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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内外又静了,静得不真实。
有信仰是好事,有追求也是好事,尤其在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有信仰的人还可以祈祷,或者思考重生与永生的关系;有追求的人呢……至少他们仍然有事可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财富的味道如鸦片,连绝望的心情都能抚慰。
呯枪响。
罗富贵半蜷在柜台后,视线穿过桌椅狼藉,柜台后方十几米远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那位已经交出钥匙的掌柜捂着胸口刚刚倒在办公室里,他不能相信,已经说出了金窖位置,已经交出钥匙的他会挨这当胸一枪,死不瞑目。
“有人想你死,别怪我!”蒙面首领放下冒烟儿的枪随口这么说。
金窖,也称银窖,就是金库,这钱庄的存金方式沿袭了旧制,金条金砖全放在金窖里。这金窖就挖在柜台后方这间掌柜办公室,入口在地板下,每次提存都由这位掌柜亲自处理。
特制的一大块厚重地板被蒙面劫匪掀开,露出了地板下的长方形窖口,一米多宽,两米多长,向下垂直的直通窖,深约三米,两侧窖壁修挖了对称蹬踏,便于上下,窖底光线虽暗,仍可分辨出一个厚重的金属大箱子,旧式钱庄的金窖基本如此。
几个蒙面人喘着粗气围在窖口边朝下傻看,一个蒙面人叉开手脚撑踏着两侧窖壁小心翼翼下到底,哆哆嗦嗦开了箱上锁,然后吃力将沉重箱盖掀开……金光迸现,大金属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大半箱一两规格的小金条,俗称‘小黄鱼’,约有千根,约有千根,约有千根……
全傻了,忘了刚刚的枪林弹雨忘了身在绝境也忘了是否还有命花,傻得痴迷不能自拔,最终还是蒙面首领首先恢复状态,随手推搡身边人:“还楞个屁!下去往上递啊!”随即又猛撤手:“你……哎?哎哎?你特么想干什么?你特么的我……”慌乱在腰间找枪柄。
原来他身边这位不是蒙面人,而是那个五大憨粗的猪八戒,不知何时也鬼魅般出现在这窖口边,探着大脑袋和所有蒙面人一起瞪眼珠子往下面傻看,那俩眼珠子都已经坠到面具窟窿外了,看样子早晚得掉到窖底摔碎成八瓣。
“我……长长见识……不行吗?姥姥的我又……没打算抢这些破玩意,你急着翻什么裤裆?”
罗富贵如此回答,可是随即咽下了一大口……口水,喉咙间发出清晰的咕噜响,还假装耿直他的熊脖子做淡泊样。
……
“胡老大,我……不想死。”
罗富贵坐在了胡义身旁,伸开腿,让他的熊背完全堆在椅子靠背上。
胡义不说话,只盯着手里的烤蓝色,继续专注在思考的漩涡,罗富贵这句话他听到了,没兴趣搭茬。
而罗富贵似乎并不在意他没有得到胡义的反馈,把头仰在椅子靠背上望天棚:“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刚才……那么多小黄鱼……金灿灿的……我从来没像刚才那么怕死过,从来没有。”
胡义不得不跳出思考了,转眼看身边这头熊,没人能把无耻话说得像他这么自然,怕死还要分三六九等么?怕死还要排个轻重么?
那熊似乎感觉到了胡义转向他的目光,于是重新坐正,一双蛤蟆眼左右扫视一遍,才又压低声音道:“我忽然……有了个想法……兴许……能让咱们的突围……变得顺利点。”
对于即将崩溃于无尽思考中的胡义来说,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如同响了一枪,因为这句话是罗富贵说的,因为这熊永远是个不想死的货。人说无知者无畏,这熊反了,有畏而有知!可胡义还是没说话。
“那些小黄鱼……晃得我到现在还眼晕呢……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
“……”
“呃……对对,不说那些,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把那些金条抢过来!”
“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啊。”那熊没注意到他的身边正在降温,本能答应过后才发现了气氛不对劲,胡义的目光已经要把他凝成冰了,脚下不稳生生从椅子里往下出溜了半截,慌忙补充:“你……你等会儿……听我解释,先听我给你解释……”
……
金春秀被一个猪八戒持枪单独带离了会议室,来到隔壁另一间屋,门关了,押她的猪八戒没跟进来,屋里只有一位,那个冷森森的黑衣狗,她不知道他叫胡义。
“怎么,想让我陪你快活一下?”一阵轻声荡笑。
“那些劫匪是你的人么?”
“我很好奇,那些猪八戒凭什么又听了你的?”
“你这算回避还是承认?”
