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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古代,这叫做“天子近臣”;放在现代,这就叫做“最高领导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即使是北海道负责此案的鸟居警视正,此刻也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低姿态,小心翼翼地陪在林雷身边。
站在林雷旁边的陆芸和乔嫣心情都很愉悦。
她们很清楚,这一次破案的主角再也不是那些讨厌的曰本人,而是林雷。
除了警察之外,现场还有其他三人。
都是些老熟人了——别越町福利院院长香川明成、小岛夫人、竹中夫人。
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连环杀警案的凶手,就在他们三人之中。
林雷在警务室外看了警务室很久,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一圈那三名嫌疑人。
鸟居警视正陪着十二万分小心,轻声问道:“林警官,真的不用带神木和尚来这里吗?”
林雷从兜里掏出一颗口香糖,放入嘴中,嚼了一阵之后,缓缓地说道:“不用。神木与连环杀警没有关系。”
鸟居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瓦嘎达。”
这句日语字面意思是“我明白了”。但是翻译成中文,背后的意思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鸟居现在说这句话,有“遵命”的含义在里面。
林雷看了鸟居警视正一眼,缓缓地说道:“关于香川佳子遇害的案子,明智的推理没有错误,可以结案。但是,那不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官’的全部真相。”
第424章 解密(十二)()
明智光辉偷偷摸摸抓来明香调查,而后迅速突破香川佳子遇害案件,鸟居心里非常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对于这部分案情,鸟居心中有两个清晰的判断:第一,虽然明智光辉自杀谢罪了,但他也是有本事的人,凭借明香这个疑点锁定了真凶神木大师。第二,说一千道一万,明智光辉差着林雷十万八千里,因为明香那可是林雷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的案件关键人物……
现在看来,香川佳子这个案子已经是铁案,没有什么翻案的可能。
鸟居警视正将目光投向了剩下的三个人,这三人,谁才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官”?
福利院院长香川明成?
他大半夜如何进入警务室?
报案?
就算通过报案的方式进入警务室,他又如何做到让小岛形胜和竹中小一郎都一点儿不防备他,出其不意的杀人?
他是一个男人,大半夜跑来报案,即使小岛形胜对他疏于防范,第二起案子的竹中小一郎也一定会多加小心啊!
有一处细节需要注意。
还有一名警察,叫做阿部。
阿部是出自别越町福利院,是不是阿部与香川明成合谋做下此案?
阿部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他可以将警务室的钥匙交给香川明成啊!
但是——
现场没有脚印!
在暴雪的夜晚,香川明成进出案发现场,一定会留下脚印。
有一些侦探小说和侦探电视剧关于暴雪后的脚印这一点,仅凭想当然,认为暴雪可以掩盖脚印,让警方查无可查,其实这不对。
诚然,暴雪可以“覆盖”脚印,但绝对不能隐藏。
或者说,在刑侦技术落后的地区,也许暴雪盖住脚印,警察就无计可施。
但是在曰本,在任何刑侦技术不是特别落后的地方,警方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化验积雪的成分,从而还原出真实的脚印。
这听起来有些费解,用考古或者“DAO墓”来比喻,会形象一些。
考(DAO)古(MU)者想知道地下有没有墓葬,主要是靠提取地下的土质,然后分析是“生土”还是“熟土”来判断。
所谓生土,就是没有经过扰动过的土层。
所谓熟土,就是人为扰动过的土层。
如果是熟土,那么就说明地下一定有东西,多半是墓葬……
将土换成积雪,同样可以成立。
人的脚踩在雪地上,对雪有一个积压的过程,所以才会留下脚印。
即使后来大雪覆盖了脚印,通过现代化刑侦设备,是可以化验出区别的。
曰本刑事警察的刑侦技术在全球都处于领先地位,他们都是一寸一寸地化验过所有积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第二起案件竹中小一郎遇害案也是如此。
案发是一个雨夜。
雨夜留下脚印的可能就更大了。
虽然雨水会冲刷一部分脚印,但是下雨土地泥泞,比平时更容易留下脚印。两相抵消的话,现场若是有人经过,想要靠雨水完全冲刷掉所有痕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北海道警方当初也是请了大量专家来调查,同样没有发现脚印的迹象。
这也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官”一案最为难解的一个谜题。
案发地虽然不是绝对意义的密室,但是凶手来无影去无踪……
另外还有一点。
杀人动机。
没错,香川明成与香川佳子关系不错。
然而香川佳子毕竟只是福利院的众多孩子之一罢了。
香川明成真的会为了香川佳子而去连环杀人吗?
