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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突然传来一个颇为年轻的男声，语调含笑，听起来是在打趣。
顾流光循声望去，只一团白云缓缓落到了他们面前，层云分散间，从中走出个衣着极其华丽，模样十分美貌的男人来。
她瞬间看傻了眼，啧啧惊讶。
面前的男人，她只能想到用“风华绝代”四个字来形容。
只见那男人乌发束绾正髻，髻上竟然装饰着满满的墨玉珠片，其间还镶着一颗好大的明珠。他外着一件鹅黄底撒凤尾藤的湖蓝绲边薄衫，阳光倾斜间，那由冰蚕丝染过金粉再一一勒出的纹路便如水波般流转粼粼。其里的衣服缀满大朵的青山贯雪，他每一次动作，青山贯雪的花瓣便受着牵引，或开或掩，不论远观近望，都是美不胜收的一片。
这般繁复却不显杂乱的装束，加上他周身贵气萦绕，就算顾流光并不熟悉天界，也能猜到他必定身份尊贵，位高难攀。
沉渊款款行礼，道：“见过花神。”
“花花神？”顾流光大吃一惊，满脸难以置信，“花神是个男的？”
花神见状，淡笑道：“花神可以是男的，也可以是女的啊，小魔女。”见顾流光还是不明白，“世传花神为女子也无不妥，因为花神是个职位。城霜当值的时候，花神就是女的。但她若是偷懒，也就只能由我锦休来负责了。”
“原来是这样。”顾流光点头，暗道还真是受教了，又问，“那锦休花神你到人界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花神赠礼（）
顾流光刚问完就后悔了，心中暗道就算这锦休来人界有事，也是天界的事，她一个魔插什么嘴。讪讪道：“你们聊，我先走了。”却又忍不住打量了几眼锦休的华丽衣服。
“哎，不急。”锦休却觉得这个魔有些意思，“你既然能站在沉渊仙君旁边，我想想你是那个救了仙魂的顾流光？”
顾流光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稀世美男能说出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紧张了，道：“是，我是顾流光。”顿了顿，“不过救仙魂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要是不救，恐怕现在沉渊他已经杀了我好几回了。”
“哈哈。”锦休笑了一声。
沉渊仙君低咳，道：“我这是职责所在。”
“我当然知道了，也能理解，毕竟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嘛。”顾流光接过他的话，顺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又看向锦休，见他身上的青山贯雪不断开合，重复着绽放的过程，由衷赞叹道：“这些青山贯雪真漂亮！”
锦休愣了愣，道：“你认识这花？”
“嗯。”顾流光点头，“我挺喜欢这些的，所以以前家里庭院的花草，也多是我在打理。”
锦休颇有几分遇到知音的感触，抬手间，一朵花浮在掌心：“认识这个吗？”
“书上见过，是御思国的琼央花。”
锦休打了个响指，花又换了一朵：“这个？”
顾流光莞尔：“这个我家里就有，是雪羽合欢。”
“嗯？你家里有雪羽合欢？”锦休略是挑眉，“这花在人界花木中算是挑剔的了，能养活它，也算你厉害。”沉思片刻，决定用一种世间罕见的花来考顾流光。掌心仙气萦绕间，雪羽合欢淡去，被另一朵花取而代之，“这个认不出来了吧？”
“唔”顾流光咬唇蹙眉，仔细思索了一番，喃喃，“这花有点奇怪，形状似花非花，颜色似有若无，香气沁人而不浓郁，不像是庭院中物，但也不会生长在山谷峭壁之上。”心中隐约有了个答案，“难道是九凰山的云苏？”她实在无法确定。
锦休“啧”了一声，将手中云苏散去：“不错。”直直看着顾流光，眼里尽是欣赏之色。
得到锦休的肯定，她顿时高兴道：“传说九凰山是人界仙山，有缘之人才会一睹风采。而那山上特有的云苏树是被凰鸟选中的栖木，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呢？”
“从哪儿听的这些？”锦休笑，又看了沉渊一眼。沉渊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跟顾流光提过这些。他便收回目光，缓缓道：“你说的不错。很早之前凰鸟飞过此山，见云苏树，想起古语‘凤栖梧桐’，而自己却没有合适的栖木，心中生出凄哀。又觉云苏树是少有的佳木，凰鸟便看中了它，长鸣九日，示其为己有。不过这事多在天界流传，名为‘凰止云苏’。你一个魔看起来修为还很浅薄，知道的倒不少，也是不错。”
顾流光仔细听着锦休对云苏往事的叙述，又见他夸自己，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羞涩，颔首抿唇笑道：“您过奖了。”
锦休微一摇头，沉思片刻，从腰间解下了那绣着绿萼梅的九变香囊，递到顾流光面前，道：“这九变香囊里有九种花籽，都是人界罕见，不可多得的花种。看在你这小魔女知道得那么多的份上，这香囊就赠予你了。”
顾流光愣住，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拿着吧。”锦休又道了一声。
