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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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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归想,我看着莫忧一边嘴里马屁不断,一边上下其手地乱摸简荻,终于不忍再被这么视觉凌虐下去,抬手指着面前的两人,颤声说道:“你,你们,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她咯咯连声娇笑,笑得一阵花枝乱颤,“柔若无骨”地从简荻身上移开后,蓦地收敛了满脸笑容,正色道:“二位今日既然搭了奴家的花船,还是将实话说了吧?否则奴家的心里可真不塌实呢!”

“说,说什么?”我被她问得一怔,随即打起马虎眼,“哈,哈哈,想不到在这江偃也能寻到如此风流快活的去处,姑娘的花船真是好得很,好得很哪!”

她唇角一挑,望着我也不答言,直盯了半盏茶的工夫,我冲简荻打个眼色,示意他该张嘴时就张嘴,可惜他端坐一旁,对我视若无睹,选择性失明了。

……好你个小屁孩,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诶——!莫姐姐所料果然不错,我并非男儿身,对面的那位‘姑娘’也不是真正的女红妆。其实我与他……我与他私定终身后花园,但是他出身寒微,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卖油郎,因此我爹爹他抵死反对我与‘简狼’的这桩婚事,还将奴家好一顿毒打。呜呜呜……奴家没了办法,只得与‘简狼’约定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私逃离家,打算等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再回家给爹爹谢罪,想来到那时,爹爹虽气,但也没有法子了……”我嘴里飞快地胡扯出一段卖油郎独占花魁梁山伯苦恋祝英台的混搭版,声情并茂地讲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简荻端着茶杯的手不停地颤抖,看他嘴角眼眉都在一抽一抽的,不知是气到没话说还是憋笑得万分辛苦。我怕他一时忍不住穿帮,咬牙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把,眼泪立时挤出眼眶,我一声悲鸣扑倒在矮几上嚎啕起来:“奴家那短命狠心的‘简狼’啊——!!”

莫忧伸手将我扶起来,掏出绢帕陪着我揩眼泪,边哭边说道:“妹妹快别伤心了,你的简……郎不是还好好坐在这里吗?原来妹妹是这样苦命的人,大好的姻缘不能成善果。说起来咱姐妹同是苦命人,当初姐姐所爱非人,被情郎狠心抛弃后更被卖入烟花之地,落得如今这整日里对着臭男人卖笑谄媚的下场。妹子比起姐姐来,倒要好上千百倍呢!妹子的简郎对妹子一心一意,实在是难得的痴情人……”

莫忧说着,不忘用眼角睒了睒简荻,双颊浮起两片桃红,实在是非常良好的职业习惯。

我干嚎两声不见眼泪,立刻装出一脸虚弱,西子捧心状说道:“原来莫姐姐的际遇如此凄苦,想咱们这些女人也真是活得艰难……不瞒姐姐说,今日我与简郎冒昧误登了姐姐的花船,也实在是事出有因故意为之……盖因,盖因咱二人的行囊前些日子被那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给盗去了,害得我们连日来风餐露宿,连口汤饭也不曾好好吃过……”

“妹妹不须多言了,我这就叫丫头们备下细点,妹妹和简郎先压压底。等咱们的船到了地方,我再为两位寻一个落脚的去处,只是不要嫌简慢了才好。”莫忧说着,对蹲在一旁的白衣小鬟睇个眼色,那丫鬟恭身退出舱去,片刻工夫便端来了一只红漆荷叶托盘。

一阵又一阵的桂花香气从托盘里涌进鼻子,我迫不及待地等她把盘子放下,立刻伸手从盘里捏起一块千层蜜糖糕塞进嘴里。醇香的蜜糖化入唇齿间,我差点感动得哭出来,抬眼看向简荻,他捏着一块茯苓饼,撕成一小片一小片地放进嘴里,姿态尽显优雅。

这小屁孩真会假仙,美女当前就有模有样地装高雅,当初也不知是谁为了块生肉都能和我大打出手!

越想越气,嗓子眼里塞满糖糕,噎得我直梗脖子,我两眼一翻冲着舱顶顺气,简荻恨铁不成钢地蔑视我,继续优雅地吃他的饼子。

“妹妹慢些吃,糕点还备了很多,别噎着了。”莫忧被我的吃相逗得笑起来,伸手在我的背上缓缓拍打。

我奋力咽下那块该死的点心,满嘴囫囵不清地说道:“多谢……多谢姐姐的赠饭之德,滴水之恩,他日必涌泉相报。”

莫忧仰起尖翘的下巴,姿态妩媚地拂了下垂在肩头的发丝,竹窗上悬挂的桃粉细纱漫过眼前,将河面上飘飞的花絮吹入舱中。

她转头,回眸,花絮纷飞,我看得目瞪口呆,整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自禁地对着她的脸发起呆来。我正看得□,自家脸皮上突然一阵阵地剧痛,心下暗叫一声不妙,我硬着头皮抬眼看去,简荻一面忿恚地瞪着我,正用两指捏住我的脸左右拉扯。

“死小……简郎,奴家好疼啊!!”我疼得龇牙咧嘴怪叫,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撇嘴角:“疼也是活该!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本公子不知道吗?”

