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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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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公子身上,声称被你所误。”

    “你看得倒清楚,这也是劝人之一弊吧:劝成未必得功,劝不成必受责难。”

    “公子肯定比我更清楚,可你还是‘要劝’。”

    “我看你多时不曾摸刀,自觉功夫还剩几成?”

    “嗯?这个可说不清,肯定是大不如从前。”

    徐础指着自己的嘴,“它也一样,若不常练,也会变得笨拙,所以要经常劝人,能否成功倒在其次。”

    昌言之笑了一声,“原来公子是在练嘴,别练出麻烦就好。”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再没人来找徐础求助,单于也没召见他,忙于调兵遣将。

    次日一早,贺荣军拔营,直往并州进发,沿途设置营寨,保证粮草供应,单于还是留下命令,要从冀州征发民夫,运送辎重等物。

    贺荣军从南边进入并州,中途经过孟津,只见北边的小城已成一片废墟,连接南岸的桥梁更是无影无踪,不过数日间,梁军切断了这条要道,既为阻止敌军,也为表明自己无意北上参与并州乱局。

    单于在此暂停,在马背上遥望废墟与南岸,向左右诸人笑道:“中原人胆怯至此,天赐良机,让我贺荣部入主九州,诸位当努力进取,最多需要三年,我与诸位痛饮四方美酒,遍赏天下佳丽,共聚人间珍宝!”

    欢呼声此起彼伏,远远跟在后面的徐础也能听到,忍不住轻叹一声,向昌言之小声道:“以九州之大,就没有一位真英雄趁时而起吗?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等多久。”

    

第三百八十二章 橘枳() 
入塞以来,贺荣军队第一次遇到强硬的障碍,前方的一座小城拒绝投降,将前去招降的使者从城墙上扔下来,再有靠近者,二话不说,必以弓弩射之。

    单于不打算在此地浪费时间,留下一部分贺荣骑兵以及大批冀州新征来的士兵与民夫,全权委托给贺荣平山,“三日之内攻下此城,前去晋阳与我汇合,免你仆隶之身,有重赏。五日之内夺城,免仆隶,无赏。七日之内夺城,无功无过,仍是仆隶。超过七日,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贺荣平山既羞愧又兴奋,他知道单于不喜欢表面功夫,因此只是郑重地点头,说了声“遵命”,再无其它言辞,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在最短时间内攻夺此城,不惜代价。

    大军在城外驻扎一晚,以壮声势,单于夜里出去巡营,突然想起两名顾问,派人将他们唤来。

    “此城虽小,但是地处要冲,必须尽快夺下,以免我后顾之忧,你二人可有妙计立下此城?”

    寇道孤先开口,“此城所依仗者,无非是晋王之援,单于亲率大军北上进攻晋阳,便是妙计,城中将士一旦得知救援无望,自然投降。”

    单于微笑道:“攻城夺寨,实非寇先生所长。徐础,你今天还要说点什么吗?”

    徐础上前两步,也望向小城,“说几句,算在明天吧。”

    “嘿,得我觉得有用才行。”

    “此城名为应城,位置确实紧要,晋王当初曾以此城作为南下的根基,对城墙重加修葺,粮草积蓄颇多。”

    单于点头,“嗯,怪不得不愿投降。我命平山三日夺城,你以为如何?”

    “强人所难。”

    “哈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我们贺荣人不擅攻城,以己之短攻敌所长,难以立功。但我偏要迎难而上,既然入塞,今后少不得会频繁遇到攻城之事,而且只会更难。我对平山寄予厚望,将冀州工匠全留下来,就是要让他学会攻城,日后可堪大用。”

    贺荣平山不在附近,但是单于周围的一些随从自然会将这些话转给左神卫王,以博一赏。

    有些时候,背后不经意的几句夸奖,比当面的重托更有效果。

    徐础暗暗称赞,微笑道:“学会攻城当然是好事、要事,但不必刻意为之。我曾在此城中住过数日,认得几个人,愿为单于劝降,无需三日,半日便够。”

    寇道孤想要开口,马上又忍住。

    单于扭头看向徐础,“你又想劝降?”

    “恰好城中也有故人。”

    单于想了想,“不必,一路劝降,难显军威,贺荣骑兵也该舒展一下筋骨,冀州人也该为他们的皇帝做点什么。”

    “击败强敌,方显军威,应城小而无名,难副单于所望。冀州军民如今只认单于……”

    单于笑道:“够了,你说的话有些道理,可以算入明天,但我意已决,不会再改,就这样吧。”

    徐础只得闭嘴。

    回到帐篷里,徐础不由得叹息一声。

    昌言之问道:“公子遇到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应城。”

    “应城如何?”

