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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说说。”
玉熙宫。
嘉靖帝听完徐阶和高拱讲述了如今朝局之后,脸色阴沉如水。徐阶眼珠子转了转,此时他还不确定嘉靖帝之前是昏迷,眼看着面前的嘉靖帝,虽然有些虚弱,却绝对不像昏迷不醒的模样。心中便打着主意,用弹劾罗信的方式,将嘉靖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便轻声道:
“陛下,内阁接到了大量弹劾罗信的折子……”
嘉靖帝就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去吧。”
*
*
第九百六十五章 为难()
徐阶和高拱对视了一眼,便施礼道:
“臣告退。”
屋子里面变得寂静无声,嘉靖帝面沉似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陈洪的一切行为,作为一个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怎么会没有警觉?
陈洪一个人绝对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主子。只是这个主子嘉靖帝还没有推测出来。
但是,只要想想,嘉靖帝头就痛。
他原本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如今年纪大了,心中更是害怕麻烦。而且如今身体虚着,只要想一点儿事情,就觉得气短烦躁。
“陛下,是不是宣李神医入宫来?”黄锦轻声问道。
嘉靖帝心中一动,黄锦提起李神医,便让嘉靖帝不由想起来了罗信,而刚才徐阶还提起弹劾罗信的事情。便道:
“黄伴伴,东厂从今日起交给你管着。”
“是!”黄锦心中大喜。
“出去让陈洪受四十板子,然后让他闭门思过。”
“是!”
黄锦心中有些不满意,他哪里知道嘉靖帝是真的怕麻烦。而且此事不知道交给谁去查,这里很可能涉及到皇家,不可能交给朝堂去查。心中不由又浮现出罗信的影子,便道:
“再传罗信和李时珍入宫。”
嘉靖帝闭着眼睛,听着外面传来的板子声和陈洪的哭喊声,然后门外渐渐地静了下来。嘉靖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已经到了午时,房间内站着两个小太监,黄锦在一个锦凳上坐着打盹。
“咳咳……”
嘉靖帝轻咳了两声,黄锦便一个抖擞从锦凳上站了起来。
“陛下……”
“罗信和李时珍来了吗?”
“早来了,外门候着呢。”
“宣李时珍进来,让罗信先候着。”
“遵旨!”
黄锦退了出去,外面的锦凳上坐着李时珍和罗信,见到黄锦出来,罗信急忙压低了声音对李时珍说道:
“不要提丹毒之事。”
李时珍神色不悦,罗信又压低了声音道:“佛渡有缘人,陛下根本不会听,徒增陛下憎恶。李神医还是留有用之身,著《本草纲目》,造福后人。陛下一人抵不过亿兆百姓。”
李时珍闻听,神色一缓,犹豫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而此时黄锦已经走到了跟前道:
“李神医,请随咱家来。”
李时珍便拎起药箱,跟在了黄锦的身后。
大约两刻钟之后,李时珍便拎着药箱走了出来,罗信但心地望向了李时珍,李时珍向着他轻轻点头,罗信便知道他并没有提丹毒之事,悬起来的心便放下。
“罗大人,请随咱家来。”黄锦轻声道。
罗信点点头,便起身跟着黄锦向着卧室走去。
进入到卧室内,便见到嘉靖帝有些疲乏地躺在床上,罗信便跪倒拜道:
“臣,罗信拜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赐坐。”
便有小太监搬着一个锦凳放在了床前,罗信谢过之后,便坐在锦凳上,微微垂着眼帘,等待着嘉靖帝开口。
“陆炳的死,你怎么看?”嘉靖帝轻声问道。
罗信略微沉思了一下道:“臣去祭奠陆大人的时候,见过陆大人的大公子陆绎,据陆绎说,虽然陆大人卧病在床,却在短时间内不至于逝去。”
“那就是暴毙了?”
“有这个可能。”
“听说你在陆府和陈洪起了冲突?而且昨日在玉熙宫外,也和陈洪起了冲突?”
“是!”
