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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未到,我不能随意泄露,而且郡主还没做最后定论。郭先生去邺城,早晚会亲眼看到。”
郭时风笑而不语。
孙雅鹿道:“怎么?郭先生不愿去邺城了?”
“不是不想,只是……孙先生从来没考虑过吴王?”
孙雅鹿深吸一口气,思忖片刻,“吴王亦不成事。”
“吴王有何不妥?”
“吴王有智有勇,可是聪明过头,事无巨细,必要看穿、看透。”
“这不好吗?”
“他将事情全都看穿、看透,手下人怎么做事?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看吴王必毁在无人可用上,即使守住东都,也坚持不了太久。”
郭时风嗯了一声,“说吴王无人可用,似乎夸张了些。”
“郭先生有意投靠吴王?”
“我还在想,犹豫不决,所以来找孙先生商量。”
孙雅鹿笑道:“一向看人精准,能够与世沉浮的郭先生,竟然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哈哈,所以与世沉浮一点都不容易,难得很,难得很哪。”
“要做吴王的部下,就得将心中所思所想合盘托出,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够得到吴王信任。郭先生真打算透露一切吗?”
“我就是为这件事头痛,吴王已经看出诸王当中有人暗降官兵,命我打探,我说明晚之前给他准信。”
孙雅鹿将信收入函中,“郭先生若是真心辅佐吴王,最好实话实说,否则的话,他肯定能看出你在撒谎。”
“唉,吴王也是谋士出身,真难骗啊。郡主对孙先生的要求没这么严格吗?”
“我为郡主出谋划策,郡主言听计从,比如现在,我可以自己决定如何应对大将军,不用等她的命令。无论对错成败,我知道自己不会受到郡主的埋怨。”
“郡主不至于对每个人都如此轻信吧?”
“郡主会给你两次机会:第一次受骗,她说错在自己,做事不周,令贤士怀有二心。第二次受骗,她说错在双方。第三次,她会杀了你。”
“哈哈,两次对我来说太少了些。孙先生用过几次机会了?”
“一次也没用过。”
“上下一心,彼此信任,令人羡慕。”郭时风指着孙雅鹿手中的信,“你真的打算放弃东都,率兵回邺城?”
“东都已成鸡肋,邺城前几天若能一举夺回,尚可赖此传令天下,如今已无半点益处,夺不下来,损兵耗将,夺下来,空为他人作嫁衣。不如归去,保留兵力,以图长久。”
“邺城的长久是什么?”
“南连淮、吴,北靠贺荣,西吞并州,然后以观天下之势。”
“淮州有盛氏,吴州有梁、兰,皆为劲敌,邺城如何与之相连?”
“梁、兰无能,不足为惧,两家必然争权,稍加离间,可兵不血刃而破其势。盛氏初起,不得已而投向江东,要不了多久就会大失所望,邺城厚加赏慰,必得其心。”
“没准盛氏也会自立称王呢。”
孙雅鹿笑道:“真若如此,再想办法不迟。”
郭时风想了一会,“贺荣与济北王联姻,因此支持邺城,郡主要‘北靠贺荣’,那就是要留下济北王喽?”
“湘东王与济北并非水火,可以共存。”孙雅鹿停顿一会,“至少现在可以共存。”
“嗯,我明白了。可是小皇子亡故,邺城打算用谁继承大统?真要找一个万物帝的私生皇子?”
“郡主早想到这个问题,已有主意,恕我不能泄露,郭先生若肯随我回邺城,可以当面询问,郡主必然如实回答。”
“再让我考虑一会。”
“郭先生想考虑多久都行,唯有一条,你的名声不太好,想投奔邺城,就得是真心,不可再有反复之举。”
“我以为我也有两次机会。”郭时风笑道。
“你的确有两次机会,可是第一次机会已经用在太多人身上,到郡主这里,只剩下一次。”
郭时风笑着点头,拱手告辞,快到门口时转身道:“大将军要弄一次哗变,先杀湘东王,再杀王铁眉,派楼矶以送丧为名兵夺取邺城。孙先生已决定退兵,本不需我来提醒,只是要尽快,以防夜长梦多。另请代我向郡主致意,说我十分在意这仅剩一次的机会,不到必要的时候不用。”
“多谢郭先生。也请代我向吴王致意,邺城攻打东都,乃是顺应时势,其中没有私仇。如今时势已变,邺城退兵,吴王可以安心了。四方扰乱,东都首当其冲,吴王今后若需要帮助,只要条件合适,邺城不会拒绝。”
“记下了。王铁眉怎么办?他愿意退兵吗?”
