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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落陪着,自不会有什么意外,不过子落向来顺着十七,就怕有时候会有什么始料未及的差错。”
“不会!”曾品正说得斩钉截铁。
“哦?”阴峻诧异地瞧着曾品正。
“十七姐素来做事有分寸,虽然有时行事冲动,但十七姐做什么事情都自有她的理由,绝不会无端无故行事。”曾品正道,“即是事先有考量地行事,那便也会预想到一些可能突发的事儿。”
阴峻抿着笑:“你很相信十七?”
曾品正正色道:“自然!”
听到旁人这样信任自已的妹妹,那坚决相信到底的态度又足以媲美他这个嫡亲的兄长,阴峻心中是高兴的,可一想到他妹妹与眼前这人的相处竟是比他这个兄长的相处时间还要长上许多,他便不觉有点醋意。
到底知道这酸溜溜吃得毫无道理,阴峻几个呼吸间便散了这点点酸意,正视起曾品正道:
“你的情况,我与父亲皆知道一些,都是子落来信说的,具体的我与父亲也未想过去细查……”
曾品正打断阴峻:“叶大哥仔细查过了。”
言下之意,既然叶子落已经来信跟阴启岩、阴峻说过,那么细查的部分自然更是信中的重中之重,你们父子根本无需细查,便早得了具体结果。
阴峻在京城算是一号人物,人前人后谁人不是小心翼翼待他,被这么直接一噎的还是头一回。
他看着眼前不过年十一的削瘦少年,看着曾品正冷俊的一张小脸,阴峻突然就笑了:
“也是,是我不够磊落了,既如此,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曾品正道:“阴大爷想问什么?”
好一句阴大爷,都不称他为阴大哥了,这是先撇开牵连,方好站稳立场,阴峻道:
“我想知道,是谁先以死囚换你再纵火毁尸灭迹救你回洪沙牢狱的?”
曾品正神色如常,好似没怎么意外,他平静地摇头:
“这个恕我不能如实相告,倘若你不放心我,觉得我这个杀人凶手染血太深,在十七姐身边待着会害到她,那我可以走,立刻就走。”
这件事儿,自曾品正跟着阴十七踏进阴府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的答案,便是现今他对阴峻所说的答案。
他可以走,随时都可以,只要是对阴十七好的,他什么都可以配合。
但他不会离得太远,他会悄悄候在阴十七周边,因为他自被展颜周旋费力救出,他便答应过展颜,会时刻护阴十七周全。
他不是个会食言的人,也绝不做那食言而肥的人。
曾品正不愿相告,阴峻也是没法子。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叶子落,可叶子落说不清楚。
那会叶子落早起程送阴十七回京,他想着叶子落不清楚也算情理之中,虽然他总有种叶子落有事儿瞒着他的感觉。
毕竟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他无法拿出来说些或做些什么。
但曾品正跟在阴十七身边,可以说是时刻紧随左右,曾品正的来历,他与父亲皆十分着紧。
会这样着紧,其实也是因着怕曾品正会伤害到阴十七。
阴峻沉默了下来,即不恼也无怒,一会儿后道:
“你不必走,你是十七带进府的,你的去留自有十七决定,至于刚才我问的那个问题,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可以不说,但我想知道,你对十七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朋友?”
曾品正这会也听明白了。
阴峻并无要赶他走的意思,不过是在担心阴十七的安危,怕他跟在阴十七身边,有朝一日会伤害到阴十七,这是做为兄长对妹妹的一种担心。
至于说起他对阴十七的感情,曾品正认真正色道:
“姐弟!即便毫无血脉相连,也绝对如至亲血脉的嫡亲姐弟!”
阴峻道:“就像我待十七?”
“阴大哥待十七姐好的程度到底能有多深,我不知道。”曾品正拉起右手露出袖箭,他左手抚上小巧的箭盒:“我只知道,谁要是对十七不利,我的袖箭都不会客气!”
曾品正抬眼看着阴峻:“即便是你与伯父,亦然!”
曾品正眼中认真狠绝的眸色震憾到了阴峻,他半晌没开口,只与曾品正对视着,方发现这个削瘦少年半点也不弱。
或许曾品正的力量在诺大京城里来说,绝对算不上有多厉害,可曾品正这双眼里的狠辣绝情,又是这般仅十一的年岁,除非是杀手或培养出来的死士,不然哪家少年会有这样的眼神儿!
