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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廪生却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近四千考生只取三十名。上林村的三大秀才，张树，林昌和罗智没有一个是廪生。如果张洵能够考中廪生，绝对会成为上林村的风云人物，让张树高兴得在家里蹦几个高。
罗信吃完了午饭，喝了一杯茶，便已经嗅到了考场内蔓延的粪尿味道，抬起双手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这半天的时间罗信答完了所有的考卷，可见他的脑力运用到什么程度，此时他的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的，脑子有些发胀，再加上粪尿味道这么一熏，便有些反应迟钝。
罗信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便从茶壶内取出一些湿润的茶叶粘在鼻子下面，然后便索性睡觉去了。
他如今只剩下了检查和修改，所以他完全不担心时间不够的问题。放心之下竟然在十几息之后便酣然入睡。
当初进场的时候虽然是按县点名，但是发放的号牌却不是让每个县的考生坐在一起，而是打散落座。所以坐在罗信周围的考生并不都是阳林县的考生。
这个时候午休的时间还没有结束，周围的考生发现罗信竟然在睡觉。几个阳林县的人眼中露出了敬佩之色，这是因为他们了解罗信。此时的罗信已经不是之前只是留下两首诗，却没有留下什么文章的人了，他的两场县试和府试的文章早已经流了出来，让阳林县的考生深为敬佩。而且当初他们也在县试和府试中看到过罗信老神在在的模样。
但是。其它县的考生就不是那么了解罗信了，特别是和张洵那一届的考生，他们都没有参加罗信那一场府试，就更不了解罗信了，此时见到罗信酣睡的模样，什么样的神色都有。
有的感慨罗信的心大，有的眼中露出了不屑，认为罗信这是江郎才尽，有的则是露出讥讽，认为罗信这是哗众取宠。有的露出怜悯之色，认为罗信是放弃了考试……
距离罗信不远的陶兴彦眼中的目光饶有兴趣，心中暗道：“你究竟是一个天才，还是一个哗众取宠之辈？”
罗信这一觉便睡到了晚上，坐起来按照后世瑜伽的动作在狭小的空间内将自己的身体拉伸了一遍，出了一身细汗，只觉得浑身舒泰，然后这才弄了一些晚饭吃下，随后倒头又睡。
第二天。
罗信起得很早，没法不早。他昨天睡多了。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有亮，考场内尽是一片酣睡声。
罗信悄悄地去上了一趟茅房，然后回来又按照瑜伽的套路将自己的身体拉伸了一遍。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考场内的书生纷纷起来。罗信便开始做饭泡茶。吃完早饭之后，喝了一杯茶，又将一些湿润的茶叶粘在鼻子下面，这才开始检查答卷。
这就是一个水磨功夫了，他答卷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检查和删改却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到了第三天，罗信这才开始用工整的馆阁体将草稿上的答案抄写在正式答卷上。
当罗信完成了一切，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罗信拉了一下铜铃，便有兵丁过来，罗信表示自己交卷，那个兵丁便立刻将罗信的试卷收起来，然后当着他的面糊名，这才带着试卷离开，而罗信也离开了考场。
罗信并不是第一个交卷的，走出了考场的大门，抬起袖子闻了闻，上面还有着淡淡的粪尿的味道。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心中不由感概道：
“真是不容易啊！”
“公子！”远远地一声传来，罗信抬头望去，便见到了鲁大庆正向着他跑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周玉。
鲁大庆跑到跟前，先是伸手接过来罗信手中的书箱。鲁大庆跟了罗信已经不短的时间了，和罗信已经熟悉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便问道：
“公子考得如何？”
这个时候周玉也走到了跟前，将询问的目光望向了罗信，罗信便伸手拍了拍周玉道：
“浩德兄，明年我们一起乡试。”
周玉的脸上便绽放出笑容，随后又嫌弃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
“别动我，染上了你的粪尿味道。”
“哈哈哈……”罗信放声大笑道：“走，赶紧回去洗澡。”
等着罗信跟着周玉回到了周府，却发现老师陆庭芳和林昌，父亲罗平，还有小叔罗智和义父张树都在，只是周庭玉还在衙门没有回来。
“老师，爹，小叔，张叔，你们怎么来了？”罗信吃惊地问道，他特别是对小叔前来尤为吃惊。
