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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钊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屁｜股刚挨上椅面，眸光一凝，从袋中掏出传声珠，手掌拂过，嗡鸣声消失，耳边则是一道沉重又缓慢的呼吸声。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白囚觉得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可他就那么捏着传声珠，宁可无意义地等下去，也不愿切断。
他心中生出一丝好奇来，原钊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你”那头开口了，白囚的脑海中随之浮现对方此刻的表情神态，想来是无比厌恶的，“蛰伏在我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偷取化人笔？”
果然，毫无新意的第一句话。
白囚双脚搭在木桌上，身体后仰，椅子前两只脚离了地面，他晃啊晃的，连带声音也跟着晃悠起来，像减冬小筑前的那一池清水。
他道：“不先打声招呼么，原大公子？”
在两人初初相遇的时候，白囚就爱这么称呼他，带着一丝隐而不宣的调侃，唤道，原大公子，往往换到的是原钊冷眸一瞥。他着实是个一丝不苟的正经人，最看不惯白囚这样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浪荡子。
没承想，几个月过后，白囚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了原钊的肩上，而后者微微不适了一瞬，倒没说什么。
“缘分”二字真真妙不可言。
结果，这“缘分”也是某人一手操纵的，半点真意也无。
原钊知道自己被骗了后，满腔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最常打理的头发乱了，他再也顾不得，被段一省从领域带走后他就觉得自己置身于火炉之中，烈火灼烧着他的皮肤，烧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羞于面对段一省，自己寻了个空处，好容易稍稍平复一下心绪，这才用上传声珠。
他怀着无法言说的心思，上一息还在想着白囚是否已经把传声珠扔了，就像他无用时就把他扔在那满是冰雪的空间一样，下一息嗡鸣声就戛然而止，他的眼前血红一片。
化人笔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妖族的手中，减冬深知其中的重要性，特特地把段一省请来，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巢穴的入口，只待把空骨兽王带走，请君入瓮，谁知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一想到段一省被白囚算计也同他一样被困住，他内心就悔恨交加，听到白囚无事人般的问话，怒火窜上来，他咬牙切齿道：“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原大公子’。”
白囚默了默，笑道：“你既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没的惹自己伤心。
原钊怒道：“我是该夸你演技好还是该骂自个眼瞎，竟被你生生蒙骗了三百年！三百年啊！”
每吐出一个字，眼前的血色就重一分，直至最后，已是漫天漫地的红。
最可恨的是，三百年间，他竟没有察觉到白囚的异样！
不是白囚演技有多么完美，不是原钊脑子有多么残缺，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怀疑！
难怪，难怪白囚曾对他说：“我虽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真正像娃娃的，是你，原大公子。”
说完这话两人又打了起来，却原来那么早，白囚就看透了他。
嫉恶如仇，性子耿直，不带一点拐弯抹角，如孩童一般真挚赤诚，别人表现出一点善意，他就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真真愚蠢至极。
白囚无话可说，只得听着他骂。
忽然脑海中划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骂吧，骂够了，他是不是就能气消了，而他是否还能再唤一声“原大公子”。
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他简直在异想天开。
原钊最后道：“我会亲手杀了你，夺回化人笔。”