想到杀手与死士,阴峻又问了曾品正关于神箭术的来历。
曾品正说,他也不知道教他的人到底是谁,他师父说了,真实身份并不重要,因为约莫着他们师徒俩经曾家村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期。
阴峻想曾品正的师父是谁,便想让曾品正描绘出他师父的大概画像来,但曾品正摇头拒绝了。
曾品正道:“师父老人家即不与我说他的真实身份,便是不想我去打扰他老人家,倘若他日有缘,我们师徒终会再见,倘若无缘,真如师父所言再见无期,那么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又去徒增了他老人家的纷扰?”
阴峻没有再问。
可以说,他在曾品正面前完全讨不了好,短短一刻钟的谈话,他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像曾品正这样偏激执固、冷漠狠绝的人,他向来只取用一种方式,这种方式素来有两种下场,不是为他所用,便是死。
然曾品正是他妹妹的人,他与父亲可以帮着试探,只要曾品正忠心于妹妹,他们父子谁也不会去动妹妹的人。
而曾品正很明白地跟他说了,但凡想伤害到他妹妹的人,曾品正都会不客气地取其性命,这其中还包括了他与父亲两人!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方能让这个少年这样不顾性命,不顾伦常,不顾一切地维护着他的妹妹?
嫡亲的姐弟?
倘若曾品正真能说到做到,他信。
阴峻走后,红玉、蓝脂、白子三人在曾品正跟前数步外排成了一排。
但见坐到屋里桌旁的曾品正一身冷肃,三人即想问结果,又不敢问,最后是侍候曾品正的白子被红玉、蓝脂推上前。
白子有点儿胆怯地上前一两步,正鼓起气想问出来,曾品正刷一下站起身,把他又给吓得退了两步,连带喉咙里的话也给吓回肚子里。
曾品正扫了跟前三人一眼,缓了缓面上微寒的神色,道:
“没事了。”
阴十七一身黑衣,是专门夜行的那种黑色夜行衣,袖口裤口都束着,一身黑色柔软的缎料贴身舒适,再配上一条黑布巾,比她一回偷入林掌柜家的那一身更有范!
叶子落听着不由问了句:“什么……范?”
阴十七边在黑漆漆的夜里,偷偷摸摸又不能提着个灯笼照路,只好借着一点儿月光认清通往内书房的路,边低声回道:
“侠盗范!”
叶子落闻言哭笑不得。
什么侠什么盗,两人即与侠无关,又与盗扯不上干系……也不对,偿若真能寻到林掌柜藏的那样东西,那还真是盗。
到了内书房,里面隐约传出来声音,阴十七与叶子落悄悄扒到窗台墙根底下去,两人蹲下,屏心静气地偷听起壁角来。
“你说太太也真是奇怪!这都里里外外翻了那么多遍了,哪里有什么被老爷藏起来的东西?”一个小厮啐了一声,“别说东西没有,连个老鼠洞儿都没有!”
另一个小厮安慰道:“行了,你跟我叨这些有什么用?有本事跟太太叨去啊!”
前个小厮叹了口气:“我哪儿敢?要是像虎子一样……唔……”
“你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你也敢随意说!”后个小厮及时捂住了前个小厮的大嘴巴,颇为气极败坏:“你想死就去死,可别拖我下水!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小儿中间还有个母老虎得养呢!”
前个小厮连连点头表示不再乱说,后个小厮方松开了口,得以让前个小厮喘了几口大气,缓过气来道:
“你也太小心了……”
后个小厮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前个小厮赶紧服软:“行行行!你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听了一会儿壁角,阴十七便出了内书房小院,叶子落也跟了出来:
“不找了?”
“不是……”阴十七避在院外粗壮的树干后,她突然想起上回来林掌柜家去的外书房窗台下的那一小片花圃:“我们去外书房!”
来到小厨房所属小院时,叶子落望着漆黑的小院,虽然院里没掌灯,幸在月儿颇亮,他看得清楚:
“不是说到外书房么?”
“这是外书房另设的小厨房,跟外书房连着。”阴十七边解释边凭着记忆走向上回走过的那个小侧门,走到小侧门边道:“就是这个门,通过这个门,那边是一个小花园,外书房的窗台打开,便是正对着这个小后花园。”
走过小侧门,叶子落四周转了转,发现跟阴十七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回头见阴十七驻足于那一大片菊花前,他也走近花圃:
“怎么了?可是这片花圃有问题?”