“承认个屁!要是我的人,难道老娘自己挖自己的坑么?”
“可你曾经说过他们是你的人。”
“呵呵,那是逗你玩儿呢!你还真信啊?”
“满屋子东家,你只是其中之一,看来还不是最大的,你的份子有多少?一成?两成?来这一手,怎么计算你也是稳赚呢?”
“好嘴,想冤死奴家呢。”
“相信你也看得懂,没人能活着出去了,因为这已经不是别动队的问题,而是那些金条的问题。不过,我还是会突围,但我需要那些金条。念你算个女中豪杰,先礼后兵,让他们把金条交出来。”
不禁凝视了胡义很久,她终于又开始笑,不再是荡笑,而是轻蔑的笑:“还以为你是条真汉子,感情也不比老娘贵多少!”
“明告诉你吧,有那些金条,突围就有成功可能,没那些金条,一个也突不出去。我为的是命,不是财,要把那些金条全扔出去。”
“扔出去?”金春秀愣了,她的智商决定她楞住的时间并没多久,很快就醒悟出来,表情反而颓丧了,不再盯着胡义,改看窗外天蓝,好一会儿才又出声。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那些废物是我引来的没错,可他们不是我的人,也不认识我,我只是等着得到其中一半,不过事情到了这地步,相信他们就算能出去也不太可能履约了。”伴随又一阵轻笑:“引狼入室,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说老娘我呢!”
然后她还笑得出来,继续轻松笑。
……
小红缨晃悠着,小步子迈得稳稳当当,一边穿过二楼走廊,一边将手中那把大眼撸子重新上膛,到了下楼的楼梯拐角,她停住了,靠墙等待,等待新一轮风暴的到来,专注于倾听。
她要求参与即将发生的夺金内战,胡义没拒绝,因为胡义可信任的火力……仅仅剩下了两个,马良,小红缨。至于罗富贵那个状态跌宕起伏的熊货,不能放心指望,砍九手下那些猪八戒也是一路货色,还要留出几个继续在二楼上守卫前后窗口,防止外面的警察和侦缉队趁乱攻楼。
没有永远的和平,别的孩子是在书本上看这句话,而小红缨是通过她手里的枪懂得,没有永远的和平。
胡义一如既往地坐在一楼休息区角落,看着马良若无其事走向他该到达的发起位置,m1932已经摆在了手畔的茶几上,静静等待召唤爆发。
只是柜台里那些蒙面家伙似乎更警惕了,他们并没发现什么怪异,只是因为个个怀里都揣了小黄鱼之后,就病了,视所有朝向他们的目光如威胁,无限不安,警惕一切。
死气沉沉,这是爆发的好时候,至少心情可能因此而舒畅起来,胡义抬起右手伸向他的枪。
“等等!”
苏青的声音突然在这一刻响起在他耳后,声音很小,很轻,轻到可以感受到颈后的呼吸,令他本能地镇静。
“再等一会儿,行么?”
“……”
“不要逼我拿命令压你!”
“……”
“听到了么?”
“没有。”
其实他只是想继续享受近在咫尺的蚊鸣……
第584章 大黄鱼()
习惯使然,胡义总是想用他手里的枪解决问题,尤其是生死存亡的问题,所以他迷失在杀戮里。
在关键时刻,庸俗的骡子跟他点出了问题的关键,那些金条,是万死之源,也是活命之机。
在胡义即将发动火并行动之前,精明的苏青阻止了他,也只有苏青能够阻止他暴发。小红缨背地里总说她是‘狐狸精’,现在胡义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他当然不忍心称此为她的绰号。
跟她预言的一样,那些蒙面劫匪终于按耐不住,他们要突围,比这钱庄里的任何人都更迫切地要突围,这是财富加身的后遗症。尽管揣着小黄鱼的他们已无法再信任任何人,仍然派出使者,寻求突围协同。
他们以为那五大憨粗的猪八戒是别动队头领,于是向他伸出橄榄枝,得到的答复却是:“老子早已看破红尘,生有何欢死有何求?死这儿算个姥姥的!谁也别劝我。”
犹豫再三他们又派人征求‘黑衣狗’的意见,虽然只剩下两条黑衣狗,可是战斗力他们亲自体会过,就没见过能把枪打那么利落的,相当猛,当初三个就可以打得他们冒不出头。然而,那个阴森的黑衣狗一句话都不说,这就是回答了。
……
全体蒙面人止步于钱庄后门内,要么口袋鼓鼓囊囊,要么肩上斜挎包袱,在阴暗光线里相互用眼神做最后祝福,拽出枪,呼吸越来越急促,富贵荣华在此一搏。他们觉得留在钱庄里等死的那些白痴都很可悲,不知道某些人看待他们的眼光是一样的,并且暗含阴险。
“出门后,我们翻对面院墙,你们翻右边院墙,看哪边更走运吧!都准备好了么?”