    “单于命贺荣平山三日内夺城,平山立功心切,必然不择手段,此一战,双方必然损伤惨重。”

    “这种事情谁也管不得,打仗嘛,必有死伤,而且少不了。公子虽说心善,毕竟是称过王的人,似乎不必太过在意一座小城吧?”

    徐础笑笑,“你说得对,我该想得更远一些。这两天可有其它地方的消息?”

    昌言之摇头,“贺荣人只关心自家的事情,不谈其它。”

    “嗯,谈与不谈,事情总在发生,九州域内,必不至于处处安静。休息吧。”

    次日一早,贺荣平山准备攻城的同时,单于带领大军拔营出发,徐础上马离开时,远处轰鸣声不断,似乎要将应城碾为平地。

    晋王的确没有完全相信单于,早已在沿途布下重重防线,又过一天,贺荣军队遭遇极其顽强的抵抗,经过半日苦战,虽然获胜,行军却因此变得缓慢。

    单于对晋王多了几分尊重,当晚召集诸大人,重新布置攻势,更加详细而具体。

    徐础与寇道孤守在外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颇有些无聊。

    张释虞来得稍晚一些,自觉站到徐础身边,沉默一会,小声道:“好消息。”

    “哦?”徐础知道,所谓的好消息只会与张释虞本人相关。

    “欢颜派人送信来,说她正想办法……让我回去,还说不会等太久。”张释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太想与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恭喜。”

    “终于……”这里是单于议事的大帐,张释虞不敢抱怨,改口道:“终于可以看到家人了。”

    “济北王与朝廷汇合了?”

    张释虞一愣,“啊……父亲还在梁王手里,一直被留在东都,梁王不敢将他怎样。”

    “皇后想必出力不少。”徐础小声笑道。

    皇后是单于的亲妹妹,她若想要回丈夫,单于不得不加以考虑。

    张释虞咳了一声,不愿承认,但又无法否认,半晌才道:“兄妹情深,单于还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

    张释虞没提自己的妹妹,徐础也没问,过了一会,他道:“欢颜郡主已经攻到晋阳了?”

    “她怎么可能亲自带兵?她留在渔阳,另派他人与贺荣骑兵一道由飞狐口攻入并州,如今离晋阳已经不远,就等单于北上,形成合围之势。要说单于这一招的确厉害,晋王这一次必亡无疑,群雄将要减少一位,对天成是件好事。”

    张释虞频频点头,好像他参与了整个过程。

    “其它地方有何消息?”

    “其它地方?”

    “秦州、汉州、江南诸州。”

    “有消息吧,欢颜的信中没提起过,你问单于啊。”

    单于关心天下大事,每日都会接到大量情报,但是不会道与外人,徐础即便就站在旁边,也听不懂。

    “我和单于没那么熟。”徐础笑道。

    议事结束,单于将中原人叫过来,先对皇帝说:“我妹妹想你了。”

    张释虞强抑心中兴奋,回道:“我也很想皇后,但是国事为大,家事为小,天下未平,只好让皇后多等一阵。听说皇后在渔阳很安全,单于可以放心。”

    单于笑道:“皇帝能存此意,我心甚慰,我原本是要与皇帝携手共定天下,待九州重归旧主之后,再将皇后接来。”

    张释虞心中一惊,脸上不敢表露,只得道:“能与单于征战四方,亦是我愿。”

    “不过我妹妹说得对,平定天下说快很快,说慢也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总不能让你们夫妻总是分离。这样吧,待我攻下晋阳,平定并州之后,将皇帝送还渔阳,你夫妻二人好好团聚,等我重整军旅,再次发兵时,皇帝过来与我汇合。”

    虽说不能立刻离开,张释虞已感满足,忙道:“单于为兄,一切尽听单于安排。”

    “哈哈,一家人好说话,皇帝早些安歇,不可太过劳累。与我妹妹团聚之后,还要多加努力,早日生个太子外甥。”

    张释虞脸上飞红,“我会努力。”

    皇帝离开,单于向两名顾问道:“皇帝是个好人,我原有些疑虑,要不要全力援助天成,与皇帝相处这段时日,我再不做它想,中原皇帝只能是他。”

    这虽是称赞,听上去却更像是贬低与蔑视。

    徐础没说什么,寇道孤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皇帝留在单于身边是个‘好人’,离开单于就未必了。”

    “寇先生是中原人,却不说自家皇帝的好话你说什么橘?什么枳?”