罗信实打实地说道,他知道在这方面不能够有丝毫隐瞒,控制住陈洪之后,随便找个东厂的人来问一下,都会将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
更何况……
这都不需要嘉靖帝亲自问,黄锦如今接了东厂大权,想要调查一些事情很容易,恐怕还没有等到他调查,就有无数的人跑来向他汇报。
“当初臣去祭奠陆大人,碰到陈公公带着东厂番子在陆府耀武扬威,逼迫陆炳的大公子跪下,在陆绎刚刚丧父之期,如此逼迫,这不当人子,所以臣便和陈洪起了冲突。
至于昨日之事,是李神医想要给陛下复查,所以臣便带着李神医前来,最终却被陈洪挡在了外面,于是便起了冲突。”
嘉靖帝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陈洪竟然敢阻止李时珍来给他看病,这便是居心叵测,是死罪。但是,嘉靖帝还是想要知道陈洪背后的人,所以目前才留了陈洪一命。沉吟了片刻,嘉靖帝冷声道:
“朕要查。”
罗信便低下了头,嘉靖帝的话他瞬间领悟,这不仅仅是要查陆炳暴毙之事,还要查陈洪背后之人。否则也不会先问他和陈洪的冲突,然后才说要查。
但是……
这件事情罗信是真的不想参与进来,陆炳的暴毙和陈洪的背后人,很可能都是一个人,那就是景王。
这便是帝王的家务事啊!
就算罗信把事情查清楚了,这是治国的大功,还是征战异族的战功?
不是!
都不是!
这是隐患,参与到帝王的家务事中,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把陆炳的义子救出来,让他们来不及将他们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可以了。他可不想给自己埋下祸端。
见到罗信的神态,嘉靖帝便知道罗信的心理,只是他如今也没有人选,相对来说,罗信还是比较合适的人。
罗信有威严,有能力,嘉靖帝认为罗信一定能够将此时调查得清清楚楚。而且他对罗信依旧有着忌惮,所以将这样的事情交给罗信去做,最后在自己百年之前,再把罗信杀了就是了。皇家的秘密便得保存。
“你来彻查此事。”
“陛下,这不妥吧!”罗信立刻推辞道:“臣是詹事府左庶子,查此事名不正言不顺。”
“朕给你一道旨意!”
罗信心中就是一抖,依旧推辞道:“陛下,臣不善查案啊。”
嘉靖帝便将脸一沉道:“你也是当过一州知府的人,怎么会不善查案?”
“臣当知府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市舶司上。当时衙门的案件都交于手下去做。”
嘉靖帝就望向了罗信,目光渐渐地变冷,罗信便微微低下头,不去看嘉靖帝,但是脸上的神色却表明自己不愿意。
“如果朕非让你负责此事呢。”
*
*
第九百六十六章 推辞()
罗信沉吟了片刻,从锦凳上站了起来,跪在了地上,把头上官帽摘了下来,放在一旁道:
“臣请乞骸骨!”
嘉靖帝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罗信的行为表明了他的决心,那就是辞官也不会管皇家的家事。
既然如此,再逼罗信就没有意义了。总不能因为罗信不愿意管皇家的家事,就把罗信给杀了吧。罢官倒是可以,但是嘉靖帝并不想罗信从此天高任鸟飞,他还想把罗信拴在京城,随时可是掌控罗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你先起来。”
“是!”
嘉靖帝站了起来,再次坐在了锦凳上,将官帽抱在了怀里。
“那你觉得谁来负责此事为好?”
罗信沉吟片刻道:“只有两个人选。”
“哪两个?”
“锦衣卫之事可以让锦衣卫去查,他们有着便利条件,而且比其他人更了解锦衣卫,也更了解陆大人,以及陆大人身边的人。调查此事事半功倍。最重要的是,不管将来事态如何,都能够控制在锦衣卫的范围你。
陈洪的事情可以让东厂来查,道理和锦衣卫一样,如今是黄公公掌管东厂,想要查明此事,也不困难,而且不管结果如何,也都能够控制在东厂范围之内。”
嘉靖帝便便沉吟了起来,锦衣卫和东厂都属于皇帝的私兵,实际上是不属于朝堂的。朝堂是什么,是文官聚集之地,而嘉靖帝调查此事避讳的是什么,就是避讳文官。
此事如果在文官中宣扬起来,那是皇家的耻辱。所以,他才想起罗信。可以说,他在任用罗信调查此事的时候,潜意识中对罗信已经有了杀心。
因为死人才是最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但是……
罗信却不上钩,而且提出了让锦衣卫和东厂查。
如此,便不至于将此事在文官中宣扬,这也是一个办法。只是东厂和锦衣卫真的有能人吗?
真的能够把真相调查出来吗?
“你觉得锦衣卫谁能够担当此任?”
