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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们寒暄几句后,我独自来到了清霄阁。
清霄阁坐落在忘川之上,残星如萤,晚风微凉。漫天莹蓝,顷刻便将清霄阁浅浅映衬,放眼望去皆是碧蓝。
帝君正席地而坐,凝神休憩。换了一身月华白长袍的他,在蓝色的莹光中,随风微微轻拂,衬的他宛若月中神仙,华贵清冷之极。
我的脸莫名绯红。
我双膝跪地,行礼如仪,温雅地开口道:“拜见帝君。”
听闻我声,他微微张开眼睛:“你来得有些迟。”
我内心微微一凉,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若说之前听完星辰的话对帝君已然没有惧怕,可现下的情境又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不由得便想着即便今日通过考验,今后也要小心行事。看来,帝君是万万惹不得的。
我随即敛目,答得很是恭敬:“今夜帝君召见,白桑自是不敢怠慢,可衣裳残污,所以先去换了一身衣裳后才过来。”
他点点头,淡淡说道:“你既决定做引魂人,有些东西便要舍去。你可明白?”虽对着我说话,可他的眼睛却是一直淡淡看向冥河的方向。
我依旧对答如仪:“白桑知晓。”
“好。”他突然转身抬眸望向我,“我说过: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不明白他的意图,忙点头行礼,却在我跪拜的一瞬间长袖一挥,再抬眼时帝君早已不在我的面前。
我还来不及思虑,已经听得一声安慈关切的声音:“桑儿,你可终于醒了!”
我缓缓地抬眼,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位慈祥的妇人,我顺口唤出:“娘!”
第五章 重见母亲()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再次看见母亲的。
我安静地任由母亲将我从床榻上轻轻扶起,在她温柔的目光下一勺一勺喝下汤药,我的手里,紧紧篡着她的手臂,仿佛下一瞬间,我的手中便一片泡沫。
我紧紧盯着母亲,早已在眼眶打转的泪光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唯有她的存在。
我一把拥住她的腰身,将头深埋在她的胸口,“娘,娘,我真的好想”,“你”字还缠绵在舌,一声极细的嗓音伴随着一抹倩影闯入房中。
“哎哟,还真是母女情深,不过是让你洗洗衣服罢了,竟还会晕倒?我说,大小姐的身子还真是弱得狠哪!”
那妇人虽衣着华贵,大方得体,眼神中的鄙夷却明显让她降了身份。那是二娘,父亲后娶的夫人。
我松开环着母亲的手,朝二娘微微一笑,虽然并不愿,却随意眯了她一眼,笑着开口:“真是托了二娘的福,小桑身子向来硬朗,如今并未离去,二娘当真是家中的活菩萨。”
她不屑地啐了一口,愤愤道:“走着瞧!”说完,便摔门而去。不大的房间终于又恢复到方才的宁静。
“桑儿,你觉得怎么样了?”母亲摸着我的发丝,眼里尽是无限恋爱。纵然已经压抑住自己的心疼,却藏不住,眼底的悲伤。
我双手握住母亲的手,乖巧地撒娇:“你看,小桑不是还在这的吗?放心吧。到是娘,为我晕倒定是花费了不少心。娘肯定到现在还没睡过,所以赶紧去休息,我没事的。”我连忙坐起要去扶她。
“可是桑儿,你的身子还需”她显然有些踌躇,我再次微笑,“娘就赶紧去吧。”
她犹疑了许久,终是点点头,再三嘱咐我多休息后离去。
她身影消失前,在心底,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微一咳嗽,手心里嫣然开出一朵血花。纵然知道这些场景已经离我远去,可如今再次重新回到故去,我想我仍旧留有不少遗憾。
来,总比不来好,至少我与母亲的时间又多了些许。
这样一想,心情也不由得明朗了很多。赶紧拿出手绢将手中的血迹抹去,然后披了一身衣裳后,走出了房间。
外面是漫天飞雪,顷刻便将整座白府浅浅覆盖,放眼望去皆是白色。一夜飞雪,宛如千树梨花盛开,院子里的几棵腊梅迎寒绽放,映在园子里的积雪上,即便是深夜,依旧照的整个园子亮亮堂堂。
这一年,我刚十四岁。
父亲与母亲少时同村,青梅竹马,待到他们长大后双方父母便让他们成了亲。因为父亲从小便以考取功名为志向,所以成亲后就远赴京城进行赶考。好在父亲学富五车,竟真的考上功名,于是便在京城任官,白家自此也光宗耀祖。
虽然门楣富贵,可父亲的心却再也容不下母亲。没过几年,父亲便娶了李员外家的小女。待到二娘进了白府,我与母亲的日子就再也不好过。
母亲虽比二娘来的早,可毕竟乡下女子,二娘才貌双绝,与父亲男才女貌,于是母亲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等到二娘生了妹妹之后,父亲的心更无我与母亲,自此母亲与我虽有着名分,却与奴仆无异。
