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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子孙 作者:张贤亮-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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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奶奶听了很以为然,觉得儿子是死在自己手上的,竟一头栽进黄河。 
  郝三的妈,在当时也是这偏僻的河滩上的一只凤凰。原来她就守不住空房,曾在同一晚上约好两三个人,闹出不少笑话,成为庄子上茶余饭后的谈资,丈夫和婆婆都死后,碰上个从三盛公来这一带收羊皮的内蒙古人——听说那尕子长得又白净又精神,还唱得一口好“二人台”——没有认识两天,就撇下个不到两岁的娃娃跟那人跑了。 
  幸好,郝三已经断了奶,由他大伯收养下来。他大伯是个瘸子——这才没有被抓去当兵——一个人生活也够艰难的。饿了,大伯从炕洞里扒出个半生不熟的土豆撂给他;拉了,大伯从地上抓把土朝炕上一撒。日积月累,郝三等于在粪堆上睡着。大伯下地干活的时候,老是用根烂麻绳把他拴在炕上。有一天,他挣脱了烂麻绳想下地,却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脸正好扑在炕洞旁边的掏灰筢子上。他大伯回来一看,他满脸是血,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伤口在哪里。后来发现他一只眼窝瘪瘪的,才烧了些棉花灰捂住他的眼睛。 
  如此,他成了独眼郝三。 
  这样的娃娃,当然从小就受人欺负。打驴仗的时候,要是娃娃多毛驴少,独眼郝三就当驴让别的娃娃骑;柳拐子打飞了,要叫郝三用那只独眼去寻。可是,他魏天贵自小就照顾郝三,从没把他当驴骑过,还经常塞给他一点锅盔。别的娃娃打他,魏天贵总要替他报复,找个碴子也得揍那娃娃一顿。所以,郝三一直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跟着魏天贵。后来大了,魏天贵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恼,譬如对自己女人的不满等等,也会对他发发牢骚。他成了魏天贵的“布衣之交”。 
  既然是残废,就有他特殊的幸与不幸,幸运的是没受过当兵的苦,不幸的是娶不上老婆,解放以后还是条光棍…… 
  “嘿,”他阴沉他说,“你的话也对。你的日子还真不如蹲劳改哩。” 
  “蹲劳改怕啥?三个饱一个倒,听说白穿衣服,一月还有几块钱零花哩,不就是干活嘛,我在外面不干活呀……”独眼郝三对蹲劳改很有兴趣,说得嘴角都冒出白沫。 
  “那你咋不去呢?”他冷冷地问。好像蹲劳改跟赶集一样平常。 
  “唉!蹲劳改还得有条件:要犯法,可我……”郝三眨眨独眼,沮丧起来。 
  “要犯法还不容易。”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微笑,指着那一群正在啃草的羊,“你把那羊捅倒几只。” 
  “哎哟,我的大书记咧!”独眼郝三往后一仰,两脚朝天地躺在防洪坝上,笑得全身打颤。“哈……你真能摆弄人咧……” 
  “你听着!”他猛地翻起身,揪着郝三的烂衣领,一把把郝三拽起来,咬着牙巴骨,下嘴唇可怕地向上蹶着。 
  “你怕,我不怕!我把那羊捅倒几只,你去蹲劳改!咱们俩一起让庄子上的人吃饱肚子,咋样?……” 
  他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和他的计谋和盘端给郝三。 
  “咦,没听说过,蹲劳改还派任务……”郝三听了以后,歪着脑袋,一边怔怔地寻思,一边嘀咕。 
  “行啦!那事是你寻思不透的,你干不干吧?” 
  郝三翻翻独眼,迟疑地看看他。真叫去蹲劳改,郝三又有点顾虑了。 
  “你要不去,谁去?你替我想想。”他动员郝三,“你去蹲个几年,全大队四百多号社员,一千多口人还能混口饱饭。回来了,你还是个你,有啥不好?” 
  “那,我得蹲几年?” 