“我的弟子道试，为师怎么能够不来？”陆庭芳揽须笑道，一旁的林昌也揽须点头。
“我的儿子道试，作爹的自然要来。”罗平慈爱地看着罗平。
“这是我们罗家的大事！”罗智微笑着说道：“怎么样？信儿考得如何？”
罗信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他此时突然发现小叔以往跳脱的性子似乎少了很多，整个人沉稳了很多。
“应该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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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小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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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没有人问罗信能不能考中廪生，能不能考中案首。在他们看来罗信能够考中秀才就已经殊为不易。从陆庭芳身后伸出了一颗小脑袋，朝着罗信眨着眼睛道：
“罗家哥哥，恭喜你。”
罗信刚才还真是没有看到黛儿，如今看到黛儿，心中就是一喜道：
“黛儿，你也来了。”
“信儿，洵儿呢？你见到洵儿了吗？”一旁的张树有些紧张地问道。
“子玉兄还没有交卷，不过张叔可以放心。我在考场看到过子玉兄，他的精神状态很好，考中秀才不成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张树不由搓着手喜形于色。
“信儿，赶紧去洗澡吧。”陆庭芳含笑道。
“是。”
罗信退下去洗澡，然后便是欢宴一场。这个时候张洵自然也回来，他的回答和罗信一样，考中秀才没有问题，这一下便将气氛推到了高潮，让久未喝醉了罗信都醉醺醺地被搀扶回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等待，不过罗信对罗平说出来自己的担心之后，罗平也有些紧张起来。罗信告诉老爹回程未必安全，很可能会有蒙古小股骑兵突袭，而罗信前来道试，罗平前来看儿子中榜，自然不会带着兵器，这爷俩想了一下，便带着鲁仲连，梁大柱和鲁大庆去买了五根腊木杆，每一个人一根权当兵器。这腊木杆虽然不能够使出关刀的招式，却能够使出罗家枪的招式，而鲁仲连他们三个原本就会棍法。
到了第三天。
终于在学宫张榜了，周玉依旧早早地便又定下了府试张榜之时的那个酒楼二层的包厢，大家都早早地来到了包厢，一边饮酒一边等待着，只不过这次却有两个考生，分别是罗信和张洵。
榜单一张一张地张贴了出来。大家都挤在了窗口向着学宫望去，只是依旧看不清楚。当最后一张榜单贴出来的时候，大家依旧只能够看到案首下方是一个两个字的名字。不过这次大家便没有了那么激动，毕竟没有期望罗信能够夺得道试的案首。倒是陆庭芳和林昌对罗信的学识有着非常的了解。心中还有着一丝期待，但是这期待也不是很大，因为这两个人都从罗信那里得知，孙继先竟然是心学传人，而罗信又拒绝了孙继先的招揽。所以也就不往案首上的事情想了。
“这仲连和大柱怎么还不回来？”
罗平在那里嘟囔着，让周围的人都不由哑然失笑。这次陆庭芳和林昌没有丝毫的紧张，以他们对罗信的了解，考中一个秀才真是没有什么问题。心中又没有了案首的想法，整个人都是轻松了。
“那是仲连！”罗平突然指着外面人群中喊道。
这个时候鲁仲连一边向着人群外边挤着，一边将目光向着酒楼二层窗户张望。上次府试的时候是梁大柱跑在了前面报喜，所以这次鲁仲连拼了命想要第一个给罗信报喜，而且这次已经知道罗信他们的包厢是哪个窗户，所以还没有挤出人群便已经看到了站在窗前的罗信，便挥舞着胳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喊道：
“公子。案首！公子，案首……”
他在那里抻着脖子大喊，二楼的罗信他们还真是听不清楚。他们听不清楚，但是在鲁仲连周围的人可是能够听得清楚啊。这些人瞬间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神色狰狞，正在声嘶力竭的大汉是这届道试案首的家丁。
周围的人迅速安静了下来，向着两边让了开来，眼中露出了羡慕之色，寂静之中便听到鲁仲连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
“公子，案首……”
罗信的神色就是一愣。孙继先竟然点了自己案首？
包厢内一片寂静，就是陆庭芳和林昌两个也都一脸的呆滞，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罗智更是一脸的呆滞，脑海中此时竟然现出了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他一次次科考的景象，脸上竟然现出了一副似哭似笑的神色。
“信儿……你是案首……”