杀人,这可不是上嘴唇挨一下下嘴唇的事……
鸟居警视正又看了看小岛夫人和竹中夫人一眼,总感觉这两人不像是凶手。
他们能有什么动机?
小岛夫人与丈夫关系不是特别好,这就一定要杀掉丈夫了?
就算她杀掉了丈夫,那他杀害竹中小一郎干嘛?
同样也避不开之前的问题,她如何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
至于竹中夫人,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杀人动机。
即使有杀人动机,她又如何进出现场?
莫非长了翅膀?
鸟居警视正叹了口气,对林雷说道:“林侦探,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解谜了?我实在想不出凶手是谁,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林雷微微一笑,有些痛心地对鸟居警视正说道:“鸟居警视正,先前明智光辉的推理有一处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嫌疑人如何进出现场而不留下痕迹,这一点他当时根本没有解密,只想当然地认为案子是神木大师找人做的。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推理,都绕不开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现场最大的疑点,推理才有说服力。这一点,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
林雷的话略带几分“教训”的意思,然而鸟居警视正却一点儿也不排斥——人家林警官可是警视总监大人跟前的红人,而且还有“侦探”称号,比自己有本事,好稀奇么?
鸟居警视正神情肃穆,立刻恭声应道:“嗨伊!我以后一定以现场为重点,任何推理绝对不能绕开现场的疑难问题。”
林雷缓缓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陆芸和乔嫣:“从一开始,我的同伴就发现了某人绝对有问题。”
林雷口中的同伴,自然是说的陆芸和乔嫣。
确实,在调查之初,她们两人就一致认定这案子中有一个人绝对有问题。
这个人,当然不是神木大师。
而是现场中的某个人。
林雷欣赏地看了她们一眼,脸上挂着几分赞赏之色。
陆芸和乔嫣,虽然逻辑推理能力不能与自己相比,但是也开始慢慢有所成长。
这不,这个案子第一个“问题人物”,是她们两人发现的。
只是她们还缺乏将案件完整串联的能力。
虽然如此,这已经甩出北海道警察几条街了——
北海道警方调查了好几年,毛都没查出一根……
林雷转头看了鸟居一眼,淡淡地说道:“没事多读读华夏的经典著作——咳咳,爱读书,总是没毛病。据我所知,前田警视总监就很爱读华夏经典文学,你们也要向他老人家学习呀!”
鸟居哪敢说半个“不”字,立刻高声应道:“嗨伊!以后我一定多读华夏经典文学,多读华夏书籍!”
林雷点点头,笑了。
在场的其他曰本人完全处于懵逼状态,莫非这个案子与华夏文学经典有关?要不然,这位林侦探干嘛突然“教导”鸟居警视正要多读华夏书籍?
第425章 解密(十三)()
林雷看了一眼鸟居警视正,微笑着问道:“你历史学得怎么样?”
鸟居有些发懵,完全搞不懂林雷的套路,只得小声回答道:“呃,不瞒林侦探,我历史学得实在不怎样……”
林雷点点头,表示明白:“唔,华夏明代有四个人很出名,史称‘江南四大才子’,想必你也不知道是哪四个人吧?”
鸟居脸色一喜,连忙接口道:“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唐伯虎!”
“咦——”林雷颇感意外,“你历史不好,怎么还知道华夏明代的唐伯虎?”
鸟居讪讪一笑道:“我平时最爱看喜剧电影,曰本的看,外国的也看……”
陆芸拉了拉林雷的衣角,笑着说道:“看来鸟居警视正看过《唐伯虎点秋香》……”
林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破案的现场有些沉闷,林雷的本意也只是活跃一下气氛,没必要搞得太过紧张。
眼见话题扯得有点远了,林雷将话题拉了回来:“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中有一个人叫祝枝山,他写的书里曾经记录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在场众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全部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这林侦探破案真的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居然跑来解谜现场讲故事?
