出身不同吧,名门闺秀身娇肉贵,便难免总是想着自己的委屈;可是篆香、她,还有令主子,她们都是出身低微,从小就早已学会了忘掉“委屈”二字。
不委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有些事是生来便已注定,自己改变不了,便是说破天的“委屈”,也扭转不了去;剩下的那些,便都是四个字“事在人为”罢了。
自己能做的好的,便尽力去做;自己能想得开的,便别总放在心上。
便是有时候也真的觉着委屈了,便能忍的,咬牙忍下去;实在忍不了的,也给自己一个期限,熬过了便放下吧。
何苦长长久久,自己为难自己。
玉壶笑笑,“令主子说过,看人不看一时一事,要看长远,看一辈子……那九福晋经过此事,虽说已与令主子和好如初,我却还是忍不住问一声:九福晋可长一智了?”
兰佩抬眸望住玉壶,被玉壶眼中宁静的光芒摄住。
“……我只知道,姐妹一场,血浓于水,我不能不顾姐姐。可是经过这一事之后,我便不再亏欠姐姐了。便是来日一起到地下见阿玛和额娘,我也可坦然面对二老。”
“从今以后,姐姐是姐姐,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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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271、红袄绿裤()
七月到八月,皇帝多日行围、哨鹿,赐蒙古王公、额驸、台吉、扎萨克宴。m乐文移动网
后宫女人们都在黄幔大帐中,各自忙碌给皇帝预备万寿贺礼。
那拉氏心心念念的“罗衣”,终于做得了,送了回来。
塔娜将这罗衣捧到主子面前,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的。终究不是宫里的裁缝,裁剪的样式、缝纫的功夫都是些野路子,终究比不得宫里的端庄和细密去。
若主子不喜欢,那她便必定是头一个受责的。
小心翼翼盯着主子将那包袱皮儿给打开,将那纱衣给拎起来,映着阳光细看——塔娜指头尖儿紧张得都成了凉的醢。
那匹银红的做了上衣,按着主子的要求,裁成窄褃掐腰的样式;
松绿的做了裤子,配合腰身,裤子反倒故意略微肥大了些,看上去更显细腰肥屯,丰硕可爱;兼之裤子肥了便也有了如同裙子一般的飘逸去。
这样的花样儿,是否能入主子的眼?是否便是符合主子要求的“新鲜的花样儿”去?
那拉氏看了一会子,没说什么,却急着到镜子前去看自己。
因是行围在外,不比宫里能有一人高的玻璃水银的镜子去。这会子塔娜便急忙叫了德格她们都进来,每个手里都举一面妆镜,帮主子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照着缇。
那拉氏终于细眉轻展,“……还不错。颜色和样式,必定都是皇上。”
她可没忘了,当初特地给林贵人预备的那海棠红的衣裳,皇上不是看着林贵人穿着那衣裳跳了半个晚上的舞么。
这虽是银红,可跟海棠红也差不了多少。
想想那海棠开花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粉红配轻绿的,况且这纱又轻盈,做出衣裳来更是如枝头伤浮起的花影柳烟一般。
皇上本就喜欢汉人那些调调,这种红不扎眼,绿不沉凉,一切都恰好柔媚居中的,不正应该是皇上么?
她忍不住欢喜,回头吩咐一声儿,“别叫人进来!”
她得脱了衣裳,正经穿上试试。
八月了,皇上的万寿就在八月十三。那连着八月十三、十四、十五,皇上就都得跟她一起睡。这是中宫的特权,谁都甭想抢。
那拉氏红着脸将这银红的上衣、松绿的裤子穿好,兴奋又羞涩地立在了那些妆镜前。
尽管满怀期待,可是那拉氏看了一眼,还是倏然拧眉,背转了身子过去。
塔娜心下便是咯噔一声,忙叫德格她们都先退出去。
德格有些不快,走到行幄门口回头瞥了塔娜一眼。
塔娜一心只顾着主子,也没留意,只急着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样式不中意,或者手工不够精细?求主子示下,奴才这便赶着送出去,叫他们重新改了。”
那拉氏坐下,沉沉叹了口气,自己扯开那纽子去。
“样式还好,针线也还尚可。”
这尺寸都是塔娜亲自给出去的,跟量体裁衣也差不多。
那拉氏沉沉摇摇头,“……塔娜,我今年多少岁了?”
女人都怕老,那拉氏从过了二十九岁,便不准她们提她的年纪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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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272、不输给别人()
塔娜心下便是一紧,小心回道,“年岁也是因人而异。奴才随主子进宫的时候,奴才的额娘不过二十七岁,却因为多年操劳,看上去也如四十岁的妇人一般;倒是皇上今年已是四十一岁,可是因保养得宜,面相看上去倒仿佛只有三十一二岁一般……”
塔娜专心地给那拉氏整理衣裳,尽量委婉地说,“主子这会子看上去,倒是跟令妃、舒妃上下仿佛罢了。”
那拉氏听得出来,塔娜这是在劝解她。
可是她自己心下却清楚,她自己活活比令妃大了九岁,比舒妃更是大了十岁出去!