嘉靖帝淡淡地问道,他没有问东厂谁来负责此事,那还用问吗?
肯定是黄锦啊!
罗信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道:
“臣对锦衣卫并不了解,不过按照官职顺序,如今能够负责此事的应该是指挥佥事刘守有。”
“刘守有?”
“是!”罗信点头道:“不过,锦衣卫是陛下心腹,陛下英明神武,当有决断。”
嘉靖帝轻轻点头,对着身边的黄锦道:“陈洪之事,你去查。”
“老奴遵旨!”黄锦低下头,脸上现出喜色,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芒,心中暗道:
“陈洪啊陈洪,你就等着咱家收拾你吧。”
“至于锦衣卫……”嘉靖帝屈起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床铺,然后望向了黄锦道:
“黄伴伴,你觉得刘守有如何?”
“这……陛下乾纲独断。”
“让你说,你就说。”嘉靖帝将脸一沉。
黄锦顿了一下道:“可以让刘守有先试着查查,不行再换人。”
黄锦的话十分清楚,先让刘守有查查,如果查的好,就用刘守有。如果查得不好,就将刘守有杀了。
“也好!”嘉靖帝终于做出了决定:“去宣刘守有。”
“遵旨!”黄锦退了出去。
“陛下!”待黄锦出去之后,罗信开口道:“陈公公因为之前在陆大人府上剥夺了陆大人义子的职位,与陆大人几位义子产生了冲突,便将陆大人几位义子抓了起来。陆绎找到臣哭诉,如今陆家人人心惶惶,这对陆大人一家……”
“混账!”嘉靖帝脸上现出怒色。但是随后,脸色又是一冷,望向了罗信道:
“陆绎为何找你哭诉?”
“陈洪包围了玉熙宫,没有人能够见到陛下,高阁老,徐阁老和黄公公都见不到陛下,陆绎想要面见陛下哭诉而不得。不知道如何得知,为陛下看病的李神医住在我的府上,便觉得李神医能够见到陛下,臣自然也能够随着李神医见到陛下,委托臣向陛下陈述冤情。”
嘉靖帝点点头,脸色一缓道:“一会儿,你随黄伴伴去东厂将那几个人放了吧,再去告诉陆绎,不用担心。”
“臣代陆绎拜谢陛下,陛下仁慈。”
“唉……”嘉靖帝长叹了一声,想起自幼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陆炳,脸上便现出悲伤之色。
“陛下节哀!”罗信轻声道。
嘉靖帝摇了摇头道:“原本以为陆炳能够再坚持几年,等朕修成大道,飞升仙界,必定带着他。却没有想到……”
说道这里,嘉靖帝叹息了一声,陷入了沉默。
罗信的心中却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嘉靖帝还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情,这真是已经痴迷到了骨子里。
屋子里又寂静了下来,呼吸可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罗信都认为嘉靖帝睡着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嘉靖帝却睁开了眼睛,罗信偏过头望去,便见到黄锦带着刘守有走了进来。那刘守有进来之后,飞快地看了罗信一眼,那眼神中有着感激,毕竟是因为罗信在皇上面前的推荐,让他很可能会成为继陆炳之后的锦衣卫指挥使。
拜见完了嘉靖帝,刘守有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嘉靖帝便对黄锦道:
“黄伴伴,你去全面接收东厂,然后带着罗信去,将陆炳的几个义子接回家吧。”
“老奴遵旨。”
黄锦和罗信退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黄锦的脸上便现出了灿烂的笑容,罗信拱手,压低了声音道:
“恭喜黄公公。”
黄锦收起了笑容,轻叹了一声,不过也没有言语,和罗信并肩走出了玉熙宫,直到走到无人之处,黄锦才压低了声音道:
“真是凶险啊!”
“嗯!”罗信也轻轻点头。
“不器……”黄锦的脸上现出了恐惧之色,压低了声音道:“经过这次事情,咱家真的有些心慌。”
“黄公公心慌什么?你现在圣眷正隆。”
黄锦摇了摇头道:“不器,这次事情是由什么引起的?还不是因为陛下昏迷?如果陛下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说我还有活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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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七章 捞人()
“不要担心!”罗信平静地说道:“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会保你无忧。”
“但愿吧。”黄锦明显信心不足的样子。
“这次的案子不好查啊!”罗信叹息一声道。
“管它好不好查。”黄锦的脸上现出了戾气道:“我先把陈洪整治一番,一旦让我查出来他有造反的证据,咱家必定置他于死地。”
“真相很可能会涉及到皇家啊!”