    “我是中原人,但是九州已无共主,人人择君而侍,我选择单于,而不是皇帝。至于橘、枳,乃是中原的一句俗语,橘本生于淮南,味甜,一旦移植淮北,水土变化,橘味亦变苦涩,被称为枳。人也如此,一旦挪换地方,好坏或许就会转变。”

    单于大笑,“中原人想得总是太多,不过很有道理,我记下了,但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看皇帝怎么做吧,他若一直做橘,我很高兴,他做变成枳,我亦有办法对付。”

    单于看向徐础,“你与晋王也很熟?”

    “曾经结拜为兄弟,晋王排三,我排第四。”

    “中原群雄你都认得?”

    “多少都有接触,唯有淮州盛家人来往不多,只见过老将军盛轩。”

    单于点头,“就凭这一点,你会很有用处,上天将你送我这里,必有用意,但你愿意做橘,还是做枳?”

    徐础笑道:“我做树叶,该盛时盛,该枯时枯,该落时落。”

    单于大笑,随即正色道:“你今天本不必再说什么,但我还是要问,答与不答,随你。”

    徐础点下头。

    “凭你对晋王的了解,他的抵抗会越来越坚决吗?”

    “晋王也是心怀天下的人,进退战和,要依天下形势而定,而不止是并州一地。”

    “嗯,此话有理。我再问你,吴州宁王你可认得?”

    “很熟。”

    “正好,他派人送来一封降书,愿意奉我为主,还送来一些礼物,你说说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该接受还是拒绝?”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尊老() 
宁抱关派人送来一些金锭与布匹,不算贵重,但是配上一封降书,却有了“进贡”的意思。

    单于第一次从中原群雄手中接到降书,有点得意,也有一些疑惑。

    徐础不能撒谎,回道:“宁王递交降书,因为他对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当回事。”

    “那他的用意是什么?”

    “借单于之名,压制周围的劲敌。”

    单于大笑,“这个宁王听上去也是一个玩弄诡计的小人,居然能够称王,大概只有在中原才会发生这种事。”

    徐础没有反驳,他憎恨宁王,但是不愿单于对宁王太过看重,至少眼下不要。

    寇道孤对群雄只闻其名,极少接触,因此无话可说。

    单于最想知道晋王的应对之策,因此继续道:“北边的天成军——姑且称之为天成军吧,已经进至晋阳三十里外。西边的秦州,比较混乱,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但是确实有一支军队逼近并州边界,用意不明,对皇帝和我的询问,他们不做回应。至于南方诸州,宁王送来降书,淮州与洛州沿河布防,暂时没有北上的迹象,其它各州对并州形势没有影响。这就是晋王所面临的天下大势,他会如何应对?”

    “晋王……必用奇计。”

    “奇计是什么?”

    “既是奇计,别人猜不出来。”

    “哈哈,这样的回答可有点取巧,一点用处也没有。寇先生,你猜呢?”

    “我不认识这位晋王。”冠道孤首先承认这一点,“观其一直以来的行为,不等单于攻到晋阳城下,他就会投降。”

    “既要投降,为何重重设防,不许诸城弃守?”

    “就因为有投降之意,才要做出负隅顽抗的样子,单于若是胜得太容易,还会允许晋王投降吗?”

    单于笑着点头,“好,接下来就看他是要投降,还是会用‘奇计’——投降不算‘奇计’吧,徐础?”

    “当然不算。”

    单于打个哈欠,“跟你们中原人打交道,需要猜来猜去,有时候比打仗还累。”

    两名顾问走出大帐,寇道孤与往常一样,一言不发走向自己的帐篷,连表面的客气都不维持,徐础却一反常态,追上几步,说道:“单于虽会说中原话,终不以中原人为心腹,寇先生打算追随他到几时?”

    寇道孤止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徐础继续道:“如果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报复我……”

    “怎么,你打算自杀谢罪吗?”

    徐础笑道:“没那么严重,我会离开,这样的话,寇先生也不必勉强自己做违心之举。”

    “你想逃走?”