孙雅鹿长长地嗯了一声,“他已经用完自己的全部机会。”
郭时风再无二话,回自己的帐篷里,也写了一封书信,找一名相熟的军奴,贿以银钱,让他趁夜出营,务必亲手将信送到晋王手中。
郭时风看不清哪座山高,只好每座山都拜一下。
但是在当下,他觉得吴王稍高那么一点点,至少在东都内外,强于其他人,对这个论断,他还要再观察一下。
郭时风主意已定,摸黑出营,独自骑马前往东都,没去常走的西门,而是直奔北门。
北门原归宁王把守,如今已换成蜀王甘招。
郭时风前来叫门,声称是义军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要面见蜀王。
城门打开一条缝,郭时风牵马进去,他的装扮完全不像是斥候,开门的将领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举着火把看他一眼,前头引路,带他去蜀王住处。
时间还早,甘招没有入睡,与一群将领商议军务,听到通报,他让将领继续议事,自己离开,到另一间屋子里接见使者。
“我一直在等郭先生,白天时听说你去见吴王,我还以为……”甘招笑了笑。
郭时风拱手道:“见吴王乃是公事,两边传话而已,见蜀王才是我的本意。”
“请坐。我不知湘东王是怎么想的,但事实的确如此,吴王自己猜出有伏兵,没人泄密。而且,就因为郭先生与费大人的来访,吴王才生出疑心。”
“吴王聪明过头,早晚自食其果。蜀王知足常乐,反得长久。”
“造反、称王皆非我本意,可惜朝廷无道,令忠臣循吏无处安身。喜逢邺城兴起正主,天下人谁不向往之?”
“邺城大败,蜀王也不后悔?”
甘招摇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我选此时归顺邺城,正是为此。”
“嗯,湘东王十分欣赏蜀王之忠,所以要托以重负,望蜀王不辞辛苦,再立功勋。”
“郭先生请说,前日无功,深以为憾,这次必要成功。”
“是这样,大将军想背叛邺城,与吴王联合。”
“他们是父子。”甘招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
“我在他们父子中间传话,事情看上去十有八九会成。吴王若恢复旧姓,邺城危矣,义军诸王也都难逃一劫。”
“我明白这个道理,湘东王想让我做什么?”
“想办法让楼家父子反目。”
甘招想了想,“真巧,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吴王不知怎么想的,要逼一名将军自裁,这件事知情者极少,我也是偶然得知。”
“这与大将军有何关系?”
“这位将军原是吴人,对大将军恨之入骨,被迫自裁,想必愿意在死前做些什么。”
“他可够不着大将军。”
“但他能够着大将军的夫人。”
郭时风笑着点头,“好,那我能坦然去见吴王了,兰夫人一死,楼家父子断无和解可能。”
“大将军真的在意兰夫人吧?”
“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女人,大将军府里的女人不只一位,你若能让那位将军自裁前多杀几个,必能激怒楼温。”
第二百三十章 道不同()
黑夜是一碗更烈的酒,要强的人不得不硬咽下去,咬紧牙关,以示镇定。
徐础突然有些羡慕倒在榻上小声哼曲的唐为天,他不用担心身边的人谁忠谁奸,不用冒险做出关系人命的决定,不用经受害死忠臣的煎熬
唐为天只求喝饱喝足,然后躺在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嘴里在发出声音,伸展双臂,打个大大的哈欠,“大都督,可以休息了吧?”
“你先睡。”
唐为天没吱声,一句话的工夫,已经睡着了。
身为吴王的贴身护卫,他现在唯一的作用是在门口增加一道横躺的障碍。
徐础睡不着,悄悄起床,绕过唐为天,走出屋间。
外面依然寒冷,却已没有那股透骨的感觉,徐础变得更加清醒,向守在外面的卫兵道:“春天快要到了。”
“是啊,向阳的地方,雪都开始化了。”卫兵头目露出憨厚的笑容,与其他吴人一样,十分崇敬吴王。
徐础心里忍不住想,卫兵头目是不是也曾以复仇为名杀害东都妇孺。
“人带来了吗?”
