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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5芙蓉国-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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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中央高级首长住在上海时来消遣的地方。现在,他们夺了权,理所当然地夺取了一切。他今天就领着一群造反派小兄弟到这里来庆祝前不久取得的“一月风暴”的大胜利。虽然他是从小穷大的,直到文化大革命前也一直在工厂穿着工作服、拿着饭盒混日子,现在,一步登天掌握了大半个上海的权力,他没有头晕脑涨飘飘然。当他们决定今天来这个高级场所聚会时,他照例是裹着一件灰蓝色的旧棉大衣,他才不像簇拥着他的小兄弟那样没见过世面地张大嘴东张西望,他没那么多好奇,没那么多惊讶,昨天没有的,今天就有了。他大大方方处之泰然地吩咐着这里的管理人员,好像他从来就是经常光顾的重要首长。
  半年前,他还缩在纺织厂车间的某一个角落里和人们说着一些最闲的话,像个混世的油子。今天,他斜躺在木椅中,双肘放在扶手上,拳头撑着脸颊,一下就进入了深思熟虑政治战略的总司令角色。看着那群小兄弟们乱糟糟地在游泳池中嬉闹,他露出一丝领袖的宽容的、讽刺的微笑。这一二十个人大都不会游泳,站在游泳池的浅水区,一边说笑着一边在齐胸的水中搓开了澡。整个游泳馆里再没有其他人,拱形的馆顶像天空一样宽大,明亮的灯光照着游泳池四边空旷的空地,也照着大半个水面平静的游泳池。两三个服务员在那端门口安安静静地束手而立,等待他们的召唤。
  他打开放在一边的书包,从里边拿出几本《红楼梦》的连环画,翘起二郎腿,很悠闲很自在地看了起来。他是听张春桥说,毛主席提倡大家看《红楼梦》,了解阶级斗争。他嫌字书太难读,便让手下找了这套小人书,一本本看着,似乎也能悟出点道理来。他是聪明人,聪明人不需要多读书。听到三言两语,便能明白大概。起码他知道,历史上有名的刘邦和项羽就不是读书人,没什么文化,却管着天下。他知道有一首唐诗的最后一句:“刘项原来不读书”。当然,不读书的人可以运用读书人的知识,只要会动脑筋就可以了。张春桥曾对他讲,列宁说的,“无产阶级专政就是组织成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这句话他一听就明白了,上海的工人阶级造反派现在就组成了统治阶级,掌握了政权。这也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关键在于组织。
  游泳池中的一群人看见王洪文上岸了,也都成群结伙地爬了上来。他们一生二熟地学会了气派,招手让侍立的服务员把浴巾拿过来。一人一条浴巾,铺在像小船一样弧度弯弯的椅子上,便水淋淋地坐下了。随后,看着王洪文手中的小人书,说起打趣的话来。有的叫他王洪文,有的叫他洪文,有的戏谑地叫他王总司令,有的就叫他司令。有的说:“大革命,你还有时间看小人书?”有的说:“你还看什么《红楼梦》?那都是四旧。”王洪文不急不恼地笑笑,说道:“主席提倡看的。”仍旧坐在那里一页一页看着。没有他这个中心人物的参与,大伙说笑的兴致就少了一半,于是,人们就在他的周围团聚着,有意无意地败坏着他看书的气氛。几个人将水淋淋的脚歪七斜八地放到王洪文架着胳膊的圆桌上,七八条腿脚上的水湿了一桌子。王洪文瞄了一眼,拿起桌上的几本《红楼梦》连环画,塞到自己椅背上挂着的书包里,继续闹中取静地看着手中的小人书。
  他注意到远远安静侍立的几个年轻秀气的女服务员都用恭顺而冷淡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身边这群弟兄们,他们纷纷将脚架到了一张张桌子上,互相说着一些低俗的笑话。一个身体白瘦的小伙子是轮胎厂的造反派头目,腿翘得太高,一不小心坐翻了椅子,水淋淋地摔到地上。一片哄笑及七手八脚的嘈乱,引得几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相互交换着目光,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王洪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对身边这群兄弟们的乱闹并不以为意。他听凭这群人说笑耍闹,也听凭他们不断地和自己打趣。多少年在工厂的厮混,使他懂得了如何做一个工人领袖。你一定要喜欢泡在弟兄们当中,你要习惯他们对你打趣,要不嗔不恼。
  大家越是对你打趣,就越说明你有凝聚力。你不打闹,却要听得下别人的打闹。你不说废话,却要习惯听别人的废话。你不醉酒,却要习惯他们在你身边醉酒。你不胡说八道,却要习惯他们在你身边胡说八道。你不乱来,却要习惯他们乱来。你要泡在这些人当中,你要让所有的人都愿意和你泡,让他们一离开你就泡得没趣、泡得没神、泡得没劲,天天想着和你泡,你就可能成为他们的首领了。
  平常,你听凭这些人泡你,到了关键时刻,你该发令就要发令,该严厉就要严厉,该说一不二就要说一不二。这半年的革命造反使他尤其悟到了要成为工人领袖,第一要勇敢,胆大包天,敢说敢做,要天下第一胆;第二是足智多谋,遇事拿得出主意;第三就是言必行,行必果,说到做到,不开空头支票;第四就是一个“严”字,该严厉的时候,就要军法不饶人;最后一条,就是和大伙同甘共苦。今天这个泡,也就是同甘共苦的意思。
  他津津有味地一页一页看着《红楼梦》的小人书,周围的造反派兄弟们都还是冲他说着话。有人说道:“王洪文,我看中央以后肯定会把你调到北京去。”很多人纷纷附和着。
  王洪文一边看书一边说了一句:“我不去。”一群人又纷纷说:“中央调你,你能不去吗?”