本想着我与母亲能够安然度过一生,可那母女却视我们为眼中钉,经常让我们做些下人的粗活,甚至对我非打即骂,母亲护我心切,即便再屈辱也都忍了下来。而我这一身的病根也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我深知自己的时日已然不多。可一想到母亲将要在世上独自面对一切,内心便深感内疚。
第六章 旧忆沓来()
我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母亲竟会比我先行离去。
那是一个不眠的深夜,院子里突然传来父亲的大吼,以及母亲低声的哭泣,我拖着身子打开门一看,心不由得沉入石海。
母亲与厨房管事的东叔跪在地上,二娘正在父亲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我直接冲了出去,却被护院拦住了。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父亲恭敬地一直磕头:“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让娘跪在地上?即便娘再有过错,桑儿认为那也是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妹妹白芷的声音及时响起。她好似丝毫没有在意我脸上的担忧,声音大声传来:“大娘与东叔背着爹做出苟且之事,姐姐,你说这还是无心之过吗?”
我的心倏然一惊。母亲与东叔的事情我从未听闻过,可现下这般场景,绝非事出无因。只一刹那,我便明白了二娘与白芷的意思,于是隐去自己胸中的愤怒,只平静跪着说话。
“爹,您与娘生活了十几载,娘的为人爹最清楚不过,若是连爹都看不明白事中蹊跷,我想娘这辈子只怕是爱错了人。”
院子里寒风呼啸,一片寂静,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良久,父亲微微叹了口气,定下心神淡淡说道:“桑儿,爹知晓你娘的性子,只是我亲眼看见你娘与管家躺在一张床上,你说”
“老爷,姐姐恪守本分的性子是多年前的事,可这几年老爷甚少踏进她的房门,这老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保证这几年姐姐会不会春心思切,做出有辱”二娘尖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父亲的话。说到适当的地方时,故意语速微微停顿,声音极其放小,果真父亲的神色愈来愈黯。
我忍不住大声嚷道:“你说谎!这全是你安排好的,因为你嫉妒娘大夫人的地位,可又不能明着告诉爹,所以你便设了这场计,好让你坐上夫人之位。”
“白桑,你休得胡说!你爹可在这里,容不得你随意放肆。”二娘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可目光中的紧张却依旧被我捕捉个透。
我惨淡一笑:“正是因为爹在这里,我才要讨个说法。”
我凝望着母亲,母亲这一生为父亲付出了所有,从年轻到垂暮,从青丝到银发,她这一生将所有都托付在这个男人身上,却不知他的心早已随着岁月逐渐走远,他们之间的爱一步步苍老,一步步凋零。
许久不曾开口的母亲突然说话,随即有些勉强的笑意:“桑儿,你别担心娘。娘相信天命,若是天意如此,娘自当认命。只是,娘在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人便是你,娘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记住,一定要快乐。”
我微微一怔,她目光中的悲怆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瞬间母亲突然冲向身旁的柱子,那样的决绝,那样的冷静。我只记得我的眼前一片明艳的红,嫣红的血色在我的眼睛里灼灼燃烧,最后死一般沉寂,如蝴蝶一样了无生息,垂落,陨灭。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母亲,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早已僵冷,心早已麻木,全身早已没了知觉,不知是痛,还是不痛。
“啊——”
远处的白芷望着死去的母亲吓得躲到了二娘的身后。二娘虽当着父亲的面流露出面上的悲伤,可嘴角却难掩胜利的喜悦。
“好好将夫人安葬吧。至于那个老东西,赏他三十大板,然后让他走吧。”父亲最后望了一眼母亲,叹气离去。声音隐匿在风中,打碎了一夜凉薄。
“二夫人,这该如何”二娘身旁的侍女阿静带着略微不安的声音朝着二娘说着。
二娘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还能怎么办?赶紧处理了呀,真是晦气。”白芷扶着二娘疾步离去。
我依旧静静地望着母亲,院子里依旧一片寂然。
过了许久,我才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母亲,将她抱在怀中,而泪水浊湿了衣衫。
抬眼,天边一轮明月,弯如钩。
第七章 情景重现()
“大小姐?”
