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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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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午饭是分水岭似的,宝弟和丕丕再干下去,战况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不到两顿饭的工夫,赢的钱全部又回到人家的口袋里去了。
    两个后生不服气,又向人家借了三百元继续赌,结果,形势依然对他们不利,不一会儿,又赔进去了。
    宝弟和丕丕红了眼,都脱了背心,赤膊上阵了。
    “再借二百! ”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汗流浃背,嘴脸变形。
    主人说话了:“后生,这钱,你们借下,拿甚还? ”
    宝弟略加思索,说:“拿我家的骡子顶账! ”
    丕丕不如他胆气壮,畏缩了:“那我不干了。”
    主人说:“不干也行,刚才借的钱要立下字据。”
    丕丕给人家打下欠条,脑袋夹在膝盖间,完全一副败军之将的沮丧样子。
    宝弟气壮如牛,立下了骡子顶账的字据,还按上了手印。
    丕丕说:“宝弟,我去尿一泡。”
    他走出来,再没回去。宝弟也没留意。他的手臭极了,一头骡子,连皮带毛全输了进去。人家拿上他的字据去牵牲口,还不让他走,当人质扣住,宝弟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土炕上睡着了。
    要账的人气急败坏地回来,没有牵上骡子,还差点叫刘村长送到乡派出所去,几个人把睡梦中的宝弟提溜住,劈头盖脸一顿好打,宝弟孤掌难鸣,出击不力,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人家把他拖到屋子外头,扔在一边,把门一锁,扬长而去。
    脸青鼻肿的宝弟直到天黑才苏醒过来,腰背疼痛难忍,爬也爬不动。
               第十三章
    她的天塌了,她的地陷了。
    刘改芸死人一样躺在炕上,已经两天两夜了。
    这个家,也真成了坟墓。被水汇川救下的刘玉计比死人多出一口气,嗓子坏了,只能呜呜地哀号,在苏凤河兄弟的帮助下,刚刚把改芸妈下葬,点过的纸灰,还在院子里堆着,叫人毛骨悚然。
    刘改兴成了半大老汉,面容憔悴,两眼红肿,他顾了父亲顾不了妹妹,焦头烂额,痛不欲生。
    他不能倒下去,这个家里,只剩下他一个还算完整的人了。母亲匆匆地走了,急促得让人疑惑,她究竞走了没有,也许是去串亲访友,过几天就回来了吧。
    家里凄楚的气氛,母亲那只随她而去的枕头,都残酷地提醒改兴,母亲确实离开了人世,一去不复返,炕上少了母亲的枕头。
    刘改兴不能哭不敢哭了:怕炕上的两个人又死去活来,呼天抢地。尽管他明白,父亲想大放悲声也不可能了,他嗓子坏了。据略通医术的苏凤池讲,以后能不能说话,还不敢定呢。
    刘改兴环视这弥漫着死亡半死亡的气息的家,默默地落泪,苦水往肚子里咽。
    他给父亲喂了两口水,就到妹妹这边来了。刘改兴悚然呆立,这是他那风韵动人、艳若桃花的妹妹吗?
    散乱的头发遮盖住半边脸,灰黄的脸上有层层叠叠的泪痕,从前那么丰润饱满的双唇,干瘪枯萎,像院子里烧过的纸。
    她毫无声息,双手摊在身子两边,像枯枝一样。
    刘改兴心惊肉跳,来到她身旁,脸凑到妹妹的鼻子上,感受到丝丝游气,若有若无,几乎就断绝了。
    刘改兴心如刀绞,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同情可怜他的妹妹,没有一点责怨她的意思。不错,对妹妹不顾生死,如醉如痴的爱恋他警告过妹妹,那是提醒叫她凡事多个心眼,不可叫别人看出蛛丝马迹。
    他明白她和大学生的爱多么艰险。等“四清”结束,大学生回到学校,他们的事情就会容易得多了,只要那个小方不当陈世美,改芸有出头之日的。
    妹妹每次去和方力元幽会,刘改兴总是在父母面前替她遮掩,开脱,辩解,妹妹能享受到如火如荼的恋情,他为妹妹自豪,欣慰,同时也提心吊胆。
    芨芨滩就没有居心叵测的人吗?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急风暴雨似的发生了,排山倒海似的发生了,刘家脚下的大地沉降,地狱之水淹没了他们。
