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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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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大家都缩在帐篷里,熬时间。

浆汁儿、孟小帅、白欣欣三个人明显体力不支了。在身体上,他们严重缺乏营养,在精神上,今天唯一的希望落空,他们失去了支柱。

我知道,章回也到了极限。不过,他硬撑着。

我自己也快不行了,四肢乏力,走路摇晃,头昏眼花耳鸣。

傍晚的时候,我和浆汁儿待在帐篷里,她躺着,我坐着。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你是不是病了?”

她声音黯哑地说:“就是虚。”

我递给她一瓶水,说:“喝下去。”

她摇了摇头,说:“喝不下了。”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阵悲凉。

浆汁儿说:“周德东,你说我们是不是走到头了?”

我说:“只要你还能这么问,就说明我们没有走到头。”

她说:“你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也挺不住了。”

我说:“我没问题,你也没问题,相信我。就算没有了体力,我们还有精神。你知道精神的力量有多伟大吗?我给你讲两个例子——有个心理学家,他用一个死囚做了个测试,他把死囚绑在案板上,蒙上双眼,一只手伸到隔壁去,告诉他,要给他放血,直到他死亡。然后,心理学家在死囚的手臂上用刀尖点了一下,接着隔壁就传来了滴水的声音,很快,这个死囚就休克了,又过了一些时候,他渐渐停止了心跳。第二个例子——美国有个男孩在家里修车,千斤顶倒了,把那个男孩卡在了车身和车轮之间,转眼就要没命了。他的母亲发现之后,立刻冲过去,竟然用双手把越野车的一侧抬了起来,并且大声呼救。直到几分钟之后,邻居们赶到了,终于把她的儿子救了出来……我们要发掘精神的力量。”

浆汁儿说:“你的头发变长了,胡子变长了,脸色变黑了,眉毛变重了,眼睛变大了,胳膊变瘦了……只有一点没有变,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浆汁儿说:“你的声音。大家都哑了,只有你的声音依然那么亮。”

我说:“是吗?我自己听不出来。”

浆汁儿说:“你还有力气给我唱歌吗?”

我说:“有,只要你愿意付小费。”

浆汁儿说:“嗯,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拿过吉他,拨拉起来。我发现,我已经有点按不住琴弦了。

我唱起来——

……

我是一把刀

城市是个鞘

两旁有点拥挤

教我生存的杂技

前后有点敌意

教我爱的意义

我是一把刀

城市是个鞘

四周黑咕隆咚

好像是母亲的子宫

挺身无处可刺

沉默才是刀子的个性

亲爱的城市

亲爱的城市

我爱你的灯红酒绿

我爱你满街的通俗美女

我爱你的竞争,你的刺激

我爱你的喧闹,你的神秘

你让我变得更加真实

唱完之后,我说:“这歌儿我写了很多年了,不怎么好听,不过它至少是你没听过的。”

浆汁儿没说话。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又哭了。

我说:“眼泪是水分,不要浪费它了。”

浆汁儿说:“在这最后的时光,我听你唱歌,感觉真幸福。”

我说:“等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唱KTV,刷夜。”

浆汁儿说:“KTV……太遥远了。”

我说:“不遥远啊,满大街都是。”

浆汁儿说:“大街在哪儿呢?”

我说:“大街在城市里啊。”

浆汁儿说:“城市在哪儿呢?”

我说:“城市在我们隔壁。”