阴十七闻言,便将上回她莫名奇妙自主自发的行为给说了遍:
“你说,我明明没想闻,却闻了,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或许这种事儿放在第二个人的身上,叶子落只会觉得约莫是那时这个人有些想做不一了,可放在阴十七身上,他便不敢小瞧。
素来阴十七总能看到、听到、闻到、察觉到一些常人无法接触到的东西,就像上回在清城人皮碎尸案中,她听到的水滴声。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最浓处()
那水滴声谁也没能听到,可她听到了。
案件最后的结果,也证实了她听到水滴声是一种与案件有关的提示。
那么这一回她有点儿反常的想做不一呢?
会不会又是另一种与案件有关联的提示?
叶子落道:“我守着,你找找?”
阴十七正是这个意思,逐点了点头,两人开始行动。
叶子落守在小后花园里,所幸前面的外书房想必是早先搜了又搜过了,这会轮到内书房那边,正在那边努力地搜着,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这边,相邻的小厨房也没人,静悄悄地只闻夜风,他守得很是轻松。
倒是阴十七找寻林掌柜藏起来的那样东西十分费力。
种满菊花的花圃算不得很大,却也不小,她在花圃中翻找,满鼻尽是菊花香,且比常人闻到的香气要浓上好几倍,再被夜风一吹,浓郁得险些让她打出喷嚏来。
她紧了紧身上与叶子落同色系的玄色斗篷,这是叶子落连同夜行衣带过来的,她一上马车便换了装。
她皱了皱有点儿痒的鼻子,又深了一口气,努力不打出喷嚏来。
不然这个喷嚏在这寂静的夜里必定很是响亮,界时这样的动静指不定能招惹出什么麻烦来。
以往她不过是洪沙县中的一个孤**十七,可如今她已是燕京阴家小组阴骄,以往不怕做这种事儿被人发现,现今却是得小心再加上谨慎,再丢人也不能丢了阴家的人。
叶子落见阴十七混迹于菊花丛中已有半刻钟,不禁走近问道:
“可是那样东西不在这里?”
阴十七自几朵菊花中抬头,肯定道:
“不,一定在这里,正如品正所言,这内外书房皆是林掌柜媳妇儿的地盘,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两处书房,她让人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却始终没找到,可见东西真不在两处书房里,而内书房那边,我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仅外书房这边,我觉得这花圃的这片菊花很是可疑,直觉……对,就是直觉!”
她的直觉素来很准,叶子落知道,也相信,也就不再多问,走开了些继续望起风来。
阴十七直起腰,借着月光细细将花圃中的第一处菊花扫过。
这花圃半径足有半丈之宽,以中心为点,这范围建成一个大圆花圃,再种满菊花,又恰逢十月是菊花正繁盛怒放的时节,别说让她瞧瞧菊花下那下根茎花叶中可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一条缝隙,她都没能瞧见。
叹了口气,她走在花圃中心点上,闭起双眼,屏心静气下来,开始以嗅觉分辨哪一处菊花香最浓。
过了片刻,她睁开了双眼,往花圃东南方向的一处菊花走去。
迈了几步,她蹲了下来。
叶子落又走了过来:“可是有发现了?”
阴十七指着这一角位处花圃边沿的菊花丛:“这一处的菊花香气最浓,我想东西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一听她这话,叶子落二话不说地拔出剑来,想将阴十七所指的那一角菊花给清出片空白来,这样方好找东西。
但刚拔出剑,阴十七便阻止了叶子落:
“不行,如此一来,即便我们找到了东西,这一角菊花的异样必然也得被发觉,打草惊蛇可不好。”
那样东西,她可以拿走,但东西已被人找出并拿走的事实,她并不想让敌对方知道。
这里是林掌柜家,林掌柜妻子显然也是受命于某人,这才这般卖力翻找林掌柜藏起来的东西。
一旦林掌柜妻子晓得东西被旁人寻到并拿走了,必定得告诉其背后之人,林掌柜妻子背后的人也必然很快能想到她头上来。
明白了阴十七的意思,叶子落也微觉自已莽撞了,赶紧收起剑,与阴十七一同以手扒开菊花丛,两人开始挖土。
左右皆挖了足有十寸之深,仍不见有什么东西,叶子落皱眉:
“会不会东西根本就不在这花圃里?”
