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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钱够吗？”
清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有些发怔，似是不敢相信我这么轻易地就应允了。顿了顿，她才颤抖着，接过我手上的银票，数了数，然后又激动地向我叩头：“凝姑姑，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愿当牛做马……”
“你不用这样。”我坐回椅子上默默扶额，“我觉得乏了，你回去吧。”
不过几十两银子，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我不需要她感恩戴德，只要别耍心思害我，让我生活得安稳一些，就足够了。
清婉怔了怔，见我的确有些没精打采，她也不再多说，只是又叩了个头：“多谢凝姑姑，那，奴婢先告退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躬身退出了我的房门，又将门关好。
屋子里只剩了我一人，我隐隐地有些头痛。怎么跟几个下属说话都这么累，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她。折腾了一晚上，我也的确觉得倦了，罢了，清婉讲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明天再去给十二阿哥带个信，让他帮我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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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阿哥没说什么，很快便给我回了消息。清婉的家，的确是家道中落，父亲还关在牢里，几个小妾都拿着钱跑了，只剩她和母亲，还有几个老嬷嬷相依为命。她家的确欠了不少银子，母亲也卧病在床，人情冷暖，亲戚早就不管她们了，更是没有所谓的朋友愿意再借钱给她们。
这些事情，都和清婉所描述的一模一样。但是我还是起了疑心。
清婉的母亲，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她现在才来找我借钱？因为她母亲的病变得更加严重？因为她面子上抹不开？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而且，十二阿哥告诉我，清婉母亲的病，恐怕华佗在世，也治不好了。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只不过是有限地延长生命。那清婉求我，真的是因为不甘心母亲就此病逝，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借口？
我想了一个上午，还是不能得出肯定的答案。的确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但也的确有能够解释的理由。我本身就不擅长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尤其是宫斗这一范畴，不禁越想越是头痛。更重要的是，我想不到清婉害我的理由。我平时对她们并不严苛，她的父母，与凝若的父母也没有什么联系。如果真的是她要害我，究竟是因为什么？
最终，我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即使怀疑，但我现在并没有证据，也不能这么草率下结论，冤枉他人。
如果她真的图谋不轨，一计不成，应该还会有新的动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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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那边的消息，却一个星期以后才告诉我。
那个王侍卫，是太后的远亲，说是远亲，其实已经没剩什么血缘关系了，他跟太后，也几乎没有往来。只不过，仗着这一点儿微末的联系，王侍卫在宫里也算是有了背景，过得不说风生水起，但也不差了。
我这人是个例外，家族背景一概没有，却成了康熙跟前的红人，跟几个阿哥也都混得挺熟。王侍卫妒忌，不平衡，便也在情理之中了。他想找个由头打压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烧纸的事情，是有人偷偷告的密。那个人机灵得很，始终没有露面，只是写了张字条。可惜的是，字条已经毁了，连个证据也没留下。王侍卫带着人过去，却没想到那个人是我，更是没想到会遇见九阿哥。
我听了十分吃惊：“我不会已经惊动了太后娘娘吧？”
“得了吧，快别忘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九阿哥鄙视了我一眼，“皇阿奶才没这心思，管你这样不起眼的黄毛丫头。”
“真的？那王侍卫脑子没病吧？不可能的吧，如果太后娘娘不管，他还真敢向我下黑手啊？”我没心气儿理会他满口不正经的话，如果太后要办了我，那可真是连康熙也救不了我了。
“我看他就是脑子有病，我的人他也敢动，也不数数他有几条命。”九阿哥冷哼了一声，竟然生平头一次附和了我的话。
“好好说话，这可是正事。”我皱起了眉头看他，决定先不跟他争论，等他的下文。他还没跟我解释我的担心呢。