    “改芸呀! ”刘改兴痛心疾首,深深为妹妹失去了热恋而惋惜。付出了沉重的、残酷的代价,收获的却是苦果。
    苍天多么不公啊。
    那天,他正给队里的小麦趟最后一遍水,半路上,毛渠又开了口子,他一个人奋力堵口,一直到天黑了,才把口子挡住。
    即使这样,一块不该趟水的山药地里,已经进了一大片水,明天,叫李虎仁臭骂一顿是在所难免了。
    刘改兴蹲在地头卷了根烟,滋滋地抽,心里漾起一股甜丝丝的舒服,母亲已经托了人,她娘家那边有个女子,跟他年纪仿佛,也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加上女子生性好强,就误了青春,至今没有人家。
    他母亲叫人送过话,过几天改兴过去看人,至于彩礼,女方放话了,只要后生能叫闺女看上,彩礼扯淡,人又不是跟躺柜跟车子过光景。
    听话听音,对方通情达理,改兴的心踏实了一大半。
    听母亲说,那个女子人样样挺好,不亚于“咱家改芸”,改兴就忍不住偷笑,说不定,自己还末后成佛呢。
    找的早不如找的巧呀。
    他的终身大事早成了父母的一疙瘩心病,急在心头愁在眉头,成天唉声叹气。
    这两天,老人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刘改兴今天下午来趟水,心里高兴就由不住个笑,迎面走来的赵六子牙一龇:“哎呀,改兴兄弟,刨闹下媳妇了? 看你高兴得眼窝直笑哩! ”
    刘改兴连忙收敛住心猿意马,从他臭烘烘的身边过去,没搭茬儿。
    “把你小子高兴的! ”赵六子把羊铲一扬,恼羞成怒。
    这刘家的人,不要看他们是专政对象,头昂得一个比一个高,一副尿不理神仙的傲气,哪把他赵六子放在眼里,恨得老光棍咬牙切齿。
    批斗刘玉计,赵六子动手动脚,每回都让方力元呵斥住:“注意政策。”
    刘改兴心里骂了一句:“你也能往人数里打呀! ”
    一个后晌,刘改兴的营生干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八字还差一撇,你沉住气哇。”他这样告诫自己。
    趟了半天水,也没有感到劳累。
    刘改兴吸完烟,扛起铁锹往回走,快到村口时,他忽然听到阵阵嘈杂声,中间有个人声嘶力竭地吼叫。
    刘改兴的心咯噔一声,头皮一偧,预感到大祸临头的惊悚。他急忙往工作队住的地方跑去,渐渐听清了来龙去脉,像被人打断了腰,一下瘫在小路上。
    他不用去探究了。
    刘改兴天旋地转,心痛如绞,不知道咋回来的。
    这几天的情况,使他欲哭无泪。
    眼前的妹妹叫他不敢认了。
    “改芸,改芸……”他款款地呼唤。
    刘改芸毫无反应,僵直的身体叫刘改兴心惊胆战。
    他把手放在妹妹脸上,立刻缩了回来,像一块冰。
    “改芸! ”
    刘改兴六神无主,连忙把妹妹抱起来,叫她依在自己怀里,除了小时候抱过妹妹,有多少年,没有爱抚过她了啊。
    “改芸,改芸,你想丢下哥一个人守这个家呀? ”刘改兴呜呜地哭,“你走了,我跟爹咋活呀,妈在九泉之下闭不上眼啊! ”他边哭边摇晃妹妹,炕上的刘玉计双手乱舞,呜哇呜哇,像只受伤的狗。
    刘改兴明白,那是他爹急火攻心,怕改芸有个三长两短。
    他把改芸抱到外间的炕上,靠近老人。
    刘玉计浑浊的两眼看定一双儿女,刘改兴安慰他:“爹,改芸不昨,她是饿坏了。”
    说着,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连忙忍住。
    “呜呜……”
    老人的眼里淌出灰白的眼泪。
    父亲的悲愤唤起了刘改芸的依恋,兄长怀抱的温暖,唤醒她的心灵,刘改芸的嗓子里游出长长的一口闷气,两只枯涩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呜! ”父亲转动着灰暗的眼珠。
    刘改芸的目光一碰上父亲,尖叫一声就死过去了。
    她的心空了,彻底空了。
    那个把爱恋给了她的人已经走了,永远走了,为了他,她答应了那个女工作队员的要求,就是地狱,她也下去,只要她的小方哥哥安然无恙。
    刘改芸觉得自己还活在那个梦里,只不过头上没有温柔的星光,嘴唇上没了他的热吻。
    她多么大意啊! 刘改芸想一头碰死,那个赵六子,不是在白茨堆附近转悠了吗,你咋还那么毫无顾忌,没有一点警惕啊。
    老光棍叫驴样的目光,把你全身都揣摸过了,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你就不多个心眼,他是什么东西! 做梦都想把你搂到怀里的光棍啊。
    刘改芸呀刘改芸,你不是连小方哥都害了吗? 你要是换个地方亲热,还会发生这一切吗?