“一定有的!”阴十七还是坚持已见,她很是肯定:“林掌柜不算是个好人,但从佳味斋生意做得那般红火来看,他着实算是个很精明的商人,这样的商人往往想得要比别人多,所以他能事先猜到他在这次拭探我的一场挑衅中,很有可能会殒命,这不是他的本意,谁都有求生的渴望,林掌柜也是一样,他不想死,所以才有了后招,这后招要躲过许多想毁尸灭据的人的耳目,他就得藏得够深,可惜他大概没想到连他同床共枕的正妻都想他死,所以心腹小厮很快步了他的后尘,同样的,这样东西是他殒命后的最后反击,他必然得藏得很深!”
叶子落道:“那我们再往下挖挖。”
阴十七点头:“嗯!”
这个小后花园除却花圃里因着要种花儿,而全部是土之外,花圃外的地方皆被铺了石卵路。
透过石卵之间的缝隙来看,这小后花园地下尽是适合种植花花草草的土壤,应是原来便有的天然。
叶子落再往下深挖了足有十寸,几乎将阴十七觉得香气最浓的那角菊花地给挖出一个大坑来。
所幸功夫不费有心人,最后在深二十寸左右的土下终于发现了一个小黑铁盒子,铁盒子上面有个小锁。
这会儿不适宜弄出呯呯呛呛的声响来,阴十七把小黑铁盒取了上来,叶子落迅速将土填回去,配合着阴十七的记忆指正,他将这一角菊花丛恢复得与原来模样是半点也没不同。
出了林掌柜家上了马车,阴十七一进暖如春的车厢里,便不禁轻舒了好几口气,见左右无人,逐道:
“子落,这车厢里暖和,你要不要先进来暖一暖,我们再赶车回去?”
叶子落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儿,以往在京城外四处寻阴十七的时候,更艰难的处境他也身处过,他又是个男儿,身手又上乘,自是比阴十七还要不怕冷:
“不必,你坐好,我们回去了!”
回到阴府,叶子落依旧把马车直接赶进府里二门处,门房也是早适应了,他时常来接阴十七出府的行径,来来去去早熟得能生巧,进进出出是半点不费力不费时间。
阴十七早在车厢里将夜行衣换下来,换成了她出府前的那一身淡黄色的衫裙。
叶子落回去后,阴十七转身便见到了红玉与蓝脂。
这两人一见到她,一人上前将手炉塞到她手里,让她不得不伸手拿着,一人赶紧把她在车厢里重新披上的紫貂斗篷的兜帽给她戴上。
红玉说:“小姐,不管冷不冷,这都下过初雪了,这会儿又是夜里,小姐还是暖暖手吧,小心着凉!”
蓝脂则边给阴十七戴上斗篷兜帽一边说:“小姐,虽是回府了,可到底要走回骄园还得一段路,小姐帽子戴上,会暖和许多!”红玉接着又道:“要不是小姐吩咐了不能声张,奴婢都想着人扛一顶软轿过来,好让小姐一下马车便能赶紧坐进软轿里,那才真是万全之策!”
阴十七被红玉、蓝脂一左一右拥着走入二门,连守门的婆子给她行礼问好,她都没怎么听到,耳里尽是她们两人一人一句一人一句地念叨。
直叨回骄园,阴十七算是瞧点儿出来了,也回味出点儿什么了,在东厢房暖和的炕上坐下,她便问:
“可是老爷或是大爷来过了?”
蓝脂去茶房沏茶,其实茶也是早备下的,就等阴十七回来就能喝口热茶,她一捧进屋,便听到红玉回阴十七的话:
“是,大爷来过了。”
这会儿红玉镇定得很,完全料想不到她得知阴峻到骄园来那时直冒冷汗的慌张。
阴十七接过蓝脂递过来的热茶,试着轻抿一口,茶温适中,不会烫嘴,入口下肚又是暖和得很,她直将整碗茶喝尽方道:
“品正处理过了?”
蓝脂接过阴十七递过来的空茶碗,侍候了阴十七两日,她也颇知自家小姐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就这会儿的递空茶碗。
倘若小姐不想再喝茶,且不着急着喝,小姐便会将空茶碗放在桌上或炕几上,等她们这些奴婢什么时候去添来热茶都可以。
倘若小姐还想再喝,且立刻就要喝,小姐不是直接使唤,便是将空茶碗直接递到她们这些奴婢手上,示意立刻去添茶。
蓝脂再去茶房沏茶,红玉再回着阴十七的话:
“大爷刚进院子不久,说让奴婢去给小姐通传一声,大爷则在屋里坐着等,那会儿奴婢慌得没了神,让蓝脂侍候好大爷之后,奴婢便直奔隔壁依园,刚到外门口,便遇到了小公子。”
“嗯。”阴十七点头,“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