  他望了望那群羊,算计着庄子上的户口,“顶多蹲四年,咱打得宽宽的:五只羊一年。咱们捅它二十只。” 
  “唔,四年,那还差不多。”郝三考虑了一会儿,表示同意。“舍不得娃娃打不了狼,你就领着大伙儿干吧。可你得分给我一条后腿,让我临走的时候吃顿好肉。” 
  “行!”他一拍郝三的肩膀,霍地站起来,“带刀子没有?” 
  那条古道又弯向河沿。驴车慢慢走进了一段两边长着茂密的芦苇的地带。岸边的涡流轻轻地激荡着细嫩的苇草,发出柔和的沙沙声。河中间,浪涛拍击着浪涛,传来清脆的啪啪声。黄河水永不停歇,永不沉默,但她从来没有泄露过自己子孙的秘密,譬如,她决不会泄露这两个庄户人在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年元月的某一天,在她几乎和地球一样古老的岸边,在一座人迹不到的悬崖下面,干的这件不可告人的勾当。 
  “啊嚯……啊嚯……” 
  两个人一致了以后,兴高采烈地把那群羊从尤小舟唱歌的河滩赶到一处背人的悬崖下面。他接过郝三的刀子,一刀一只,一刀一只……羊本来就没一点反抗的力气,他又是当过羊把式的,练就了一套疱了解羊的本事,二十只羊一眨眼就捅倒了。 
  两人先痛痛快快地趴在羊脖子的创口上喝了一顿羊血,才嘻嘻哈哈地回家。到了家,他先打发社员去把羊背回来,皮扒了,肉分给社员,肉下到锅里以后,他才跑到县上去报案。 
  第二天清晨,公安局派的民警就来了。郝三让人押着走到庄子头上,向他眨眨那只独眼: 
  “喂,别的没啥,房子你可替我看好了。过了四年,我还回来哩。” 
  看见郝三手上带着铐子,他突然动了感情,悄悄地叫了郝三一声“三哥”: 
  “你放心吧,三哥!” 
  郝三一辈子也没听人叫他一声“三哥”,听了后,立刻精神大振,挺起了胸脯,迈开了大步,回头说了句: 
  “你也放心,天贵,我死也不说!” 
  啊!星空啊星空。独眼郝三那颗微弱的星光,这么一闪就熄灭了。而在它熄火之前,却还有一阵回光返照……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把独眼郝三的“罪行”向县委书记贺立德汇报完以后,贺立德竟毫不怀疑,也不责怪他,而是神情庄重地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一只拳头在另一只已掌上捶着。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阶级斗争!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阶级斗争的严重性的例子!这要发通报,要在全县宣讲: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国内外反动派就会一齐向我们反扑!我们有好些同志,包括你魏天贵在内,就是脑袋掉了也不知怎么掉的!” 
  他坐在旁边,埋着脑袋搓着手,感到万分惭愧。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只能一条道儿跑到黑;就是郝三说的那话:“舍不得娃娃打不了狼!”他心一横,干脆豁了出去。 
  “贺书记,”他趁贺立德略作停顿中间插上话,“你看,阶级斗争这么复杂:正要抓魏德富,魏德富就跑了,还有不少人想跑。春耕咱先不说,春天一来,黄河上游的冰凌一下,咱这儿防洪坝都没参加;有人,也没力气。要是立起了冰山,防洪坝一垮,别说咱大队,起码得淹半个县。贺书记,你看,是不是先给我批点粮食,一来好把人稳住,二来好叫人去加防洪坝。” 
  “哦,”贺立德在办公室中间站住,愣怔了一下,疑惑地问:“不是兰州的水文站说,今年的浮冰流量不大么?” 
  “嗐!”他眉飞色舞起来,“水文站光会看地图,我可是河边长大的。我这些日子去河滩看了无数遍:去年咱这一段冻得瓷实,冰凌一下,肯定在咱这儿堵住,非立起大冰山不行,再说,黄河水年年甩来甩去,今年河道该着往咱西边甩了。危险在咱们河西。‘大跃进’里不是说了嘛;他洋专家不如咱土专家。到时候,贺书记看吧,飞机来炸也来不及啦!” 
