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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目光。“得意洋洋,虚荣又骄傲,心中没有丝毫的道德观,随心所欲,觉得全天
下的人都应该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信仰的不是上帝,而是魔鬼。他曾经说上
帝造不出他这么完美的作品来。做作、肤浅得可以,可是没办法。”
我突然觉得很感动。很想伸手摸摸陈晓曦的头。晴空底下男生们仍忙于奔跑喊
叫,绿草如茵。
“没办法,我就是爱他。那时候他告诉我他真正爱的还是女人,男人不过是点
缀性的玩乐。我跟他说好那我去变性。学长裸着身体坐起来看着我,眼睛闪闪发亮,
兴奋得声音都发抖。他说好啊,你快去变,我还没试过变性人呢。
所有正常的人都会知道学长根本有病,但我可能也潜在有蠢蠢欲动的变态因子
吧,一遇见他就全部膨胀生长出来。像电影异形一样,变态的细胞穿破原来的我的
皮囊,茂盛地发育起来。我跑到泰国去动手术,虽然器材呀知识都简陋得可以,但
因为他们非常常做这一类的手术喔,技术真不是盖的,做得还挺精致。
等到一切都弄好,脸啊、胸部啊、臀部、皮肤、那里都到达最完美的地步才回
来。学长果然高兴极了,我们关在房间里玩了一个星期,有一天他穿好衣服,头也
不回走出去,后来就再也没回来了。“
又是一场球赛结束了。看起来疲惫不堪的球员慢慢走回司令台前休息。学长往
这里看了一眼,陈晓曦兴奋地跟他挥手,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你不难过吗?”
“不会呀。”一直到学长进到休息室看不见人了,陈晓曦才满足地安稳坐着。
“他的态度很冷淡ㄟ。”
“阿宏啊,对我来说,有一个可以全心爱慕的人是幸福的喔,我要的从来不是
安全,如果没有一个值得全心投入、为他痛苦狂喜的人,那就只剩下无尽的空虚了。”
我们静静并肩坐着。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沙沙响着,树影斑驳落在我们头上脸上。
“啊!”陈晓曦突然叫了一声,伸手叩叩敲着自己的头,“看我的记性。”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迷惑。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
道啊。”
我笑着说,“我不会问你为什么的,我早就知道你是有特殊感应的人。”
“怎么了?”
“图书馆的女生不见了。”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你会找到你要找的喔,只是你不知道那并不是你真
正要找的。”
“啊。”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嗯,学长要走了。”她站起来,扯一扯牛仔短裤的后
面。大郭走过来叫我,“阿宏要不要下来练一下?”陈晓曦看了大郭一眼,转过头
眨一下眼睛说,“这个男的长得还不错。”然后跑着去追学长了。
我和大郭在操场上慢慢边跑边传球,身体又逐渐暖起来。
我不知道我要找的并不是我真正要找的。
我扑倒企图抓住一个弹地之后往不可预料方向跑掉的球,身体与土地接触的一?