沉重的门栓开始响,光线,横向扩大开来,清晰了每一个遮面黑巾上惊恐同时也兴奋的眼,他们鱼贯而出,冲向向往已久的阳光下。
枪声再次大作。
有人中弹,有人嚎叫,伴随尸体从墙头落下,有人拼命在跑,或者继续在爬。
然而钱庄二楼上的所有窗口都没有提供任何火力支援,胡义说子弹不多了,警告所有人要留给自己突围时用。
躲靠在窗口内边墙的猪八戒们连探头观看的兴趣都没有,只凭那哀呼惨喝就知道外面的画面有多悲哀,一个个蒙面人正在被打成筛子,倒在富贵路上,继续挣扎着不甘。
没有多久,枪声便停了,仿佛只是一块雨云飘过。
静了一会儿,又有声音出现,听起来像是撕扯,接着大片脚步声纷乱。
……
墙根下,有侦缉队员在尸体旁相互撕扯抢夺,袋子终于被扯破,叮叮当当的清脆坠落响,一条条小黄鱼掉落在大片血泊,金染血,格外鲜艳,映得赶来之人眼都直了。
巷道里,有警察匆匆钻进无人角落,撇下枪拼命在地上抠挖,然后惊慌回顾,确定没有被各自匆忙的同行关注,再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小黄鱼来放进地上的坑,匆匆埋。这东西不能揣在身上,草包上级早晚会来收缴。
每条小黄鱼重一两,天知道现在这百变行情一根能换成多少法币,小坑已经被埋平了警察仍不放心,细致地处理着,恢复这块地面与周围一样,他因兴奋而变得有点不知所措,拼命咽口水,不敢相信以后他能天天逛窑子了,他发誓首先要买一根大烟枪,镶玉的,抽起来才够味!
也有人的想法不同,觉得金条揣在自己身上才保险,可是上级早晚会来收缴的,似乎现在就开始有各种上级来收缴了,战斗的时候他们都不在,现在全都鬼一般冒了出来,奋战在第一线;所以,他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老鼠般开溜,翻墙穿院过洞,小心翼翼地匆匆,看起来也像是在突围。
有未来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贵,这世界一点都不公平。
……
金春秀在金窖旁转悠了一圈,看够了窖底那敞开的大金属空箱子,又瞧了瞧死在窖口旁的掌柜尸体,终于离开那间办公室,一边走向楼梯,一边轻声哼着曲儿。如此境况,身为袖笼钱庄股东之一的她,这种表现实在令人跌眼镜,越看她越像个神经病。连胡义都看不懂,她那不为其他人知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这奇葩女人怎么还高兴得起来?
提着裙边稳稳当当上二楼重新回到那间会议室,凑到角落仔细看了看已经昏迷在椅子里的那位倒霉新东家,血已经流的差不多,即将迈向黄泉路,金春秀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那首下流小曲儿又开始哼唱。
一向对这种场面粗神经的小红缨也不禁抽了抽鼻子:“太难听了!别哼了好不好?”
金春秀朝她一笑:“老娘心情好,金条全给捐到了外边,这回又死不了了,不用跟着丑八怪逃命了。”然后径自到长桌边找把椅子跷二郎腿一坐,又摸出她那把小锉刀开始修她那些曾经因失神而修坏的指甲,细致而专注。
现在这间会议室里除了墙角那个即将成为尸体的倒霉东家,只有金春秀和小红缨,其他股东都去了一楼与所有人质呆在一起。小红缨抓了抓她自己的后脑勺,一边往金春秀身后凑,一边问:“你是说……不跟着大家一起逃了?”
金春秀不答,反而自语:“我猜……那个黑无常,该是姓‘八’;至于那个猪八戒……狗屁的别动队,他就是个杂毛匪。可我不明白的是……小蹄子,你是姓什么的?”
被说得小辫儿一晃悠:“啊?我……姓高啊?”
“呸!假模假样的,我看你是惦记着撇下老娘要跟他们跑呢吧?”
“我哪有……好吧,我说我也姓‘八’,你信啊?”
一声叹息,忽然语重心长:“丫头,如果你还活着,别忘了给老娘捎个信儿……滚蛋吧!没良心的玩意!”