    最终,她也没能见上他一面。工作队撤了,队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人们该干甚还干甚,水汇川带上女人走了,田耿和李虎仁掌了大权,连赵六子蹄子上都挂了“掌”——成了什么贫协副主席。
    这就是小方他们搞出的“四清”成果。
    最大的变化,人们在恶意的哄笑中得到满足,红烽一朵鲜花插在了赵六子的牛粪上。
    在刘改芸从死神的手里苏醒过来后,她对父兄掷地有声地说:“我不死,爹,哥,我不能死! ”
    父亲只能点头,改兴忍住悲痛说:“妹子,这就对了……”
    对什么,他无法说清,从此,妹妹还有人间的生活吗,跟赵六子过光景,还不如跟牲口去过。
    在去赵六子那边的前一天,改芸把哥哥叫到自己房中,拿出针线,果决地说:“哥,妈不在了,你给我打扮一下吧。”
    兄妹俩抱头饮泣,怕外屋的老人听见。
    刘改兴明白了妹妹的用意后,又心疼又惊慌:“改芸,哥笨手笨脚,行吗? ”
    改芸咬牙切齿:“我要叫他知道,守住女人打光棍是什么滋味。”
    在哥的帮助下,改芸把该固守的地方,衣服上全缝得密密麻麻,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刘改芸在哥哥干完这艰难的营生后,双手捂住他一只粗硬的大手,哽咽难语:“哥,这个家都交给你了。”
    刘改兴肝肠寸断,苦泪淹心:“妹妹,可害苦你了呀! ”
    “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后悔,小方叫我过了好日子,我没枉活。哥,你的对象吹不了,我给你想办法。”
    当哥的真个诧异了,她自顾不暇,还惦记着自己的婚事。
    “我就不信,天底下的闺女都瞎枯了眼? ”刘改芸在娘家,留给父亲兄长的最后一句话,震得地动山摇。
    她把父亲扶坐在自己怀里,为他抹去源源不断的泪水。
    改芸没有找话安慰父亲,她明白,父亲的心已经七零八落,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复原的,何况苍白的语言。
    她也知道父亲喑哑的嗓子想说什么,那些话,她用心而不是用耳朵都听见了,朝父亲连连点头。
    父亲枯柴似的手,握住她的手紧紧不肯松开,改芸万箭穿心,要不是飞来横祸,妈妈走了,当父亲的有机会再攥住女儿的手吗?
    她的脸埋在父亲搓板似的胸前,让泪水尽情流淌。
    刘改芸离开父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走出了这家,完全破败的家。
    父亲在她背后呜的一声长嚎,像寒夜里孤独的狼。
    在院子里,改芸抓起一把残留的纸灰,放到嘴里。
    “妈妈,我走了! ”她默默地说。
    “哥,回去吧,看看爹。”她悲切地说。
    刘改芸的身影融人到夜色中,黑黑的,浓浓的。
    她到了那个臭气熏天,炕上瘫着同样臭不可闻的老女人的家,刘改芸已经无所谓了,地狱和人间对她来说划了等号。
    她明白外面有人兴致勃勃地听房,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要让全队的人都知道,赵六子娶回来一个什么女人。
    她至亲至爱的人都走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可害怕呢?
    第二天她就出工了,在人们形形色色的目光中,刘改芸坦然,无畏,仍然昂着不肯低垂的头。
    她的眼睛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水成波终于面黄肌瘦地出现了,后生脱了形,跟以前判若两人,只有刘改芸心里明白,民办教师内心的痛苦有多么深。
    他走到她身边,两个人四目相对,就心如明镜,用不着舌头帮忙了。
    “我有话跟你说! ”改芸的话如同游丝,只有他能听见。
    “在哪儿? ”
    “那片树林子。”
    “多会儿? ”
    “收工以后。”
    水成波失魂落魄地走了,刘改芸继续锄糜子。
    她和方力元、水成波在学校相聚的情景,成了十分遥远的往事。
    刘改芸不敢再去回味方力元给她的情爱,它们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啃她的心。
    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刻在她的心扉上,稍稍一碰,就都活了起来,叫她痛不欲生。
    刘改芸把它们深深地埋起来,盖上厚厚的悲伤。
    她不能去追忆那甜蜜的、叫她心神荡漾的日子。那个女工作队员说了,忘了他吧,如果你真爱他。
    刘改芸服从了,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她爱他,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哪怕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从第一次把自己给他,刘改芸就死心踏地,义无反顾了。
    他使她活成了人,她为了他自己变成鬼也无怨无悔。
    刘改芸没白活。
    她的力元哥哥走了,刘改芸还为他活着。不管人们用什么话议论她,以什么眼神看她,改芸毫不介意。一个女人,有那么一回管够了,要是有下辈子,刘改芸还跟他好。