他却不肯好好说话，仍是没个正经样子，笑着说：“放心吧，你不用害怕皇阿奶。她最近身子不大好，人也不太有精神，别说你了，就是各位娘娘的事情，她都没心思管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最好是这样。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
九阿哥迟疑了一下：“倒是留了性命，但手筋脚筋都断了，就算活着也是废人一个了。其余的人，都罚了五十个板子，留不留得住双腿，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虽然我对那些人没有什么同情，但听见九阿哥这番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座皇宫也像是大自然一样，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而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怎么了？觉得害怕？你不会就这么点儿承受力吧？”九阿哥又开始挖苦我，“我可一直觉得，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呢。”
“谁说我怕了？我当然是铁石心肠，你有意见？”我哼了一声，但还是问他，“你这么做，太后娘娘那里没事吧？不是亲戚吗？”
“咦？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他马上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你还是当我没问吧。”我白了他一眼，这人真是，一句好话也说不得。
“这姓王的平时也不干净，能治罪的恶行有一大把，我已经知会过皇阿奶，她也默许了。皇阿奶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糊涂，就冲他平日的勾当，留住他的性命，已经算是开恩了。”这人就是贱，我一不理会他，他反倒开始向我解释了。
“嗯，那就好。”
我点点头，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吧，无论如何，太后没掺和进来，就是最大的幸事。我正想着，眼前却忽然一暗，原来是九阿哥站到了我面前，又一把抱住我。
我微微挣扎了一下，九阿哥却死死将我揽住。我也就不再试图挣脱，他将头放在我的头顶，语气竟变得分外柔和：“对不起，那张字条是谁写的，我查不出来。但是不用害怕，你放心，不管是谁的人，只要敢欺负你，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就算是皇阿玛我也不怕，如果你真的有个万一，我也陪你一起。”
他轻柔却又坚定的字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我的心脏。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所有的话语，最后，都只剩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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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我依然觉得，康熙，四阿哥，可能还有更多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那晚的事。王侍卫好歹有个一官半职，就算他平日劣迹斑斑，但忽然受了刑，肯定会有人过问。但是谁都没有跟我提起半个字，我忐忑了几天，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本来嘛，又不是我理亏。
九阿哥此举，主要还是杀鸡儆猴，以实际行动告诉别人，我有人罩着，跟我作对不会有好下场。这几日，就算不甚明显，我也能感觉出来，那些宫女太监看我的眼神，也与曾经不同，更有甚者，见到我行了礼就匆匆走开，好像我马上就要吃了他们。
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反倒是亦瑶，不知是不是脑洞大开，依然会在背后小声嘀咕我的不是，丝毫没被九阿哥的暴虐行径影响。而清婉对我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不知她的母亲如何，但我也懒得过问。
只是我依然找了时间，偷偷去清婉的屋里，看了看她的字迹，记在了心里。
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我已经迫不得已地惹上了麻烦，而九阿哥也的确不可能时时刻刻派人跟在我后面，我必须学着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不是重点哈，为了控制字数，阴谋什么的我就不扯太远了，放过太后她老人家吧~
☆、第八十章 哀歌行欲绝，丹旐雨斑斑
五十六年，我仍然跟着康熙东跑西跑。夏天的时候，康熙还是去塞外避暑，每年都来，我也渐渐觉得腻了，好在还有九阿哥成天搅和我，也就不显得那么无聊。苍津也来了一阵子，我们就一起聊了会儿天，吃了顿饭。之前几次出宫，康熙只叫了三阿哥和几个小阿哥，可是把我闷坏了。
因为我常年不在宫里，也就常年见不到十三阿哥。就算还能写信，但这又不是现代，好多天才能交换一次信息，真真的是比异地恋还辛苦。由于无事可做，我的书法和十三阿哥的医术，都学得越来越好，要是万一哪天流落街头，我们俩一个开医馆一个卖字，也能衣食无忧的不是？
