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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菊娘站在两队随后身后,只露出一点头发,仍被寇道孤发现。
随从们让开,诧异地打量冯菊娘,如此艳丽的女子,说她是妖女似乎可信一些,说是魔女则有些匪夷所思——昌言之等人连魔女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只觉得比妖女更厉害些。
可若说完全不信,冯菊娘又的确不是寻常女子,单是她“克死”的诸多丈夫,就足以令人生疑、生惧。
栅栏外面,众多书生则对魔女之说深信不疑,尤其是安重迁,第一次见到冯菊娘就难以自持,以后每次见面都会失魂落魄,哪怕只是想上一想,也有怅然若失之感。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听过寇道孤的解释,深以为然,大声道“她是魔女!一点不假!我亲眼所见,险些被她坏掉问道之心!魔女不除,正道难宁!”
“魔女必除!”书生们附和,心中越是被美色所惑,越觉得冯菊娘乃是魔女。
众人受到激励,起身向谷中拥去,挤倒了栅栏,只是仍不敢硬闯刀剑阵。
昌言之等人同样惊恐不安,身后的人确有几分像是魔女,前方的书生义愤填膺,真若是发起疯来,他们纵然能拦下,也得是血流满地,作为邺城的客人,这可不是好事。
冯菊娘缓步上前,穿过保护者,来到书生们面前,先向昌言之点下头,表示无碍,再向对面微微一笑。
这一笑,令她更像魔女,安重迁第一个冲过来,举起拳头,却怎么都没办法打下去,对方若是开口要求,他更可能跪下。
冯菊娘开口道“诸位都是读书人,纵要除魔,也是凭学识、凭口才,哪有挥拳动手的道理?诸位即便将我毙于拳下,日后有人问起,你们就不脸红吗?”
众人都有些脸红,原因各不相同,安重迁尤其尴尬,放下拳头,厉声道“魔女又在蛊惑人心!”
冯菊娘冲他笑了笑,“你不愿被我蛊惑?”
“我……我……不会被你蛊惑。”
“真是遗憾,我还以为安公子乃是有缘之人。”
安重迁只觉得呼吸困难,若非周围全是熟人,真想大声认输,承认自己就是“有缘之人”。
一只手按在安重迁的肩膀上,虽未用力,却似有千斤之重。
寇道孤将安重迁推开,目光冷冷地盯着“魔女”,“回到魔王身边,你又重整旗鼓了。”
冯菊娘笑道“在自己家里,总是自在一些。”
“徐础为何不出来?”
“公子忙于正事,让我代为接待贵客。”
寇道孤冷笑一声,“小小魔女,不自量力。”
“的确,我乃寇先生手下败将,哪敢自取其辱?我是‘小小魔女’,希望寇先生也能派出一个‘小小正道’,大家旗鼓相当,才算公平。”
寇道孤目光扫去,落在严微身上,严微正有此意,早已想好除魔之辞,开口要说,冯菊娘却不看他,绕过寇道孤,来到一名仆人面前,笑道“阁下怎么称呼?”
仆人神情僵硬,目光躲闪,与一边的安重迁倒有三分相似。
。
第二百九十四章 故事()
寇道孤有两名贴身仆人,年纪不老不少,其貌不扬,像是兄弟二人,极少开口说话,主人下令,立刻去做,从不多问,也不拖延,平时就默默地守在附近,像是两头踏实肯干的骡子,毫不惹人注意。
直到他们被冯菊娘“选中”,许多书生才第一次发现寇先生竟然还有两名随从。
两仆互相看了一眼,移开目光,不肯看向冯菊娘,也不肯回应。
寇道孤按惯例冷笑一声,“冯夫人真会挑选对手,可惜,他们不会说话,无法与你论辩。”
两仆太不起眼,没人记得他们是否曾经说过话。
冯菊娘不肯就此放弃,“无妨,大道至广,能容天下众生,他二人终归是人,不会说话,也是万物之灵,当可论道。”
“嘿。”寇道孤没说什么,似乎默认了这场挑战。
冯菊娘嫣然而笑,“不会说话,但是能听懂,会写字吗?”
两仆稍一犹豫,同时摇头。
“嗯,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寇先生果然与众不同,挑的两名好仆人。会做手势?”
两仆再不能否认,点点头。
“真巧,我有一任丈夫是个哑巴,我跟他学过几天手势,不知秦州和冀州的规矩是不是一样?”
