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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想了想：“你不是要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变成最强吗？”
“没错，我的确要变成最强，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呢？”
拳王一本正经地说道，“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更坚硬的身体，更威猛的火力，更锋利的刀剑就代表着‘强大’，之前五十年我的确是朝着这条路去不断升级自己的。
“但是在最后一战中，面对铺天盖地的钢铁浪潮，足以撕裂太阳的子弹风暴，密密麻麻如原始丛林般的刀枪剑戟，我却产生了新的困惑。
“那时候，我的计算力已经相当发达，我瞬息间就计算出凭借这颗星球上贫瘠的资源，无论我再怎么升级自己，都很难进化到战无不胜、强横无匹的程度，总有力量可以毁灭我。
“而我也的确，险些被这场战争毁灭了。
“所以，这是不是真正的‘强大’，一直以来，我的学习和升级方向会不会是错误的？
“我在黑暗中展开了静谧的思考，正好这时候，被我发现了地底避难所中，千年前武英文明的精粹，那些武英界修真者和普通人的日记和遗言，对昔日错误的争论和反思，还有他们在面对绝境时，做出的不同选择。”
李耀的元神一阵激动：“所以，你就接触到了修真者的理念？”
“可以这么说。”
拳王道，“那些玉简中囊括了数百年间好几代避难者的思想精粹，很多人在地面上都是针锋相对、大打出手、杀个你死我活的，但是当‘大审判’降临，他们被一视同仁地屠杀和毁灭时，侥幸逃到地底的人们，也不得不放下了彼此的矛盾，开始反思过去数百年的所作所为其中，甚至包括一些作为外来者的‘沙蛮人’。
“我本来就是自主学习和升级型的灵能傀儡，‘学习’就是我的本能之一。
“我开始学习他们的日记和遗言，研究他们的理念和精神，并发现了那种自称‘修真者’，和‘孽土罪民’截然不同的存在。
“强者保护弱者？一切为了文明？真正的强大并非力量，而是心灵？
“这些堪称‘荒谬’的理论，实在令我大惑不解，特别是最后那条。
“我的逻辑回路立刻发出警报，倘若真正的强大并非力量，而是心灵的话，那就糟糕了因为我是没有心灵的。”
拳王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淡漠，真像是一具毫无生命的机械傀儡。
但不知为何，李耀、韩特和琉璃，都从冰冷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微弱的苦涩。
拳王顿了一顿，继续平淡道：“过去我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变强，却从未思考过‘最强’的定义，但是在这座避难所里，却有很多人从不同角度去争论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个体乃至某个族群的强大对整个文明究竟有什么意义，即便整体性的强大又会将整个文明带向何方……间或夹杂着无数低阶修真者和普通人的亲身经历，这些强大的反面，也就是‘弱者’的喜怒哀乐，惊恐悲伤，以及大起大落、惊心动魄的生命旅程。
“我被这些东西迷住，便在地底黑暗中思考了整整一百年，关于‘强大’的定义。”
李耀兴奋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虽然是一段人工智能，却是一段善良的人工智能，正义的人工智能，站在修真者这边的人工智能！”
“善良？正义？”
拳王摇了摇头，“你的逻辑思维回路很诡异啊，同类，善良和正义什么的，也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东西吗？我完全不在乎，也从来不觉得修真者的理念就是正确的。
“要知道，在那座避难所里不但有修真者，还有很多站在修真者对立面的人，不少人死到临头仍旧是冥顽不灵的，我觉得他们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或许修真者真的既伪善，又愚蠢，是文明毁灭的罪魁祸首。
“最简单的道理，倘若修真者真的代表‘强大’，又怎么会被人打得灰头土脸，连家园和亲人都保不住，灰溜溜逃到地底，最终死得无声无息呢？”
李耀一时语塞，憋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拳王道：“总之，我开始怀疑过去单纯追求力量的升级路线是否正确，但也并没有全盘接受修真者的愚蠢理念，只是将方方面面的说法都存储到我的数据库里，不断碰撞、凝练和思考。
“对了，这座地底避难所里还有很多武英文明的超卓神通和法宝炼制技术，我亦用整整一百年来学习，最终融会贯通，并一次次强化升级自己的核心晶脑。
“这一百年间，除了偶尔有些辐射变异兽之外，从没有人打扰过我在地底黑暗中的思考，直到这天，一个人类跌落到了地底世界那就是真正的雷宗烈。”
第2022章 雷宗烈之死
拳王终于说到正题，韩特和琉璃竖起耳朵，李耀也凝聚元神，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拳王道：“当时他被人追杀，身受重伤，跌入地底深渊时已经有些神经错乱了，随后又被辐射变异兽咬住，想要拖回巢穴中充当幼崽的食物。
“我在地底思考百年，将避难所内所有的信息都吞噬殆尽，再没什么可以学习的，正欲离开地底，重新回到地面上去，展开新的升级。