往事种种如尘,而管家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我的回忆。看他小心翼翼地模样,我淡淡一笑,收敛起自己复杂交错的情绪,轻声说道:“管家怎么还未入睡?”
管家的眉目间依稀浮现出稍微焦虑与紧张神色:“老爷让我让我吩咐胖嫂去煮些宵夜。”
我顿生疑惑,却掩住眸中情绪,再次笑道:“那管家赶紧去吧。”
管家朝我鞠了一躬后,快步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晓今后将要发生这些事的原因,望着管家的身影,我右眼皮一直在跳,按耐住不安一步一步跟随在他的身后。
尽管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脚步,转弯的时候,还是不小心将碎石踩出了声。
管家忙回头仔细打量,我躲在墙角处学了几声猫叫后才让他免去了生疑。
我瞧着他快步往二娘的房门口走去,还未走到门边,便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开门响,间杂着一个女人压低了的声音:“到这边说!”
我看着二娘和管家走到回廊的拐角,她刻意环顾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冷冷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办好?”
管家连连点头,轻道:“小的在大夫人的茶水中放了迷药,此时此刻已经晕倒在房间。接下来还请二夫人明示。”
二娘似是不屑地笑了笑,声音依旧冷冷传来:“想跟我斗,唯有死路一条!你过来,稍后你就”
她后面的声音压得极其低,我听不真切,只听得管家的声音略带惊讶与迟疑:“二夫人,这这有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二娘打断:“有点什么?你现今与我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临阵脱逃,这后果你可是最清楚的!”
管家顺时噤了声,讷讷道:“小的明白。”
二娘很轻地笑了下,低低开口:“你到白府的时间也不短了,你那两个儿子到今日都还未娶上老婆,只要这件事做好了,我自会帮你的儿子安排亲事。”
管家愣了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谢二夫人。”
二娘点点头,摆摆手:“赶紧去吧。”
管家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寂静中唯有寒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我紧了紧握着拳头的手,原来记忆中的那一天竟然就是今夜,望着空旷的院子,我又待了好一阵,确信没人发现我时,我才回到自己房间。
我静静地端坐在床榻,这样安静的夜最是漫长,却也足够我沉下心想出法子来应对稍后出现的事端。
思前想后,我终于勾唇展开一抹笑容。
漫长的等待过后,院子里终于传来期待已久的声音。我淡淡一笑,在去了一下厨房后,才去了院子。
院子里早已是站满了人,相对方才还安静的白府,此时早已如案板上的蚂蚁一般,炸开了锅。众人脸上的表情俱是戏谑,全然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父亲望见我来,没有多说什么,可面上的神情却早已说明了一切。
白芷大声说道:“姐姐,你怎么才来,若是再晚一步,大娘可就见不着你了!”她的话语,带着警告,也有淡淡得意。
我对白芷温婉一笑:“姐姐不知究竟出了何事,还望妹妹告知。”
白芷随意看我:“姐姐病了三日自是不明白府中情况,想必姐姐连素日陪在身边的大娘也看不透了吧。”
我再次一笑:“妹妹这话究竟何意?”
“何意?”白芷加高了声音,“姐姐瞧不见大娘与厨房掌事正跪在那边吗?我想明眼人都能看明白是咋回事。难道姐姐就看不出?”
我依旧微笑:“恕姐姐笨,真当看不出是何回事。桑儿只知娘若是犯了错,也定是有人诬陷。”
父亲半晌不语,过了许久,脸上的怒意依旧不减:“白府家门不幸,如今竟出了这种败门风之事。阿翠,念着十几年的情分,我只休书一封给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老爷,不!我是冤枉的,冤枉的”望着母亲悲愤欲绝地瘫倒在地上,我的心再一次被莫名地扎了下。
我在心底极淡的笑了笑,纵然早已知晓今日的场面,可有些东西,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誓死不能改。
我还记得母亲头顶上的鲜红汩汩地在我手掌心淌过,她的身体如失去灵魂的飞鸟那般靠在我的怀里,直到手脚冰凉。
原想着我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此刻摆放在眼前的种种早已与我没了联系,然而内心表现出来的却依旧是剪不断的纠缠和疼痛。
其实,我自己才是最明白的。
那样熟悉的痛感,是不需要刻意展现的,所以,即便是知道会发生的事,我也要试着做出斗争。至少,能够护得了那些我在意和在意我的人。
第八章 做出抗争()
许久,院子里一片寂静。
白芷默不作声地站在二娘的身后,本该悲伤的面容上却没半分难过。
我自然知晓她们的心里作何想法,遂偏不能如她们意,所以对着父亲说道:“爹,您说娘在背后做了不轨之事,那桑儿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下东叔,问完之后一切皆凭爹做主。”
白芷咬了咬下唇:“即便姐姐问了东叔,也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我方慢慢开口对东叔说道:“东叔,桑儿自小便知你是嗜酒如命,想问今日是否有喝?”