顾流光咬唇看了沉渊一眼，见他也点了点头，便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了香囊，道：“谢谢您！”又自觉，“耽误了你们好些时候，实在过意不去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这些花种。”
这次锦休没有再说什么，淡笑着看着顾流光走远。
沉渊收回目光，走到锦休面前道：“您这次下界是为了？”
他们之间，一个是高高在上，却忙到焦头烂额的神，一个是整日徘徊人界，只为任务而忙碌的仙。说起来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偶有交集也是为了天界一位同僚下界历劫的事，不过这类小事往往锦休都直接传音来询问其近况，亲自到人界来倒是头一次。
然而锦休还是那永远不变的一句话：“阿诺的转世怎样了？”
沉渊微微一怔，道：“还是那样。”
“这是第三世了吧？”
“嗯，这一世结束，阿诺仙子就能回天界了。”沉渊答。
锦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三世劫都历完了，日子过得倒真快。”叹了口气，“那颜浔呢？”
沉渊摇头：“龙君只出现过一次，然后就回了玖海。”
“也好，这件事他本也不该多插手，免得更麻烦。”锦休低声，不自觉地伸手拄抵在唇边，陷入沉默。
沉渊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在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沉渊也不能贸然离开。便稍微侧头，看了看在远处的顾流光。她似乎已经将花籽从香囊里取了出来，放在手心仔细看着，不时用指尖点点。这般认真的模样，沉渊倒是第一次见到。
又觉得她这大咧咧的性子竟然喜欢花草，并且谙熟此道，得到了锦休的赠礼，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锦休沉思间不经意地扫了沉渊一眼，看到他望着顾流光的眼神，专注而认真，蓦然笑道：“仙君动了凡心？”
“嗯？”沉渊回神，看向锦休，“您说什么？”佯装未闻，却是心中一跳。
锦休并没有重复那句话，只是也将目光落去了顾流光的身上，淡笑道：“说起来，倒真是如出一辙。”顿了顿，“且这还是她的真实面容，没有一点掺假。”
沉渊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道：“这一点委实奇怪，初见之时，属下也非常惊讶。”
“奇怪便奇怪罢，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反正她一个低等魔，就算再能折腾也翻不了天。”锦休显然懒得深究，又添一句，“不过这小魔女可比玉湫有趣多了。”继续，“要不是因为她身份限制，我带回去也无不妥。”
沉渊大感意外，他不明白锦休是看中了顾流光的哪一点。要说是她对花草了解超出一般范围，可也仅在他这样不懂花草的面前说得头头是道。锦休手下的花司和仙子们常年磨砺，哪个不是比她熟知更多？
锦休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小魔女没有身份限制就对这些感兴趣，要是我加以引导，不日必定比我手下的那一群厉害，可惜可惜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话直说（）
顾流光研究着掌心的花籽，察觉到附近的仙气蓦然少了一些，便侧目看了那边一眼。
沉渊瞬间就到了她面前。
“说完了？”顾流光笑问，顺手将花籽们装回九变香囊，“锦休花神的花籽可真难认，只有等我养出来才能知道这些是什么花了。”
“很喜欢这些？”沉渊问了一句，仔细看着顾流光的脸。
顾流光发现他的目光同往日的不一样，道了一句：“是啊。”又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沉渊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顾流光应了一声起身，将香囊收好，边走边道：“锦休花神真的很让我意外，当然我不是说他的性别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好说话，还给了我好多花籽。”瞥了沉渊一眼。
事实上她觉得锦休和自己聊那么多肯定不只是想要送花籽这么简单，花籽不过是个随手的礼物罢了。她看那些花籽时就在不停琢磨，锦休到底有什么用意，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所以现在她打算从沉渊这里入手。
与自己相关的消息，她都不想错过，因为任何线索很有可能牵扯到她和栖夜一直在寻找的秘密答案。
然而她不知道，沉渊对于锦休的用意也并不了解，虽然锦休是出了名的好打交道，但也正是这谁都能是朋友的性子，才最难以捉摸。
看到顾流光的眼神里充满探寻，他只能道：“大概如伯牙子期，遇知音而心悦。”
顾流光忍不住笑道：“伯牙子期？你这也太抬举我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就算我对于花草的了解多一些，但锦休花神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我在他眼里，肯定没有知音那么高的地位。”