金春秀并不回头,持续修她的指甲,听着那个小猫般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她身后,似乎在门口有片刻驻足,后继续远离;室内归于安静,只有墙角那里仍有血滴偶尔敲击地板。
……
钱庄包围线外围,某间屋子,一个警察和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手撑窗台焦急盯着钱庄那栋楼看,这伙计是金春秀的伙计,叫张三。
一阵急促脚步声后,又跑进门个警察来,窗边两位回头急问:“情况怎样?”
“出门投降的全给当场毙了,不过没有金妈,她还在里边!”进门这位摘了警帽,抹了一把满头大汗,又说:“可是……那些劫匪刚才从后边突围,据说掉了满巷子的‘小黄鱼’,这下好,咱们竹篮打水白忙,全便宜那些废物们了!”
窗边的警察被这消息说瞪了眼:“什嘛?这……”
张三也吃惊地咔吧了一会儿眼,忽然又问:“有‘大黄鱼’么?”
“大……的……好像……没有。”
沉思了一下,张三重新抬头:“咱们接着等,事后收拾现场的任务你俩必须去要下来!”
两个警察不解。
“现在不怕告诉你们,金妈本来就没指望那些废物,他们只是亮在面上的幌子。为防不测,这钱庄是双窖,明窖下头有暗窖,普通股东只看帐,知道这种细琐事的只有两位,一个是钱庄大东家,一个是钱庄掌柜,我猜他们不可能活着走出钱庄的门了!”
两个警察呆滞地看着阴笑的张三,不禁也开始憧憬幸福未来……
第585章 回头无岸()
依然凌乱的钱庄一楼,依然暗淡的光线,依然暗淡的每一张脸,无论绝望、悲伤、还是痛苦,依然暗淡。
暗淡中的胡义站起来,已经静了好久,他觉得是时候了,他猜不出会有多少警察和侦缉队会因为金条而当逃兵,他只知道曾经,总有人因为打扫过丰厚的战场后而悄悄消失,当初那个身为督战队队长的他假装不知道,只是命人在名册上将那些名字用红色勾掉,假设他们已经殉国,其实他们和尸体有分别么?
凭经验,凭已经喧嚣过几次的枪声,胡义判断这钱庄外面有五十到八十条枪,还包括前门外的一挺捷克式,兵力约算为两个排;他也知道兴隆镇还驻有一个连治安军,可是一直没见露面,凭猜,可能在外围,但外围的事情不是此刻能细想的。
只能假设,敌人兵力平均拆为两半,一半堵前门一半封后院;哪怕后院方向逃兵不多,可有了金条的敌人应该不再玩命了,一般人也无法想象搏命突围不做一次集中,而分成先后两波,这听起来是个很蠢的决定,胡义的呼吸比刚才顺畅了许多。
其实他很想安排砍九那些猪八戒做前锋,但是机会没有第二次,他不敢信任,也无法信任,警察和侦缉队可以为了金条当逃兵,谁又能保证出了钱庄之后,砍九和他的人不会为了各自性命而抛弃预案呢?这种事胡义见得多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逃兵,谁不是逃兵?
“哥,我想做一位。”
马良的声音略显哑,很轻,半脸的血还在,已经干涸,这不是爱干净的他的作风。
“等你舍得擦干净脸再说罢。”
胡义知道他这个状态做前锋必死,因为他的心仍然是软的,他已不再机敏。
“狐狸,这次让我做二位,行么?”
小红缨盼望能与胡义共同浴血,她自知胡义永远都不会让她当先锋,那么在胡义身后做火力支持与扩展也很爽快。
“省点心吧你快!”说话的不是胡义而是罗富贵:“你三位苏干事四位,我凑合在后边照应你俩。”
“骡子排二,马良断后。”
“啊?我……不适合吧?”
“至少你是个机枪手。”
“可我没机枪!”
“有什么区别么?”
于是,罗富贵也开始怀念尸骨未寒的石成了,尽管石成总抽疯,总干些恶心人的血腥事,那一点也不影响战友们看待他的信任目光,他是个真正的战士,一定有人继续这么觉得。
……
全体突围成员止步于钱庄后门内,胡义、罗富贵、小红缨、苏青、马良,以及砍九和剩余的六个猪八戒,因为楼上的射击过程中又没了两个。胡义做前锋,砍九没争当,不过他倒是匀给了胡义一些子弹,让胡义那把m1932的两个长弹夹和一个短弹夹全装满了,刚刚凑够五十发。
小红缨从大厅的尸体那搜罗出两把死者的驳壳枪,子弹没富裕,只有枪里的,她斜眼看了主动朝她要枪的苏青好一会儿,终于将其中一把递在苏青手里:“有八发。那你就得负责看右边。看好喽,别让人打碎了我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