白囚笑道：“我等着。”
耳边再没了声响。
椅子前两脚落了地，扑开一层细细的浮尘，竹椅上的人好半天没动，日落西沉，他就那么把自己陷进了黑暗中。
白囚回过神，轻巧地扯过困兽袋，轻巧地解开袋口的禁制，而后等了一会，对墙角的三只微微一笑：“我们来聊聊吧。”
第119章 被我杀了（）
原钊闭着眼睛；待血色消退后才进屋，见段一省以手撑额沉默着；不由更加内疚，充满歉意道：“段宗主；我实不知白囚是妖族首领，我并没有与他串通起来骗你。”
段一省眼珠向他移了几分，待瞧见他面上的愧色后摆摆手；唇边的疤痕闪了闪；他道：“被他骗了这么久，我知道你也很难过；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白囚，夺回化人笔。”
原钊点点头。
段一省道：“你先回去调养身子吧。”被冰爪草冻了那么久；被他解冻后本该躺一段时间的；原钊能撑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
原钊应了一声；拖着仍旧发麻的身体回了房；剩下段一省独自打坐调养心神。
那头姜瞒已经吞下了治疗的丹药，片刻后药效起了作用，焦点开始涣散；绷紧的神经开始松懈，她在陷入昏睡前看了慕启琛一眼，见对方眸光闪烁；心下明了；不发一语；只沉沉地睡过去了。
慕启琛握着她的手，并不后悔自己骗她吃下让人昏睡的药。
自从困兽袋被白囚夺过去后，姜瞒就没有合过眼，明明她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却一直在强撑着，亲眼目睹她被白囚压制的慕启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凝望她的目光里满是自责。
如果那时抓住她的手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跟他分开，她就不用单独面对白囚，或者如果他能够早点来到她的身边，最起码他可以挡在她的面前，把所有的痛苦一并揽下。
因为他的无能，她不仅受了伤，还失去了最珍重的三位挚友。
他清楚地记得，姜瞒发现腰间的困兽袋掉下去被白囚吸入手中时那一刻的神情，先是短暂的茫然无措，接着恐惧便如疯涨的藤蔓瞬间爬满她的面孔，她死死地盯着白囚，眼里漆黑一片，又仿佛是暗夜下波涛汹涌的大海，要将一切都席卷进去。
慕启琛毫不怀疑，如果白囚伤害了暮暮她们，姜瞒会不择手段毁掉他。
胸腔里翻涌起丝丝缕缕的酸涩，他俯下身，在姜瞒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如雾气的吻。
像是两块冰触碰到一起。
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断地传送着冰蓝色的灵气。
他抬起头，近距离地打量她，发现她的眉头一直紧锁着，在这样深度昏睡的情况下也不曾展开。
四天后，姜瞒苏醒，并在段一省的追问下告知了她装作噬魔尊躲过白囚毒手一事。
段一省早就从段宥口中知晓姜瞒曾使用了万袖乾坤，但他疑惑的是她是怎么把空骨兽王也瞒过去的。
对此，姜瞒的解释是：“我曾经进去过噬魔尊的领界，遇到了一些机缘，可以说天底下除了噬魔尊本人，只有我最了解她。”
至于什么机缘，自行想象。
姜瞒倒是没有说谎。
她确实进入过噬魔尊的领界，那时空骨兽王已经离开了，她在里面呆了好一阵，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也由此获得了七份上古灵符的符文。当减冬说出“空骨兽王”四个字时，姜瞒就知道老天再一次站在了她这边。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噬魔尊的性子。
白囚是返虚境界，就算有慕启琛帮忙也不容易扳倒他，何况她最初并没有准备带上他，她所倚仗的就是空骨兽王对噬魔尊的感情。
她把自己暴露在白囚的面前，如果空骨决定袖手旁观，那么她必死无疑。
但又一次，她赌对了。
其实不能算赌，她既然了解噬魔尊，自然也清楚弄杏和空骨之间的情谊，空骨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白囚的手里。
它帮她活命，而她则把阿杏还给它，只不过不是现在。
依空骨的性子，它必定会恳求白囚放过千嘤，本来姜瞒不确定他是否会同意，但看到被困在冰爪草里的原钊后她就明白，白囚一定会答应它的请求。
白囚没有尺宵尊那般狠心，只不过相伴了三百年，他对原钊已经舍不得下重手，而她与暮暮三人相处几千年，最后却仍然
姜瞒抿着嘴巴，眼里毫无笑意。
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
那几日，慕启琛除了与段一省商讨，就是来房里看她，不怎么多话，只是坐在一旁盯着她，间或眨眨眼，睫毛极快地扇动，似是怕自个瞧不着她一息，她就会消失不见。
姜瞒知道这次他怕的狠了。
但是，她还要让他担惊受怕一次。
那晚，慕启琛照常来守着她，推开房门后，耳边清清楚楚地传来心脏“咚”的一声。