晚上,我站岗。

实际上我感觉不需要再站岗了,但是我逼迫自己,必须做出一个样子。不然,其他几个人会觉得我们彻底放弃了,涣散了。

我们可以放弃一切,但是不可能放弃生命。

我拄着那把战刀,走到沙坡上,坐下来。

月亮不明不白,夜风半遮半掩。

想着我安慰浆汁儿的话,我自己都在黑暗中笑了。

水的隔壁是草,人的隔壁是人,城市的隔壁是城市,沙漠的隔壁永远是沙漠。

我很想在沙漠上躺下来,闭上眼睛睡去。

但是,有一根理性的神经告诉我,你不能倒下去。你必须瞪大双眼,监督着这个貌似空无一人的世界。

死神就在我的面前转悠着,等着把我带走。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接生婆。

我甚至闻到了他喷出的气息,很像纸灰的味道。

我就那么坐着,我知道我不是清醒的,但也不是睡着了,我说不清我进入了什么状态,总之很快乐,很愉悦。

荒漠中,有个人影朝我走过来了。

我没有提高警惕,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知道她不是敌人。

果然,她越来越近了,我看见她穿一件红衬衫,蓝坎肩,头发很黑很长。

她是衣舞。

她走到我跟前,幽幽地说:“周老大,你还认识我吗?”

第52章 亡者归来

我愣愣地看着已经死去的衣舞,半天才说:“你怎么来了?”

她说:“应该由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一直在这里啊。”

她说:“我也一直在这里啊。”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说:“你看这空天旷地,也没什么娱乐,我们干点什么呢?我给你唱歌吧!”

我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就轻轻唱起来:“我把心给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会再安一颗了,其它都是石头了。只剩下躯壳了,没什么意思了,我选择离开了。你把你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帮忙了,把你的脸照亮了。你安详地睡着了,跟我在梦里相遇了。我破涕为笑了,你不会再醒来了,永远在一起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奄奄黄昏后,魂去尸长留!……”

第一次听她给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很害怕,而这次我却感觉很美妙,如同天籁之音。

唱完了,她说:“周德东啊,我一直在给你寄礼物,你呢,从来没给人家送过一次……”

我说:“对这个……我不太在行。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我,很幸福地说:“你把你自己送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说:“等我,很快就来了!”

她笑着点点头,然后就不见了。

又有人朝我走过来了,他穿着灰色帽衫,头发快披肩了。那是号外和四眼。四眼竟然还认得我,跑过来“哈哧哈哧”舔我的脸。

他和它都死了……

现在,他们出现了。

他们都是“过来人”,我觉得我应该问问那个世界的情况,好有点心理准备。

我说:“号外……”

他站在了我面前,笑吟吟地说:“周老大。”

似乎每个死去的人都笑吟吟的,好像卸掉了所有的烦恼。

我说:“你已经死了,怎么……又回来了?”

号外说:“生和死都是梦,你很快就会醒了。”

我说:“那个世界……怎么样?”

号外说:“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你很快就会捅破它了。”

我说:“我不想去……”

号外笑着说:“可是你早晚都要来。”

接着,他也迅速消隐了。

又一个人出现了,一手拿着香梨一手拿着馕,都已经风干了。这个人我不认识。我顿时有些惊恐了。我知道现在陆续出现的都是死去的人,但是只要是熟悉的,我就不那么害怕。

这个人慢慢走近了我,然后用标准的口音叫了声:“周老大。”

竟然是徐尔戈!

我呆呆地说:“你怎么变样了?”

徐尔戈说:“我做过整容手术啊,现在才是我父母给我的样子。”

我说:“噢……我去给你叫小帅吧?”

徐尔戈说:“不用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在最后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说:“你放心吧。”

徐尔戈笑着点点头,也离开了。

我耐心等待下一个人出现。他竟然从我背后飘出来了,这个人是李兆!

他和勺子、米豆、大物一起携带巨款进入了罗布泊,被同伙暗算,遇到了我们这个团队,没想到最后被类人害死了。

他凑近我的脸,笑嘻嘻地说:“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吗?李兆?李桦?吴易沙?”

我说:“那都是你在人间的名字,不重要了。”

李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这个名字已经销户了。”

我说:“你见到勺子和大物了吗?”

李兆说:“见着了,只差米豆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远处还有两个人影,正是勺子和大物,我隐约看见他们在黑暗中朝我笑着。

我说:“米豆转化成了类人。”

李兆说:“那我要等上300年了……”

我说:“什么意思?”