沉渊脸色有些难看，撒谎他不会，可要给出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又委实太难。便模棱两可道：“花神他行事难以捉摸，我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比如他这次下界就只是为了阿诺仙子的事，在我眼里，完全事倍功半。”
“阿诺仙子？”顾流光疑惑不解，“仙子历劫不是常事吗，为什么锦休花神会这么关注？”
想着这些仙子和顾流光没有丝毫关系，沉渊便决定告诉她一些天界的事，道：“阿诺仙子下界前和花神关系不错，所以得到花神关注，倒也无可厚非。以往这样的事，也并不在少数。不过花神想了解阿诺仙子的近况，本可直接传音与我，却偏偏下界当面询问，这就很是奇怪了。”
“哦，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事倍功半’。”顾流光想了想，“不过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锦休花神本就在附近，传音和与你见面也差不多，索性选择了后者。”
“但同我见面约定的地点，正是他传音我才知的。”沉渊又抛出一个问题。
顾流光迟疑一瞬，道：“这个我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他就在附近，然后发现我们有仙有妖有魔的待在一起，不方便现身，所以？”
沉渊被她提点，暗道还真有这个可能，点头：“或许正是如此。”那么锦休的出现，大概是想提醒他不要同这些异族有过多来往。
如此，锦休和顾流光攀谈许多，是为了确定这是怎样一个魔，到底有没有怀揣别样心思？
沉渊开始回忆锦休和顾流光交谈的每一句话，其中除了有些突兀外，并无其他不妥。又想到最后锦休说要不是顾流光身份限制，就带她回天界。他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终于把整件事情想透彻。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沉渊淡笑一瞬，“花神是想要我顾及身份，与异族保持界限。但他和你交谈之后，赠予你花籽，便不打算再管太多，这也是对你的认可。”
“认可？”顾流光抿唇一笑，“认可有什么好处吗？被神认可，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心中却因为从沉渊那里得到的消息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联而开心。她可不想和天界有什么牵扯，这生而对立本来就够麻烦的了。
但顾流光的笑容只停留了片刻，一想到小狼的支支吾吾，她瞬间失落的喃喃：“你这儿倒是没什么事了，小狼那里我还麻烦着呢。”
“嗯，他怎么了？”沉渊不解。
顾流光耸耸肩：“不知道啊，我不是出去催店小二上菜吗，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对我躲躲闪闪的。我想了想，大概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了些关于我的话，刚开口问瑶心呢，小狼就给阻止了。”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看向沉渊，“对了，刚刚你也在啊，他们说了什么？”
“”沉渊愣了愣，回想当时经过，一时就明白为何小狼会有如此反应。
而这种事，他也不好开口。
顾流光仔细地观察着他脸色变化，发现他有些尴尬，“哦”了一声道：“沉渊，你该不会也想瞒着我吧？”
“咳。”沉渊低咳一声，不置可否。
见他似乎真有这个打算，顾流光顿时就站去了他面前，直直盯着他道：“朋友之间要坦诚，你这样做，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沉渊如鲠在喉，发现顾流光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她杏眸清亮，灵气逼人，与她对视间，沉渊心中不由得有了些动摇。许久之后，他认输的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瑶心问小狼，他是不是喜欢你。”
“唔？”顾流光愣了一愣，随后颔首又走回了沉渊旁边，“原来是这个，难怪小狼难以启齿。”忍不住笑了一声，“瑶心这个兔妹子，自己的事都还没落实，就开始操心别的事了。”