  “唔,”贺立德对他赞许地点点头,“这事,我可以考虑。” 
  接下来,贺立德也没有问韩玉梅,也没有再要那七八个坏人的任务,仿佛“坏”的质量能够顶“坏”的数量,就拿着独眼郝三触目惊心的“罪行”在全县宣讲。默默无闻的独眼郝三一下子出了大名。还了得!一个阶级敌人装成个老老实实的贫农,甘于寂寞地潜伏了十一年,最后在我们困难的时期暴动起来,疯狂地宰杀了集体的二十只羊……这大大地提高了群众阶级斗争的觉悟,“双打”运动终于在全县顺利地铺开了。 
  开“全县反坏人坏事誓师大会”的那一天,贺立德在主席台上作完报告下来,正在兴头上,随手一批,就批给他一部分防洪的专用粮。 
  粮食运回大队部,他叫全大队的人都到河滩的防洪坝上去。 
  “书记,带铁锹、背筐不带?”下面的队长问他。 
  “带背筐干啥?”他瞪起鹰眼。 
  “不是要加防洪坝么?” 
  “加个熊!”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光带铁锹。主要把饭碗跟筷子带上。告诉大家:在防洪坝上加饭!一天两顿,见人就给!” 
  吃饭去! 
  吃饭去! 
  全大队的社员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高举着“大跃进”时配备给他们的红旗。男男女女,扶老携幼,喜气洋洋地用筷子敲打着饭盆,奏起自有“哆唻咪”以往从来没有过的那样雄壮威武的进行曲,斗志昂扬地向河滩出发了。 
  人到齐后,先开一顿稠粥。他三叔掌着勺子,掂量着人的大小、劳力的强弱舀饭。稠粥!这可是白生生的、亮晶晶的、粘糊糊的、香喷喷的奇珍,不是那掉在地上会碎成一摊粉末的糠饼子。他抱着两肘,虎视眈眈地蹲在防洪坝上亲自弹压。饭锅四周人虽然拥挤,却也秩序井然;舀多舀少,庄户人没一个敢言喘的。他看到大人娃娃一张张笑脸,心里想起独眼郝三,暗暗地说了声: 
  “值!” 
  社员的肚子吃胀了,一溜儿躺在防洪坝的坡上先晒一阵子太阳,再拿起铁锹在河滩的生荒地上翻地。也没有定额,翻多少算多少,可是社员的干劲却挺足。到了太阳偏西,再每人扒拉一碗稠粥,然后扛起铁锹、红旗回家。 
  这样,他在防洪坝东边开了一大片“黑田”。 
  粮食吃完了,他又跑到贺立德面前去诉苦,去报警。他发现,贺立德还是个对群众的饥苦关心的人,只要理由听起来顺耳,多少总会批一点。于是,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编的谎话越来越圆,最终形成了他在那臭气熏人的茅坑上教给贺立德的处世哲学。 
  土地返潮了。中午,河滩上又冉冉地腾起氤氲的雾气。浮冰早已融化,春水一泻千里——冰凌当然没有立成冰山,畅通无阻地从他们魏家桥那段河道奔流而下。河滩上的柳树冒出绿烟,“爬地虎”的宿根也从土里顶出嫩芽。它从批来的防洪专用粮里拨出一口袋,叫会酿酒的罗寡妇酿了一桶私酒,又兑进去大量的凉白开,变成了两大桶,驮在驴背上,乘着筏子过了黄河。 
  “我告诉你,”他一边给驴煞肚带,一边狰狞地对罗寡妇说,“我这可是为大家伙好,你要在外头乱嚷嚷,小心我剜了你的舌头!”他知道他做的这事没法扯到政治思想工作上去,只好吓唬这个妇道人家。 
  “哎呀,我的好书记哩!”罗寡妇却晓事通理地一拍巴掌,“这是啥事,我能胡说哩。别看我嘴不牢靠,啥能说啥不能说,啥是好事啥是坏事,我肚肚子里有数哩。” 
  果然,历经以后政治运动的风风雨雨,这爱给人拉个皮条,什么事到她耳朵里比“最新指示”传得还快的长舌妇,却对这件事守口如瓶。这也成了他一生中的无数的秘密之一。 
  过了河,走进沙漠,上天似乎有意惩罚他的恶行:他把水掺到酒里,自己却忘了带水,啃了两天干饼子,弄得唇裂口燥,两眼昏花。万幸,进了草原后很快找到了她原来认识的蒙古族牧民。她就请老朋友替她换豌豆。当时,只有蒙古族牧民手里有这种粮食——豌豆是喂马的好饲料。蒙古族人没有别的嗜好,就是爱喝两口。酒味虽然淡薄,但他们老于此道的舌头尝得出来这不是什么红薯、地瓜蒸的代用品,而是真正用粮食酿造的——六○年,这种幔X到哪里去找! 
