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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着拐杖的老人打量着苏泽和夜夜，两张过于年轻的脸让他有些拿捏不准，不知道他们是上面派来的大人，还是雪原上迷失了方向的旅人。
要是后者的话，他会劝他们赶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过夜，也好过稀里糊涂的送掉性命。
“你们收到消息了吧？”
苏泽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
“啊？”
老人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着头：
“税官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您就是？”
他望着苏泽和他身后的夜夜，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紧接着又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嗯，我就是。”
苏泽点了点头，虽然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那一闪而逝的神情，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可没功夫跟这样一位山里的老人解释人偶使的事情，而且就算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会信。
毕竟这座极东之地的岛国算是魔术界的贫瘠之地了，哪怕是出了花柳斋这样举世闻名的人偶大师，当地人也更崇拜武士和阴阳师，人偶使这个职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罢了。
“请跟我来，大人。”
看得出，老人稍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颇为恭敬的走在了前面，为苏泽二人引路。
无论他们战力如何，二人都是上面派来的大人物，只这一点他就必须好好伺候着。
老人活了这么久，可是没少听说有大人物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夺人性命的。
在这个人贱如草的时代，升斗小民唯有小心翼翼的活着，才能不给家里招来灾祸。
跟在老人的后方，穿行在迷宫般的山腹里，苏泽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这条隧道。
从刚才走过的那段路看来，这条隧道显然不是完全由人工开凿的，而是巧妙的利用了大量的天然溶洞和洞窟，将它们之间的山体凿穿联通在了一起，仅仅用了很小的代价就完成了它。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工程，只是苏泽有些奇怪，这些人究竟是为什么要凿出这样的隧道呢？
虽然现在这里面已经有了一座小村庄了，可当初在这隧道未被凿开的时候，里面显然应该什么也没有才对啊！
003 雪幕⑶（）
疑惑之间，苏泽也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想要从老人那里得到一些线索，只可惜就连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不知道隧道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倒是告诉苏泽，自己这个村子里的人，祖辈上大多是几百年前逃荒到此的，当时山谷内还荒僻无物，然而隧道却已经在那里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人的脸上满是缅怀之色，想来他对那些披荆斩棘、为后人开辟了生息之地的祖先，是非一般的崇敬的吧？
不过类似的事情总感觉在哪儿听过啊？
苏泽微微皱眉想了想，片刻之后就想起来在哪儿看过了，这不就是个桃花源记的翻版么？
虽然理由不尽相同，但说到底不都是“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么？
只不过比起故事中那个理想乡一样的桃花源，这里的人不仅需要缴纳繁重的赋税，同时还整天提心吊胆，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失了性命，过得肯定没有那么的安逸和美满。
不过比起外面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山谷中的生活已经算是不错了，这大概就是他们不愿逃离此地的原因吧
时间在闲谈中悄然流逝，几番停歇之后，三人终于穿过了迷宫一般的隧道，来到了位于另一端的出口。
从狭窄的隧道出来，眼前的景色便豁然开朗。
虽然心中早有了大概的计算，可是直到亲眼见到这片广袤的原野，苏泽才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皑皑白雪从脚边一路延伸，盖过远处的田垄和村寨不断向前，直至视线尽头那座陡直山峰给生生阻断。
若不是已经站在了这里，谁能想到在这群山环抱之中，还能有这样一大片土地呢？
“前面不远就是我们的村子了。”