李兆说:“动脑想一想吧……”

然后,他就消隐了,勺子和大物一起不见了。

接着,我又看到了那个警察张回。他并不开口说话,他黑着脸,似乎带着满腔的幽怨,飘到我的跟前看了看,然后就一点点消失在了黑暗中。当时,他和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几乎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我又看见了帕万和魏早。

他们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死了之后依然在一起。

帕万依然穿着那花衬衣,深蓝色夹克,军绿色裤子,棕色登山靴,背着他那只旧旧的瘪挎包。

魏早走近我,说:“嗨,周老大!”

我说:“魏早,你们好吗?”

魏早抽了抽他的大鼻子,很不正经地笑了笑,亲昵地说:“周老大啊,别再抗争了,只要你一放手,就会摆脱罗布泊,摆脱困扰你的一切了。”

我说:“我正在试着放手……”

魏早说:“嗯,你会做到的!”

然后,我看见了布布和一个陌生男人,我猜那应该是她的老公了。布布穿着最初那件迷彩服,短发。她老公面容不清,就像梦里一个打酱油的。

布布哭得泪流满面,她飘到我的跟前,用凉凉的十指摸了摸我的脸,已经泣不成声。

我说:“布布,大家都好好的,你哭什么?”

布布抽噎着说:“瞧瞧你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布布使劲点着头:“是啊,马上就好了……”

然后她拉着老公的手,一点点隐退了。

随着他们的隐退,黄夕出现了。

他跟我似乎并不亲近,他在黑暗中出现,远远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又在黑暗中消失。

周志丹也来了。

他走近我之后,我发现他的脸上挂着大悟大彻的表情。

他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惶惶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自己说道:“当时我位于西经90°18′30″南纬40°25′30″,你们位于东经90°18′30″北纬40°25′30″,相距12756。2公里……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说:“你,你说呢?”

他笑了:“除了经线纬线,还有一条时间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时间线?”

他继续说:“除了时间线,还有一条命运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说啊。”

我说:“我说不出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不见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感觉他的话里藏着很深的玄机。但是我想不透。

是啊,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又一个人出现了,她是死去的蒋梦溪。

她那一头白发在黑夜中显得很阴森。

这个女孩跟我一直不怎么熟,她并没有走近我,轻飘飘地走远了。

接着我就看见了我父亲。

千真万确,他就是我的父亲,他和母亲一起生养了我。

可是,他以为他杀死了我,其实他杀死的是复制的我。他怎么都没想到,类人当场就把他处决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轻轻地叫了声我的小名:“红灯……”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自然地搓着手,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很快我们就团聚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你不要记恨我……”

我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好像流泪了,声音颤颤地说:“我好孤独,你快来陪陪我吧……”

我一直冷冷地看着他。

他痛哭流涕地消失在了黑暗中,他的呼喊却留在了我的耳畔:红灯!红灯!红灯!……

老丁出现了。他的个子太高了,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笑呵呵地弯下腰来,一字一顿地说:“老丁,深夜,在湖里,一口接一口喝水……”

我想看清他的脸,可是怎么都看不清。

接着,他又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你的纸条上写着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他凑近了我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周德东,凌晨3点半,在营地附近,一口接一口地吞沙子……”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我死前的举动?

老丁的身影就迅速淡化了。

在消失的过程中,他一直笑呵呵地重复着:“周德东,凌晨3点半,在营地附近,一口接一口地吞沙子……”

马然而也出现了,他看到我之后,并不在意,就像他活着的时候,在营地附近碰到了我一样,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匆匆走了过去,嘴里嘀咕着:“我老板呢?你们谁看到我老板了?”

他说的是鲁三国。

都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在苦苦寻找他的“老板”?

接下来还有谁?

哦,白沙,微微,鲁三国。

这三个人终于在另一个时空相聚了——白沙是微微的同居男友,鲁三国是微微的一夜情人。鲁三国先死的,当时我被父亲用第七感控制了,在梦游状态下,开枪射杀了他。后来,微微死了,她是被湖边的节骨草害死的。再后来,白沙被章回咬掉了喉结,也死了……

白沙和微微手拉着手,很幸福的样子。

我看了看鲁三国,很心虚地问了一句:“鲁先生,你恨我吗?”

鲁三国笑着说:“看来,你还是没明白……”

我说:“明白什么?”