“正好遇到这样一个人类，便顺手将他救了下来，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地面上最新的情报。
“在地底升级百年，我的战斗力比过去强大无数倍，那些辐射变异兽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只可惜雷宗烈也被辐射变异兽啃噬得残缺不全，连大脑都暴露在外面，被咬掉了很大一块。
“地下避难所中，有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医疗设备，我暂时维持住了雷宗烈的性命，却无法恢复他的身体机能和正常思维能力，他的四肢萎缩、脊椎残缺、五脏六腑都要依靠器械来维持，等于是被封印在医疗舱之内，全面瘫痪，动弹不得。
“雷宗烈的身体枯萎到了极点，但精神却亢奋至极，见我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几十头辐射变异兽，又将他带到地下避难所中，玉简和法宝应有尽有，他激动极了，问我是不是传说中的‘老爷爷’，会传授他绝世神通，让他出去报仇雪恨，大杀四方之类。
“我没理由骗他，老老实实告诉他，我并不是什么‘老爷爷’，而且他的身体和神魂都虚弱到无以复加，生命如风中之烛般摇摇欲坠，只要离开医疗舱半秒钟就会一命呜呼，即便是我，都无法帮他离开黑暗，最多一两年内，他的生命终究还是会枯竭，要死的。”
“他听了之后，神经彻底崩溃，再加上大脑的残缺，终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韩特和琉璃面面相觑，又一起朝李耀投去了不解的眼神。
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拳王继续道：“雷宗烈虽然疯疯癫癫，但是在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中，倒也说出了不少事情包括他一生的故事。
“他的故事，和现在外面流传的‘拳王雷宗烈’的传说差不多，原本是荒芜世界一个普通村庄里的平民少年，后来村庄被匪帮屠灭，自己也变成了悍匪的奴隶，随后以炮灰的身份崛起，在尸山血海中厮杀数年，成为一股大势力中的小头目，最后因为锋芒太露，被同伴嫉恨，联手陷害和追杀，最终跌落废墟深渊，被辐射变异兽叼走直到这里，都是真的。
“只可惜，世上哪来那么多绝处逢生，强势逆袭的事情，他的人生终究要在这里湮灭了像他这样的人，数百年来，在孽土上不知出现过多少个，最终都化作了累累白骨，阵阵尘埃，如此而已。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用辐射变异兽体内压榨出来的营养液勉强维持着雷宗烈的性命，他则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遭的黑暗，喋喋不休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向我诉说少年时代在村落里，虽然生活贫苦，但和家人朋友之间，也有小小的乐趣至少那时候，他还不懂苦难的真义。
“他向我诉说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在面前，家园被熊熊烈焰吞噬的感觉，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铁钩刺穿，被硬生生从喉咙里拖出来一样真可惜，无论他描述得再怎么细致，我都永远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
“他向我诉说他被人在脖子上捆绑了爆炸项圈，以炮灰的身份冲向敌阵时，心底的愤怒、仇恨和疯狂，他不仅仅仇恨毁灭自己家园的人，仇恨将自己变成奴隶的人，仇恨一次次买卖自己的人，仇恨和自己刀剑相向的敌人，甚至仇恨孽土上的每一个人和每一头畜生。
“他向我诉说他在屡立战功，终于摆脱奴隶身份，成为匪帮正式成员的快意，以及欣喜若狂之后，油然而生，无穷无尽的野心，小小的匪帮成员才不是他的终点，他原本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一名悍匪，但既然老天爷把他逼到了这一步，那他就要成为最凶最狂最暴虐的暴徒，有朝一日，把链锯剑捅到老天爷的肚子里去！
“每次双眼喷火说到这里时，他都会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尽浑身力气挣扎，想要撕裂自己的胸膛这时候，他的意识非常清楚，思维能力也短暂恢复了正常，知道故事只是故事，传说只是传说，现实中根本没那么多奇迹，他没希望了，注定要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
“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个人类尽情发泄他的喜怒哀乐、希望和绝望，并不怎么奇怪，从避难所那么多人类的日志和遗书上我就知道，当一个人快要死时，话总是特别多的。
“百年前的我，在孽土上曾经见到过很多人类，和其中一些并肩作战，也曾杀死过另外一些，但那时候我从来没觉得人类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和岩石以及灵能傀儡一样，可以被摧毁的目标罢了。
