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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柳溪)-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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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波让妹妹坐下,见她那一副那怛怵的样子,便说:
  “彩云,你害怕什么呀?……我问你,艾洪水找你谈了什么啦?没有说天津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他没说那些。”
  “那他说的什么?”
  “他求我嫁给他。”
  李大波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乐意吗?”
  “老头子答应了。为了报答他把你弄回来。”
  “啊,是这样!怪不得这小子那么实力气哪,原来如此!彩云,他这人政治品质、道德品质都不好,将来你一辈子都会不幸福,妹妹,我看你可以不答应这门亲事。”
  她红着脸,低下头,轻声地说:“这我知道,可是,哥,……”
  他用双手扶起她的头,见她满眼含着泪,急忙问道:“你怕老头子不答应吗?我可以跟他交涉去。”
  “不,不,哥,你别问了,这事不答应不成了。”她蓦地站起来,捂住脸,哭着跑出屋去。
  李大波似乎明白了,他跺着脚,想起他被弄到家来,还不知红薇的情况如何,于是他大声地骂着艾洪水:“这个坏蛋!害了我们多少人呀!只要我活着,你等着瞧!”他此刻心情激动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不是章虎进来,还不知他要发作到什么时候。
  “波哥,今日个上哪儿去呀?”
  “老头子让我下屯子,回头咱去看老梁头吧。”
  章虎很快就到马厩把马牵了出来,他们俩骑着马出了寨门。一路快马加鞭,让马儿拼命地奔跑,为的是驱散他心里的郁闷。
  破破烂烂的小屯子,躲在草原隆起的山峁里,用树枝、木柈子、欤b草盖成的低矮茅屋,好像挤在一群的小鸟窝。李大波走过几个屯子,都是章怀德的佃户村,也进了几家农户,光炕席上摊着一些破棉絮套子,好几家的妇女喊嚷着“别进来!”因为她们没有裤子穿,有一个老妪是用大木锅盖挡着下身,只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向他们打招呼:“你不是刚扒了我的锅吗?没有租子,要命倒有一条!”原来这老婆儿把他们当成刚才那个催租的庄头了。李大波叹息着摇摇头,觉得他家乡的农民跟华北的农民一样贫穷、一样受着地主残酷的剥削。
  他每到一个屯子,必先到公所里下脚。村长都要迎出他来,向他做些情况汇报。他发现这些由章怀德、邢子如派来的村长,都是地痞流氓、讼棍和坏蛋。对农民欺压凌辱,个个都成了阴狠毒辣的二地主。在兴盛屯时,一个长得猪嘴獠牙的村长叫鲁福禄,带着邀功请赏的阿谀神情,附在李大波的耳边说:
  “少东家,我奉告你老,据可靠密报,看坟的老梁头通匪。”
  李大波睁大了眼睛,挑一挑眉毛:“什么?通匪?!”“通匪,就是通‘抗联’。这年头,这是最犯歹的事儿了,要是让日本太君知道,连咱老东家都得跟着吃‘瓜络’,……”
  “噢?是吗?那我可要去亲自调查调查。”李大波伸手敲了敲鲁福禄的胸脯,假意夸奖着他说:“村长,你报告的情况很重要,以后再有什么消息,要直接给我说,或给我送信,不要跟别人乱说乱道,以后我一总给你赏钱。”
  鲁福禄腆着大肚子,笑得眼睛变成一条缝,双手垂下,恭敬地说:“小的不要赏钱,少东家,我只求主人恩典就知足了。”
  “好,我会对老东家提念你的。”
  出了兴盛屯,李大波骑在马上思索起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通过老梁头的介绍,投奔抗联队伍,才能使他脱离这个依附日本和伪满的罪恶家庭。所以,他必须巧妙地去见这个老梁头,又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波哥,那鲁福禄可不是个好东西,他说老梁头的坏话……你信吗?”章虎压抑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老弟,你放心,”李大波和章虎骑马并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说:“明天一早咱就上老梁头那儿去吧,你禀告上房,就说我要去打猎,行吧?”