罗平颤巍巍地问道，虽然他是一个武人，但是儿子却是文人，他不可能不关心科举的事情，就算他是一个大老粗。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罗信连续夺得县试，府试和道试案首意味着什么。他此时不仅仅是声音哆嗦，就是身子都在哆嗦。
但是，不止是他一个人哆嗦，陆庭芳和林昌也在那里哆嗦，林昌呢喃道：
“小三元，小三元啊……哈哈哈……”林昌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竟然流下了泪水：“有弟子如此，不负此生，哈哈哈……”
陆庭芳也在一旁笑，幸福的笑。
罗信此时却是极为冷静，他想的不是自己中了小三元，而是孙继先点他为道试案首，这恐怕以后孙继先会粘上自己，不把自己拉进心学，誓不罢休。
“真是麻烦啊！”罗信心中轻叹了一声，朝着鲁仲连喊道：“仲连，子玉兄呢？”
这个时候，梁大柱也跑到了楼下，朝着张洵贺道：“恭喜张公子，高中甲等第九名。”
“廪生，我儿子是廪生！”张树登时便激动得手舞足蹈。
“恭喜张贤弟！”陆庭芳，林昌和罗平纷纷祝贺。
“同喜，同喜！”张树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恭喜！”周玉笑眯眯地望着张洵和罗信。
“恭贺罗师兄，恭贺小三元！”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声音。罗信等人向着窗外一看，便见到楼下站着密密麻麻的考生，正在向着楼上贺喜，特别是阳林县的一百多个考生都汇聚在楼下。如此罗信自然不可能再在楼上了，便朝着楼下遥遥一拱手，然后和张洵结伴向着罗信行去。
楼上的人欣慰地望着两个人背影，罗平的大嗓门突然响了起来。
“喝酒，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此时楼下的气氛也十分热烈，罗信和张洵一出来，那些书生便将罗信和张洵包围在了中间，罗信和张洵也团团拱手，询问大家科考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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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结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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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热闹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毕竟能够中榜的人还是少数。不远处陶兴彦和云知秋联袂而来，朝着罗信作揖道：
“恭贺罗师兄小三元。”
“同喜！”罗信看到两个人眉宇之间的喜气，就知道两个人也中了秀才：“两位同年高中几名？”
“甲等第七名。”陶兴彦兴奋道。
“甲等十一名。”云知秋也同样兴奋地说道。
罗信和这两个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这两个人便被他们的县的人喊走。
罗信望着自己周围一百多个阳林县的人问道：“我们县中了多少？”
“中了五十一位，这在我阳林县的历史上排在第二。”有人便兴奋地说道。
周围一百多个人中，那些中榜的兴高采烈，落榜的黯然神伤。罗信作为案首，又是小三元，只要是家境不是过于贫穷，这个时候是必定要请客的。于是便拱手道：
“各位同年，我请大家喝酒。”
这个时候周玉挤了过来道：“信弟，我已经安排好了，随我来。”
不管是中榜的考生，还是落榜的考生都跟着周玉向着一家酒楼走去，一路上闹闹穰穰。来到酒楼，周玉包了一层，待酒菜上齐，大家酒过三巡之后，罗信趁着大家还没有喝醉，便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起来，整个这一层便是一静。
“各位同年，如今北方战事将起，在宣府那边已经出现了蒙古骑兵，发生了数次冲突。虽然到如今在我们晋阳这边还没有出现蒙古骑兵，说不定在我们返回各自家乡的时候，途中便会遇到蒙古骑兵，所以我们不得不防。”
众考生的脸色都变了，虽然有人觉得罗信在危言耸听，但是这种事情谁有说得准？这些人当中可是有着五十一个秀才。余下的也都是童生。都是有着前景之人，谁也不想死在蒙古骑兵的刀下。
“各位同年，我想我们应该结伴返回。有车又马的集中在一起，没有车马的。我们共同出资去车马行雇佣一些大车和护卫。
信认为，就算是出现蒙古骑兵，也只会是小股骑兵，这样方便他们来去自由。而我们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又有着车马上的护卫。就算是碰到了蒙古骑兵，他们也未必敢劫杀我们。”