冯菊娘真做出几个手势,两仆每次做回应之前都要互相看一眼,这次也不例外,同时摇头。
“是不懂,还是不知道?”
一仆做了个手势,寇道孤替他解释“不懂。”
“嗯,想必手势也有方言——没关系,寇先生能替你们说话,这就够了,但是你们不会说话,就由我提问吧。”冯菊娘想了一会,笑道“我提不出太高深的问题,不如这样,我讲个故事,真假姑且不论,但是这个故事一直让我疑惑不解,却又说不清哪里不解,或许有人能帮我提炼出问题来。”
冯菊娘转向围观的书生,背对寇道孤,侧身朝着两仆,离他们很近,伸手可及,“他是我第三任还是第四任丈夫,姓名就不说了,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他从前是屠夫,专杀猪羊,加入降世军之后,杀人跟杀牲畜一样利索,所以很快就成为头目,得到一个‘天王将军’名号。别被这个名头骗了,降世军里类似的将军多如牛毛。”
发现话题偏离得有些远,冯菊娘歉意地笑了笑,“我这个丈夫力气大,人也粗鲁,身上总带一把杀猪的尖刀,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当心老子给你放血’。”
冯菊娘模仿男子的粗哑声音,虽然不像,却颇增几分韵味,随后她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中晶莹,似有泪水将出未出,“诸位可以想见,被迫嫁给那样一个丈夫,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的语气与神情打动了所有人,只说了丈夫的身份,没提任何具体事例,就让几乎所有人痛恨这个既幸运又无耻的屠夫。
“他这个人不讲道理,想要什么,直接就抢,他说手里的尖刀乃是无价之宝,金银买不来的东西,尖刀能买来。被他看中之后,我当时的丈夫没过几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第一个得知消息,第一个闯进房中,对我说‘菊娘,自从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小娘们儿,我就心里痒痒的,吃不好、睡不香。总算老天待我不薄,给我这机会,你丈夫死了,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人,来,给我解解心痒吧。’”
人群鸦雀无声,心中五味杂陈,对屠夫既憎恨又羡慕,对冯菊娘则是既同情又鄙视,同时也都有点心里痒痒。
冯菊娘似乎忘了周围有一大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泪水缓缓滴落,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如同梦中呓语“我跟了他三个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我身上至今还有他留下的伤疤。”
“这样的混蛋早死早好。”有人大声道。
冯菊娘泪珠仍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多谢这位公子的仗义执言……”
不是所有人都被她迷住,至少有人能够挣脱出来,严微就是其中一个,“冯夫人说这些,与论道何有干系?”
“大有干系,请严公子耐心些,听我说完。”
严微哼了一声,见无人附和自己,没再说下去。
冯菊娘稍稍扭头瞥向两仆,“两位可还听得明白?”
两仆生硬地点下头。
冯菊娘又是微微一笑,继续道“三个月,好在苦日子只有三个月,我那个丈夫与官兵交战时中了冷箭,据说他在死前连杀百余官兵,当然我没有亲见,也不太相信,但是有人说他在死前不停地喊‘放血’两个字,我是信的。”
冯菊娘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尽是同情,她却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在他之后,我又嫁给许多人,每嫁一次我都感到困惑不解。”
“不解什么?”安重迁问道,声音温柔得旁若无人。
“为什么……我总是想念那个屠夫呢?尤其是新婚第一夜,总是我最想念他的时候,想念他说‘放血’时那股恶狠狠的劲儿,还有……其它。”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冯菊娘原地转身,面朝两仆,离他们如此之近,呼吸能直接喷到对方脸上,然后用极轻微的声音说“瞧,这才是让我念念不忘的人,直接、强悍、精力充沛,处处与你们正好相反。”
冯菊娘再转身,向谷中走去。
两名仆人面红似血,突然同时大吼一声,一人道“贱女人!”另一人道“无耻荡妇!”然后同时冲上去,双臂大张,仿佛恶狼。
寇道孤的两名仆人竟然会说话,而且举止失态,周围的书生无不大惊,他们虽然被冯菊娘最后几句“想念”弄得困惑不解,但是心中仍存同情,于是七嘴八舌地喝止,离得稍远,来不及阻止。
冯菊娘一心想要激怒这两人,她成功了,只是太过成功,将自己置于险境,只动嘴,她能以一敌百——只要这个“百”都是男人,动手的话,她与寻常女子没有区别,全无还手之力,只会花容失色。
救美的事情不常有,今天却在一众书生面前发生。
有人越众而出,在两仆扑上去之前,就已大步接近,好像早就从神情上猜到这两人将要动手,动作奇快,三两步就到了近前,分别抓住两仆的一只手腕,用力一带,推出十步开外。
冯菊娘匆匆逃到昌言之等人中间,向救她的人点下头,然后向寇道孤笑道“尊仆的手语我可看不懂,麻烦寇先生代为解释。而且他们会说话,难道是我的故事创造了奇迹?”