沉渊告诉她这个其实也有私心在，他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她和小狼的关系委实超过了一般的朋友。但他又认为用“肝胆相照”或者“生死之交”来形容他们也不妥，琢磨一番，倒觉得瑶心或许说的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不禁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顾流光很是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这样问？”本是想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但念及他都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如果自己避而不谈，那就说不过去了。便笑笑道：“不怎么想啊，你们都误会了，我和小狼就是朋友之间的关系，我对他不存在别的心思。”摇了摇头，“或者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有‘别的心思’是怎样的感觉了。”微微一叹，“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免得他们担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思渐明（）
回到客栈时，顾流光撩开帘子就发现里面只剩下了瑶心，大感意外道：“他们呢？”
“哎，你回来了。”瑶心还在吃着，嘴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哪些好菜，“他们见你一直没回来，怕你们遇到了麻烦，就找你们去了。”又道，“找他们容易得很，等等啊，我吃完这一口先。”
顾流光和沉渊面面相觑，但见瑶心这不慌不乱的样子，也就坐下了。
大约过了两分钟，瑶心道：“我现在就叫他们回来。”抬起右手食指，对着空中划了两划。一小团光晕应召浮现，闪烁着。“阿祝哥哥，他们回来了，你也回来呀。”瑶心对着它简单道，说完又五指一合，收住了那团光晕。
等了一小会儿，顾流光忍不住问道：“瑶心你只通知了阿祝哥啊，小狼呢？”
“通知了啊，传音。”瑶心认真答。
沉渊想起上次顾流光要他感应阿祝魔气的事，猜测她大抵还不会用这类术法，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便低声：“同族传音，不用过耳，直径就能听到。异族传音要麻烦一些，需要用术法。”
“原来是这样。”顾流光点点头，“这挺有用的，回魔界我要学这个。”
话音刚落，小狼就和阿祝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顾流光，小狼立刻几分紧张地问道：“去了那么久，是不是有事？”拉着她左看右瞧。毕竟沉渊是仙族，哪怕小狼知道沉渊不会贸然伤害顾流光，却也担心他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同僚。
“别急别急，我没事。”顾流光连连道。不经意地侧目，发现沉渊目里的神色有些受伤，微微一怔，便伸手按住了小狼，制止他的动作。又对小狼笑道：“我跟着沉渊出去的，哪里会有什么事啊？你信不过我，也要信他的修为吧！”
听她这么说，小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收回了手，却并不接话。眼见着气氛有些僵了，顾流光只能看向阿祝，希望他能说上两句什么。
然而阿祝此刻抱着看一场好戏的心情，双手随意的绕在胸前，道：“我记得有个魔走之前不是还说要问清楚什么吗？”
顾流光身子微微一颤，暗道这阿祝真是嫌自己还不够乱，又见小狼看自己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躲躲闪闪，就解围道：“有什么好问的，小狼是我弟弟，不愿说就不说。”
阿祝见她这般反应，笑着瞥了沉渊一眼，明白他已经告诉了她，便不再多说什么。侧目见瑶心已经吃得肚子圆圆，心中默了默这次来人界花掉的时间，看向顾流光道：“我们是时候走了，时间已经耽误得够多，再拖下去，恐怕魔尊大人会发火。”
瑶心本是噘着嘴想撒娇让阿祝再留一会儿，一听到这话，立刻脸色一变，道：“啊，那你们可要快些回去呀！免得你们魔尊发火他要是发火了，那，那我们的事不就完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阿祝“认真”，他最怕瑶心又吵嚷着想去魔界。现在有个好借口当前，她倒是不敢再过多任性了。
顾流光沉默片刻，也清楚确实已经出来得有些久了，便对着小狼道：“小狼，我”想着他长久的等着自己，分别的话越来越难以说出口。
小狼虽然也不舍，但这么多次的分分合合，他倒看得开，温柔笑道：“顾，你回去吧，我还是在人界等你。”
“小狼你最好了。”顾流光笑，眼睛忍不住渐渐酸涩。缓了缓，又看向沉渊，“沉渊，我们走了。”
“”沉渊没有作声。他心中对顾流光的不舍其实并不亚于小狼，她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
锦休有句话说得不错，她很有趣。所以多年来习惯了独自在人界徘徊的他，才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情愿待在她的身边。
即使最初的接近是因为任务，可现在任务于他来说，却渐渐失去了本该有的份量。在不知不觉中，他掺入了别样的心思。以前可能不知晓，但方才就在瑶心问小狼那个问题时，他的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