  王洪文说:“不去,就是不去。”又有人说:“毛主席要让你去呢?”王洪文又翻了一页书,说道:“起码五年之内,我不会离开上海。”这时,有一个叫阿大的人靠在椅背上说道:“司令,该给我们搞点吃的了,慰劳慰劳兄弟们的肚子。”王洪文眼睛没有离开小人书,抬手挥了一下,说道:“去让服务员安排。”阿大接着问:“搞点什么?”王洪文似乎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个还要问我?想搞什么就搞什么。”阿大招手让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过来,做了一番吩咐。
  没多一会儿,葡萄酒、白酒、香肠、松花蛋、牛肉干、红烧肘子和面包等食品就摆满了两个桌子。一群人穿着游泳裤赤裸着上半身就倒开了酒,举起了杯,叮叮当当碰起来。
  王洪文拿了块面包,夹了根香肠,把两只脚很舒服地放在另外一张空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着小人书。人们三番五次地敬酒,他都说:“你们先喝。”一拨人一边喝一边问:“今天允许我们醉吗?”他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就有人一边碰着杯一边挥着手说道:“王洪文说过了,半夜还要去看黄浦江几个码头,今天都不许醉。”
  当周围一群人叮叮当当划拳碰杯时,王洪文泡在这种气氛中,一页一页看着《红楼梦》连环画,觉得十分惬意。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他已经在上海的工人造反派中树立起了权威。
  他现在能够比较得心应手地控制这支队伍了。一个大上海,现在多多少少要按他的意思办事,他跺跺脚,黄浦滩头也能抖三抖。他偶尔也略抬目光打量一下眼前呼风唤雨般碰杯吃喝的人群,虽然他在这里一言不发,但他是他们的中心,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如果他起身离开,这群人吃喝的气势立刻就会塌掉。想到自己现在坐在中央首长们休闲的地方,掌管着半个大上海的权力,他就不能不想到这里的奥秘。
  眼前的这群人曾经和自己平起平坐,只是在某一天发生的事情,使得他和他们变成了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也使他王洪文终于成了影响全中国的人物。他永远不会忘记两个月前的事情。11月6日,上海一些工厂的造反派头头集中到首都红卫兵第三司令部驻沪联络站,召开上海工厂串连交流经验会。在这个会上,决定成立上海工人造反派的全市性组织,最初提出的名字是“上海工人造反司令部”。后来,有人提出加上“革命”二字,成了“上海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最后,是他王洪文提出再加一个“总”字,成为“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他的提议获得了热烈的掌声,一致通过。从这天开始,他在相互还都不大熟悉的各工厂的造反派头头中露出一点头角。既然成立总司令部,就要选举领导。王洪文又提出一个建议,他说:“今天出席会议的全部造反派组织,理应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的发起单位,我们总司令部的核心组成员,就应该从这些发起单位产生。”他的提议又获得一致通过。往下如何选举核心组成员,王洪文的提议更是合情合理的,他说:“今天是我们头一次串连,大多数人是头一次见面,相互都不了解,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报一下家庭出身、政治面貌、在单位的职务,这样便于选举。”这个提议自然又获得一致通过。当大家顺序自我介绍时,绝大多数造反派头头都是非党团员,普通工人。
  而王洪文自报的则是贫下中农出身,复员转业军人,政治面貌党员,工作职务保卫科干部。
  这使他在会上获得了显著的优势。结果,他不但进入了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的核心组,还当上了总司令。
  那其实是只有17个单位造反派头头参加的一个并不整肃的会议,会议完全是被几个北京红卫兵策划串连起来的。当时屋子里乱糟糟地就把会开了,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重大。他只是根据一个多年来都在不断重复的旋律行动,那就是在政治上要想尽办法多争得一点发言及表现的机会。在那天的串连会上,他本能地希望尽可能多地将自己露出来,没想到,两个月过去了,他居然成了影响整个上海乃至中国的风云人物。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得到消息,没有去参加这个会议,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自己很有运。