我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脸上又出奇地疼,心情沉到谷底,索性扭头不理他,他“嘿”一声讥笑,也扭过头望向窗外,不理会我。

舟行和缓,风过无痕,莫忧将桃红纱帘掩住,回眸对我笑道:“再过去不远处就是清吟小班的下处了,二位如若不介意,且和奴家去那里歇歇脚吧?”

清吟小班?怎么这么耳熟?

清吟,清吟,脑海里蓦然一动,这可不就是当日客栈里听人谈论过的当世第一红坊吗!?

想不到我和简荻为了蹭一顿白食,竟蹭到了天下最个风流的所在,真真是……罪过哟!

霓裳舞不断

第三十三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竹船一路顺水漂流,最终驻留在下游的一处浅滩上,舟上的绾发小鬟打起帘子,将莫忧搀了出去。我和简荻跟在莫忧的身后,我紧紧握住简荻的手,怕小船摇晃,他不识水性,失足落下去。

转过溪岸旁遮目的花屏幽篁,小小几间精舍围绕着雕梁抱厦矗立眼前,不见轩峻壮丽,几丛墨竹,一泓清泉,整间院落清雅别致,不落富丽俗套。我抬头看廊柱上悬挂的木匾,左右相对一副对联,不过是寻常的吉祥话,匾额上写的则是“清吟伶唱”四个墨字。

“从进这扇门以后,我还是叫妹妹官人,妹妹的情郎,也依旧还是‘女子’,妹妹说可好?咱们清吟的当家红姨是个厉害人物,没到必要时,还是莫要惹一身麻烦才好。”莫忧与我擦身而过时,轻声在我耳边嘱咐了几句,我点点头,回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阿荻,还不替为兄谢过莫姐姐的恩惠?”我扯了下简荻的衣袖,他瞪我一眼,随即装模做样地曲膝行了个半礼。

“‘荻妹妹’也是自己人,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莫忧抿唇而笑,阳光洒落在长廊下,将她的身影纳入斑斓光影中,尽显妩媚动人。

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头划过一丝淡淡的惆怅,为了那张似曾相识的笑颜……

莫忧为我和简荻安排的厢房在清吟伶唱的最僻静处,说那里平日少有人去。我和简荻满心欢喜地走进院子一看,房舍固然简陋,但可怕的是屋顶上的瓦片已残缺不全,满院衰草接天,院墙坍塌了一处,露出墙外一片芙蕖横塘。

简荻推开房门时狠狠皱了下眉,待要说什么,看到我脸上的神色,终于忍住。莫忧察言观色,歉然地说道:“公子和姑娘就暂且委屈一下,待改日我与红姨面提过,再为两位换个干净舒适的住处。”

“姐姐的大恩大德,我和简郎已经莫齿难忘,哪里敢再奢求其他,姐姐快别给自己添麻烦了。”我抢着答道,扒拉掉床帐上悬挂的蛛网,拍了拍床铺,一下子溅起无数浮尘,我连声呛咳,勉强堆叠起满脸笑容望着莫忧。

莫忧环视房间,又看看我,转头和身边的丫头交代了几句,飘到了门边,简荻凑上去和她低声耳语了几句,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那两人神色间亲密异常,标准的一对“狼”才女貌,心里莫名地竟有些发慌,坐在灰尘堆里望着他们发呆。

“公子吩咐的事,奴家这就去办,公子好生歇息吧。”

莫忧朝简荻柔婉一笑,莲步款款离去,简荻站在门前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莫忧走出院外消失了踪迹,方才回身走到我的面前。

“公子刚脱劫难即遇贵人,贵人还是个大美人,真是好福气啊,哈哈,哈哈……”话刚出口,自己先怔了下,这话里藏不住的酸味,怎么听怎么像是深闺怨妇在抱怨流连花丛的丈夫。

简荻微一怔神,深深凝视我半晌,突然低头闷笑起来,我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从床铺上站起来,又坐回去。

“公子笑什么呢!?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他憋了半天才憋住笑,但眉眼间还是掩不去嘲谑,一蹲身坐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语重心长地问了句:“丫头,你吃醋了?”

轰隆一声,脑袋里瞬间火山爆发,天崩地裂,我脸上热辣辣的,用力甩手,嘴里辩解道:“谁,谁有工夫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吃谁的醋?”

