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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月落别楚将-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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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真没劲,你说话怎么跟我大哥一样。”

    项籍深吸一口气:“子期的担忧并无不妥,项某粗手粗脚,的确容易弄伤别人。”

    “只有那一次,你又不是故意的……”

    项籍眉头紧锁:“阿虞,我总觉得……你受伤的事情瞒过子期也就罢了,怎么……”

    话音刚落,就被虞悦打断了:“你知道什么呀,大哥表面和善,骨子里最是执拗,他从小便不许我和你一起,若是知道多了……反正还是再拖一拖,等一等吧。”

    “项某顶天立地……”

    “好呀,你去说,顺便把捏伤我的事情一并说了,看他以后许不许我再见你。”

    “我……我也没想到……”

    虞悦一挥手,轻盈的身躯晃了两下,“咯咯”笑道:“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反正大哥也不在,担心什么呀。

    喂,大个儿,给我看看你今天练得怎么样了。”

    项籍在外说一不二,何时被人连续打断过?偏偏此时,他竟毫不在意,放轻了声音说道:“那你先下来,我给你看。”

    “就不,你把我当成石锁吧,反正也不重。”

    项籍闻言慢慢下蹲,石锁着地,一双玉足也着了地,少女刚刚跳开,他便没了细解绳索的耐性,一脚蹬住石锁,手上一扽扯断麻绳,这才活动着腕子打量起来。

    “阿虞,你披个小氅吧。”

    “我不要,天气这么热……”

    项籍垂头:“那我先去冲个凉。”

    说完之后,他将手掌摊开,把两枚完好无损的鸡蛋放在案上,匆匆离去了。

    虞悦一愣,刚想喊住项籍说些什么,忽然脸色急变,嫣红爬上面颊,再也开不了口。

    这个大个儿,怎么出那么多汗啊。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也许是虞周担心的那样逆反之下更加好奇,虞悦很久之前就对项籍有些朦胧的亲近之意了,可惜一个不懂,另一个更是不懂。

    两个不懂一直傻乎乎的,一个心心念念反秦复楚,另一个,喜欢上习武变成野丫头,谁知道又是为了谁呢?

    也许是两人之间真正的接触太少的缘故,也许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虞周项然吸引走了,这份朦胧,竟然悄悄瞒过了所有人,甚至是他们自己……

    直到某个哪有舌头碰不着牙的机会,虞周当做借口的那句话成真了——项籍一不小心,失手伤了少女。

    这还了得?

    子期说话一向有的放矢,他说蒙恬会北伐,秦军真的北伐了,他说萧何是个好帮手,果然不用担心政务了,他说……

    总之,这一句应验了可不对啊,项某不是有心的……

    一个疼得眼泪汪汪,另一个愧疚得如鲠在喉,明知他是无心之失,少女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怎么养伤,而是惦记着怎么瞒过兄长……

    对啊,儿时的故事中,他是凶兽一样的存在,长大之后,大哥又将这位挚友说成悍勇无双的猛士,只是那种口气……明明是夸奖之言,却隐隐透着一股离他远一些的意味存在,到底是为什么呢?

    虞悦迷糊了,她在好奇探究之余得出一个结论——兄长不喜欢看到自己和他亲近。

    当时的虞悦,不能明确自己的心意,就像乱麻团里揪不出线头一般,凭着本能不想以后见到他的机会更少,鬼使神差的,约定了一起瞒着兄长。

    好在伤得不重,将养几天也就好了,出于愧疚,项籍隔三差五开始探望,又是阴差阳错的,只见过虞周对待项然的家伙,笨嘴笨舌说故事、粗枝大叶寻些小物事……

    每每逗乐之余,他从不知引她发笑的根本不是那些外物,而是一个高大男儿强自低声的模样,难以不让少女心有触动。

    敲开一条缝儿,接下来的事情简直顺理成章,男子会在练完武之后多望一眼,少女回之以微笑,跟她平时做鬼脸的样子大相径庭,又是怦然一动,身心俱暖。

    两个人第一次出现分歧,还是因为到底要不要跟虞周坦言相告。

    在项籍看来,自己跟子期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他跟小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是也没反对嘛,同样的事情还能有不同待遇?再说了,项某也不喜欢鬼鬼祟祟的感觉啊……

