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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字下面的“人”字,是两个搭在一起的棱形结构铁架,“脚部”各自插在两道山壁上,“头部”搭在一起,而顶上那个“一”字就是铁路桥的桥面。
又有倒八字的两点是辅助支架,一头搭在棱形铁架“半腰”,一头撑着桥面。
一座桥横跨山涧,使得铁路可以直来直去不需要绕路,节省了不少里程,也降低了工程量、缩短工期。
因为“灭”字不好听,所以这种结构的桥梁被称为“人”字桥,宇文维城介绍,这种结构的桥最先用于栈道,出现于岭南的浈阳峡栈道上。
后来经过多年发展,这种结构的桥梁其建筑技术渐渐成熟,于是运用在越来越多的地方。
正是因为有了扎实的技术基础,所以此次修建的井陉铁路,才放心大胆的用上“人”字桥。
穿梭于太行山脉的铁路,靠着一座座人字桥截弯取直,跨过山涧、山谷。
宇文维城又介绍说刚开工修建的入蜀铁路,也会借助“人”字桥跨越山涧等障碍。
宇文维礼听到这里,饶有兴趣的问:“兄长,那么益州入南中的铁路何时修?南中入交州的铁路呢?”
“啊呀,那至少得过得十来年才会考虑了。”宇文维城有些遗憾的说,见弟弟们愕然,他看看父亲,见父亲点点头,便向弟弟解释:
“朝廷财力有限,只能靠官督商办的铁路公司自筹资金修铁路,但是修铁路光有钱、有人还不行,铁产量要够。”
“蜀地虽有铁冶,但产量相比修建铁路需要的量相比还是太少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把连接成都和洛邑的铁路修好,虽然现在已经开始修,但是乐观估计修完都要三年。”
“通车后,还不能从成都往南修入南中的铁路,要在成都…洛邑铁路半道上,修连接梁州汉中的铁路。”
“铁路修到汉中后,要沿着汉水一路往东去,过金州安康,直到下游的襄州襄阳,当然,襄阳这边今年就会根据线路规划,修铁路往汉中而来,所以这条铁路名为襄梁铁路。”
说到这里,宇文维城见宇文维民举手,便让对方提问。
宇文维民的问题是为何先修襄阳入汉中的铁路,而不是先修襄阳经樊城、穰城走武关道入关中的铁路。
他看了兄长方才发的资料,得知汉中到襄阳的铁路,预计里程超过一千二百里,而从襄阳(樊城)到长安的官道,里程也是千余里,在此基础上修的铁路,长度应该差不多。
“道理很简单,好刚要用到刀刃上,既然铁路急切间只能选重要的线路来修,那么,就得从全局考虑。”
宇文维城如是说,让弟弟们仔细看舆图,看看汉中的位置,让弟弟们想想,对于蜀地和关中来说,汉中的作用是什么。
宇文维礼和宇文维民听父亲讲过课,明白汉中的重要性:关中是蜀地的门户。
一旦有人据蜀地自立,其首要目标就是控制汉中,关上入蜀的“正门”,再挡住长江峡口这个“侧门”,此人就可以关起门来偏安一隅。
那么,对于朝廷来说,为了掣肘、监视蜀地,将汉中地区牢牢控制住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汉中必须通铁路。
若蜀地有变,朝廷可以从关中派兵经汉中所在的梁州入蜀。
或者,让荆襄兵沿着汉水逆流而上抵达汉中,然后入蜀。
但是,汉水中、上游地区难以走大船,荆襄兵入蜀就得走陆路,若有了铁路,那就省事许多。
而通了铁路,汉中地区的发展会加快许多,来自荆湖地区的粮食,也可以经由这条铁路运抵汉中,进而运入蜀地。
那么,当蜀地发生饥荒时,不仅关中、陇右地区可以调拨粮食救援,已经成为大粮仓的荆湖地区,同样可以调粮入蜀赈灾。
若没有这条襄梁铁路,荆湖地区的粮食只能走长江水路,逆水行舟经过长江峡谷入蜀。
这不是不行,但是有了铁路后,从汉沔地区运粮到蜀地,其成本虽然比从江陵装船走水路入蜀高,但还是很值得的,毕竟多一条路,多一个后备,而且这条交通线还不怕雨季长江发大水。