老人驻足在苏泽的身旁，不无炫耀的伸着满是茧子的手指点着：
“现在都被雪盖住了看不见什么，如果是夏天的话，在那个方向便可以看到一个湖泊，祖宗给它起名叫‘抚冥’湖，据说这湖里面的水可以安抚逝去的灵魂，让他们得以魂归黄泉。”
“抚冥略微有些不吉利呢”
或许是一路来听老人讲得故事太入迷，夜夜竟然忘了自己正在跟苏泽冷战，忍不住吐了个槽。
“是啊，所以现在大家更喜欢叫洗衣湖。”
老人满脸愤懑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对于那些数典忘祖的家伙深恶痛绝。
在他看来，既然是祖宗留下的名字，哪怕再怎么不好听也不能随便换掉，况且“抚冥胡”怎么说也要比“洗衣湖”这土老帽的名字好吧？
没有纠结于湖的名字，苏泽远远的眺望着那座村庄，片刻之后转过头向老人问道：
“村里有华夏人么？”
“华夏人？”
老人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紧接着摇头道：
“没有啊，怎么了，大人？”
想起苏泽的身份，他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村子的布局以及建筑的风格，跟海那边的国家有点像。”
苏泽摆摆手示意老人不用如此草木皆兵，然后一马当先的朝着村子的方向而去。
走在被几行脚印踩出来的道路上，苏泽三人渐渐来到了村子近前。
只是越接近这座村庄，苏泽脸上的表情就月发的凝重。
远看的时候还不觉得，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这村子安静祥和，可是离近了之后才发现这里静得实在是太过离谱了。
要说这几十户人的村子虽然称不上是多大，但是也不能说是很小了。
每天人畜活动而产生出来的声音，便足以让这里笼罩在一种咿咿呀呀的噪声之中，按理说并不可能像是这样万籁俱寂才对。
可是偏偏的，苏泽即使走在村子的主干道上，也依然听不到什么人声，甚至连猫狗之类的畜生都老老实实的闭着嘴，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会吸引来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
苏泽用探求的目光看向老人：
“这是因为那个‘恶魔’吧？”
“是的，大人。”
老人苦笑一声，看着这个仿佛死掉了的村子，满是皱纹的脸抽了抽，眼中现出沉痛之色：
“大家觉得安安静静的，就不会被抓走了。”
“有效果？”
苏泽意外的挑了挑眉。
“或许有吧？”
老人也不是很肯定：
“最近这两年平白失踪的人确实是少了。”
“看来你们这的‘恶魔’是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呢”
苏泽吐出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紧接着跟着老人来到了他的家门前。
虽然是村子里最年长的人，同时拥有村长和族长的双重身份，但是老人的家跟村子里的其他院落却并没有什么差别，顶多地理位置好了一些，位于村子的最中央临近一个小广场。
老人家的院门用手一推就开，应该是因为不需要而没有上锁。
走进用篱笆圈起来的院子，老人请苏泽和夜夜稍待片刻，然后拄着拐杖来到了自家门前。
“咚咚咚——”
富有节奏感，仿佛是音乐一般的敲门声。
“谁？”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我！”
老人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着。
“嘎吱——”
仿佛是训练了千百次一样，房门应声而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看到老人的时候，她的脸上迸发出无法掩饰的喜悦，可是等看到苏泽和夜夜的时候，她的脸色却猛得一变，三分警惕七分恐惧的问道：
“爷爷，他们是谁？”
“来拯救我们的勇者。”
老人伸出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然后将苏泽和夜夜请进了屋子。
“勇者？”
小丫头好奇的歪着脑袋看了两个人片刻，然后才像是触电的猫儿一样窜到门边，紧接着轻手轻脚的把门关好，最后更是不放心的死死插上了门栓
004 雪幕⑷（）
步入老人家的屋子之后，眼前的世界便蓦地一黑。
待眼睛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之后，苏泽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正对着房门的方向是一个半米来高的土炕，炕下面的坑道里正燃着孤零零的几根柴火。
当苏泽他们进来的时候，那可怜的火苗因为开门而灌进来的冷风猛地摇曳了几下，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一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炕的一角，借着那朦胧的火光，苏泽看清了她的样子——一个像是柴火棍一般瘦弱的女孩。
比起开门的那个小丫头，这个小女孩似乎要更小一些。
此刻的她仿佛是一只仓鼠一般怯怯的看着苏泽，稚嫩的脸上除了深深的恐惧之外，还有隐隐的敌视乃至恨意。
当先前那个女孩关上门，回到她身旁的时候，这只小仓鼠向着女孩的方向靠了靠，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
“姐姐，冷”