  七红八绿的一顿吃喝在游泳池边进行完了。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有人问:“司令,还有什么节目?”王洪文将小人书收到书包里,站起身说道:“冲澡,穿衣服,看电影。”当他们冲完澡穿上衣服在俱乐部的小放映厅坐下时,放映的电影是王洪文最爱看的《护士日记》。
  这部由电影明星王丹凤主演的片子曾经让他痴迷不已,当银幕上出现“护士日记”的片名时,大伙都嘻嘻哈哈地叹气道:“老电影了,看过的。”王洪文不理睬众人的吵嚷,左手抱着右肘、右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王丹凤演的女护士。银幕上的形象让他有过很多梦想,现在,当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后,再看这个高不可攀的梦想就有了新的眼光。周围的人在抽烟,在说话,在打哈欠,在瞌睡,在进进出出地走动。他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
  电影演完了,放映厅里柔和的灯光亮起来之后,一群人中除了两三个一直与王洪文坚持着看下来,其他人都散漫在各个角落,有的在呼噜噜地带着酒意酣睡,有的在抽烟说话。王洪文依然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黯然的银幕。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问:“司令,该干什么了?”王洪文问:“几点了?”有人回答:“快半夜十二点了。”王洪文便挥了一下手,说:“出发。通知码头,我们马上就到,准备好船。”一伙人立刻行动起来,歪在椅子上酣睡的人被推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抖擞着精神,跟着出发了。
  几辆小轿车、小吉普高速驰过上海市的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像悬崖绝壁一样掠过着、旋转着,一条条灯火阑珊的马路被这些车辆掠过着、切断着、分割着。没多会儿就到了码头。一艘快艇亮着灯光在黄浦江的波涛中轻微颠簸着。他们上了快艇,快艇射出探照灯光开动了,很快来到黄浦江中。冬日的黄浦江面十分寒冷,王洪文站在船头,不愿下船舱。
  他迎着凛冽的风,看着船头劈开的白浪像大鸟的翅膀一样向后飞去。岸边的大小码头和林立的高楼大厦都有稠稠稀稀的灯火点缀着,天空一派清冷。王洪文问:“二十路人马都准时出发了吗?”旁边有人回答:“都准时出发了。”王洪文没有吭气。上海“一月风暴”大夺权后,虽然有来自北京的声势浩大的舆论支持,整个上海却在到处溃乱着、瘫痪着,被推翻的上海市委的影响还在许多地方盘踞着。很多工厂停工;港口、码头、火车站也有很多地方陷入瘫痪;自来水、供电、钢铁厂、造船厂的生产及秩序也岌岌可危。要整个地控制上海的局势,还有很多硬仗要打。今天晚上,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调集了二十万人马,同时开往几十个保守势力的黑据点。天一亮便同时采取行动,要将那里的保守势力击溃,一举将领导权夺过来,恢复那里的生产交通秩序。
  王洪文对指挥这样的行动充满了战斗情绪。如果说十几年前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他作为普通战士没有尝到任何战争的趣味,今天,作为总司令,他则体会到战争的乐趣了。战争的乐趣是指挥者的乐趣,而不是战士的乐趣。这是他今天才领会到的。今天晚上,他将在水上及陆上巡查整个作战形势,他要用强攻的方法解决问题。无产阶级专政就是组织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当快艇射着探照灯光劈开黑暗破浪前进时,他觉出了自己的势力和锐气。他甚至觉得这探照灯就是他撕破旧秩序的刺刀。
  旁边有人向他汇报:“崇明岛上的农场基本上全瘫痪了。”他说:“一样组织人去解决。”
  上海人都知道长江上的崇明岛是上海的郊县之一,也叫崇明县,那里有十多万农场工人。
  旁边又有人说:“崇明岛的政策问题比较复杂。现在,绝大多数农场工人都造反回了上海市,那里没什么人了,你去人解决什么?帮着种地?”王洪文在黑暗中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组织一个调查团,去崇明岛调查一下。北京的红卫兵不是还有一些人留在上海没走?请他们也一起参加,他们的政策性强。把情况调查清楚了,我们再决定对策。还有其它问题吗?”“没有了。”刚才提问的人回答。