宇文维城介绍,等襄梁铁路建成,朝廷会考虑从汉中或者安康之中选一个地方为“落脚点”,修建从关中出发、横跨秦岭的铁路,以便让入蜀的铁路多一个备用线路。
而这样的铁路,就能承担关中和荆襄地区之间人员、物资铁路运输的重任。
相比之下,连接关中和荆襄的武关道铁路,其重要性就低一些。
现有的武关道经过多次拓宽,已经满足陆地交通需要,而黄河航运的畅通,使得关东物资可以很方便的输入关中,不需要靠武关道铁路来救急。
宇文维礼和宇文维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何为“好钢用在刀刃上”。
朝廷要确保长安有充分的粮食、物资供应,就得修建关中铁路,确保关东运来的物质抵达渭口(东端)后,便利的运抵长安;确保蜀地、陇右地区运来的物质抵达洛邑(西端)后,便利的运抵长安。
将来还要用铁路连接长安和洛阳,让两京之间的交通便利起来。
朝廷要解决东突厥,那么就得修并州到丰州的铁路,修跨越太行山的井陉铁路,确保冬季黄河冰封、航运中断时,朝廷兵马依旧能够从关中、河北快速抵达阴山防线。
朝廷要解决吐谷浑、控制西海地区,就得修关陇铁路,让关中、蜀地兵马能快速抵达兰州,再前往河湟谷地集结,对西海展开攻势。
朝廷要解决解决西突厥、经营碛西,就得在关陇铁路基础上,修建河西铁路,让铁路延伸到鸣沙(敦煌),极大减轻后勤压力。
朝廷要让黄河、长江之间的交通更便利,所以在开凿通济渠后,现在又把光黄铁路延长,经由亳州小黄,一直延伸到黄河南岸的白马津,让长江中游地区和黄河下游地区连接起来。
朝廷要对高句丽用兵,还要为收复汉时故地后长期经营做准备,所以修建徐莱铁路,方便人员、物资的输送。
这是最要紧的几条铁路,所以优先修,至于襄梁铁路。。。。
“你们看。”宇文维城指着铁路规划路线图,向弟弟们解释:“等襄梁铁路修好了,河西、陇右、西海地区的物资要输入荆襄,就不需要经过长安。”
“火车拉着这些地区的货物出了渭水峡谷后,经由洛邑往南走,过汉中,入襄阳,就不用走关中铁路,缓解关中铁路的调度压力,反过来也是如此。”
“将来,长安可是天下铁路的枢纽,关中铁路会很繁忙,能有这样一条铁路分流货运、客运压力,那可是很有必要的。”
宇文维城说到这里,愈发兴致勃**来:“铁路好,但修铁路很费钱,所以一定要克制,不能滥用民力,得分阶段、分主次慢慢修。”
“不然,若为了修铁路逼反百姓,那就得不偿失了。”
铁路的修建里程越来越长,宇文维城也跟着高兴,因为这可以说是他的心血,眼看着一条条规划中的铁路慢慢变成现实,宇文维城的成就感愈发高涨。
作为太子,宇文维城的处境有些尴尬,表现太好不行,表现太差不行,接触政务过多不行,接触少了也不行。
现在好了,他负责火车的研制、改良工作,负责铁路线的规划并参与建设,既能有表现的机会,也能锻炼能力,还能选拔人才,真是再合适不过。
宇文温见太子全心全意投入到修铁路的工作中去,心里也很高兴,见太子热衷修铁路之余,不忘体恤民力、避免急于求成,心里更高兴。
历史上的隋炀帝,热衷挖运河、大搞交通设施基础建设,目的算是好的,却操之过急,不恤民力,弄得天怒人怨。
如今,可不能为了修铁路,也来个重蹈覆辙,若为了赶进度逼得百姓家破人亡,那可真就是做死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蜀道难()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尺多厚。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我顺着铁路工地走了四十多公里,只听见各种机器的吼声,可是看不见人影,也看不见工点。
一进灵官峡,我就心里发慌。这山峡,天晴的日子,也成天不见太阳;顺着弯曲的运输便道走去,随便你什么时候仰面看,只能看见巴掌大的一块天。
目下,这里,卷着雪片的狂风,把人团团围住,真是寸步难行!