那,可以感觉到坚硬的地面质感和摩擦而过的锐利小石头,青草的气味涌上来。图
书馆的女孩究竟去了哪里呢。
第十八章
天气越来越热,学校的人变得很少。大太阳把宽敞的椰林大道蒸出缓缓上升的
蒙胧水气。蝉声喧闹四面八方而来。在没有遮荫的空旷地方待一下下,脊椎的底部
会慢慢爬上一种刺痒,然后一路漫延至脖子和头顶。最后变成汗飙出来。
图书馆则一如惯常的阴凉。木头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预告着几月几日至几
月几日将休馆。
我站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有书的味道、古老的被埋
藏的岁月的气味、永远照不到太阳的角落的阴凉霉味。突然张开眼睛的话,瞳孔会
一下子缩得很小,四周一片黑暗。但会听见一些从来没听过的微小声音,微弱得仅
是空气分子轻轻的撞击,停滞的“流”记忆着不曾被撰入历史的对话,现在已化为
尘土的当初还青春鲜丽的男女,在过去的某一刻曾经交换了害羞的一眼。
虽然只有两三个人站在远处找书,我仍小心着脚步,总觉得怕惊扰了谁。
我在美国文学的架子前停住,专心地看着一个个的书名,和它们长的样子。后
来拿下美国诗人Robert Frost的诗选集。
我走到窗前较亮处,对着在太阳底下摇晃着闪亮叶子的菩提树随便翻看。
The Road Not Taken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that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 Then took the
other ,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我记得曾经在国中还是高中的英文课本里读过这首诗。当时有另一首同样是Robert
Frost 的诗总是和这一首放在一起讨论,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能记住它那被翻译成中文的名字。雪夜林中小驻。雪夜林中
小驻。一下子这首诗因为这个名字而变得古老了。
虽然第一次读到雪夜林中小驻时,我根本还是个发育不全的鸭胚蛋状态般的小
孩,但就是会老气横秋地背下那最后的几句。
The woods are lovely, dark and deep,But I have promises to keep ,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然后一直一直想着那个下雪夜晚里一个人驾着马车孤孤单单停在森林前的画面,
莫名其妙地为他、为自己也为了从来不曾认识的许多人感伤起来。
想起这样小小的琐事,不禁抬头对着窗外树稍的叶子,微笑起来。
然而此刻我却觉得The Road Not Taken中有一点什么抓住了我的注意力,我一
个字一个字地反复读了好几次。我所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两个之中,只能选择一个。
我会后悔吗。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猜想那条我没有选择的路吗。如果当初我选择的
是另外一条路,我的人生将会全然不同吗。
我想我不会有答案的。唯一能做的只是拿着诗集,发呆地注视楼下的校园。望
着根本不存在但我发誓真的能看到的夏天的有形的气息。
窗外楼下有两个女孩子并肩骑着脚踏车过去,后面一个擦肩而过的男生叫唤着,
“喂,你们不是要去垦丁吗?”女孩子转头回答,“对呀,明天就去了。”
垦丁。
我的头的后方有一个小小的点闷闷地痛起来,一跳一跳的。一小股像电流的东
西使我的眼睛迅速眯了起来。
对了,垦丁。
我把书桌前的椅子搬到柜子前,爬上去打开柜子的最上层,拉出满是灰尘的行
李袋。随着我的动作,所有堆积许久的、像时间的尸体之类的细小屑屑哗啦啦洒在
我的头上和整个房间。我很奇怪地看着那些东西。最上层的柜子一直是关着的,到
底是什么地方生出这一团团灰尘和棉絮的。
“你干嘛?”大郭打开门走进来,挥手赶走脸前的灰尘,然后问我。
“去垦丁?。”我把袋子擦干净,然后把干净的内衣、短裤和T 恤、牛仔裤顺
序放进去。“ㄟ,我的泳裤呢?”我打开几个抽屉,翻了半天仍找不到。
“啊。”大郭突然想起地叫一声。沙沙地抓抓头发,“你的泳裤我拿去穿了。
有帮你洗喔,不过还没干。”
“好吧,到那边再买好了。”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有一个感觉,我怎么知道图
书馆的女孩一定在那里呢。如果找不到她,我该怎么办。难道我真的可以在找不到
她之后,充满闲情逸致地跑去买一件泳裤,然后去游泳吗。想到这里,我手里握着
牙刷和牙膏,恍忽地坐下在旁边的椅子上。
“阿宏,”大郭凑近我,“你去垦丁干嘛?”
“我要去找一个女生。”
“上次那个阿美吗?”
“不是喔。”
我慢慢把牙膏的管子由下而上一点一点挤平。笑嘻嘻戴着大礼帽的黑人头逐渐
鼓起来,那个笑容看起来更大了。下午的太阳不再直射进房间里,光是远远明亮着,
窗外草地上有小鸟轻轻跳着,男八舍最常见的那只花斑大黄猫正在阴凉处不怀好意
地注视着毫无警觉的小鸟。
“有很重要的事吗?”
“也没有啦,其实不一定找得到。如果找不到,再想想要做什么?,反正放暑
假了。”
“那我跟你去好不好?”大郭蹲着慢慢挪到我的脚前,像一头一面微笑一面走
钢索的圣伯纳犬。
“干嘛。”我笑起来。“你不用约会啊?”