    虞悦显然更加了解自己兄长,在她的力劝之下,两人终于还是瞒了下来,甚至于身边的好友也未说过。

    从此之后,项籍数次见到虞周欲言又止,直到战事频发,他才不用再受这种折磨。

    静下心来,无意中伤人确实是个大问题,明知自己的力道,却控制不好,项籍自认为找到了根源所在,两人一合计,手中长戟被鸡蛋取代,渐渐成了一种新的习武方式……

    可是现在,瞒不住,也不想瞒了啊……

    自从上次子期来信被阿虞解读一番,情意渐深的两个人,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儿诈出来了……

    许负!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说了什么才露出神秘笑容,项籍不知道,他只觉得政事交给萧何、谋略交给张良简直太对了,自己的脑筋确实有点慢吧?否则怎么能被一个小孩儿骗了……

    水面冒出气泡,钻出一颗头颅,借着凉意,项籍觉得浑身热血冷却不少,跨出浴桶,他胡乱的秃噜了一把,穿衣束甲盘发顶冠,再出门,整个人又从汗流浃背的莽汉变成了英武的少将军。

    “嘻……还以为你泡昏了呢,大王,想好怎么面对我哥了吗?”

    “大王?大楚未立何来大王?再者说……”

    “真没劲,不是这么叫威风一点嘛,我又没说是楚王,你是花果山的猴子王!”

    项籍哑然失笑,过了片刻,他才无奈的摇头道:“随你吧,阿虞,你我之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你别怕,项某一力承担下,定要说服子期……”

    虞悦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为什么?刚才不是还说再拖一拖吗,只要小神婆不往外说,根本没人知道……”

    “再过几日便要誓师出征,在此之前,项某想要商定此事,日后便是饮恨疆场,也算了无遗憾了。”

    虞悦脸色顿时煞白:“要……出征?”

    “是,两位军师都说时机已到,正该携战胜之威誓师北伐,到时候,大楚复立众军齐心,项某怕是再也……总之,过江之前必定会见子期,不如趁机跟他说清楚。”

    听完这番话,虞悦镇定下来,仰头说道:“此乃军国大事耽误不得,跟小神婆占星问卜一下吧。”

    “好,我想说的是……”

    “我知道,这次听你的,不仅如此,我还要一起去见大哥,若是他不同意……我……我……”

    “我”了好几下不知该说什么,一急之下,她脱口说了一句:“我便让小然再也不理他!”

    项籍处事一向干脆,却在此事上面折了许多锐气,此时此刻,即将踏入沙场的男儿豪情暴涨,长笑一声回道:“子期若不答应,我便上门抢了你去,看他能奈我何!”

第九十五章 季布至() 
楚军拿下秣陵没多久,天气开始慢慢变凉,城里没有多少存粮,城外的田地也被毁了,眼看深秋将至该是最好的用兵时节,虞周却只能领着部曲四处筹措粮草开垦荒地,委实有些可惜。

    扪心自问,当初答应共举大事的时候,他的想法很简单,一边是手足,另一边是即将倒塌的帝国,再多踹一脚又有什么呢?

    但是面对错过了农时脸色发灰的百姓,什么诸子百家、千古无二、万里长城……通通被放到一旁,人得先活命啊。

    好在身后还有后盾,好在闲散人手还算多,看着越来越多的田垄,虞周心里默默计算,要按正常产量,只要来年不遭灾,这座城池就可以自给自足了,至于现在,只能先熬过去再说。

    比较让人放心的是,百姓们根本不用安抚,生在地广人稀的江南,他们什么没吃过?跟中原相比,楚人的食物别具一格,羹鱼、赢蛤、螺蚌、鱼炙、菱角、莲藕……甚至连猩猩(猿)之唇、旄象之约、鳖鼋美味,他们早就尝过了。

    太史公曾言: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

    所以啊,这群乐观的家伙很快无视了无衣无食的窘境,就像他们的先民南迁时那样,嬉笑着忙碌起来。

    “咦兮——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楚歌刚起,虞周也觉浑身压力舒缓不少,奔波于田间地头,他甚至看到几个好奇心重的小子开始拆解农具,然后被家里大人揍得吱吱哇哇乱叫了。

    快乐会传染,就像心中有了奔头干什么都得劲一样,亲自扶犁劳作了一天,只感叹耕牛太少人力难为。

    日头渐渐西落,夕阳碎落满地,倚着田边大树等待的小人儿昏昏沉沉,早已忘了该给夫君一个笑脸,脑袋一点一点的,怀中酸梅汤快要洒了尤不自知。

    此情此景,怎不让虞周想起山上的日子?只是看到燕恒快步走来,他又将心思移到别处。

    “事情怎么样了?”