唉，只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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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这一年也快要过去了。枝头稀稀落落地挂着枯叶，风一吹，便零零散散地掉了一身。这个世界好像变得越来越单调，每日的生活也都千篇一律。直到有一日，忽然有人来禀报康熙，说太后得了病，情况不是太好。
我心底一个激灵，这位皇太后，也已经活了七十多岁了，在古代算是相当的高龄。我记不清她具体逝世的日期，但应该就在近几年了吧。
康熙匆匆忙忙与太后回了宫，又叫了太医细心诊治。其实最近，康熙的身体也不大好，科举的事情，边防的事情，忙得他焦头烂额，就连祭天这样重要的事，都叫人代行了。太后的病越来越严重，康熙的病也越来越严重，腿膝疼痛，咳嗽声哑，只是为了不让太后担心，每次去宁寿宫，他都强自忍着。
由于太后的事，到处都人手不够，十二月初，康熙任命十二阿哥做了临时的内务府总管事。我借口去向他道贺，想顺便问问历史上太后的情况，可见了他，他却是满脸的忧心。
“你近日也总跟着皇阿玛去宁寿宫吧？皇阿奶怎么样？”他问我。
“我觉得不大好。”我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你还记得……太后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今年年末，没剩多少天了。”他苦笑道。
我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那你还问我？你跟太后关系很好吗？”他都知道了太后的命运，为什么看起来还是这么难过？
“没什么，但她无论如何也是我的奶奶，待我也不错。瞧你那话说的，我就这么没良心吗？”十二阿哥无奈地笑了笑，却转移了话题，“哎，苏晓，这又过了大半年，那两个宫女没再闹什么事吧？”
“没有，这些日子真是风平浪静的。你最近事务繁忙，要注意身体，别累病了，不用担心我。”我摇摇头，又冲他眨了眨眼，“既然做了总管事，要是我有需求，你可要给我行个方便啊？”
“我可是长寿之人，累上一段日子也不碍事。”十二阿哥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也同我开起玩笑来，“你还用得着我？难道我九哥最近事多，顾不上你了？”
“你又不难过了是吧？”我瞪了他一眼。
不过九阿哥最近的确是事多，大概又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十四阿哥那头正是用人的时候，可我手上十三阿哥府的生活费，也快不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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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夜里睡得不好，又过了些日子，康熙的双脚开始浮肿，并且越来越厉害，几乎走不了路。可能是由于身体的病痛，康熙竟逐渐变得悲观起来。自从太子二次被废之后，他一直没有决定储君的人选，这始终是他心头的一件大事。平时他还不肯在旁人面前显露，然而此次，他却显得格外忧心。
接连召见了几次皇子大臣之后，他在一个午后问我：“凝若，你有没有想过，朕百年之后，你想去什么地方？”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就好像在问我中午吃了什么。我却狠狠地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皇上，您不要乱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你慌什么，起来说话。”我只好从地上站起来，康熙叹了口气，“什么长命百岁，万寿无疆，都是骗小孩子的话。朕也敌不过岁月，最近很多事情都觉得力不从心。”
“皇上，只是因为您近日身体欠佳，才会多想。奴婢看您还年轻得很，过一段日子就会好了。”我不知道康熙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跟我说这些，只好说着安慰的话。
康熙摆了摆手：“朕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你用不着说这些话安慰朕。你平日可胆子不小，怎么这会儿不敢说了？朕又不会怪罪你。”
“皇上……您突然这么问，奴婢真的没有想过。”我轻轻叹息，“奴婢还是只想陪在皇上身边。”
“唉，也罢了。”我本以为康熙还会再追问，谁知他却作了罢，又拿起桌上的折子批复起来。我也不再出声，安静地站在一旁。
可能康熙心里是明白的，太后此次，恐怕是捱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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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病丝毫不见起色，康熙也终于搬去了苍震门。这回他却没将我留在乾清宫，把我也一并带了去。晚上我依然睡在康熙卧室的外间，半夜若是有什么事，他就会叫我起来。没过几天，我就开始憔悴了，不得不往脸上擦各种粉，以图尽力掩盖住我不怎么健康的脸色和黑眼圈。