寇道孤脸色铁青,向来超然物外、不动声色的他,第一次被拽回到世俗世界中来,这是他严厉并且鄙视的世界,一不小心,沾上一身泥水,而他甚至忘了该怎么抖落,以恢复清洁之身。
“两位之前为何不肯说话?”安重迁质问道,对寇道孤仍存敬畏,对这两名仆人却没有好感。
两仆惊慌失措,看向冯菊娘的目光里,依然凶恶而贪婪,哪怕是稍经人事的书生也能看出来,他们对冯夫人不只是憎恨,还有邪欲。
两仆又看一眼刚刚推开自己的人,不敢上前挑衅,也不回答书生们的质疑,看一眼主人,突然转身就跑,挤开人群,又不肯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渐渐地,众书生的目光聚在寇道孤身上,毕竟这是他的仆人,冯菊娘的问题——如果那真算问题的话——也得由他回答。
寇道孤的神情已不像刚才那样铁青,却也没有恢复旧时的超凡脱俗,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名普通的书生。
“圣人门下尚有不肖之徒,何况两名心怀若测的仆人?寇先生心不在此,乃受劣仆所骗,绝非故意隐瞒。”严微代为解释道,他不了解其中详情,所言皆是自己的希望,而不是事实。
寇道孤仍不开口。
严微又道“冯夫人不是在论道,而是……自曝其丑,寇先生不答,是因为无需回答、不值一答,冯夫人……”
寇道孤迈步走了,进出山谷就一条路,所以他步两仆后尘,被挤开的人群尚未合拢,这时又往两边让了让。
“寇先生!”严微再也圆不下去,急忙追上去,几步之后扭头道“魔女,休要猖狂,早晚有人除你。”
“我希望是严公子,千万别让我失望。”冯菊娘抬起手臂,挥挥绢帕。
严微冷哼一声,快步去撵寇道孤。
一场气势汹汹的夺谷之辩,就这样无疾而终,最尴尬的是那些书生,尤其是范门弟子,突然想起半路上遇到的尹甫以及他做过的提醒,全都悔不当初。
所有人都希望别人说点什么,好结束这场尴尬,结果谁也说不出话来,站在后面的人干脆悄悄走开,其他人也陆续转身,来时成群结队,走时却是三三两两,甚至孤身一人,都不愿意同行。
安重迁走得稍晚些,看向冯菊娘,既不舍,又视之如蛇蝎,“你真是个魔女。”说罢也走了。
他一走,最后二三十人随之一哄而散。
冯菊娘长出一口气,笑道“田壮士回来得真是及时,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田匠走来,眉头微皱,“徐公子的主意?”
“徐公子只说激怒寇道孤我就能大胜,如何激怒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怎样,值得一观吗?”
“你早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那你还救我不救?”
田匠眉头皱得更紧,但是没说什么,转身向跟来的另外数人道“瞧见了,这就是思过谷的样子。随我去见徐公子吧。”
冯菊娘见这几人眼熟,昌言之则认得他们,一直没机会打招呼,这时拱手道“戴将军别来无恙,你怎么……来这里了?”
戴破虎是荆州将领,随降世军前往秦州,不知为何来见徐础,向昌言之等人笑了笑,“被逼无奈。”
冯菊娘感到疑惑,田匠明明说过要劝旧人远离邺城,怎么亲自将他们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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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拜伏()
太久不出屋,徐础只走了几里路,就已全身乏力,回到房间里,坐到席上休息,心中真的做到了无思无想——原来疲惫比静思的效果更好。
田匠先进来,“有客人要见你。”
“请进来。”徐础起身,离席穿鞋。
田匠略显惊讶,“恭喜。”
“嗯?哦,这个,‘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看来是有道理的。”
田匠不感兴趣,“客人是戴破虎。顺便说一句,冯夫人大获全胜,但是胜得并不光彩。”
“各有绝招,比光彩的话,谁能是寇道孤的对手?”