  王洪文转眼看了看,从一个正在抽烟的人手里拿过抽了半截的香烟,放到嘴边狠狠抽了两口,然后眯着眼看着前方的黑暗说道:“上海的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一定要把全部大权都夺过来。”说着,他把红亮的烟头狠狠地往黑暗的江中掷去。 

第四十八章
  去崇明岛要在吴淞口坐船,到了吴淞口,一派无比开阔的景象使沈丽惊喜若狂。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长江,浩浩荡荡的江水像大海一样一望无际,在寒冬的清晨中浩浩渺渺地铺展向天边。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江水像大海的浪涛一样汹涌着一排排移动的山岭向岸边扑来,摔成激扬飞溅的雪浪。沈丽虽然到过海滨度夏,然而,在这北风凛冽的冬日,面对如此粗犷壮阔的“大海”,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与刺激。她实在是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她将帽耳扣松开,让寒冷的风从脖颈更透人地吹过。带绒的帽耳像鸽子的翅膀一样,在脸颊两侧哗哗飞舞。被帽耳缚紧的短发这时也像黑色的绸缎,力所能及地在帽耳内向后急速拂动着。沈丽干脆摘掉帽子,抖了抖头发,一头黑发迎着天边吹来的江风向后横飞,像一只寒冷而又温柔的大手向后拽着她的头发,这感觉让她从暖热的身体中奔放出解放的快乐。她重新戴上帽子,就这么一会儿,暖热的帽子已经吹得冰凉。她扭头看着面色沉郁的卢小龙说道:“太棒了,像大海一样,崇明岛在哪儿?怎么看不见?”周围已经聚了百十来人,他们是首都红卫兵与上海革命造反派赴崇明岛的联合调查团,同乘两辆大轿车,天不亮就从上海市开来的,此刻,一群人聚在江边欣赏起天水一色的壮观景象来。卢小龙很冷静地回答道:“到崇明岛要坐一个多小时船呢,根本就看不见。”沈丽惊叹道:“长江真宽哪!”
  卢小龙依然保持着冷淡,说:“长江流到这里,已经到入海口了,宽几十公里,上百公里,可不是像海一样!崇明岛在中国算第三大岛,仅次于台湾岛、海南岛。”卢小龙的这些知识也是昨天到达上海后,在与王洪文会面时刚刚知道的。沈丽当时也在场,只是她无心。现在,当卢小龙作为自己独有的知识讲出来时,沈丽获得了女性在这种情况下特有的幸福感。她真喜欢跟着卢小龙出来串连的感觉,也真喜欢在卢小龙那里有问有答的可靠感。
  她含笑瞟了一眼卢小龙并不开展的面孔,嗔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呀?还生我气呢?”
  卢小龙矜持地、没有什么表情地昂着微微凸起的额头,迎风看着一派江水滔滔。他戴着一顶草绿色棉军帽,帽耳翻在头顶系住,让耳朵露在外面吹着寒风。在和沈丽的性格冲突中,他越来越多地运用男人沉默的自尊。沈丽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说:“你真傻,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呀?王洪文算什么人,我才看不上他呢。”说着,她贴近卢小龙的脸说道:“别生气了,要不,我亲你一下行吗?”卢小龙感到了沈丽湿暖的哈气落在自己的脸上,又在寒风中变成一片湿凉。沈丽的亲热软化了他的僵硬,他看了看周围喧闹移动的人群,说:“行了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这句北京胡同的俗俚语言倒把沈丽逗笑了,她松开卢小龙的手,抓住他的胳膊,与他一起跟着人流走下高高的堤岸,向那边的摆渡码头走去。她依然被江水的壮阔所兴奋,抬手指了指右前方,说:“你看那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见七八艘海轮在波涛滚滚、烟雾迷茫的江面上远远近近地停着,最远的一艘几乎就在天边。这些海轮在微微颠簸中标志出江面的广阔与寂寞,它们像是几千年停在这里没人理睬一样。面对如此浩渺的景象,你完全觉不出上海的稠闹,只觉得自己远离了人类社会,站在了人烟的最边缘,往前迈一步,就掉入浩渺的宇宙中。
  他们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轮船,往常摆渡的客轮只能坐六七十人,因为今天人多,又有四五级风,需要大一点的船只,上海的造反派便搞来了一艘在海上也可以远途运客的船只。
  人们纷纷上了船,当船驰入长江后,大多数人都顶不住刺骨的寒风钻入船舱了。沈丽和卢小龙站在船头甲板上看着滚滚浪潮扑面而来,看着烟雾浩渺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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