  “浩秋(好酒)!浩秋!……” 
  老实的蒙古族牧民竖起拇指赞不绝口,整麻包整麻包换给他,还高高兴兴地用几匹马替他驮着豌豆,送到黄河边上。 
  清明刚过,“黑田”里的豌豆已经抽出四片叶子的小苗苗了。端午节还没有到,防洪坝东边的河滩上就盛开出一望无际的紫色、粉红色和白色的豌豆花…… 
  三年困难时期最困难的一年,魏家桥大队四百多个男女社员,老老少少一千零几十口人,没有一个外流——魏德富不算,贺立德说他是“畏罪潜逃”,没有损失一匹大牲口,没有一个人得浮肿病,更没有一个人死亡。这种成绩,使省人委副主席亲自带队的检查团大为惊异。白发苍苍的副主席握着他的手,声音发颤他说:“魏天贵同志,魏天贵同志,你们大队的生产自救工作,在全国也是罕见的。”并叫记者给他们俩合影留念。临走又留下个戴眼镜的干部,照他编的话写了一大沓材料,为他呈请“农村模范党支部书记”的光荣称号。 
  不久,一面省人委送的大锦旗就高悬在王海家改的大队办公室的北墙上。 
  从此,他魏天贵开始成为全省农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 
  啊!主宰命运的星啊!你魏天贵“半个鬼”啊!…… 
   
  
   第五章   
  驴车穿过了两边长着茂密的芦苇的地段,眼前豁然开朗。他仰起脸,看看越升越高的圆月,银河隐退了,星星疏落了,夜空像水洗过似的洁净无瑕。驴儿踏着慢步,蚊子钻入草丛。黄河也像入睡了,只听见他偶尔发出一两声鼾声。飘忽的夜风刮来一只飘忽的小甲虫,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又被飘忽的夜风带走,世界一下子寂静得惊人。他忽然感到一阵令人震颤的孤独和冷清。 
  老一辈人常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这话不假。现在虽然有两男一女,真不如有个韩玉梅哩。老伴跟了他三十多年,最后也死了,就是不死,还是同陌生人一般。奇怪,有的夫妻尽管在一起生活了半辈子还不能互相了解,只有习惯,没有感情。而有的男女一见面却又像认识了半辈子一样,如胶似漆,怎么也甩不开。他寻思不透这是什么道理;他也不懂他二儿子朝他喊的“爱情”,他只觉得对韩玉梅有一种深深的、揪心扯肺的思念。即使这个女人也许在世界上消失了,但她的肉体就像糖溶化在水里一样已经溶化在他的血液中,在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使他的舌尖都能感到一丝一丝的甜蜜,觉得自己一生还是充实而有意思的。 
  啊,韩玉梅啊,韩玉梅!你在哪里?…… 
  夏天,豌豆在“黑田”里成熟了,他带领比较强壮的庄户人夜以继日地割、打、收、分。像长城一样的防洪坝挡住了大片大片的豌豆花,挡住了累累的豌豆荚,挡住了好几百偷偷摸摸收割的庄户人。连明察秋毫的贺立德下他们队视察,也没发觉防洪坝东边隐藏着征购数字以外的粮食。 
  “牛马年,好种田。”六○年虽然是鼠年,可那一年的豌豆长得特别好:荚子饱满,颗粒滚圆。黑夜,庄户人跟老鼠一样把一包包豌豆从“黑田”里扛回家。搭上从公家食堂公开打回来的米汤,每家分的豌豆都能吃到明年春荒。集体挺过来了,庄子上又听到了戏谑的笑声,光屁股娃娃又跑到大路上撒欢蹬蹦子了。每天收工以后,家家都用罐头盒、铁锹头、瓦盆子——锅早已收去炼了钢了——煮着、炒着、熬着。虽然嚼的不过是豌豆,但在六○年,你还想吃啥?别处的庄户人,连马粪里没有消化的大麦粒儿还拣来吃哩。 