听到她的话，同样幼小的姐姐脸上，浮现出了不符合年龄的复杂情感，她紧咬着下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舍得“浪费”本就不多的柴火，而是用尽全力的拥着自己的妹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带给对方一点温暖。
“抱歉了，大人”
老人朝着苏泽二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家里的条件有限，可能要招待不周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吃自己的。”
苏泽摆摆手，然后将腰侧的那本书取出摊开，紧接着借助它施放了一个魔法。
旅者的料理法（等级：0）
消耗微量魔力，召唤一桌可供三名标准食量的成年人饱腹的简单料理，内容包括：吐司面包，午餐肉，蔬菜汤。
氤氲的魔法灵光闪过，下一刻，火炕的中央凭空出现了一方天蓝色格子的桌布，桌布上错落的摆放着盘碟刀叉。
一盆冒着热气的蔬菜汤端坐中央，在它的周围，切成片的吐司和午餐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咕噜——”
角落里的两个小女孩不约而同的的咽了咽口水，她们贪婪的嗅着空气中的馨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桌布上的食物，似乎是想要把这味道和样子牢牢的记在心底。
见到这凭空出现的食物，老人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惊诧，他像是离开水的鱼儿一样张大了嘴巴，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盯着那锅热汤，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过来：
“真是神奇，请原谅我刚刚的失态。之前我还担心以您的年龄可能讨伐不了那个恶魔，现在看来是小觑您的实力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戏法罢了。”
苏泽摇头笑了笑，这个旅者的料理法只是个零级的法术，按照一些魔法世界的计算方法，充其量不过是个戏法，只能吓唬吓唬不懂魔法的普通人，实在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更何况即使是在戏法之中，这个法术也属于那种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纯辅助法术，对于讨伐那个所谓的恶魔其实没有半点帮助。
尴尬的是，目前苏泽所掌握的法术中，除了那些代价高昂的禁忌之术，就都是这样的戏法了。
因为不喜欢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进餐，所以苏泽又紧接着使用了另一个魔法。
旅者的明灯（等级：0）
消耗微量魔力，召唤出一盏可以持续使用一小时的煤油提灯，可以通过额外支付魔力延长其使用时间或增强其光度。
当雕花的提灯被放在桌布上之后，屋子里明显亮了许多，当然没办法跟明媚的阳光媲美，但也足以让人不用担心会把饭菜吃进鼻子里了。
借着这灯光，苏泽再次环视了一圈，才明白屋子里为何会这么昏暗。
原来墙壁上那仅有的几扇窗户，竟然都被人同粘土给封死了，甚至连一个小小的缝隙都没有。
若非是在提灯的光芒下，新抹上的地方与周围的墙壁存在一定的色差，可能苏泽都不知道窗户原本的位置在哪。
“村子里的屋子都是这样的么？”
苏泽指着“窗户”的位置，看向身边的老人。
“是的，大人。”
老人点了点头，解释道：
“这样一来，能够稍微保暖一些，节省不少柴火。”
“为什么不去砍柴呢？”
夜夜跪坐在桌布的周围，将一人份的午餐肉和吐司片平均分成了两份，然后放在了两个女孩面前：
“我们来的时候可是经过了大片的树林，虽然离这里稍微远了些，但是稍微跑个几趟的话就够你们用很久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除了秋天交税的时候，大多数村民都不愿意穿过那条隧道到外面去。”
老人先是看了看苏泽的表情，发现他默许了夜夜的行为之后，才朝着她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紧接着叹息一声：
“大家都认为‘恶魔’就盘踞在隧道的某个岔路里，自然是不愿意以身犯险了。”
“果真？”
苏泽给自己盛了一碗蔬菜汤，然后把午餐肉夹在面包片里，用筷子夹起来正打算送到嘴边：
“一直忘了问，有人见到过恶魔的真身么？”
“是真的，我的儿子就是在带队砍柴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恶魔手下的那条大蛇，当时跟着他的人都拼命跑了回来，只有他为了给大家拖延时间被杀死了。”
老人怜爱的看着两个像是仓鼠一样，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包和午餐肉的孙女，有些沉痛又有些自豪，最终化为一声苦笑：
“可惜逃回来的人已经都吓破了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愿意穿过隧道去砍柴了。”
顿了顿，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悔色，咬牙切齿的道：