    “接上头了,不过他们的人数比雍齿说的更多,有四五百人。”

    “怎么这么多?总共征发了两百徭役,跑了许多还有四五百?”

    燕恒垂头:“他们确实这样说的,奎木狼回禀的就是四五百。”

    虞周回忆了一下,问道:“奎木狼亲眼见过没有?”

    “这……他说看炊烟错不了。”

    “增兵减灶、减兵增灶的把戏而已,看来对方信不过我们啊,这个接头人也是个有心眼的,叫什么名字?”

    跟了虞周许久,燕恒学到很多习惯,比如一句话可以反复说,空隙大的可以跑马车却又找不出毛病:“他说自己叫吕泽。”

    吕泽?那不是吕雉的兄长?

    “长什么模样。”

    “高鼻梁长胡须,有几分相貌堂堂之意。”

    “多大年纪?”

    “年约四旬,或者更大一些。”

    问了半天没什么收获,虞周沉思一会儿,开口道:“路途遥远,运粮是不可能的了,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舍了瓶瓶罐罐来投奔。”

    燕恒回道:“我估计他们不愿。”

    “饿成这样了还不愿?说说你的看法。”

    “若真有四五百人,行程艰难且不说,他们是怎么熬过这么长时间的?必定为匪为盗啊,贼当久了有几个愿意下山的?”

    虞周先点头赞同一下,随即说道:“我也觉得他们不愿前来,不过理由嘛,倒是跟你所想有些出入。

    四五百人,他们不一定有,要那么多粮草无非是想讨价还价,顺便看看我军的本事罢了。

    所以啊,不下山是肯定的,原因却是出在其他方面,比如皇帝再度出巡他们不敢动,比如我军能否立足他们没底。”

    燕恒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那咱还管不管他们了?”

    “管,为了以后,为了樊哙的面子这次也要管到底,不过嘛,若是他们执意不来,那就只剩一种办法了,留人监管!”

    “留人监管?”

    “对,挑几个嘴巴严实身家清白的兄弟,留在他们那里帮着购粮,咱们出钱,咱们出力,够诚心了吧?”

    燕恒纳闷了,一伙逃民而已,多了个身份就是樊哙同乡,值得这样吗?出钱出力不要紧,特意强调了人手需要挑选,这就是还有其他使命啊。

    监视?暗杀?出动自己手底下这群人至少也是这种任务……

    “好,我让奎木狼先去问问。对了,季布大哥来了,说是要找你呢,我想领他来这边,他说不急,等你回去再叙也不迟。”

    “我知道了。”

    真要说起来,最亲近的几个人里只有季布最像老大哥,可他先是成亲再是照顾三叔,走动的反而最少了。

    这次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是事吧?

    一边嘀咕着,虞周想起了几桩轶事,就说季布自从闻听“一诺千金”之言以后,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处处讲究个言出必行。

    一时半刻还没什么,时间长了,有些说过的话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为了践行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也正应了那句承诺是甜蜜的执行是苦涩的。

    这还不算什么,最要紧的,虞周觉得季布为此有点强迫症了,怎么说呢,有一回季布做了个梦欠人钱了,约定好了一定还的,一觉醒来,睡迷糊的家伙还没分清梦境与现实,抱着门柱连连哀叹,愣说自己违背诺言非大丈夫所为。

    后来……总算弄清楚事儿是在梦里发生的了,结果他倒好,变本加厉嚎啕大哭,说是连个再还钱补救的机会都没了,那架势,颇有几分尾生抱柱亡、范式自刎见老友的意味,可把大伙吓坏了……

    庄周化蝶,蝶化庄周,跟这种家伙根本不能说梦是假的,抠住一个词儿都能硬挺到底,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

    但是从那之后,几个伙伴全对季布敬重有加,又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请动他。

    “快醒醒,太阳要落山了,咱们回家。”

    推醒小人儿的时候,虞周有点舍不得破坏那个画面,长睫微颤唇齿半张,被打扰了,慢慢变成迷迷糊糊揉眼睛模样,吸溜一下,亮晶晶的口水断作两截,瞬间红了小脸。

    “我睡着啦……”

    “可不是嘛,不让你来还偏跟着,这要染了风寒怎么办。”

    “没关系啊,我回去喝点姜汤……哎呀!酸梅汤全洒了……!小玖,小玖——”

    话音刚落,一个面目冷清的少女回道:“这可不怨我,看你睡着我都拿开好几次了,最后放到地上,还不是被一脚踢了……”

    “我也没怪谁……就是……哎呀算了,夫君口渴吗?”