鲁三国说:“人生如戏啊,都是导演安排的。”

我说:“哦……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鲁三国说:“大团圆啊。”

我说:“怎么个……大团圆?”

鲁三国说:“你们和我们大团圆!”

我傻了,如果我们和死去的队友大团圆,那就说明我们也死了……

白沙,微微,鲁三国消失之后,米穗子孤单单地走过来。

她在哭,哭得很凄惶。

我说:“米穗子……”

米穗子突然揪住了我,尖声叫道:“为什么你们把白沙和微微埋在一起了!”

我惊恐万分:“对,对不起……”

我话音刚落,她就倏然而逝,只留下一双愤怒的含泪的眼神。

米穗子消失之后,宫本忍出现了。

他走到我跟前,笑嘻嘻地说:“你看见那两盏车灯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漆黑的荒漠上,果然有两簇蓝幽幽的光亮!

当时,宫本忍和白沙骑着摩托车从我们营地旁边路过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这两盏车灯!灯是白色的,光晕是蓝色的。我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决定叫住他们……

没想到,我招来了麻烦……

没想到,他们先于我们死在了罗布泊上……

宫本忍说:“那就是我和白沙骑的摩托车,你叫住他们啊!”

我说:“你不要骗我!那不是车灯,那是鬼火!”

宫本忍说:“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一边说一边朝那两簇鬼火呼喊起来:“嗨!嗨!我们在这儿!”

那两簇鬼火果然停住了。

过了会儿,它们朝我慢慢逼近过来。

宫本忍笑着说:“你看,我过来了!”

那两簇鬼火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惊恐。突然,那两簇鬼火一下就不见了,我转头寻找宫本忍,他也不见了。

随后,吴珉出现了,他走到我面前,有些悲戚地说:“她还好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浆汁儿,赶紧说:“她很好!很好!”

他摇了摇头,说:“她不好……”

接着,他就朝远处离开了,嘴里始终嘀咕着:“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

我不知道他是说浆汁儿人不好,还是说她现在的状态不好。

就这样,他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感到无比孤独,很想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跟我聊聊天。可是,没人出现了,风刮过来,很冷。

这些死去的人,该见的好像都见着了,还少谁呢?

对了,我没看到郭美。

为什么郭美没出现?噢,她没死,她是根本就不存在!

过了很长时间,远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影,朝我慢慢走过来。

这是哪个死去的队友?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终于看清了他——白欣欣!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他还活着,我怎么看到了他的阴魂?

第53章 深不可测的张大师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

难道这是现实?

白欣欣从帐篷里走出来了?

不对,这不是现实,我心里很清楚,我不是清醒的,也没有睡着,我依然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很快乐,很愉悦。

他走到了我的跟前,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说话了:“白欣欣,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白欣欣说:“我正在长眠。”

我愣了一下,说:“什么意思?你已经……死了?”

白欣欣说:“你也死了,不然你怎么会看见我?”

我说:“我没死,我在站岗啊!”

白欣欣说:“人刚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死了……我们在那边是一个团队的,在这边还是一个团队的,你去把浆汁儿、章回、孟小帅带过来吧,他们都听你的。”

我说:“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白欣欣说:“不要让他们再受罪了!只要来了,一切都解脱了……”

我说:“你滚!”

白欣欣说:“你不叫就算了,他们自己会来的。我知道,他们都会来的……”

说完,他也一点点消隐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看见了高低起伏的荒漠,看见了低处三顶黑乎乎的帐篷和车,看见了远处那个湖,看见了湖边微微摇晃的芦苇……

我拄着战刀,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帐篷。

在沙坡上,我滑了一跤,歇了几分钟,我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朝下走。

白欣欣一个人睡一顶帐篷,我走过去,掀了掀门帘,他竟然从里面扣上了。

我喊了一声:“白欣欣!”

帐篷被风吹得“呼嗒呼嗒”响,没有回音。

我有点慌了,大声喊起来:“白欣欣!白欣欣!”

终于,他说话了:“鬼叫什么?怎么了啊!”

我一下就松了口气:“你还活着啊……”

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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