这个时候大家的反应便不一样，这是因为有的人家境富裕，有的人家境贫寒，而且什么年代都是家境贫寒的人多。那些家境贫寒的人都是靠着两条腿走到晋阳府的，如今哪里还有钱去雇佣大车和护卫？
于是心里便存了侥幸心里，心中琢磨着哪里会那么巧就会有蒙古骑兵，这么多日子也没有见到一个蒙古骑兵的影子。特别是那些落榜的考生心中便更是犹豫，已经是落榜了，身上根本就没有几个钱。甚至有的书生身上连一钱银子都没有，只剩下几个铜板。
“我相信罗师兄！”这个时候一个富家考生站了起来道：“罗师兄不仅仅是我们读书人中翘楚，而且还是罗家传人，想必熟读兵书战策，他的分析一定有道理。”
众人闻听心中凛然，罗信是唐代名将罗艺后人这件事情在阳林县已经不是秘密，罗信文武双全这为人周知。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罗信的家传，不由一个个都认真了起来，就是那些落榜的贫寒考生心中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虽然他们这次落榜了，但是下一届他们可以卷土重来。如果碰到了蒙古骑兵死了……
他们都这样想，那些中榜的考生心中想法就可想而知。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不惜命？
众考生的神色看在罗信的眼里，心中便知道大家都已经心动了。只是很多人因为身上无钱，这才沉默不语。于是再次开口道：
“各位同年，我们不仅仅是同年，还是同乡。我们读书人品行是什么？那就是相互扶持。大家出门在外这么久，也许身上的银两已经花了七七八八，不如我们将身上还剩下的银两凑一辏。雇佣一些大车和护卫。”
罗信没有说有人家境贫寒，而是说大家在外面久，身上的钱花了大半，这样便遮挡了贫寒考生的窘迫。读书人虽然讲究君子有通财之义，但是读书人也最好面子。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了谁的面子，不仅仅花钱得不到丝毫感激，反而会因此结仇。
罗信话落，便率先取出了三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各位同年，我这里还有三十两银子，大家都凑一凑。”
周玉含笑站了起来道：“各位，浩德也是阳林县人，如今迁居到晋阳，也算是主人。作为主人的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我出五十两银子。”
“多谢周师兄！”众考生便一起拱手。
“我这里还有二十两。”张洵也取出了银子。
“我这里有二十五两。”
“我这里有十五两。”
“…………”
只是不一会儿功夫，几个富裕家境的考生就辏了二百多两银子，周玉见到立刻大声道：
“各位，这些银两足够了。大家在这里畅饮，浩德这就去给大家将车马和护卫雇佣好。”
“浩德兄，不急，今日我们一起喝个痛快。”便有人朝着周玉道。
周玉便摇头道：“我们能够想到这件事情，其它县的考生未必想不到。去得晚了，恐怕就是有钱也雇不到车和人。你们先在这里喝着，我办完之后，再回来和诸位共谋一醉。”
众考生一听心中便是一凛，连连称赞周玉想得周到，纷纷感谢周玉为此奔波。周玉便含笑离去。
钱解决了，事情也定了下来，罗信便也放下心来。而那些书生因为罗信处理事情方式保全了他们的面子，心情便也放开，很快酒楼内便再次热闹了起来。待到周玉返回，告知一切都办理妥当之后，气氛便更加地热烈。
待酒喝得八分醉的时候，便开始有狂笑的，有痛苦的……
看着眼前这些考生，罗信心中不由感概。考中的书生脸上尽是兴奋和憧憬。不时地大喊：
“待明年，我等必蹬桂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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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簪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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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榜的考生有的痛哭失声，有的举杯高呼，人生百态，莫不如是。
张洵坐在罗信的身边，脸上带着醉笑道：“信弟，我父亲和你小叔当年也是如此吧？”
罗信一直控制着自己，所以他此时也只有半醉，闻听到张洵所言，眼前便浮现出小叔罗智的过往。
在他的印象中，罗智一直是骄傲的，就连作为长子的大伯罗野他都不放在眼里。就如同当初爷爷要斩去罗青一臂的时候，罗智便出言讥讽罗野，虽然他的心中并不是为了罗青，却显示出他在家中的地位。
只是一个秀才，就让一家之主爷爷罗恒都高看一眼，可见在这个时代秀才的分量。再想想自己从县试，府试，一路到道试的经历，考场内的粪尿味道，所经受的压力，罗信突然觉得，一个读书人能够考中秀才已经是不易，已经可以算作是一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