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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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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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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

    大年三十。

    虽然分家了,罗平也要带着一家老小回祖宅和父亲,大哥,三弟一起祭祖。繁琐的祭祖程序之后便是吃年夜饭,守夜。大明的时代讲究一夜不睡,喻为明年醒醒,不萎靡。

    罗氏有些强颜欢笑,因为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奶奶将鸡呀,鱼呀这些好吃的几乎都夹给了罗信的堂哥罗胜和小叔罗智,自家两个儿子只是吃了一些青菜。这让罗氏的心中怎么可能舒服?

    罗平倒是憨厚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伯,小叔聊天。罗青坐在那里不言语,这个时代的十岁男童已经很懂事了,他也知道爷爷奶奶偏心,小小的心眼里也很气愤。罗信却是一颗平常心,自古以来老二就不受待见。老大是家里长子,将来是要接收家产的,自然要受到重视,老小都受父母疼爱,只有这老二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罗信在那里寻思着:

    “如果我身下也有个弟弟,恐怕我在家的待遇也和爹爹一样吧?不知道那样的话,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读书。”

    “二哥,听说你准备让信儿去读书?”

    罗智轻声问道。他的声音虽轻,但是屋子里却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罗平的脸上。罗平憨厚一笑道:

    “信儿想读书!”

    “想读书就让他读?”爷爷敲了敲烟袋锅,瞪了罗平一眼道:“他是读书的料吗?难道他想揭瓦,你还帮着他上房?”

    “老二!”奶奶也在一旁开口道:“你们家如今就有三亩田,哪里供得起信儿读书?做人要务实。”

    “信儿想读书!”罗平憨憨地笑。

    “二弟,你可要想清楚了。”大伯母淡淡地说道:“不要将来信儿读书不成,反而将你家拖累得过不下去。”

    “你家才过不下去!”罗氏终于爆发了:“大过年的,你是咒我家呢?”

    大伯母脸色就是一僵:“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嫂,大嫂也是为了你家好。”小婶开口道,眼中带着一丝不屑:“你没读过书不知道读书的艰难,秀才哪里那么容易考?什么人什么命,土鸡是变不了凤凰的。”

    “闭嘴!”小叔厉声呵斥,小婶撇了撇嘴,坐在一旁不言语。

    “二哥,你真要信儿读书?”

    “信儿想读书!”罗平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话。

    “那就读一年试试吧,就算识两个字也是好的。”小叔看了一眼罗信,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看败家子的模样。

    罗平憨笑,罗氏脸色发青。

    罗信憨笑,罗青脸色发青。

    天明。

    罗平一家离开了祖宅,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罗氏一路上唠唠叨叨公婆的不公平,老爹只是憨厚的笑。回到了家里,罗信小睡了一会儿,便洗漱了一下,去私塾先生家拜年,在先生家还遇到了两个同村的童子,那两个童子听说罗信过年之后也来读书,倒是很兴奋。

    时间过得飞快。

    正月十六。

    罗平一大早就扛着他的大枪离开了家去县城的威打行,过了半个时辰,罗信背着书箱向着村尾的学堂走去。罗青在院子里耍大刀,罗氏在屋子里做家务,只是心神有些不宁,担心着自己的丈夫,不时地轻叹一声。

    私塾只是上午上课,每个月休息两天。月中一天,月末一天。罗信走进了学堂,见到学堂里面只坐着十一个童子,加上他也就十二个。

    “罗信,过来坐。”

    一个身材比罗信高出半个头的学生朝着罗信招手,他是同村的张洵。今年十一岁,过了生日就十二岁了,比今年八岁的罗信大四岁。他和罗信的大哥关系很好,所以见到罗信进来,便招呼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罗信,你也来读书了?”

    “嗯!”

    “你大哥怎么不来?”

    “大哥喜武!”

    “也是,你大哥就是一个武痴。在学堂里有什么事和我说,我给你摆平。”张洵拍了拍胸脯道。

    “若是先生打我手板,你也能够摆平吗?”

    张洵的小脸一变:“那个……得你自己摆平。”

    “咳!”