但是,最近这里工作很紧张,到处都是冒着风雪劳动的人。
发电机、卷扬机、混凝土搅拌机和空气压缩机的吼声,震荡山谷。
点点昏黄的火球,就是那无数的电灯。看不清天空里蛛网似的电线;只见运材料的铁斗子,顺着架在山腰里的高架索道,来回运转。
宇文温睁开眼,将思绪收回,看向眼前案上的资料。
这些资料,是关于洛邑通往成都铁路的资料,虽然只是梗概,却依旧很厚,宇文温看着这些资料,看着资料里描述的地形,不由得想起了一篇自己学过的课文。
《夜走灵官峡》。
《夜走灵官峡》这篇课文,始终在他记忆里留有位置,倒不是因为好学,而是因为在那个时代,他的长辈和宝成铁路有交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宝(宝鸡)成(成都)铁路动工修建,无数工人在崇山峻岭之间奋战,用热血和汗水修建这条穿山越岭的铁路,使得“蜀道难”成为历史。
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他的一个长辈出生在宝成铁路的施工工地上,所以名字里有“宝成”二字。
《夜走灵官峡》这篇课文中,“我”在宝成铁路灵官峡施工工地里(休息宿舍),遇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家伙,其妹妹出生在工地,名字就有“宝成”。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渊源,所以他对《夜走灵官峡》这篇课文印象很深,现在,当这条铁路“再次开工建设”时,真让他感慨万千。
宝鸡,就是现在的歧州洛邑,成都,依旧是名字千年不变的成都;路线,因为地形限制,大体上就是那条路线,而工程难度,绝不会低。
历史上的宝成铁路,好像修了四年,现在,要用三年时间完成。
工期这么定,不是宇文温狂妄自大,是因为时代不一样:为了修铁路,可以大规模动用奴工。
无数捕奴队抓来的奴隶,用在陇右铁路(兰秦铁路)的工地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劳动力,陇右铁路的施工进度才有了保障。
现在,洛邑到成都的铁路也要动用大量奴工,当铁路建成后,按规矩,还活着的奴工就会获得平民身份。
宇文温喝了一杯茶,看着路线图里的入蜀铁路,又想起了李白的《蜀道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但是,要让蜀道难彻底变成历史,光有决心还不行,得付出代价。
想要获得,就得有付出,想要铁路修得快,就得填人命,不然铁路是凭空变出来的?
填百姓的命,只会天下大乱,那么填奴工的命,副作用相对小些,不过骂名难以避免。
宇文温觉得作为执政者,就该有承担责任的勇气和决心,他下定决心彻底打通蜀道,让蜀地和关中通火车,越早越好。
所以,不能让儿子、孙子来承担日后可能会有的骂名,这些骂名,他来承担就够了。
那么,可能会有的骂名是什么呢?
宇文温直接就想出了一段话:这条铁路,每一根枕木,都代表着一条人命。
这不是宇文温乱想,而是有依据的:十九世纪中叶,阿美利加国大修铁路时,就有作家感慨“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
阿美利加国大修铁路时,修路爱尔兰工人的命运悲惨,但是,命运更悲惨的是华工。
华工比爱尔兰工人更勤劳,干活效率更高,一天能干上十二小时,对饮食的要求不高,晚上凑和着在帐篷里睡觉,第二天依旧抖起精神干活。
阿美利加国的太平洋铁路,从中部向西延伸,全程三千多公里,要横跨落基山脉的群山峻岭以及大片戈壁荒漠,计划十四年完成。
这还是在东西两端对进施工状态下拟定的完工时间,但因为劳工不给力,工期大幅拖延,于是引入华工。
华工吃苦耐劳,极大加快了铁路的施工进度,到了工程后期,据说华工占工人总数的八成以上。
铁路的施工进度大幅加快,太平洋铁路完工时,比计划时间提前了一半多。
但代价是华工伤亡惨重,等同于每铺设一根枕木,就有一名华工付出生命。
然而,华工这样的牺牲和贡献,通车典礼上各方大员的祝词,一个字都没提。
各界名流乘坐火车行驶在地势险峻的悬崖路段,都惊叹自己仿佛是穿梭于云中,却没人向他们介绍是谁修筑了这条路。
庆功会上的演讲里,主持人对于这条堪称世界奇迹工程的铁路大加赞赏,感谢来感谢去,就是没有一个字提到华工的贡献。
没有人把太平洋铁路的提前建成通车,归功于华工的吃苦耐劳上,人们也许听说过爱尔兰工人的悲惨遭遇,却对华工更悲惨的遭遇闻所未闻。
为什么会这样?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
落后就要挨打,区区六个字,凝聚了百年屈辱的血和泪,所以,宇文温一直谨记在心。
蜀道难的现状必须彻底扭转,入蜀铁路必须有,越早建成越好,所以,区区骂名算什么?