正和他闹着,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女子在破窗下轻咳了下,简荻松开我的手,走过去打开房门,从女子手中接过一只紫木匣子。我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匣子,他转身走到床前,将匣子盖打开,匣底的空格中装了满满的很多瓷瓶。

简荻捡出一只瓷瓶,看了看瓶身上的红签,放下又拿起另一瓶,直挑了有五六瓶后,将一只黑瓷瓶的盖子揭开。

“丫头,把手伸过来。”

“做什么……?”我话音未落,他探手攥住我的手腕翻转朝天,斜着瓶口弹出些药末撒在我的手心上。

“哇啊啊啊——!!”

我一声尖叫直达云霄,药末刚落进掌心,立时引来钻心的痛楚,我怨恨地瞪着简荻,他看也不看我,自顾地翻检着药瓶,这次他拿起青色的瓷瓶,拨掉了塞子,眉峰微微一挑,露出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手藏到背后,这次死活也不肯再伸出去,小屁孩一定是故意报复我,居然用这么惨绝人寰的法门让我痛不欲生,我可怜的手啊……不会是被废掉了吧?

“我陪公子这一路走到江偃,殷勤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公子要如此对我?”我飚着颤音,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

他淡淡地扫我一眼,说道:“丫头,你的掌心当日被刀锋所伤,又经了水,我看你每日里忍痛也很是辛苦,这才好心和主人家要来了伤药,你那手若再不医治,我看索性剁掉算了。”

我心里一凛,原来他早已察觉我手上的伤,当日我的手心被君亦清用刀割伤,后来又为简荻下水抓鱼,虽然当时没觉得如何,但隔日便开始刺痛难忍。伤口没有处理,天又渐渐热起来,这些天更是疼得厉害,偶尔还会流出脓血。

“丫头……”简荻为我细细包扎伤口,我看着白布一圈又一圈地缠在手掌上,像极了绕指而过的柔丝。

“诶?”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抬起头时,才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我,“公子,怎么了?”

他摇头,放下手里的药瓶和纱布,张了张口,却又顿住,只是盯着匣子里的瓶瓶罐罐发起呆来。

“公子是不是有事要吩咐?”我试探地问了句,他恍惚间看了我一眼,勉强一笑。

“丫头,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害我,杀我,你会护着我,帮着我吗?”他轻声问道。

这话莫名地有些熟悉,忘记了曾几何时,在那层层楼阁重叠的人间仙境里,有个满身珠玉的贵公子斜倚在香榻上,也曾这样笑着问我。

那时的晚霞横陈,月才刚上梢头。

夜风穿过低矮的围墙,将荼靡架下的秋千撞了个旋儿,茶香从杯口中流出,轻缓地卷入夜色。围墙的一面残断,石径旁的荷塘中涌起凝练的白雾,新荷还没有成型,包裹在一片水气氤氲中。

我喝了口杯中茶,放下茶杯,顺手拿起竹案上的篦子,一片落花飘进了杯中,简荻抱着双臂站在门槛前冲我笑着。

“丫头,给本公子绾发。”他走过来,将一瓶桂花头油膏塞进我的手里,斜身躺倒在湘妃榻上,懒懒地翻了个身。

他的身上只披了件月白绸衣,领口处松散地打着结,刚刚沐浴过的身上透出一股浸透着花香的热气,月白绸衣轻薄松垮,浮现出隆起的锁骨优雅而淫靡的线条。我将他的满头湿发捧起,将篦子插进发端,缓缓拉到发尾,桂花膏子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荷塘里的蛙鸣入夜后愈发清晰。他闭着眼,浓密的睫羽像两片小扇,微微翘起。

小院里没有烛火,只有天上的月光投下的淡淡银芒,和纷飞在花间的点点萤火。

他的脸平和安详,美得动人心魄,我一时玩心大起,边为他梳头边唱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丫头。”他从嗓子里发出舒服的呜呜声,像极了慵懒的猫儿。

“诶?”

“你在唱什么,想讨赏了吗?”他的眼皮微掀,露出一道缝隙。

我嘿嘿一笑,从瓶中挖出一块香膏匀到篦齿上:“公子不知道吧?这梳头可讲究着呢,我刚才唱的那句吉祥话,是专为了给人梳头时听的,叫作梳头歌。”

简荻没再答言,合上眼任我摆布,他的满头鸦墨长发如灵蛇缠绕在我的指间,我挑起一缕凑到鼻下闻了闻,满溢的桂花香呛得我打了个喷嚏。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他的发丝顺滑,又是一通到底,黑亮得光可鉴人。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话音刚落,他从榻上翻身坐起来,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

“丫头啊,本公子怎么听着这歌里透着古怪呢?”他的唇边盈上抹浅笑,眼角眉梢中满是嘲弄。

“阿荻啊,你就是疑心病太重,这歌里歌外的意思分明是祝祷你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你怎可怀疑为兄的一片‘好意’呢?”我挑挑眉,扬起下巴向他笑道。