    “我若走,必是光明正大,让单于礼送我离开。”

    “嘿。”寇道孤冷笑一声,看一眼大帐的方向,“无论怎样,我不会走,天成与梁王皆非明主,我原无久留之意。单于虽是异族人,却有真龙之相,重整九州者,非他莫属。”

    徐础拱手,“知道寇先生并非因为我而留在单于身边,我安心多了。多谢告知。”

    “嗯,我还可以告诉你,有我在,你走不掉。我不会急着报复你,但是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那我希望‘终有一日’能来得晚些。”

    次日午后,贺荣军又遇到一座拒降的城池,单于仍是留人攻城,自己带领主力骑兵急速行进。

    前方已有消息传来,晋王就在百余里外扎营列阵,似有决战之意,而不是龟缩在晋阳城中死守。

    单于对这一战十分期待,行军路上的每一次休息,都会召集一些人商议军务,力求无懈可击。

    当天半夜贺荣军才停下扎营,单于马不停蹄,亲自带人去往前方勘察地势。

    徐础没有跟去,坐在帐篷里与昌言之闲聊,说起晋王,怎么都觉得形势险峻。

    “晋王怎么敢出城迎接贺荣部?”昌言之百思不得其解。

    “晋王数面受敌,兵力不足,士气不振,他若死守晋阳,并州郡县怕是皆会纷纷先他而降。出城迎战,至少能够稳定四方军心。”

    “可是……晋军打不赢吧?”

    “嗯,很难打赢,或许真让寇道孤说对了,晋王只是想争取一场体面些的投降。”

    “投降还分体面与不体面?”

    “区别大了。”徐础笑道,却没有解释,总觉得以晋王为人,轻易不会选择任何一种投降。

    次日一早,单于亲自率兵前往战场,徐础更没资格参与,留在营地里等候消息。

    自从得知很快会被送往渔阳,张释虞胆子变大许多,他在贺荣人那边没什么朋友,与随从无话可说,因此经常往徐础这里跑动,顺便送来不少动向。

    “晋王垂死挣扎,单于大军已成包围之势,估计天黑之前就能将晋军全歼。”张释虞十分兴奋,“晋王若败,并州各城传檄可定,要不了几天,晋阳就会投降,到时候我就可以离开了。”

    徐础的帐篷太小,张释虞只能原地圈,“终于,终于要离开这里,以后打死我也不会再来。”

    “怕是不成。”徐础提醒道。

    “是,单于说等他重整大军,确定下一个目标之后,让我过来,到时候我可以称病啊,或者让皇后再求求单于。”张释虞摩拳擦掌,“皇后才是关键,回去之后,我得好好讨好她,让她离不开我……徐础,你有什么主意吗?”

    “讨好皇后?这种事情我可不懂。”

    “别谦虚,我妹妹那么讨厌你,在谷里住了几天,居然性情大变,学你的样子谈什么‘大势’,还为了你逃婚——想想她上次逃婚,逃的可就是你——她在谷中必然是中了你的蛊惑,教我几招吧?”

    徐础笑道:“大道可授,奇术难传,‘蛊惑’之术只可意会,不可言教。”

    张释虞十分失望,“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会想出办法,从小到大,还没人讨厌我。”

    徐础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自身安全得到保证,张释虞有精力考虑其他人,“奇怪,我妹妹究竟逃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必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能比单于身边更安全?”

    “大概她眼中的安全,与你所想不同。”

    “嘿,她从前是蛮横,现在是愚蠢,当然与我不同。”张释虞一直觉得自己陷入险地,妹妹要负有一定责任,因此时不时会冒出一股怒火。

    张释虞走了,没多久又回来,神情变得更加高兴,“果然如我所料,晋军只坚持不到半天,就鸣金收兵,退到栅后不敢再战。单于大概是不愿伤亡太多,也已收兵,就在晋军对面扎营,估计咱们待会都要与他汇合。”

    张释虞猜得没错,很快有命令传来,所有人立即动身,将营地前移数十里。

    在路上,徐础发现队伍中多了一群奇怪的人,五十多名,全是老者,男多女少,看样子是贺荣人,衣着并不华丽,不像大人,更不像士兵,但是绝非仆隶,走在队伍中间,受到大批骑兵的保护以及仆隶的服侍,待遇比皇帝还要好些。

    张释虞也注意到了,骑马跑来向徐础小声抱怨:“单于的一群穷亲戚,今天上午刚到,估计是来打秋风的。瞧他们的样子,又黑又丑,比我家干粗活儿的仆人还要蠢陋,却得意洋洋好像自己是大人物。”

    “便是你们张家,也有穷亲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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