  这天傍晚,他照例挑着桶来井上打水,桶刚放下,一只胳膊就让人拽住了,他一回头,看到韩玉梅一张半嗔半喜的脸。一句话也没说,他低着脑袋跟她进了家。 
  韩玉梅用脊背咣嘡一声把门顶上,抱着肘子,蹶着嘴唇,像似憋了一肚子气,可是大眼睛又流波荡漾。 
  “天贵,你不是说了嘛……现实生活好了……” 
  他知道她要求的是什么。她过去喊他“大叔”,后来称他“书记”,现在叫他“天贵”,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但是,他的脑袋却垂得更低了。 
  “你说,我现在表现的咋样吧?”韩玉梅鼓起腮帮子质问他。 
  “好哇。”他不得不说公道话。 
  真的,自那天晚上以后,韩玉梅果真走下青楼,从开“黑田”到收豌豆,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吃奶的娃娃还每天出工,干不了重活也找轻活干。罗渠大队的罗麻子有一天晚上摸着黑又来找她,被她用铁锹拍了出去,脊背上还挨了一下,在井旁边的水坑里摔了个马趴。她家附近的人都听见罗麻子悻悻的骂声。第二天传了出去,庄子上的人更爱惜她了。本来,庄子上的人也没看不起她,现在,尤其是男人,都说“婊子从良饿死狗”,韩玉梅跟《活捉王魁》里的敫桂英一样,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谁娶了她谁算修了八辈子福了。 
  “那……你为啥……”韩玉梅听了满意的回答,俊俏的脸上绽出了笑容,慢慢靠拢来,丰满的胸脯贴着他肌肉坚实的胸脯,又扬起脸,嘴伸到他的前襟,把他自己钉的一粒扣子的线头咬断,柔声地问: 
  “你说,你为啥不来……” 
  显然,韩玉梅今天着意打扮了一番,还洗了个澡,身上散发出一股肥皂的气味。肥皂!那可是庄户人不常用的玩意儿,六○年,它的名贵不下于巴黎香水!她的头发梳得光光的,编成麦穗儿似的辫子盘在头顶上,裸露出白皙细嫩的脖子。她参加大田劳动以后,皮肤更加滋润光滑了,蒙着一层少女般羞涩的红晕。可是,他仍是不断地叹气,还苦恼地闭起眼睛。 
  他何尝不想韩玉梅呢?有时和老婆过得不舒心,怄了气,也曾跑到井边来想敲韩玉梅的门,可是,总被那个黑影挡住了。 
  那个黑影是谁呢? 
  就是独眼郝三! 
  正在他率领社员播种豌豆的时候,县上召开了全县规模的公审大会。头一批判决的人里头当然有大名鼎鼎的独眼郝三。他去会上一听,郝三不是像他估计的只判四年,而是无期徒刑。不是五只羊一年。二十只羊花了郝三终生的代价。 
  法院的干部念着一长串判决。郝三尽管铐着铐子,被民警强压着头,但仍然倔犟地时时抬起脑袋,眨巴着那只独眼向会场扫视。他知道那只独眼在寻找他。他心里又悔又恨,内疚得气都喘不上来,好似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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