    虞周看了看燕玖,说道:“不渴,我喝过许多了,只洒一点而已,咱们回去吧。”

    项然闻言轻轻点头,看了看在场诸人,拉着燕玖上了鹿车,剩下虞周、燕恒共乘另一车。

    ……

    ……

    再次见到季布,也不知这家伙都经历了些什么,神情之中居然有几分沧桑之感,留着个秦人最爱的八字胡,举手投足颇为稳重。

    虞周热情四溢的迎了上去:“季大哥,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季布笑开了嘴角:“好,当然好了,听说你们几个建功立业,我比什么都高兴!”

    “哈哈哈,家中小侄呢?有没有揪掉三叔的胡子?”

    季布露出些想念的神色,回道:“其实我最近并非呆在五湖水寨,而是跟栾布游历去了……唉,这个以后再说,想你们的紧,这不,才刚回来,听说你在左近我便来了。”

    虞周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季布居然远游去了,想要问问他们的目的吧,见他实在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闭口不提,转而吩咐酒菜接风。

    一扭头,项然亲自布置去了。

    这下可让季布心中叫了声苦,刚回来是不假,来见虞周,其实他还另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受了项籍委托前来探探口风。

    本来嘛,兄弟之间用不着这样,可是难得开口的大个儿张嘴了,还能不答应?弄清里边的门道,成人之美的事情还是力所能及,来之前他都想好了,只要项然在这,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啊,自己也好打开话题。

    哪想到那丫头跑的飞快,连个打招呼的机会都没……

    “季大哥,此城刚刚夺下不久,粮草有些不济,若是待会儿怠慢了,你尽管十倍记下,日后小弟亲自下厨赔罪。”

    季布笑着摆手:“这是哪里话,季某岂是贪嘴之人?此行乃是为了一桩要事而来。”

    “哦?何事?”

    “是这样的,前几天有些商人找到了范老,想要购置一些弩车,范老的意思是先来问问你,毕竟那是你与墨家一同改制的。”

    虞周皱眉:“商人?”

    “对,打扮是商人,对外宣称也是商人。”

    虞周笑了,这话有点意思,看来没人相信他们是商人啊,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也对,对于大秦这个帝国来说,秦弩就相当于制式枪支,而连弩车呢,至少是火箭筒这个级别甚至是导弹,始皇帝为了防止造反都开始销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了,能容得下商人拖着弩车满街跑?

    你说自卫?开什么玩笑!哪家的商人用的上弩车?当年的文信侯吕不韦都没这么干过……

    能用大秦的违禁品,至少也是骨子里不安分的家伙,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考虑,是可以考虑一下卖一两架,但是回头一想,对自家弩车感兴趣的应该不只有朋友,还有敌人啊。

    比如相里业之流,比如大楚将来的对手……

    “田钜子怎么说?”

    “我还没问过,不过范老说他有办法劝服田老,现在先来问你。”

    能让心怀“止战”的齐墨钜子信服?看来其中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内因啊。

    “能告诉我买家是什么人吗?或者说,能查出他们是什么人吗?”

    “这个不知……”

    虞周复问:“那他们出价几何?”

    “一架弩车三万钱。”

    虞周嘀咕:“那还没我的脑袋值钱啊,都五百金了。”

    季布失笑:“看你说的,好像你就缺那些钱财,敢把头颅剁下来一样。”

    “是不敢,不过,三万钱的价格看似很高,其实还是低了。”

    “那你说多少?”

    “千石粮草一架,问他们买不买?”

    季布皱眉心算了一下:“这不还是一样吗,三万钱也能买千石粮草……”

    “大不一样,要知道,我们的底子还很薄,许多地头只见劳作不见产出,存粮也少的很。

    况且,秦人视我等如贼寇,如何肯卖粮来?大秦米粮确实一斗三钱,可是到了咱们手中便是一斗六钱,甚至十钱!这样看来,还能是一样吗?”

    季布皱眉道:“倒是我孟浪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好,那我回去便把你的话带给范老,至于买家肯不肯……我管他呢。”

    虞周端起酒觞倒满:“有劳季大哥辛苦一趟了,记得还有一件事不要落下。”

    “何事?”

    “将要卖出的弩车,必须全部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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