  次日黎明,喂狗的玉田老汉挑选了五条狗,赶着一架爬犁,李大波和章虎骑了两匹日本的退役军马(这是伪满国务总理张景惠的馈赠)走出庄园。屯子里还很寂静,爬犁的铁条在结了霜的地面上发出嚓嚓的响声,新钉了铁掌的马蹄,踏着坚硬的道路,时时冒出火星子和发出轻脆的响声。五条狗在马的周围跑着、嗅着,摇头摆尾地撒欢儿。
  正下着晨雾。远处的村庄、道路、田地、树林和山峦,都隐没在影影绰绰的迷雾中。现在刚过九月,一进十月,这里已飘过一次雪花,天气比关里寒冷的多。山顶铺着没化的白雪,树上披着白茫茫的雾凇,马喷着响鼻儿,狗跑得冒着热气。李大波不熟练地骑在骏马上,穿着一件狼皮大氅,戴一顶海绒皮帽,两只戴着手闷子①的手,吃力地攒着缰绳。他微蹙着眉头,随着马的走步,轻微地颠荡着身子。他在思索着怎样跟老梁头把事情说明,取得老人的信任。
  
  ①不分指的棉手套。
  走了一会儿,穿过两座低低的长满针叶树的山谷,雾散开了一些。太阳不久就闪耀着玫瑰色的光芒,雾气就变成光亮的、透明的了。
  初冬时节,这号称北大荒的茫茫草原,显得多么空旷辽远;葱茏的大兴安岭,横在西北天边变成一抹远黛;蓊郁森然的小兴安岭,绵延在东北天际,远望真如舞动的银蛇;从嫩江顺流而下的讷漠尔河和富裕尔河,已经结冰,两条光洁晶莹的河面,好像淡绿色的宝石玉带,正在晨曦中熠熠闪光。这庄严迷人的景色,映得李大波一阵阵眼花缭乱。清冽的小风,又吹得他心旷神怡。他坐在马背上,思想是那么活跃,他缅想着抗日联军的英雄好汉们,就出没在这高山雪地和草原榛莽之间,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钦羡崇敬之情。
  的确,此时此刻在祖国东北的边陲沃野上,到处流传着抗日英雄李兆麟①、杨靖宇②、赵一曼、赵尚志③、周保中④等人打击敌寇的神奇的故事。李大波怀着崇敬的心情想到,正是这些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才使这块被蒋介石拱手让给日寇的大好河山,没能变成敌人真正的侵华后方基地;以毛泽东的军事思想《论持久战》为指导所开展的东北游击战争,把侵略者搞得焦头烂额,顾此失彼。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充满了说不尽的快感。现在他任马颠荡,微笑着放眼远处隆起的雪峰和耀眼闪光的雪原。空气里到处飘散着芳香扑鼻的松脂气味。哦,多么熟悉而又亲切的乡土气息!
  
  ①李兆麟(1908—1946),辽宁辽阳人,原名李操兰,又名张寿笺,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九一八后,领导东北抗日武装斗争,任北满省委委员,第三军、第六军政治主任,第三路军总指挥,1946年3月9日在哈尔滨遭国民党特务暗杀。
  ②杨靖宇(1905—1940),原名马尚德,河南确山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9年调东北工作,领导抗日武装,任南满省委书记,第一军军长、第一路军总指挥等职,1940年2月23日在吉林濛江(今靖宇县)与日军作战中壮烈殉国。
  ③赵尚志(1908—1942),辽宁朝阳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黄埔军官学校第五期毕业。后在哈尔滨、长春、沈阳等地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曾两次被奉系军阀逮捕。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出狱,任中共满洲省委军委书记,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曾任东北抗日义勇军孙朝阳部参谋长。1933年任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1936年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军长,北满抗日联合军总司令,在北满广大地区进行了艰苦的抗日游击战争。1942年2月12日,在黑龙江鹤岗梧桐河与敌战斗中受重伤后英勇殉国。
  ④周保中(1902—1964),云南大理人,原名奚李元,白族。云南讲武堂毕业,1926年任国民革命军团长、副师长。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在中共中央军委工作。1929年去苏联学习。1931年回国后历任中共满洲省委军委书记、吉东省委书记、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军长、第二路军总指挥。在东北长期坚持游击战争。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任东北人民自治军副司令员,东北民主联军副司令员兼东满军区司令员、吉林省政府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兼吉林军区司令员。建国后,任云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西南行政委员会政法委员会主任、国防委员会委员等职。中国共产党第八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候补中央委员。1964年2月22日病逝于北京。