“原来你去掉的只有王号。”
“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田匠转身出门,很快领戴破虎回来。
戴破虎前趋两步,口称“吴王”,将要下跪,田匠将他搀住,“早提醒过你。”
戴破虎没有下跪,脸上神情还是有些激动,“无论何时何地,吴王总是吴王,我不会改变心意。”
“你会非常失望。”徐础笑道,“咱们出去走走。”
“是。”戴破虎还跟从前一样恭谨有加。
屋外还有两人,一见到徐础也要下跪,都被田匠拦下,徐础对他们尚有印象,记得一个是荆州人,一个是吴人,于是叫出他们的名字,寒暄几句,带他们去往隔壁,请他们饮用自己挑回来的溪水。
三位客人略显尴尬,喝水之后勉强称赞几句。
徐础不问他们的来意,带着他们在谷中闲逛,途中遇到昌言之,让他设宴,待会为客人接风洗尘。
戴破虎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徐础提前打断,一会说天气,一会说风景,他在谷中居住一月有余,许多地方都没去过,看什么都新鲜。
“这里就是名士范闭的坟墓。”
“啊啊,我在荆州听说过他的名字。”戴破虎原是荆州豪杰,半民半匪,虽知范闭之名,却无敬仰之心,见吴王没有行礼,他也想不起要做些表示,只是随口回话而已。
“我到的那天,范先生去世,临终前给我留下一句话——再等等。”
“等不到,吴王再不出山……”戴破虎以为是让自己等。
“莫急。”徐础笑道,“酒宴想必已成,咱们去痛饮一番,我好久没喝酒了。”
戴破虎等人满怀希望而来,见到吴王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昌言之等人却极高兴,一是又见故人,二是冯菊娘大胜,三是徐公子终于肯走出房门,三喜同至,他们拿出了最好的酒菜,就在空地上摆了好几桌,老仆连道“浪费”,还是打开库房,看着他们搬走储藏之物。
雨能润物,酒能润心,几杯酒下肚,宾主尽欢,戴破虎再不觉得受到冷遇。
昌言之等人十分关心义军动向,戴破虎憋了一肚子话,趁机倾倒出来:“传言都说金圣女在秦州打了败仗,其实不是那么回事,金圣女是什么人?是说败就败、说退就退的人吗?那场仗,她故意打不过,装成败逃的样子,其实伤亡极少。金圣女定下妙计,要带兵袭取西京,她说,降世军若是直奔西京,必然引发各方警惕,如今以败军之名前往,外人以为咱们是逃亡,警惕会少许多。”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金圣女统领的降世军,怎么可能败给新军?咱们打过多少仗,新军打过多少?”昌言人仍习惯称“咱们”,将新降世军称为“新军”。
“金圣女从前以勇猛无畏闻名,如今也会用计,智勇双全啦!”有人赞道。
“西京夺下了吗?”
“我走的时候,降世军还没赶到西京城下,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没准就在咱们喝酒的当儿,金圣女已经率兵进城了。”
“肯定的,来,咱们遥祝金圣女马到成功!”
昌言之等人原本就爱喝酒,无事都要来几杯,如今有了借口,更要尽兴。
徐础只喝两杯,告辞回房,他不在场,大家才能不受拘束。
天色渐暗,徐础坐在席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心境反而更加平和。
冯菊娘悄悄走进来,她没参加酒宴,手里却托着壶与杯,坐到席边,笑道:“我得敬公子一杯。”
徐础摇头,“太久不沾酒,刚才那几杯已经让我头晕啦。”
冯菊娘斟满两杯,“我敬的这一杯与众不同。”
徐础拿起一杯,送到嘴边,没闻到酒味,知道里面是水,于是饮了一口,笑道:“果然与众不同。”
“这一杯是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替你拦住两名恶仆的人是田壮士,不是我。”
“不同,那两人手中并无刀剑,就算扑上来,一时也要不得我的性命,谷里的人自会救我脱身,田匠令我免遭羞辱倒是真的,公子的几句指教才是真的救我一命。”
“受之有愧。”徐础没觉得自己的“指教”有那么大的力量。
“寇道孤本领高强,确实不是一般人物,我落入他以言辞布下的陷阱,心中恐慌,被他趁胜追击,说不定真会自尽以谢罪,若不自尽,则会更惨。是公子点醒我,让我看到自己明明占据上风,为什么要害怕呢?事实上我也的确赢了。”
冯菊娘面如春风,说个不停,徐础坐在对面静静地听着,偶尔喝一口水。
“其实我也看出了寇道孤的套路,一直想拖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