啧啧,真是大开眼界!
林雷将众人好奇的眼光尽收眼底,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叫做‘三娘子开门’!”
“三娘子开门?”鸟居警视正重复了一句,一脸迷惘之色,完全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林雷开始讲述这个“有趣”的故事。
从前,潮州地方有两个商人,一个叫赵三,一个叫周生,准备外出做生意,同雇了一条船,约定日期一同出发。
到了约定的那天,天刚蒙蒙亮,周生来到村外码头的小船上,见船夫张潮还在睡觉,即叫醒问他赵三来了没有。
张潮伸伸懒腰,说赵三还没来。
周生就进船等待。
等啊等啊,太阳都升得老高老高了,还不见赵三的影子。
周生有点不耐烦了,对张潮说:“船家,你到赵三家去一趟,叫赵三快点来。”
张潮来到赵三家门口,敲门招呼道:“三娘子,三娘子,快开门呀!”
赵妻开门出来问:“什么事呀?”
张潮问:“三娘子,三官人怎么还没上船?周官人等着他呢。”
赵三妻惊讶地说:“他天没亮就出门去了,怎么,还没上船?”
“是啊,到现在还没上船,他到哪儿去了呢?”张潮急得直搔后脑勺,过了一会,又说:“三娘子,你别着急,我们再去找找。”
回到船上,张潮把情况说了一遍,周生也很纳闷,两人就分头出去寻找,找了半天,也没见赵三的影踪。周生害怕连累自己,就去县府报案。
县令传来周生、张潮和赵妻,反复讯问,均说不知赵三去向。
县令怀疑可能是三娘子与人私通,谋害丈夫,就逼问三娘子,三娘子坚决不承认。
案子久久不能落实,县令只得将案子报到京城的司法机关大理寺。
大理寺的杨提刑打开案卷,仔细分析案情。
审阅案卷良久之后,杨提刑拍案而起:“这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啊!”
杨提刑立即派人提来张潮,让他把当天情形再说一遍。
杨提刑听完之后,厉声喝道:“张潮,你去赵家敲门,不呼唤赵三,却连叫三娘子,分明是你早知道赵三不在房内,快把谋杀赵三的事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而且男主人才是一家之主。在男主人在家的情况下,断然没有呼喊女主人的道理!
张潮吓得浑身哆嗦伏地认罪。
原来,那天一大早,赵三就来到张潮船上。张潮见他带着很多钱,顿起邪念,正好又是清早,四顾无人,就把赵三扼死后系上一块石头抛下河去,藏起他的钱财后,又假装睡着,直到周生上船。杨提刑得到口供,连忙命令在停船处打捞,果然捞出一具腐烂的尸体,虽然面目已经认不清了,但身上的那付打扮还能认出是赵三。
这个疑案终于水落石出……
林雷这个老司机“开车”,一众曰本“乘客”听得如痴如醉……
林雷故事讲完之后,曰本警察们一阵窃窃私语,纷纷表示回去之后一定要把华夏的那些个什么《包公案》、《施公案》之类的破案书籍全都看一遍,没准对开拓破案思维有帮助。
林雷也不确定这帮人是真心实意还是溜须拍马,毕竟自己是警视总监高级助理嘛——管他呢,达到一定的效果就可以了……
鸟居警视正称赞了华夏文化源远流长,表示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后也打开卷宗仔细翻找……
林雷讲这个故事不是吃饱了撑的,莫非案子中有人如凶手张潮那样一句话暴露了玄机?
这案子嫌疑人有两个女性,分别是小岛夫人和竹中夫人呀!
一番“按图索骥”之后,鸟居警视正悲催地发现,似乎没人案发时间段跑去小岛和竹中家叫门啊!
“林侦探,我还是看不出凶手有什么破绽……”鸟居叹了口气,向林雷求助。
林雷指了指卷宗里的一处地方,对鸟居警视正说道:“把这句话念出来,念三遍!”