    一声咳嗽声让学堂内就是一静,林秀才走了进来,先是提问了几个童子背诵三字经的一部分,然后便开始接着三字经讲解。罗信虽然对于三字经内的故事都非常了解,但是那是他前世自己翻书看到的,如今是听人讲,别有一番风味,所以听得也津津有味。林秀才大约讲了一个时辰,便让那些童子自己背诵练字,然后将罗信叫到了跟前,递给了他一本书,罗信低头一看,心中便不由一阵苦笑,那是一本百家姓。心中不由想到,难道自己几十岁的灵魂要和一帮子小屁孩一起读书?

    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郁闷。

    “今天我先教你百家姓!”

    “是,先生。”罗信心中郁闷地接过了百家姓翻开了第一页。

    “你跟着我念!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嗯,你将这八个字从头念一遍。”

    “是,先生。”

    罗信作为一个古文研究家,怎么可能没读过百家姓?不仅读过,而且能够背诵,此时学堂内都静了下来,十一个童子都望着罗信,想要看他出丑,想必他们当初学这八个字的时候,不知道学了多少遍。

    “我和他们一样吗?”罗信心中继续郁闷,但是口中却清脆地念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嗯?”林秀才神色就是一愣,将罗信的书合上,然后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孙”字,问道:

    “这个念什么字?”

    在林秀才看来,百家姓朗朗上口,罗信这也就是背了下来,但是将字单独拿出来,他一定不会认识。

    “孙”

    林秀才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异,又写了一个“郑”字问道:“这个念什么字?”

    “郑”

    林秀才脸上的惊讶更甚,一直把八个字都考完,才愣愣地盯着罗信,半响道:

    “你跟着你小叔读过百家姓?”

    “没有!”

    林秀才审视地打量着罗信,学堂内的十一个童子也都大张着嘴巴望着罗信,他们没有想到先生只是教了一遍,罗信便学会了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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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林秀才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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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继续教你,当你记不住的时候告诉为师。”

    “是,先生。”罗信心中振奋,如果一天能够学会百家姓,以后就不用在百家姓上蹉跎岁月了。

    “你跟我读,冯陈褚卫……”

    很快,一百个字就被读完,林秀才望着罗信道:“都记住了?”

    罗信绷着小脸认真地点头道:“嗯,先生,我都记住了。”

    “你……读一遍给我听。”

    “是,先生。”罗信捧起了书开始朗朗诵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学堂内极静,只闻罗信稚嫩的诵读声。当罗信诵读完毕之后,林昌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

    “回去背诵,明天为师要考。”

    “是,先生。”

    罗信鞠了一躬,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十一个童子望向罗信的目光犹如见到了神仙一般。那张洵更是偷偷地朝着罗信竖起了大拇指。罗信微微一笑,将百家姓打开放在书桌上,然后从书箱内拿出纸张铺开,将砚放在书桌上,取出葫芦打开盖子,在砚台内滴了几滴水,然后取出墨细细磨。待磨好墨之后,拿起毛笔蘸墨,开始抄写百家姓。

    林昌缓步走了过来,站在罗信的身旁看着他写字,待见到罗信写了一个“赵”字后,林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然那个“赵”字罗信已经写得很丑了,但是一个第一天上学的童子能够将一个字写出来,也令林昌感觉到一丝震惊。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了一丝温色。

    在他的心里认定罗信一定和罗智读过书,读过书却不承认,这是想在学堂出风头吧!这就是品德问题了,读书人最重品德,此时林昌对罗信已经有了一丝厌恶。不过他并没有揭破罗信的意思,也没有去询问罗智的心思,他倒要看看罗信能够撒谎到什么时候?

    百家姓你会了,也许你连三字经也会了,但是我就不相信你一个八岁童子连千字文也会了!如今你不是日学百字吗?到那个时候你不能够日学百字,我看你怎么解释?

    林昌已经下定了决心,到那个时候,他会毫不迟疑地揭破罗信的谎言,然后将他驱除学堂,让全村都知道罗信的品德,竖子不配读书!

    只是一天的功夫,罗信是神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刚刚吃完晚饭,罗信正妆模作样地在木板上练字,便见到村子里的三姑六婆涌进了家里。

    “罗家媳妇儿,你生个好儿子啊!”