他一爪子夺去了我手中的篦子,探出另只手将我拦腰抱上湘妃榻,一阵天旋地转后,我仰躺在他的身下,他刮了下我的鼻梁,笑道:“‘兄长’的这番美意,‘小妹’我心领了,今夜月色正好,咱兄妹二人何不促膝赏月,不失为一段风流佳话。”

我顺势敲了下他的额头,意正严辞道:“阿荻不可目无尊长,须知长兄如父的道理。”

他脸色瞬时凛然,但双手却探到我的腰间,将我按在榻上呵起痒来,我边扭动边大笑着叫他住手,简荻甩了下头,如许青丝仿佛飞流而下的瀑布盖住满天月色,琳琳洒洒地飘落在我的脸畔。

“丫头,本公子问你的话,你可还没有作答呢!”

他的目光锁在我的脸上,直直地落进我的眼中,我挣了下身子,他的手紧紧箍在我的腰间,越发用力。

“阿荻说过的话太多了,为兄记不得了。”

“那么本公子就好好提醒一下你,让你尽快想起来。”他作势在手指上呵气,一张俏脸压下来几分,鼻尖几乎贴上我的,“那日本公子曾问你,如果有一日有人要杀我害我,你可会帮我?”

庭院中的风静了,静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和他的呼吸,连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一片落花掉在他的肩头,接着又是一片。

透过他的眼,我仿佛看到浩淼烟波,新出的弯月挂在天上,月下,是白如雪的衣袂。

月华如练,衣袂翩飞。

清冷的笑容透过他的眼,映入我的眼底,心上亦是如月般的孤寂。

再凝神,依旧是面前的这个人,这双眼,含情的凤目,斜飞的鬓眉。

简荻,这……可是你的又一次试探吗?

吸一口气,平缓了紊乱的心绪,我望进他的眼中:“公子,到现在还是信不过我吗?”

他怔了下,脱口而出:“不……”

我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字说道:“阿荻,你记好,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要害你,杀你,我都会帮着你,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嘴角动了动,仿佛是想笑,却没有扯出上扬的弧度,他的手慢慢从我的腰间撤开,他的脸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坐起身子,他附下腰,将头轻轻枕在我的腿上。

“丫头,其实本公子一点也不喜欢你,你这么丑,这么懒,又不会讨人喜欢,本公子讨厌你。”

我的手拂过他的发,牵起一缕,掬进掌心:“是啊,丫头又丑又懒,哪里配得上天下第一大美人的公子荻呢?”

“笨丫头!我讨厌你,真的讨厌你!”

耳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拿起篦子,重新为他梳头。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起风了,风将他的发吹过鬓边,乱入夜空,为他在头顶绾上一个发髻,缠一条丝绦,打上同心结。

他安静地伏在我的身边,默默聆听着我的歌声。

夜更深,寒露侵入肌骨,简荻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我将身上的外袍拉下来披到他的肩上,他在睡梦中贴着我更近了些。

我望着院外的荷塘,一角红衫晃过眼前,伫立在断墙下的女子与我目光相交,她微微颔首,我回给她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是清吟的当家人红姨,是个有着凌厉眼神的女子,那样的眼神只有在经历过岁月磨砺后,才能在一个女子的眼中沉淀。

她喜欢穿红衣,将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她的脸色透出病态的苍白,裹在绯红纱衫中分外刺眼。记得几日前初见她时,我差点以为她是乘月而来的女鬼。

“你是从醒月国来的吗?”她的嗓音柔和,与她的外貌截然不同。

我望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那你可曾听说过醒月国的第一美人,流月夫人?”她的眼波横拖秋水,我想她年轻时必是个绝色的女子。

“从不曾听过。”

“从来没有?甚至没有听别人提到过吗?”她的口气有些许诧异,似是不满于我的回答,喃喃重复了遍,“从来没有听说?”

她站在花树下,月影透过树枝洒在她的肩头,红衣黑发,还有那双冷冽的双眸。我突然觉得有些冷,不自禁地瑟缩了下。

“姑娘,你可听过公子兰的名头?”

我又点了下头,她继续问道:“含章宫柔兰阁,真的是世人传颂的神仙梦境吗?”

她的话仿佛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语,我接口道:“醒月国的公子兰,是只存在于人们梦境中的神话,很美。”

她淡淡地看我一眼,唇边泛起冷笑,哼唱起不知名的俚调,调子散漫无稽,却又凄婉动人。她在墙边伫立了片刻,夜风漫过,荷塘依旧,她的身影蓦然消失在花树浓郁的冠叶下。

风吹影动,数点小荷飘摇,一片花瓣,轻轻落在我的肩头。

瞰月双飞蝶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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