大郭抱住膝背靠着衣橱的门,“她要跟她家人回她们在加拿大的家渡假,说不
定等她毕业就会移民过去了。”大郭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好象怕吵醒睡着了
的小老鼠般,轻轻缓慢地呼出来。
“好吧。”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一起去垦丁吧!”
第十九章
我们在台北西站等待直达垦丁的国光号时,大郭非常兴奋,东张西望看着提着
大包小包的旅客,还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来投进量身高体重的机器里。机器发出极响
的尖锐女声,“身、高、一、百、八、十、四、点、五、公、分,体重、九、十、
一、公、斤。”好多人转过头去看。大郭跟我招招手,“阿宏,你也来量。”
我正朝他走去时,突然有人拍拍我,“阿宏,果然是你。”
是林国正,他穿著看起来昂贵的T 恤和休闲裤,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很健
康。他牵着一个非常高佻的女孩子,几乎快跟他一样高,头发削得又短又薄,乖乖
地贴在她形状很好的脑袋上。女孩的眼睛极有神,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涂成橘红的
嘴动啊动的,像在嚼口香糖。
林国正跟我介绍了女孩叫萍萍,法律系三年级的。他们要去垦丁玩。
“啊你们也要去垦丁呀,我们也是耶。”咚咚咚背着包包跑过来的大郭兴奋地
插话,“我是阿宏室友,叫大郭。”
林国正很有礼貌地伸出手来要和大郭握手,大郭起先楞了一下,随即好热情地
双手紧紧包住林国正的手,使劲摇着,太兴奋时山东腔忍不住跑出来地说,“你好
你好。”
萍萍眼珠子一转,皱起画得飞扬神气的咖啡色细眉说,“你讲话好怪,大陆来
的啊?”
大郭眯着眼笑笑解释,“韩国、韩国,我是韩国侨生。”
萍萍无言地望了大郭的脸几秒钟,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嚼她的口香糖。
往垦丁的人不多,车上有许多空位,林国正他们先上车,我和大郭决定不要打
扰他们,刻意往后面坐一些。
我一直很喜欢中山高速公路沿线的风景,有许多缓缓的山和平静宽广的田地,
车子开得再快,田地和山看起来永远是慢慢的。戴着斗笠弯腰耕种的农人似乎凝结
在充满香气的夏天的风中,旁边稻草人身上不知原本是属于谁的T 恤劈啪飘动着。
前面林国正和萍萍不小的笑声和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我想起阿美喜欢握着
双手放在膝上的姿势。大郭已经戴着耳机歪头睡着了,模糊的片段音乐吱吱地泄漏
出来。我伸手把随身听拿过来,是潘越云的专辑,哀婉压抑低低唱着,“自古多余
恨的是我,千金换一笑的是我,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是我,只要那感动的是我,
只要那感动的是你,生来为了认识你之后,与你分离,以前忘了告诉你,最爱的是
你,现在想起来,最爱的是你,红颜难免多情,你竟和我一样。”
到垦丁时已经是黄昏的最后,残余的红色金光不舍地攀住海的尽头。风是暖的,
头上的槟榔树懒洋洋地沙沙动着树叶,到处都是穿著短裤脖子肩膀和大腿晒得发红
的年轻男女。绕着彩色灯泡的pub 传来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贝斯咚咚敲着空气。啤
酒和海的气味混在一起。我把袋子放下,深深吸一口气。
图书馆的女孩也在这里吗。
我们四人问了许多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双人房。各自放下行李再一起出去
找地方吃晚饭。一家叫作“夏威夷”的的西餐厅在店外有很大的广场,竟然还盖了
一座小型的喷水池,在彩色灯光的照射下,起着异常艳丽的七彩水雾。我们坐在外
面的白色桌椅座位,吃了并不十分美味的炒面和炒饭,然后一面喝着冰凉的啤酒一
面看着路上悠闲来往的人。
林国正和萍萍喝了好几瓶啤酒,好象有点醉了。萍萍开始把修长美丽的大腿搭
在林国正的身上,林国正则搂着萍萍的腰,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萍萍笑起来,
酒精把她的脸烧得红红的,她把林国正的脸扶住,像男人吻女人那样,开始猛烈地
亲着他。
我和大郭互看一眼,然后悄悄站起来,到柜台付了钱。
“现在要去哪里?”大郭举高双臂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
“去海边。”
“好啊。”
夜晚的海浪缓而静地一下一下舔上沙滩,如果很认真地往最深最远的地方看去,
会有一种快被吸进去全然黑暗中的恐怖感。不过月光很好,软软凉凉落在白色的沙
上,不同的团体架起火把在沙滩上烤肉,年轻的男生女生的话语和笑声一波波传过
来。
“阿宏你这次到底是要来找谁?”