  “波哥,你看那儿,就快到眠虎岭了。”章虎用鞭子指着前面不远的山头。
  李大波这时抬头看见前面闪出一道巍峨的山岭。山岭下,显出了几株稀疏的松柏,一片高低大小不同的坟头和一排矮小的茅屋。他俩朝马打了一鞭子,马儿欢畅地奔跑起来。
  看坟人老梁头起得特别早。昨天邢子如就派家丁鲁疤——鲁福禄村长的弟弟骑马给他送信儿,说是少东家要来打猎。
  老梁头是东北的土著,年轻时跟被人称作“榆皮达子”的鄂伦春族人混在一起,出没于山林草莽之间,练就了一手打猎的好枪法。有一年盛夏黄昏,他从大草甸子追踪一只母狼,窜进了一个屯子。夜幕已经降临,他忽然听见一阵凄厉的呼救声,于是他放弃了追狼,顺着声音寻去。那撕裂心肺的“救命啊”的声音,把他带到一家有一对石狮的高门楼前面。那抱厦的门柱上,捆绑着一个披头散发、一丝不挂的年轻女人。身上被东北草原特有的长脚大蚊子和小咬儿叮得浑身淌血。如果不救她,即便不被狼吃,一夜就能被蚊虫咬死。老梁头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他从腰间拔出砍柴的钢刀,立刻就把绳索砍断。她跪下来求他救命,他二话没说,当即脱下自己那件蓝靛色的大布衫,把她裹起来,背着她直奔山林。原来这女子是这家地主的丫鬟,老地主看她长得俊美,就起了歹心,背着母夜叉似的老婆,偷偷摸摸钻进下房屋就要强奸她。谁料到这丫鬟不从,把地主抓了个满脸开花,鲜血直淌。地主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让家丁扒光她的衣服,捆在大门之外,让蚊子活活把她叮死。老梁头救了她的命,不敢在屯子里住,就找了个山洞住下,两人成了亲,一直过着游猎和刀耕火种的野人生活。两年后的一个冬雪天,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小雪。到小雪九岁那年,那婆娘得了“克山痨病”①死了。老梁头为了这个女儿,才卷起那张虎皮,拉上小雪,走出山洞下了山,投奔到章府当了“吃劳金”的一名长工。他被专门派到眠虎岭下看坟、扫墓和种植坟圈子里的闲地。由于地势偏僻,“九一八”事变后,他就跟开拔到山里来打游击的义勇军发生了联系。他喜欢那些抗日的热血男儿,经常偷着给他们送粮送菜。到了冬季,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日本鬼子出来扫荡,他就把小屋偷着借给义勇军让伤病员躲在里边养病养伤。现在这黑龙江、克山一带,正活动着李兆麟、赵尚志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老梁头就和去年英勇牺牲的赵一曼领导的第二团,建立了秘密的联系,成了他们暗中的情报员和交通员。
  
  ①“克山痨病”,这是东北地区流行的一种很厉害的病,得病多是女性,据说病因为长期慢性一氧化碳中毒,只要一发现,很快就死亡,几乎来不及救治。造成男多女少,也是原因之一。
  自从李大波被艾洪水劫持回家,老梁头就借故常往庄园里跑,他已了解了全部经历,又因为他跟李大波的外祖父生前友好,他很同情李大波的不幸,并且也非常注意观察李大波的言行。为此他还暗中叮嘱过章虎几次,让他试探这位少东家的真正心思。
  昨天鲁疤是傍黑时来送信儿的。当时老梁头那一明两暗的三间茅屋里,尽东头的一间,正坐着抗联的人在开会。从空寂的山谷里传来的马蹄的声音,使正在放哨的老梁头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以为这是敌人夜袭“扫荡”的先头坐骑。他急忙用一根树棍子敲了敲窗棂,屋里的灯就熄灭了。
  “喂,老梁头,你老小子睡啦?”
  老梁头听出是鲁疤粗哑的公鸡嗓儿,没有马上答话。
  一阵拳打脚踢的砸门声。“开门呀,你个老东西,快把我的耳朵和脚趾冻掉啦!”
  老梁头让抗联的同志躲在墙角和囤角后面,带上里屋的门,才装着刚睡醒的样子,掩着光皮板儿的大袄,拖着大欤b草鞋,开了门。
  “嘿,你个老驴,磨蹭啥呀?”鲁疤探进一个脑袋,嗅了嗅,“好大的烟味儿,八成你这儿又来了‘红胡子’啦吧?我告诉你,现在可是实行了连环保,小心你的脑袋。”鲁疤带进一股冷气。
  “有啥急事呀?你小子大半夜的窜了来,也不怕狼叼了你去,快点吧,有话说,有屁放!”
  “你小子快点上个亮儿吧。”
  “灯没油了。”
  “放屁,刚还亮着咧。”
  “没油——才灭了。”
  “那就点个松明子。”
  “我还没给你预备下哩。”
  “那就点根葵花杆儿。”鲁疤跺着脚,“我要烤烤手脚。”
  “来,到外屋,炭火盆里还有点剩火儿。”
  鲁疤在一堆快熄灭的玉米核上烤了烤手,又抖搂开包脚布烤了烤。然后穿上鞋,在屋里扒头探脑地看着。
  这时,月亮升起来,月光透过糊了高丽纸罩了桐油的窗户,把屋里照得闪着银光。鲁疤一步迈向里屋门边,要推开里屋的门。
  “鲁疤,你给我收住脚,你作啥哩?闺女在屋里睡着哩!