这地方不比我原来的小院，十三阿哥不能再随便来串门，就算偶尔见个面，也几乎一句话都说不了。我每天都跟散了架似的，累得连饭也不想吃。我是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不过就连四阿哥见了我，都会直皱眉头，看来我的状态，真是糟糕到一定地步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没良心，但好在时间不长。太后终是没能熬过这一年。
康熙忍着双脚的浮肿和心里的悲痛，割辫戴孝，办了丧事。这个年也在葬礼中度过，没有人再去庆祝。康熙恸哭了好些日子，一直在苍震门住了将近一个月，才终于回了乾清宫，我也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位皇太后并不是康熙的亲生母亲，只是他的养母，但是康熙依然十分尊敬她。太后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所有的王公贵族，文武大小官员都来吊唁。康熙也是悲痛万分，直到回了宫，脸上仍是有散不去的悲伤。
康熙已经是个老人，这一点不仅他自己明白，底下的官员其实也都明白。借着太后的病逝，立储一事又被提起，几个大臣轮番上奏，而他们的人选，竟然还是废太子。已经过去了八年，难道他还想搞出什么动静？我又想起因为撞见废太子传递消息而枉死的琪瑛，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对他是半点好感也不会有了。
不过大臣们起劲，康熙倒是全然不为所动，底下的奏折，他不是拒绝就是沉默。这件事情也就渐渐不了了之，他早已经对废太子绝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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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灵柩终于要被送去陵墓了，我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许久没回我的屋子，我一回来就先找了水桶和抹布，清婉和亦瑶都不在，还是我自己打扫吧。
我把房间擦洗了一遍，擦到床脚，忽然发现有一个鼓鼓的东西，上面落满了灰。我一脸纳闷地把它捏出来，心里顿时一寒。
这是一个小小的布偶，胸前用针刺着一张布条，上面用满文写着字。我不认识满文，具体的内容也就无从知晓。
但这不是关键，就算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也知道这是个诅咒别人用的布偶。原先看过那么多电视剧，这样的手段实在是俗气得不行。只是不清楚它是诅咒我的，还是诅咒别的什么人，用来陷害我的。其实我不懂满文，这件事情好几个人都能为我作证，康熙也知道，但是谨慎起见，我还是将它处理了吧。
我长叹了一口气，拿着这个小布偶走出屋子。真是想过消停日子都不行啊，才过了几个月的平静日子，恐怕又要起风了。
看来，我还真是与安宁的生活无缘哪。
这是谁做的，是清婉吗？还是亦瑶？或者是别的人？这个布偶放在这里多久了，那个人，又要什么时候才会行动？这座皇宫，终于也向我伸出了它的利爪，又或者是因为近些年，我身周的保护少了，才看见了这些，原本始终潜伏在我身边的锋牙尖齿。
我不想被扯进争斗之中，可我也不会任由他人吞噬了我。
我将布偶在院子的角落里藏好，确保它即使被发现，也只会让人怀疑到清婉和亦瑶的头上。藏好之后，我便接着回屋打扫，顺便也将屋子彻底搜查了一番，以免还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一顿折腾，可把我累得够呛。傍晚时清婉和亦瑶就回来了，我还要在这之前收拾好水桶和抹布，喘匀了气儿，以免她们起了疑心。我没跟她们提起任何一个字，我虽然从来不争名逐利，与世无争地过着，但这不意味着我就会任人宰割。巫蛊诅咒，这是古人非常忌讳的事，大阿哥就是因此受了圈禁，这罪名要是落到我头上，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说了。
于是，我决定先按兵不动，等着机会，把始作俑者找出来。
转天去书房的时候，我在门缝里夹了一根头发。原来在侦探小说里学到的小伎俩，没想到竟会用在这里。如果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进了屋，我便能发觉。否则每天都要检查一遍屋子，我真是要活生生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归一下《清圣祖实录》，这章主要就是记录一下太后病逝的事情。
黄庭坚《乐寿县君吕氏挽词二首》其二
剪髻宾筵盛，齐眉妇礼闲。
谓宜俱白发，忽去作青山。
大梦惊蝴蠂，何时识佩环。
哀歌行欲绝，丹旐雨斑斑。
☆、第八十一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一）
我原先还在担心，不知放布偶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有所行动。如果十三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来我这儿串门，他们往往会在屋子里等我，我夹头发的方法并不总是有用。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距离我发现布偶的日子只有不到十天，康熙就接到了上报，说是有人告发我诅咒太后，在屋子里藏了诅咒用的人偶。
那个太监禀报时，我就在康熙身边，手里还捧着几本奏折。听到来人这么说，我和康熙一齐怔了怔。
原来竟算计到太后头上去了。我在心底默默冷笑，太后尸骨未寒，还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