等铁路通到成都,即便将来吐蕃做大,大规模南下扩张、入侵蜀地,也会被有铁路运输线支撑的蜀地守军击溃;
等成都和昆明之间通了铁路,即便将来南诏出现,面对有铁路运输线支撑的南中守军,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黔中地区亦是如此;
等昆明和交州龙编通了铁路,交州就再也不能和中原分开,谁要敢作乱,就会面对朝廷大军的海、陆夹击,步入绝境。
所以,蜀道再难,也得克服,入蜀铁路再难修,也得修。
宇文温让有司初步估算过,从长安经成都、昆明抵达龙编的铁路,里程至少有六千里以上,大概要分阶段修个几十年才能修完。
然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开头最难的一段路,就由他来走。
想到这里,宇文温继续看资料,一张张铁路桥设计图,一幅幅盘山铁路的路线图,跃然纸上。
仿佛入蜀铁路的施工工地,就在他眼前浮现。
一个稚嫩童音,在耳边回荡:
“爸爸妈妈说,不管哪个人都要朽(守)住康(岗)位。”
第六百五十章 铁骨头()
洛邑西,渭水峡谷某处,铁路建设工地里传来雷鸣声,这些雷鸣声在峡谷两侧山壁间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魏王宇文维宁看着山坡上腾起的浓烟,仿佛身处战场之上。
然而这不是战场,是铁路建设工地,如潮的人群不是军队,而是一个个施工小队。
头戴“安全帽”、脚穿“劳保靴”的宇文维宁,如今是监工,监督这条穿越渭水峡谷铁路的施工。
他要亲眼看着工人们如何在崇山峻岭之间披荆斩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关陇铁路秦(州)岐(州)段,绝大部分路段位于渭水峡谷之中,这里的地质复杂,峡谷两侧山壁陡峭,若要修铁路十分艰难。
如果是马车和人走的驿道,某些地方窄些、陡些、弯道大些不要紧,但是火车走的铁路不行,首先宽度要够,其次坡度不能太大,再有铁路的拐弯半径不能太小。
一列满载货物的火车,动辄重达数百万斤,加上铁轨自重,对于路基的承重能力要求很高,所以修路的要求比驿道高多了。
朝廷之前新扩建的渭水峡谷栈道,其路线有许多地段已经不适用于铁路建设,现在正修建的渭水峡谷铁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开山、打洞、架桥。
劈山、打洞(开凿隧道)是为了截弯取直,架桥是为了跨越山涧、山谷以及包括渭水在内的河流,所以这段铁路的施工难度及施工量,远远大过于关中铁路和陇右铁路。
宇文维宁每每想起这条铁路施工时要面对的困难,都会觉得头痛,然后斗志满满。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人们拿渭水峡谷没办法,现在,办法多得是。
譬如开凿隧道,工人们先用“风钻”在石质山壁上开洞眼,然后塞入烈炸药,炸出一个垂直于山壁的坑,再继续给大坑底部开洞眼,装烈炸药,炸出更深的坑。
接着,工人们拿着“风钻”、“风镐”在大坑里开洞,洞越来越深,直到穿透这座山。
之后,该架桥就架桥,该接着打洞就打洞,无数工人们忙着“穿针引线”,引导着宛若长线的铁路,在渭水及两侧群山之间穿梭。
宇文维宁看过资料,规划中的关陇铁路秦岐段,要开凿隧道一百四十个,反复横穿渭水及其他河流的铁路桥要建六十座,连同其他铁路桥加在一起,要建大、中型铁路桥九十座。
这还只是规划中的隧道、桥梁数,若有需要,还有挖更多的隧道、架更多的桥。
想到这些数字,宇文维宁就觉得心疼,关陇铁路秦岐段,全长大概三百里,但造价已经超过陇右铁路,问题就在于施工量巨大,所以建设成本极高。
譬如关中铁路,因为关中地区地势平坦,就算要架桥,铁路桥的跨度不会太大,也没必要打隧道。
陇右铁路地势复杂些,有些地区要打隧道,但隧道数量不算多,虽然许多地区的地势起伏较大,需要架桥,但在丘陵和丘陵之间架桥,和在山涧之间架桥的难度完全不能比。
宇文维宁看过秦岐段铁路的路线图及详细施工方案,对其上所绘的一座座铁路桥、一个个隧道记忆深刻,这样一条造价不菲的铁路,要在一年内完工,时间很紧。
所以,工人们无休,而作为监工的大小官员,以及他本人,也得经常守在工地上,随时解决各种问题。
宇文维宁觉得,按照施工难度来比喻,若关中铁路是肥肉,那么陇右铁路就是带肉的排骨,而这秦岐段铁路则是一根硬骨头。
但是,还有一条铁路的施工难度更大,称之为铁骨头,丝毫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