    “二嫂,你家信儿是神童啊!”

    “香玲,你真是有福人啊!”

    “…………”

    罗氏当即有些手足无措:“你们在……说些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三姑六婆立刻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你们家信儿是神童啊!我们家涛儿已经和我说了,先生只教了一遍,你儿子就把百家姓都学会了。”

    “我们家儿子也说了。”

    “…………”

    “真的?”罗氏惊喜地回头望着罗信。

    “怎么不真?”三姑六婆没等罗信开口,便一个个抢着开口,然后就好像突然才发现罗信一般,“呼啦”一声围到了罗信的身旁。

    “信哥儿练字呢!”

    “信哥儿字写的真好。”

    “…………”

    这个摸摸罗信的头,那个摸摸罗信的脸,让罗信哭笑不得,就这样被中老年妇女摸了……

    罗智的房间里,罗智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在摇头晃脑,小婶走了进来。

    “相公,听说二哥家的二小子是神童。”

    “嗯?”小叔放下手中的书望向了小婶。

    “你今天没出去不知道,大家都在说林秀才只教了那二小子一遍百家姓,二小子就会诵读了。”

    “嗯?”罗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然后恢复了平静道:“也许是在家教文儿的时候他听到了吧。这孩子倒是也有心,嘿!”

    “我觉得也是,老二家的家教真是成问题。大儿子偷学罗家枪,二儿子偷学百家姓,哼!”小婶愤愤不平地说道。

    次日。

    罗信按时来到了学堂,没有想到今日先生早早地来到了学堂,正威严地坐在那里,罗信急忙施礼道:

    “见过先生。”

    林昌抬起眼皮看了罗信一眼道:“百家姓背下来了吗?”

    “是,先生。”

    林昌的眼底掠过一丝讥讽,神色依旧平静地说道:“背给我听听。”

    “是,先生。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学堂内的十一个童子满眼都是小星星地望着罗信,看着他在那里朗朗背诵。当罗信背诵完毕之后,林昌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地说道:

    “回位子坐下!”

    “是,先生。”

    罗信又施了一礼,向着自己的位子走去。张洵朝着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林昌望着罗信的背影眼中现出了一丝厌恶。心中暗道:

    “礼仪倒是不错,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伪装。你做的越好,越证明你品德恶劣。”

    虽然林昌认为罗信品德恶劣,但是他却有着自己的品德坚持。所以并没有因为厌恶罗信而不教,依旧按照自己的程序进行。

    “今天我们就再讲一遍百家姓,以前学过的全当温故知新。”

    林昌便开始从头讲起百家姓,这次讲百家姓与昨日不同。昨日只是教罗信识字,今日却将百家姓逐字讲起,每个姓氏的来历,传闻以及趣事娓娓道来,这让罗信大为感兴趣。就是在前世,他也只是将百家姓背了下来,并没有研究过百家姓内逐个姓氏的来历,更别说传闻和趣事。这让罗信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林昌将一百个姓氏讲完,待下课时分,林昌淡淡地说道:

    “罗信!”

    “在,先生。”

    “明日考你默写百家姓。”

    “是,先生。”

    罗信背着书箱向着家里走去,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对。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三十大几的灵魂很敏感地感觉到林昌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头。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老师见到一个像他这样……不说是神童,最起码是一个读书料子的学生都应该欣喜若狂吧?

    为什么先生对我不冷不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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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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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张洵也走回了家。

    上林村有着三个姓氏,张家,林家和罗家。如今上林村的村长的张树,张家的老太爷。此时张洵正站在张树的面前,张树慈祥地望着张洵道:

    “洵儿,今日那信哥儿可是背诵了百家姓?”

    “嗯,父亲!”张洵兴奋地说道:“信哥儿可厉害了,竟然把百家姓都背诵了下来。”

    张树便慈祥地笑了笑,摆摆手让儿子出去。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低声地喃喃自语:

    “信哥儿,你究竟是一个神童,还是一个品德恶劣之人?”