“早就来了,一直关在前院,等执政的命令。”
“带他去书房。”
“是。”卫兵头目派一名士兵去唤人,自己带剩下的卫兵护送吴王。
四王府里挤满了义军将士,徐础留下一小间屋子充当书房,里面堆满书籍与笔墨纸砚,可他根本腾不出工夫看书,偶尔在这里坐一会,也是满心焦虑,一个字读不进去。
“你们留在外面吧。”徐础道。
卫兵头目吃了一惊,“执政要单独见他?太危险”
徐础摇摇头,“不会有事。”
头目不敢再说什么。
田匠被十余名卫兵押来,身上没有束缚,进屋之后立而不拜,见身后的卫兵退出房间,他才露出一丝惊讶。
“坐。”徐础道。
田匠道:“如果就是一两句话,我还是站着吧。”
“难说,这要看你想说多少。”
“先要看吴王想问什么。”
“你为之报仇的那名女子,跟我说说她。”
田匠又是一愣,“人已经死了,仇已经报了,说之何益?”
“我想知道宋将军是否死得其所。”
“姓名我就不说了,她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她是街坊家里的女儿,人很善良,我曾经有事,不得不外出一趟,是她照顾我母亲,照顾得很好。后来她被送到梁太傅府中做丫环,又做了妾”
“给谁做妾?”
田匠瞥一眼吴王,“你们楼家养着成群的姬妾,你却问我这个?”
徐础笑了笑,“请继续。”
“梁家人仓促逃出东都,她被遗忘在府里,于是回到家里与父母同住。宋星裁审问梁府,得知她的下落,亲自带人去抓差不多就是这样。”
徐础感到难过,但也有一点好处,不那么后悔迫使孟僧伦自裁了。
“当然,如果吴王想听另一种说法,可以找你的部下。”
“另一种说法?”
“他们会告诉你,梁太傅如何贪狠,做过多少伤天坏理之事,那个小妾有多受宠爱,对待下人多么狠毒,非打即骂。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宋星裁的手段是出格一点,但是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如何如何。”
“嘿,田壮士学得倒像。”
“世人往往如此,觉得你好,杀人即是义举,觉得你坏,给穷人施粥也是心怀鬼胎。”
“城里粮食紧缺,已经有几天不施粥了。”徐础道。
“吴王所作所为都很正常,用不着解释。”
“我还是想对田壮士解释一个人。”徐础说起自己如何遇到吴人,如何结识众将,宋星裁的出身与事迹,只要他知道的,全说出来。
这可不是一两句的事,田匠听了一会,干脆走来坐下。
“说完了?”
“嗯,这就是田壮士一箭射杀的宋将军。”
“吴王的用意是什么?”
“只想让田壮士知道你杀死的是什么人。”
田匠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吴王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略有耳闻,知道田壮士是名孝子。”
“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是孝子,对我来说,名声排第一,兄弟排第二,父母顶多算是第三。我也往家里拿东西,不为尽孝,只为让左邻右舍看到,我田匠虽然顽劣,但混出了名堂,比他们过得更好。”
田匠年轻时的事迹太多,他无意全说出来,稍一琢磨,选出一件来,“我十八岁那年,就为打赌,曾经夜出东都北门,在天亮之前杀死五名夜行者,比我的对手多杀一人。我不认识被杀者,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无辜,更不知道家里是否有人在苦苦等待他们。”
田匠眼里闪过一道凶光,那是他一直努力压制却没有完全去除的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我,回到当年,即便知道夜行者是无辜之人,我也不会手软,因为我要赢得打赌,赢得名声。一诺千金,这就是我的名声,不管诺言是怎么许下的,哪怕是酒后失言,哪怕是一时口误,只要出我的口,就必须实现。”
“田壮士现在也是如此。”
田匠摇摇头,“我早就看透啦,我依然遵守诺言,但是许诺的时候加倍小心,再不敢轻许一字。”
徐础曾经帮过田匠,从未得到过任何承诺。
“田壮士还像从前一样看重名声吗?”
田匠看吴王一眼,“我说那些是要告诉你,我不在乎宋星裁是什么人,他杀死我的恩人,我就要杀他报仇,仅此而已。我不是在跟你谈论名声。”
“不妨谈谈。”徐础亲自斟酒,“关中老酒,城里如今只有这个。”
田匠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了声“还行”,面不改色。
徐础拼不起,只敢小饮一口。
“吴王曾学过名实?”