像是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颤巍巍的。
阿瞒不见了。
枕边一截纸片。
上面几个大字——无事，勿忧，勿扰。
慕启琛将纸片攥在手心，等再次张开时，它已经成了白色的细粉，在空中飘飘荡荡。
姜瞒一声不吭地离开，绝对是去找白囚了。
他又气又急，转身飞了出去。
飞到半空中，又怔怔地停住。
他不知道白囚的去向，自然也不会知道姜瞒的去向。
但是姜瞒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阴沉着脸色，转头往翰闲冰原奔。
急匆匆到了翰闲冰湖，意料之中的不见了千嘤。
他举目四望，除了风雪还是风雪，不见半个人影。
阿瞒到底去了哪里！
另一边，茅草小屋。
白囚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哼哼道：“用力点。”
雀禾一肚子火没处放，只得依言用了点力，想着将他的肩膀捏碎，坚硬的牙齿咬的咯咯响。
暮暮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白囚一挑眉，笑得无比纯良：“放你们走？做梦吧。你们可是重要的棋子，少了你们，我还怎么对付噬魔尊。”“噬魔尊”三字被他咬得极重。
任清盟端坐着，闻言看向他道：“她不过塑脉下境，你怕什么？”
“激将法对我没用。”白囚耸了耸肩膀，被雀禾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瞪了她一眼，而后道，“如果她真是噬魔尊，那可不容小觑。不说她手里的尺宵剑，上古灵符，就空骨那一只傻子都够我烦的了。”
任清盟平静道：“你仍不相信她是噬魔尊？”
“我为什么要信。”白囚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对我来说都是敌人。”也就只有空骨会执着至此。
任清盟沉默。
反倒是白囚打开了话匣子，换了只腿翘着，闲暇聊天般的语气道：“你们是灵兽还是妖兽？”说罢又摇了摇头，自己否定道，“我感应不到与你们的连接，你们到底什么玩意？噬魔尊怎么跟你们扯上关系的？”
雀禾想要说话，被暮暮及时制止，她答道：“我们是人，只是承载魂识的容器不是肉身而是骨架罢了。”
雀禾和任清盟同时看向她。
白囚来了兴趣，眼睛亮亮的：“有意思，你们夺舍怎么选了个这样的目标？没有仙脉，没有肉身，在修仙界混有诸多不便吧？所以这就是你们跟着噬魔尊的原因？她会保护你们？”
暮暮不答反问：“你把尚大人怎么样了？”
对她明显的话题转移，白囚意外地乖乖回答道：“被我杀了。”
三只小骷髅一愣。
白囚摊手道：“不杀了他我怎么取出化人笔，何况我早就准备好了容器，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那个心智如孩童，讲故事时手舞足蹈的大长老，死了。
为了不让妖族得到化人笔，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容器，知道化人笔“长”在里面后毅然决然地让减冬杀了自己，后心智被妖气侵蚀，丢失大长老之位，执拗别扭，却始终拼尽全力压制着体内的法器，直到被白囚抓走，死于他手。
悲凉却无悔的一生。
不知怎的，雀禾想起当时她不耐听他的故事，每每想要起身却又被他一次次摁下去的场景，手下用力，恨声道：“尸体呢？！”
白囚嗷嗷喊疼，一袖子挥过去，雀禾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后又无力地跌落下来，他道：“自然是烧成灰了，不然给你们夺舍用吗？”
雀禾歪歪晃晃地站了起来，白囚眯了眯眼，奇道：“你怎么没断？”
雀禾不想跟他讲话，抱臂立在任清盟的身后。
“难不成是锻体了？”白囚笑嘻嘻地问道。
无人作答，他也不求答案，心中已经有数，琢磨着时辰快到了，随手取出一件法器往小骷髅们头上一扔，一道银白的光圈照下来，直接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你们就给我乖乖待在里面，我要去干正事了，不陪你们闹。”白囚拍拍手，起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往外走去。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昏暗下来的房间里，银白的光亮异常显眼。
三只小骷髅各自沉默着。
沉默的有些压抑。
突然，暮暮起身来至光罩的边缘，伸手戳了戳，光线如水般往外荡漾，仿若水波。
雀禾和任清盟都看着她。
暮暮回头冲两人一笑，然后跨出一步，来到了光罩外面。
第120章 妖族盛世（）
他们到底是什么呢？
凡人？修士？灵兽？鬼怪？
他们是本该不存于世之物；他们的出现是错误。
而这一早就埋下了伏笔。
烈魂阵那次，迷步阵那次，暮暮就已经发现其中的端倪；何以姜瞒入阵；她却被排斥在外？