    罗信走在路上,思索着林昌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见到村子里面的人便礼貌地问好,但是他发现今天村子里的人对他的态度不同了。就算在他读书以前,这些人见到他,也会调笑他几句。更别提昨天的热情劲儿。

    但是……

    今天他和村子里面的人打招呼,却发现一个个都不搭理他,一个个望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鄙视。

    走进了家门,便立刻感觉到气氛和平时不一样,大哥都没有在院子里练武,而是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屋子里的凳子上,母亲坐在炕上眼睛红红的。

    “娘,出了什么事?”罗信的心就是一跳,难道是父亲出了事儿?

    罗氏眼睛红红地盯着罗信,让罗信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他还从来没有见到母亲如此神态。

    “信儿,娘有事儿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是,娘!”罗信的心有些紧张,又有些放松。听母亲话中的意思似乎与爹爹无关,而是与自己无关。

    “你以前可是偷听过小叔读书?”

    还未等罗信回答,便听到院门外传来罗胜的声音:“二婶,爷爷让您带着信弟回家。”

    罗氏的手就是一抖,匆忙下地,来到了外面推开院门,便见到罗胜站在外面,弱弱地问道:

    “胜儿,你爷爷他唤信儿何事?”

    罗胜先是快速地扫了一眼罗青和罗信,眼中闪过一丝鄙视,心道这兄弟两个都是贼一般的东西,一个窃武,一个窃文。然后才朝着罗氏一礼道:

    “二婶,爷爷听到了村子里的一些传言,让信弟回去受罚。”

    “我为何受罚?”罗信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气。

    罗胜撇了撇嘴,明显地带着不屑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信儿,你……”罗氏拉住了罗信的衣袖。

    “我去见爷爷!”

    罗信的脸上现出了怒色,没见过这样的爷爷,此时他已经明白了,一定是有人觉得自己不可能是神童,应该是从小叔那里学习过,却不承认在学堂内出风头,这是品德问题,罗信深切的知道在这个时代对品德的看重,如果被认定是一个品德败坏的人,就算将来自己表现出来的学问再好,也无法洗掉这个污点,自己的一辈子可以说就彻底毁掉了。他此时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在嫉妒自己,给自己造谣,但是作为爷爷是一家之主却什么都不问,就让自己回去受罚,这不是帮着别人给自己定罪吗?

    如此罗信哪里还呆得住,大步向着爷爷家走去。罗氏忧心忡忡地跟在了后面,罗青则是阴沉着一张脸跟在了后面。

    两家原本就相距不远,很快就来到了爷爷家,进入到堂屋,便看到屋子里满满都是人,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小叔一家。见到罗信走了进来,罗恒一拍桌子喝道:

    “孽障,跪下!”

    罗信咬了咬牙,不跪不行啊,发话的是爷爷,不跪就是不孝,这是时代被冠上不孝的名声,更为可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罗信缓缓地跪下,罗氏和罗青也急忙跪下。罗恒看了一眼罗氏,冷哼了一声道:

    “香玲,你教的好孽障。”

    “爷爷!”罗信抬起头,抢在父母开口之前道:“不知信儿犯了何罪,让爷爷惩罚信儿?”

    “你还敢问?”罗恒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可知道我们罗家今日因你一人而受辱,以后在这上林村再难抬起头来?”

    “信儿不知!”罗信淡淡地说道。

    “好!好!好!”罗恒气得连道三声好:“你可是一日学会百家姓?”

    “是!”

    “二日就能够背诵?”

    “是!”

    “你个孽障,还不承认你的过错?”

    “信儿不知何错之有?”

    “好!好!好!”罗恒的眼中现出了一丝讥讽:“如此说来你是神童了?”

    “信儿不敢!”

    “你不敢?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原本在你小叔给文儿启蒙的时候,你偷听了也没有什么,只要你在学堂内和先生承认便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但是你却偏偏虚荣心发作,为了出风头,竟然不肯承认。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你当林秀才是傻子吗?会看不出你的伎俩?你这是品德败坏,以后上林村再无你立足之地,你还不知罪?”

    罗信压制住心中的愤怒,神色极为平静,抬头望着爷爷淡淡地说道:

    “爷爷,信儿想问,这件事情您是如何知道的?”

    “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你个孽障,气死我了。打死你,也省得给罗家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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