“略有涉足。”
“怪不得。你想谈,咱们就谈一谈,吴王觉得名声重要吗?”
“当然重要。”
“比实更重要?”
“这就难说了,名与实孰重孰轻、孰先孰后这是一整门学问。”
“对我来说很简单。”
“愿闻高见。”
“我再问一句,吴王觉得名声为何重要?”
“能得人、能附众、能安民、能”
“我有恶名,也能附众、安民?”
“有恶名者,无非是要让人怕他、惧他,名声同样重要。田壮士以为呢?”
“我也觉得名声重要,原因与吴王稍有不同。实者为虚,所以名才重要。”
徐础一呆,“不得其解,既是实者,怎会为虚?”
“吴王觉得我一个能打几个?”
“田壮士堪称百人敌。”
“嘿,顶多五个,还得是普通人,如果是练家子,我打两个就很吃力,至于那些武艺更精的人物,我得抱着必死之心才敢动手。吴王手下兵多将广,所见最厉害的人能打几个?”
徐础想了一会,“若论单打独斗,没有比田壮士更厉害之人。若论两军对阵,能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保持不败,就是难得的大将。”
“吴王听说过的呢?”
“名将能够以少敌多,甚至击败十倍之敌,但我不太相信,总觉得记载夸大其辞,或者是敌方太弱,而不是名将太强。”
“瞧,这就是我的意思,实者为虚,所以人人才要求名。”
“我还是没懂”徐础对自己的才智向来自负,与范闭清谈时,虽然费力,但也能紧紧跟上,这次却不明所以,说了半天也没弄懂田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再说一件自己的事情吧。那年我二十五岁,闯出一个死不休的名声。有个朋友的朋友被人强夺了地盘,于是求到我这里,当众跪拜,年纪比我大得多,却认我为兄,礼物摆满半座院子。这正是我那时最喜欢的场面,于是退回礼物,许诺为他报仇。”
田匠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即轻叹一声,“我竟然还是忘不掉。唉。抢地盘者也是位有名的豪杰,隔天正好是他生日,大办酒席,宾客二百多人,其中至少一半是豪杰,走在大街上就敢拔刀的那种人。”
“田壮士非挑这一天去报挑衅?”
“那时我对名声的渴望强过一切,当然人越多越好。许多人跟我一同去,但我让他们全留在庄外,就在酒席最热闹的时候,所有客人都在,我一个人闯进去,身上带着五口刀。”
“五口刀?”
“别问为什么,我当时就是喜欢。”
“然后呢?”
“我说我是死不休田匠,让那人交出地盘,给我朋友道歉。真有替那人出头的宾客,一大群人要来围殴我。”
“你将他们都打败了,还杀了人?”
“你若去打听,还真有传言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早说过,我最多能打五个人,庄里高手不少,即便是单打独斗,我也未必全能赢下,何况对方人多?我在自己的两腿、两臂上各插一刀,然后拎着第五口刀走到那人面前,说我叫死不休。”
“那些宾客没拦你?”
“本来要拦,我一走过去,他们就让开了。”
徐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愚蠢的事迹,但很契合我的意思,名声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没有人实力超群。假如世上真有神仙,他不需要名声,真有千人敌、万人敌,他也不需要名声,甚至只是百人敌,名声也不会太重要,他们只需亮出真本事,拜倒者自然成片。可惜,世人都被困在**凡胎里,想要突破这束缚,就得求名,名声为虚,可它能将实放大成千上万倍,与之相比,实反而为虚。”
“皇帝为名,借之能够统治天下,与之相比,皇帝本人不值一提,反而为虚。”
“嘿,吴王就是吴王。”
“后来呢,那人让出地盘了?”
“我还活着,死不休的名头一直还在,所以你说呢?当时我以为是那五口刀替我赢得胜利,其实是我的名声,那人害怕杀我之后麻烦不断,所以选择退让。我们两个都很愚蠢,他因为一时胆怯而失去名声,不久之后退出江湖,我则因一时之胜而越发骄傲,将名看成实,真以为自己能以一对百,最后酿成大祸。那是另外的事情了,我不想说。”
田匠起身,又一次将烈酒饮尽,“世人太弱,需要借名自强,我看破这一点,所以去名求实,吴王也看破这一点,却要索求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