“你是说景王?”
黄锦心中已经认定这件事一定是景王和陈洪联手,绝对不会是裕王。如果是裕王,罗信不会不知道。而罗信一旦知道,自然会选择他,而不是选择陈洪,他怎么还可能被陈洪给软禁起来?
所以,黄锦不仅恨陈洪,对景王也充满了怨恨。既然景王都想要置他于死地了,他还有什么在乎景王的?
说句实话,在嘉靖帝的心里,景王的地位绝对不如黄锦。所以,黄锦在罗信面前,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嗯!”罗信点头。
“嗤……”黄锦嗤笑了一声道:“如今陈洪都被我关了起来,恐怕景王如今在家里已经吓得像小鸡子似的。”
说到这里,黄锦的脸上现出了阴狠之色道:“敢整死咱家,咱家就敢整死他。”
罗信便露出为黄锦担心之色道:“他毕竟是陛下的儿子。”
“陛下又不只有他一个儿子。”
罗信便笑道:“是啊,陛下还有裕王。”
“呵呵……”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不器,谢谢你之前派人来看我,将来还需要不器你关照。”
罗信便笑道:“互相关照。”
“呵呵……”
两个人又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阴险狡诈。
“不过……”罗信思索着说道:“这件事可不是仅仅景王和陈洪那么简单,景王也不是孤身一人,在朝堂之上也有很多支持者,恐怕一旦查到底,会牵连甚广。”
“我知道!”黄锦点点头道:“说不得咱家就会得罪一批人,惹得一身麻烦。”
“那黄公公准备?”
“先查查看吧。”
黄锦叹息了一声,两个人走出了皇宫,乘着马车向着北镇抚司,也就是东厂行去。
来到了东厂,从马车上下来,立刻便有一群番子逼了上来,不过等他们看到下车的人是黄锦和罗信的时候,气势便是萎靡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收到了陈洪被关押,黄锦成为东厂大当头的消息。见到黄锦,便呼啦一声都跪了下去。
“见过大当头。”
黄锦望向了大门,便见到从里面走出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陈洪的弟弟陈湖,远远地看到黄锦和罗信,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杀意。不过还是很快隐去了眼中的杀意,跪在地上道:
“见过大当头。”
“将陈湖拿下。”黄锦冷冷地说道。
场面就是一滞,陈湖猛然抬头道:“黄公公,我犯了何罪?”
黄锦根本就不搭理他,目光阴冷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那些番子道:
“怎么?你们都想蹲牢房?”
“呼啦……”
便有几个番子站了起来,向着陈湖逼了过去。
陈湖的眼中猛然爆射出杀意,他心中知道,陈洪恐怕已经活不了了,那自己就更活不下去了。
“锵……”
陈湖拔出了腰间长刀,向着黄锦就冲了过去,他向着一刀劈死黄锦,然后逃走,就算最终逃不掉,也赚个够本。
“砰……”
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陈湖的小腹上,陈湖就感觉到自己的小腹仿佛被一匹马撞到了一般,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拿下!”罗信厉声喝道。
这次再没有人犹豫了,哗啦一下都站了起来,将陈湖按在地上,绑了起来。这个时候,黄锦才回魂,知道是罗信刚才一脚救了自己,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器,谢谢!”
“应该的。”罗信微微摇头道:“赶紧去把陆炳的义子带出来吧,否则陆绎又会跑到我那里哭诉。”
黄锦点点头,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平静了下来,朝着一个番子喝道:
“陆大人的义子关在这里?”
“是!”
“带路!”
“是,大当头。”
几个番子便在前面带路,走进了大狱。中间一条通道,两边都是牢房。此时在牢房内都是一些遍体鳞伤,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凡人,听到脚步声,都条件反射般地畏惧地望了过来。
罗信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不过他也没有心思救这些人,而且也救不了。只是跟着番子向前走去。
走到通道的尽头,几个番子便停在了一个牢房的门前。罗信凝目望去,便见到陆炳的三个义子被铁链锁着手脚,每个人的脸上都青筋乱蹦,一看就是强自忍着极大的痛苦,只是还紧咬着牙关,不肯喊出一声。
罗信的脸上便有些奇怪,此时他们也没有受刑,怎么会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