并非对方的目标只有姜瞒，她本可以成为桎梏姜瞒最好的牢笼，没道理对方会放过她；唯一的解释是，阵法对她无效。
或者说，对他们无效。
其实不仅仅是阵法；刚刚暮暮也试探过了，高阶法器在他们面前也如废铁一般毫无用处。
他们跳脱于天道之外；自然不会被法器阵法所困。
暮暮隔着银白色的光芒与两人相对，任清盟认真道：“交给你了。”
暮暮点头：“放心。”
雀禾挥了挥小拳头，道：“好好干；一定要那家伙输得一败涂地！”
此外，再无多言。
他们一直相信她。
暮暮放轻脚步声；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悄悄推开门，探出一个奶白奶白的小脑袋；两只黑漆漆的眼洞四下里一扫；骤然瞧见远处一个山头暗紫色的幽光。
中间一点黑心；颜色往外由深变浅；像是水波一般层层推进；从深紫化为浅紫，很快又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轰隆隆。
闷雷在乌云中翻滚，似是想要突破重重障碍的狂龙，奈何一直被困，不得已发出声声嘶吼，叫听的人阵阵心惊又胆战。
白囚正在提高化人笔的品阶，最起码也要耗上七天半个月。
他能这么肆无忌惮地释放妖力，而不怕被段一省或者其他大能察觉到，看来这方圆百里已经被他布下了结界。
没有人可以闯的进来，当然也没有人可以逃的出去。
不过是三只毫无灵气的小骷髅，他自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这份自傲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唯一破绽。
暮暮离开茅草小屋，在四周转悠起来，目光到处乱放。
在山头乱转几圈后，她开始朝山脚下奔去。
透过窗户亮起的银白光团在身后一点点被夜色吞噬，一个拐弯，她再也看不到了，便不再回头，闷头往前冲。
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沿途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没有一点声响，寂静得有些诡异。
不知何时才能到尽头。
偶尔，暮暮会停下来，手脚笨拙地爬上树，抱着粗糙的树干，眺望远方，见暗紫的光芒未消，这才放下心来，悉悉索索地爬下树，又闷头跑起来。
她得找到一个标志性物体，能够一眼就让人明白这是何处的东西。
突然，脚下像是拌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直接往前扑了去。
大半长脸都埋在泥土里，一股腥味。
等等，腥味？
暮暮一把将埋藏在土里的细小根支薅起来，天黑，她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只能用鼻子嗅，用冰凉的手指摩挲，感受它的模样形状，末了轻轻笑一声。
她开始扒拉这片土地，挖出来好几根这样的“细草”，而后紧紧地攥在手中，往回跑。
那团银白色乍现在眼前，又一点点深邃起来。
暮暮回到房中，瞧见她的任雀二人都是一喜。
“这个。”暮暮走回到光罩里，轻轻松松的，然后手掌一摊，几根淡黄的模样怪异的药草展现在三人面前，“它叫雕影草，埋在土里有股奇怪的腥味，拔出来后腥味就会变淡，主要是制成丹药喂给灵兽吃的。”
三人一阵欢喜。
暮暮又道：“过些时辰我再下去一趟。”
任雀对看一眼，雀禾忙道：“下次换我去吧，我手脚勤快又机智，体力又好，你们都别跟我争了。”
暮暮无情地嘲笑她：“手脚勤快？机智？体力？你也就占着最后一项了，以前的时候哪次不是我和清盟收拾房间碗筷做好饭菜的？你就是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被骂了的雀禾嘿嘿一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四个时辰后，天已经亮了，只灰蒙蒙的，瞧着好似要下雨。白囚仍在忙活着他的妖族大业，毕竟是提升品阶这么费时费力的事情，暂时也顾不上他们。
雀禾活动活动手脚，出了小屋，换了个方向往下跑。
一个时辰后，山脚下，雀禾看着空地上一张黄符，黄符的四周是复杂繁乱的脉络。
她猛地仰起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望了半天，一无所获。
但是她知道，姜瞒已经找到他们了，并开始布局。
而这一切要多亏了那张成功融合了两道符文的灵符，姜瞒特意画给他们的。
暮暮在察觉到困兽袋落入了白囚之手时，当机立断捏碎灵包使用了灵符，从那时起，她看到的一切，姜瞒都会看到。
姜瞒确实看到了，也清楚地知道白囚的老窝竟是一间茅草小屋。只是那时她身受重伤，又被慕启琛哄骗着吃下了昏睡的药丸，这才拖了几天，醒来后就暗地里谋划着。
仅凭茅草小屋是不能推断出白囚所在之处，是以暮暮瞅准白囚离开的机会就跑出去寻找标志性的东西，幸运的是，真叫她找着了。
雕影草能够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