鸟居“嗨伊”了一声之后,开始念卷宗里的那句话。
“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我一大早起来打开福利院大门,第一眼便发现了门前有一个竹篮,篮子里竟然装着一个女婴,一看这女婴就刚出生不久,用一方小棉被包裹着……”
这句话,自然是现场的某人录口供的原话……
鸟居反反复复念了三遍之后,猛地一拍脑袋,扭头死死地盯着别越町福利院院长香川明成,大声喊道:“嗦嘎!嗦热死嘎!”(啊啊啊,原来如此……)
林雷同样也将犀利的目光投向了香川明成,冷冷地问道:“院长先生,你能否告诉我,你如何一眼就看出篮子里包裹的是个女婴,而不是男婴呢?”
第426章 解密(十四)()
乔嫣似乎也受到了“三娘子开门”的感染,说了一句华夏古文经典词句:“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是《木兰辞》中结尾的句子,华夏中学生都学过,曰本人学没学过就不清楚了,但是含义很浅显,在场的曰本人一听就明白!
用小棉被包裹着的婴儿,香川明成为什么知道她是女婴?
香川明成的额头冒出了黄豆大的汗滴,与此同时,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林雷转头看着鸟居警视正,又问了一句:“据我所知,曰本没有华夏那样的户籍制度。请问鸟居警视正,福利院收养弃婴之后,如何办理手续。”
鸟居警视正点点头,解释道:“若是正规出生的婴儿,医院会开具出生证明书。若是福利院收养的弃婴,需要第一时间到警察局以及相关民政部门报备。”
林雷微微颔首,眼睛忽然深邃了起来:“据我说知,佳子报备的时候登记的名字就是‘香川佳子’,对吗?”
正如林雷所言,此前调查的时候这个情况就引起了林雷的注意。
“三娘子开门”这个疑点是陆芸和乔嫣首先发现的,而林雷当时起疑心的主要是报备名字这一处地方。
福利院接收弃婴,必须第一时间报备。
香川明成在报备的时候,给弃婴用的名字是香川佳子。
据香川明成说,他是因为觉得佳子特别可爱,也特别听话,才让佳子跟自己姓。
在捡到弃婴的“第一时间”里,香川明成就说这个孩子特别可爱,特别听话,莫非他未卜先知?
他怎么就知道孩子将来就一定可爱,一定听话呢?
当然,也不排除香川明成对弃婴“一见钟情”,但这种概率实在不高——推理研究的是大概率事件,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便是这个道理。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香川明成正是香川佳子的亲生父亲!
在香川佳子7岁的时候,香川明成将佳子送入了百目寺,这其实是为了给佳子谋取一个更好的出路。
当然,香川明成并不知道神木和尚的真面目——他只是为了让佳子在二十五岁之后还俗,进入东京佛学院学习,将来从事佛教研究工作而已。
对于普通人来讲,这实在是一份好工作,又清闲工资又高,一生安逸。
就像华夏编制内的人员一样,具体不必赘述,大家都懂。
香川明成沉默了,与很多凶案的凶手一样,在被警察问得哑口无言之际,大多数人会选择沉默。
沉默,不代表警察就拿你没办法!
林雷死死地盯着香川明成,一字一句地说道:“香川佳子当初在警务室报案之时,留下了DNA样本。香川先生,你应该知道什么是DNA。要不要提取你的DNA与佳子做一做亲子鉴定呢?”
香川明成的心理防线彻底垮塌了……
“佳子确实是我的女儿……”香川明成知道在DNA比对面前无从抵赖,只得承认。
原来佳子是香川明成的私生女,是他与一名有夫之妇生的孩子。
别越町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当年这里几乎是原始森林。当地很多壮年劳动力都去大山里讨生活,有时候几年都不回家。
那名有夫之妇的丈夫在深山里养蜂,两三年才回家一次,这在别越町并不稀奇。
在孩子出生之前,香川明成就想好了以福利院的名义养大孩子,这样孩子既在自己的膝下成长,也可以避免奸情被撞破。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香川明成所料,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后来佳子的母亲因病去世,佳子的身世从此更是一个绝对的秘密,不可能泄露……
鸟居警视正尝试着完成这起案件的最后拼图。
如果香川明成是凶手的话,那么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这样——
香川佳子出事之后,香川明成认定警察局的那些人就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