    她的天没了,她的地没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刘改芸的灵魂已经随他走了,留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个躯壳。
    收了工,刘改芸并没有像别的有家口的女人那样,火烧屁股一样往家赶,去做饭喂猪哄娃娃。
    她没家。
    她形单影只,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往树林这边走来。
    天还没黑下来,一抹残阳涂在树林西边,仿佛悬了一块橘红色的布,那个大沙梁一片金光灿烂,上面的白茨郁郁苍苍,像颗沉郁的人头。
    刘改芸的心揪了一下,一滴滴的血落下去,她连忙把目光收缩回来,满嘴又苦又咸。那会儿,她只感到甜丝丝的,那些还不成熟的小果实,是他放到她口中的。
    “一切都结束了! ”女工作队员冷若冰霜。
    她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嘲笑,那么尖刻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不,没有结束。”她的心在呼喊在抗争。
    刘改芸眼前闪过那个女工作队员漂亮的脸蛋和冷冰的目光,她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锋利,把改芸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好像刘改芸抢走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男人似的。
    她那双眼睛,喷出的是火呀,想把刘改芸烧成灰。
    刘改芸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她那么恨自己:我又没惹下她! 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刘改芸听从了她不是叫她那刀刃似的注视和甜言蜜语吓倒和迷惑,改芸为了心上的那个大学生。
    刘改芸走进树林暮霭已经降落,归巢的鸟雀叽叽喳喳叫成一片,流露出回到家里的欢快。
    刘改芸羡慕鸟儿,它们忙碌奔波一天,还有家可回,她的家毁了没了,连个歇息一下的窝都没了。
    刘改芸没有叹息,她的叹息用完了,只有给他听,她的愁肠百转才动人才妩媚。他说过,她的两叶柳眉一锁,比林黛玉还好看。
    林黛玉这个女人,好像听人们说故事时讲过。只有他,才叫她明白,那是一本叫《红楼梦》的书里面的小姐,弱不禁风,成天愁眉不展叫人又怜又爱。
    “我不当她。”改芸的嘴一噘,满面娇嗔,“连地也下不成,男人咋养活她? ”
    大学生在她红红的鼓鼓的嘴上亲了亲,笑得在草地上打滚。
    “咋? ”
    “她还用男人养活呀? 山珍海昧吃不完,绫罗绸缎穿不尽,金银财宝花不光,用不完,做下饭能好好吃几口,大家就高呼万岁了。”
    刘改芸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恐怕是文化人喝烧酒醉了,编造出来的吧? 不然书名咋叫什么梦。
    方力元看她娇憨可爱,抱住她狠亲一气。
    “梦啊! ”刘改芸眼前飘过一片粉红的雾,自己不是也在那里面做过梦吗,是梦总有醒的时候啊。
    刘改芸面对渐渐沉寂昏暗的树林,心如死水。
    找块干燥的沙地,她把锄头放倒,坐下去。
    她不想去学校找水成波,她不能叫水成波因此沾上什么坏名声,队里大小人的眼睛都盯着她。
    她不跟赵六子同房,早就宣扬得满队风雨,家喻户晓。
    要不是哥哥的事情逼人,改芸绝不肯冒这个险。赵六子鬼精,他不会叫她随心所欲,轻松愉快。
    众人对他的讥嘲,使他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他不敢轻易打刘改芸,怕她去死。
    赵六子成了芨芨滩的笑料。
    对他的咆哮,刘改芸只有冷笑。
    她听到了急促轻微的脚步声,那是水成波来了。她没有动,只低低地咳嗽一声,一个人影就从树木间向她移过来。
    “改芸! ”
    “成波! ”
    他在她面前停下来,努力在夜色中朝她凝视,像多年不见面似的。刘改芸听得出他压抑的喘息。
    刘改芸站起来,跟他面对面。
    “成波哥呀……”刘改芸咬住嘴唇,没让悲哭冲决出口,这不是哭的地方也不是哭的时候。
    “改芸,别……哭。”成波的声音埋在哽咽中。
    改芸任眼泪溢流,也不去擦一下。
    “你、还、好吗……”
    “成波哥,你放心,我能活下去! ”刘改芸朝他点头。
    “改芸,我再也帮不成你了。”后生悲愤地说。
    “不,成波哥,我下辈子也忘不了你! ”刘改芸的声音颤颤的。
    “改芸,你找我有甚事? ”聪明的民办教师开门见山。
    “成波哥,我……”
    “你咋啦? ”
    “我,有了……”
    “有什么? ”
    “他的,娃,娃! ”
    水成波并没有惊诧,也没有奇怪,反而很平静地看着她:“力元他,知道吗? ”
    “不。”刘改芸摇下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想咋办? ”
    “生下他! ”
    后生平静如水,点点头:“应该! ”
    “你要能给他写信,就告诉他一声,也算我和他没白好一场。”
    “行。”水成波慨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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