  到底有啥事儿?快说!”
  “管家让我告诉你,少东家明早要来打猎,嘱咐你要好生伺候着;再有,还得看着他,别让他跟‘红胡子’通气。少东家脾气没准,你可要小心着。”
  “就这事呀?那我伺候着就是。”
  鲁疤继续查看着。他的手握住里屋门扇上的一个木把手,“我推开个门缝儿看看这间屋有多大……”
  “呆着你的,人家大闺女的屋,能随便看吗?”老梁头急窜两步,挡在门前,“这是规矩。”
  “哈,八成里边藏着‘红胡子’吧?老东西,人家可都传说你通匪哪!”
  “放你的驴屁!”老梁头开玩笑地骂了一句,为了引开他鲁疤的注意力,他赶紧扯一个让鲁疤大为不满的话题说:“你小子别学着蹓人家大闺女小媳妇的窗根儿,有本事别当‘跑腿子’①,自己‘办’个人儿来②,你哥哥鲁福禄是村长,还不能给你‘划拉’③一个吗?”
  
  ①东北土话,“跑腿子”即是华北一带所说的“打光棍”,指没娶妻的单身汉。
  ②东北土话,“办”个人,即弄个人,说个人之谓,因多是买卖婚姻,故娶媳妇跟办货一样,所以才称“办个人儿来”。
  ③“划拉”有捡、找、寻之意。东北土话。
  他立刻来了气,离开里屋门,坐在外屋热炕上,噘着嘴说:“我哥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娶上人了,还管我呀!”他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我该走了,管家那王八犊子还等着回信儿哪,要不,我就跟你住在这热炕上多美!省得冻得鼻子尖儿跟老鼠啃似的疼……唉,你个老东西净勾我的心事,可又不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我。”
  老梁头笑而不答,拍打着鲁疤,塞给他一包大松子。鲁疤开开屋门,骑上冻僵的马,打着急促的响鞭儿,跑走了。直到听见马蹄声由近渐远,消失在山丘之后,老梁头才放心大胆地把抗联区小队的同志们叫出来,重新开会。
  “好玄!这小子是头闻味儿的狗,差点儿让他闯进里屋撞见你们。”
  “我们的枪都顶上子弹了。只要他敢进屋,就让他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到时把他拉到山道上,谁也查不出是出了啥事儿。”
  一盏小小的豆油灯,又点着了。这是这片黑森林中的大山里唯一照亮黑暗的一点光明。
  东方刚出现一线颤动的曙光,老梁头躺在荞麦枕上,就听见隐约的猎犬吠叫声、马铃声和蹄铁踏在山石上的铿锵声。老梁头立刻披上那件光板狼皮袄,走出小屋,站在屋前那片小场上迎接少东家。
  “啊哈!你们可真早班呀!快来吧,屋里请,快到屋里暖和暖和手脚!”
  小雪听说章虎要来,也早早来到屋外,她的脸冻得绯红,好像三月的桃花,一抹少女的甜美微笑,洋溢在脸上,她挥着手,跳着脚儿,冲着落在李大波身后的章虎欢快地喊着:
  “虎儿,快马加鞭呀!……”
  李大波来到那片长着衰草,矗立着汉白玉牌坊、翁仲①的章家祖坟,踩着驮了石碑的贝趐②,跳下马。由于一路上的奔驰,鞍鞯下面的马衣都湿透了。他的内衣也因为出汗反着潮。他真的是来心似箭,心里充满了焦灼和欣喜。他的一切努力,都要在这里实现,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就激动地狂跳起来。
  
  ①翁仲,墓前的石人。
  ②墓中驮石碑的兽,状似龟,称贝趐。
  他在庄园里见过一次老梁头,那次是老人到庄园去交坟地里收成的粮食租子,所以不用介绍,他们早就认识了。
  章虎也跳下马来,随后玉田老爹赶的爬犁也到了,五条狗欢快地跳跃着,在坟圈子的树林里窜跑着。等章虎把马拴在白桦树上,他们都随着李大波进了小屋。
  小屋非常暖和。炕洞里烧着木柈子,上面吊着一只烧开水的日本式的带梁儿的饭盒。呼呼冒着水气。
  小雪已用“三百担①”的大瓷壶沏上了自制的焦枣茶,又加上混合着燃烧的松塔儿发出的松脂气味,屋里充满了一股甜丝丝的香味,一下就热闹起来,火暴起来。
  “哈,少东家一来,真是蓬荜生辉呀!”老梁头高兴地搓着手说。他跟养狗的玉田老爹是老搭档了,看见他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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