女人不怕老,只是怕比。她在宫里养尊处优,自然面相上看上去要比普通三十四岁的女子年轻些;可是跟二十五岁的令妃、二十四岁的舒妃比起来,终究还是仿佛相差了一代人了。
她坐下来,回忆起当年的时光。
当年,她也曾年轻过,她是潜邸里最年轻的侧福晋,比孝贤、慧贤、哲悯、苏婉柔、金静凇她们都年轻了至少五岁去。
那会子的她还是个直率泼辣的小姑娘,她们却都成了黄脸婆,她也没少了讥笑她们那副苍老沉沉的模样。便是她们那样阴气沉沉的,才惯会算计人;而她这样的,即便是城府没她们深,没少了中她们的算计,可是她却仗着年轻无敌!
可是光阴,它怎么就走得这么快?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她却已经走到了今天,走到了便是穿上新衣,都不敢看向镜子的时候儿了?
或许在那令妃、舒妃的眼里,她也变成了阴气沉沉的吧?所以她们两个才敢在她面前那么放肆,瞪着那么年轻灿烂的眼,挂一脸青春逼人的笑。
她心下懊恼,不由得一捶炕桌,“……我就不明白了,金静凇比我还大着五岁去。你瞧她如今皮松肉垂的模样,皇上怎么临幸得下去?!”
钤
塔娜的心便提得更高了。
嘉贵妃是比她主子年长五岁,可是嘉贵妃因出自高丽,身量天生纤细,且饮食多以素食为主,倒不像她主子这样喜欢吃猪肉……
况且嘉贵妃家总有上好的山参,听说便是嘉贵妃素日用的妆粉、养容的膏子里,都加着人参呢。故此嘉贵妃虽说比她主子年长五岁,又生养过三胎了,可是看上去当真并不比她主子苍老。
可是这话塔娜自然不敢说出口,便只垂首,小心翼翼道,“……主子圣明。便是嘉贵妃那样的,皇上也能一样临幸;主子还更年轻呢,心下便更不必不妥帖了。”
那拉氏眸光一亮,望住塔娜,旋即便也笑了。
“你这句话说得最是有理!”
金静凇都三十九了,皇上该临幸,该给孩子,什么都没耽误……那她比下不足,比上还有余呢!
她便深吸口气,将肚子向内吸了吸,“来,咱们再去照照镜子。虽说这纱衣清透,显得我身上松垮了些。不过若是小心提着气,再好好抹一身的英粉,看上去倒跟二十多岁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至少,绝不输给金静凇去就是了!”………题外话………
亲们早~~
四卷273、浣溪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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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照,伸手又将左右腰侧向内推了推、又按了按。
她年过三十之后,发福便是挡也挡不住的。
可是这也不怪她,谁让她是正宫皇后呢?大清的后宫,坤宁宫每日早晚都有祭祀,便都要由她这个当皇后的来主持。她每日都要亲自在那两口大锅里煮上供的猪肉;撤供之后,还要带头吃下那切成四方的“福肉”去……
皇上尚可闪躲开,每个月只在特别的日子才来罢了;可是她是皇后,坤宁宫的祭祀就是她每日必行的功课,于是每天早晚两顿的、不蘸着盐的猪肉,她便怎么都逃不开,一口不剩地全得吃下去。
正位中宫之后才长了这些肉,她还算够小心翼翼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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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女子衣装的式样,虽看似都是旗装,可是其实满汉还有不同。
这源于满汉对于女子衣装长久以来的传统有所区别:汉人女子,下头必定穿裙,故此便是到了大清,女子上身袄服的样式朝旗装靠近,下头也要还是要系马面裙;而满人因女子传统也要骑马,除了朝服有朝裙之外,其余日常都是穿长袍不系裙。
简而言之,汉人女子衣装样式是“上下两截”的,满人则是“上下一袭”的。
满人女子除兜兜儿等亵衣之外,贴肉穿的便是中衣中裤,也就是如那拉氏这一身小袄配长裤。外头则是“衬衣”——便是一件直筒的长袍,直身、平袖、左右没有开气儿,一直垂落脚踝,将内里的裤子都给盖住。
若外头再加褂、坎肩等,那长袍从下头看上去便也似裙子一般,尽可遮住腿了。
满人女子的衣装,绝不可以从外衣的开气儿处露出内里的裤子来。因中衣中裤属于“内‘衣”的范畴,若露出裤管可是不守妇道,绝非良家女子了。
故此那拉氏这会子穿着一身中衣中裤,便已是“赤。身露体”一般,是除了替身伺候的女子之外,只能给皇上看的了。那便是二等女子,都不方便给留在行幄里。
德格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终究不是二等女子,她跟塔娜一样是头等女子,一样可以留在行幄之内,亲手伺候主子试衣的……可是塔娜却将她也给撵出来,她这心下便难舒泰了。
从南巡到杭州,一直到回宫,德格越发觉得不对劲:主子与塔娜越来越多单独相处,说话办事都有意回避着她了。
从前不管主子有什么事儿,都是叫她们两个一起参详的。她不知道情势怎么会忽然变成现在这样儿的。
究竟是主子和塔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