白芷适时打断:“当然有喝,大娘房内的桌子上可是有一壶早已空掉的桃花酿呢,指不定他们这是对酒作乐呢。”
我点点头,接着道:“既然如此,那”我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白芷,“那劳烦妹妹可否替我闻一闻我娘口中是否有酒气?”
她似是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开口急说:“就算大娘身上并无酒味,兴许大娘临睡前已经已经洗漱过!”
我朝父亲身上看去,他正好对上我的视线,随即示意身旁的顾大妈去检查母亲身上的酒味,顾大妈仔细闻了闻母亲,最后摇摇头。
我再次点头,接着说:“东叔,桑儿还想问你究竟是否进入过我娘的房间?”
东叔颤抖着跪在地上,哆嗦道:“小的小的只记得喝了一壶酒,然后头脑中闪现我与大夫人喝酒的情形,对了,小的还记得快到亥时大夫人的侍女春花在门外问候了一声。最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沉下声音:“既然如此,那你可记得是何时进入过娘的房间?”
东叔摇摇头。
白芷再次朝我异样一笑:“姐姐不知有句话叫做酒后乱性么,酒后做的事情有谁记得清楚?”
我看着笑的一脸得意的白芷,刚要开口,一旁的二娘已经朝着父亲缓缓说道:“老爷,事已至此,还需要做这些干甚,难道非要搞得所有人看白府笑话?”
我大声回复:“大娘难道是怕事情落入到自己头上,所以想草草了事不成?”
父亲皱了皱眉,脸上泛起不悦:“桑儿,莫要胡闹,怎可与你二娘如此说话?赶紧与你二娘赔不是。”
我微一沉吟,虽不情愿,却仍旧拂了拂礼。然后再次转向东叔:“真是怪事,东叔明明喝醉酒不记得任何事,却偏偏记得亥时春花在房门外问候。桑儿想,若不是没喝醉那怎会如此清楚?若是未喝醉那为何东叔要说谎?”
白芷听了这番话显然急了,欲要说话却被我抢先了去:“爹,您看!”
我拍掌,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让人端来母亲晚上喝的莲子羹的瓷碗,然后放在地上,即刻从院子旁边冲出来一只白色的猫,猫舔了舔瓷碗后,不过片刻便沉睡了去。
父亲看了,顿起疑惑,连忙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深看了一眼二娘和管家,然后低头答道:“这是母亲晚上喝的莲子羹,里面被下了迷药。”
“迷药?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父亲显然是被震惊了,脸上的神情有些难堪。
我方要开口,二娘率先抢了话:“分明是你白桑让人放了迷药,不然你怎会如此清楚?”
我垂眸,拂手从衣襟里拿出一物,对着管家说道:“管家,这你可认识?”
那是一个烟袋,红色麻布所做,唯有周边镶了一层金丝,而府中唯有管家拥有烟杆,所以当我将烟袋拿给管家看时,他的神色刹那变得煞白,他本就心慌,不一会头上便渗出不少细细汗珠。虽是寒冷的冬夜,却依旧止不住往外冒汗。
因着紧张,他有些吞吐:“大大小姐是从何处捡到的烟袋?”
我不在意的笑笑,语气却直逼向他:“就在方才管家去找二娘的路上。”
“你胡说!”二娘明显也急了。
“二娘这么急是作何?莫不是心里有鬼?管家,你说是不是?”我缓缓开口。
父亲终于按耐不住,朝我说道:“桑儿,管家与二娘做了什么?”
我再次缓缓开口:“晚上我曾偷偷跟着管家瞧见了二娘与管家偷偷密谋陷害我娘,原本想直接冲上去对峙奈何没有证据,所以方才悄悄潜进管家屋内,终于找到了这包迷药。”我再次伸向衣襟,取出迷药。
其实,这并非是迷药,不过是我匆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