我们躺在沙上,里面还藏着白天的温度,像地球的心跳似的,有一阵阵的暖意。
“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女生。”我看着数量惊人的星星,真是多。闭上眼睛星
星不见了,再张开,星星还在,而且看起来更多了。
“她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她是怎么样的女生啊?”
“她呀。”我开始努力想着形容图书馆的女孩的词句,但她说话的样子、雪撬
耳环、她们家庭院里的桂花香气、会唱歌的咖啡机,许许多多影像交杂在一起,停
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放弃地说,“她是喜欢村上春树的图书馆的女孩。”
“村上春树啊。”大郭喃喃重复了这个名字。
“那是什么品种的树呢?我们好象没念过耶。”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海风咸咸的味道灌满了我的整个身体。
第二十章
即使到了很深夜的时候,房间里仍可以听见外面的模糊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喧
闹,我和大郭边聊天边逐渐睡去。我一直觉得听见什么,睡得很浅,仿佛梦见了哭
泣的母亲,爸爸身上盖的大红花棉被,他露在外面干瘦的手有着好长的指甲。
后来真的醒来了。
很热,全身都是汗,乍醒的不舒适感使我的心脏碰碰跳得很急。
好象有人在喊叫。
我脱掉T 恤,到浴室去转开冷水,把身上的汗冲掉。然后再回到房间里用毛巾
擦干头发。大郭睡得鼾声连连。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似乎是喊叫的那种声音从隔壁传来。萍萍放声尖叫着,激
烈的床的摇晃撞击着我们之间薄薄的墙壁。我拿着毛巾坐在床上,感觉一阵热流从
腹部升上来,我望着自己的身体,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悲伤,俯身把毛巾压在脸上,
紧紧咬着牙。
垦丁的清晨美得简直不是垦丁。我缓缓从街道开始慢跑,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
看起来是真正垦丁居民的老人打扫着家门口或站着互相聊天。小孩捧着碗蹲在地上
吃早饭,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往海边的方向去,海水的味道和海浪的声音逐渐清晰,视野也扩大开展起来。
初生的太阳照得海水闪闪发亮,天空非常蓝,一点云都没有,却不热,海边的木麻
黄随风轻轻摇着。软软的沙吸着我的脚步,使我只能很慢地跑。沙中露出彩色的小
贝壳。
“喂!”
我朝发声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一个废弃的看起来是以前军事用的碉堡,有人坐
在上面。
我转个方向,往那边跑去。
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楚了。坐在碉堡的边缘,似乎摇晃着双脚。我跑得喘起来,
心跳的力气敲击耳膜。
我站在碉堡下方,仰头看她。
“我等好久了耶。”图书馆的女孩的辨子里,粉红色的丝线被太阳光照得发亮。
她的脸上有太阳晒过的红晕。低头看着我。
我喘了好久,气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我知道。”
图书馆的女孩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
早起的海鸟哔哔好大声地叫着,张开白色的大翅膀从蓝色的天空飞过。
我钻进比较起外面的刺眼阳光显得极度黑暗的碉堡中,一股潮湿的青苔味扑面
而来。我停在那里,努力使自己适应那样的黑暗,过了一会,终于可以分辨出一些
东西的形状了。脚下踢到像阶梯的坚硬质感,开始弯着身体慢慢摸索地往上走。
因为看不见而变得敏锐的耳朵,听见一种微弱的音乐。那声音和头顶的光线一
样,越来越清楚。
图书馆的女孩背对着我坐在充满阳光的碉堡围墙上,两只手臂撑着身体扶在看
起来很粗糙的碎石头水泥墙块上。她像轻轻拨着吉他弦弹着单音似的干净声音唱着,
“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今生这为这段情,一生只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