“至于恶魔的真身，当然见过，甚至当初还是我做主将他们留下来的！”
老人的眼睛变得通红，丝丝水雾盈满了眼眶：
“虽然大家都没有怪我，可是我心中有愧啊——当初究竟是那根神经不对，才犯下了如此大错啊！如果不是一时怜悯收了那两个外乡人，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了吧？”
005 雪幕⑸（）
“外乡人？怪不得”
苏泽挑挑眉梢，总算知道刚才见面的时候两个小丫头眼中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恨屋及乌，对于外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啊。
心中闪过一抹了然，他端起蔬菜汤送到了嘴边，吹了吹然后试探着喝了一口。
眯着眼睛品了品，苏泽摇头轻叹：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味道。”
单纯就只是蔬菜汤罢了，既没有蘑菇之类的提味，也没加什么调味料，甚至连盐都只放了很少的量，淡淡的并不是特别的美味，唯一的优点就只是热乎。
不过对于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天的人来说，只是热气腾腾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苏泽瞟了眼夜夜的方向，看着她喝了蔬菜汤之后那眉头紧缩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的勾起了嘴角。
有一个料理水平太高的姐姐也不一定是个好事，嘴被养刁了之后再去吃那些普通的东西，未免会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当然，苏泽的口味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只不过一来时日不长没有夜夜的那么厉害，二来他又不是什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所以倒不至于觉得吃这种东西是种折磨。
当然，也仅限于不是折磨的程度了，但凡有好一点的东西苏泽都不会吃这个。
“如果能有更高级的魔法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级的料理法召唤来的食物也会好吃的多。”
想到目前所拥有的聊聊几个零级法术，饶是苏泽也有些无奈。
倒不是他偷懒，只是
“极东这片土地还是太过贫瘠了一些，想要找几本珍惜的书籍都千难万难，看来过些时日有必要去还对面的大陆一趟了。”
真理之书是通过苏泽去阅读各种书籍，解析其中所蕴含的“理”来开发法术的。
理论上他在阅读任何一本书的时候，都有可能灵光乍现掌握新的法术。
但是，不同的书籍开发出新法术的几率是不同的，越是珍贵的书籍开发出法术的可能就越高，能开发出的法术的等级也越高，反之亦然。
就比如苏泽这段时间研读过的书也不下百本了，可真正开发出来的法术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且还都是些零级的戏法。
虽说他酷爱阅读，并不觉得读这些书是在浪费时间，但也想尽早获得些强大的攻击法术，省得事到临头只有些禁术可用。
哪怕借助真理之书可以抵消禁术的代价，但是该有的痛苦可不会打丝毫的折扣。
苏泽又不是自虐狂，挖眼掏心扒皮抽骨什么的，能不体验还是不体验得好。
片刻之间转过千般思绪，苏泽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老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于是便接着问道：
“能将你所知道的事情详细说一遍吗？”
“这是应该的。”
老人点点头，略微顿了顿思考了片刻，然后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那是个秋雨后的夜晚，林间的凛风抽走了夏日里的暑气，带来了沁人心脾的凉意。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带着他的女儿，不知用什么方法穿过了迷宫一样的隧道，来到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小村中。
他自称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想要带着女儿一起在这里定居下来。
老人当时也没多想，看其面相不错便收留了他们，后来在了解到男人的学识之后，更是发动了全村人的力量，为他们在村子的边上新造了一栋房子。
他本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可没想到这一切却是噩梦的开始
“等等，你说他在村子里住过？”
苏泽打断老人的讲述问道。
“是的，大人，住过一段时间。”
老人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
“当时的他还总是笑眯眯的找人聊天呢，谁能想到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聊天？”
“确切的说是喜欢问一些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