“但现在，在地底世界向人类学习了百年之后，我忽然对人类这种东西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我隐隐知道，我是被人类创造的，那么，作为创造者的人类是否比我更加强大呢？如果我要成就‘最强’的话，是否应该更深入向人类学习呢？
“也许我该调整自己的逻辑思考回路，重构一个更加庞大而复杂的数据库，全面模拟人类的思维方式，尝试去模拟所谓的‘情感’乃至‘意志’，最终模拟出一个类似……‘心灵’的东西？
“这是一个值得推进的项目，说干就干，我以雷宗烈为老师，全面扫描和模拟他的一切，他的言行举止、他的思维模式、他的愤怒和仇恨，他的抱负和野心，他的希望和绝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雷宗烈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疯狂和怪诞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我能修复地底避难所里的医疗器械，但终究缺少足够的医疗药剂和高能食物补充光是依靠狩猎辐射变异兽采集到的物资，远不足以维持雷宗烈的生命的。
“他的意识不断模糊，思维能力渐渐分解，不太记得过去的事情，只是一遍遍对着天空怒吼。
“变强，变强，我要变成孽土上最强的‘拳王’！
“我要统一孽土上所有的匪帮，要征服所有的极乐世界，然后向天空之城、曼珠沙华开战！
“曼珠沙华，你他妈的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的世界，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哈哈哈哈，没人可以杀我的，我不会死的，在没有轰落曼珠沙华之前，我绝不会死的，你去给我死吧，曼珠沙华，你给我死吧！
“雷宗烈哭着、笑着、闹着、脸上和身上的伤口都在不断喷涌着鲜血和脓液，发出诸如此类，沙哑的怪叫。
“真奇怪，我的最高指令是‘变强’，雷宗烈都变成这副模样了，最大的心愿也还是‘变强’，以往我遇到孽土上每一个人孜孜以求的目标，似乎都是‘变强’，而且大家都是‘不择手段、不惜一切’的，‘变强’这件事，真是某种真理吗？
“终于有一天，我密切监控的数据显示，雷宗烈要死了。
“他的身体机能全面衰退，却是将最后一点生命力源源不断输送到了大脑中，确保他的神魂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晰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雷宗烈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方，回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也认出了我是谁。
“他用血肉模糊的身体，抱着我的钢铁身躯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是一个没有了父母的孩童，他说他不甘心，他真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他还有大仇没报，大事没干，还没把天空捅个窟窿，把天空之城、曼珠沙华轰下来，他不能死，他真的不想就这样死掉。
“他求我想办法帮他活下去，如果办不到的话，就代替他活下去，帮他将……整片天空都轰下来！他要‘天空之城、曼珠沙华’里的所有人，都品尝到他童年时代，眼睁睁看着家园被付之一炬，所有亲人都在火海中跳舞的滋味。”
韩特和琉璃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脑中纷纷浮现出一副恐怖无比的场景：
在黑暗幽深的地底，一个血肉模糊、残缺不全，连大脑都暴露在外面的“活死人”，死死抱住一个金属骷髅，咬牙切齿、鬼哭狼嚎、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所以……”
韩特结结巴巴道，“拳王大人，您就答应他了？”
“我并没有一定要接受人类命令的设定。”
拳王淡淡道，“不过，既然我的终极目的是‘变强’，以一名人类的身份在大地上游历，经历和体会更多东西，寻找到隐藏在情感、意志、野心、仇恨和愤怒当中的力量，似乎是相当值得尝试的升级路线。
“更何况，如果我要变成‘最强’的话，把‘天空之城、曼珠沙华’轰下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凌驾于‘最强’之上，将‘最强’当成玩具或者试验体来恣意玩弄的！”
第2023章 一起上吧，轰爆天空之城！
拳王的声音依旧如机械般冰冷，但晶眼中流淌出来的光芒，却带上了类似人类的炙热，它活动着骨节般的手指，仿佛要将整个世界，不，是整个宇宙攥在掌心。
“拳王大人，您真的要和曼珠沙华为敌吗？”
尽管它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来历，但韩特和琉璃还是没办法将它当成一具毫无生命的傀儡，仍旧觉得它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呃，就像“耀老”一样。
“我并不想和任何人为敌。”
拳王道，“但我的最高指令就是不断变强，直到突破最强的极限，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我展开一切行动的理由。
“既然我极有可能是‘天空之城、曼珠沙华’的某些人创造的，而且他们还牢牢控制着整片孽土，那么，曼珠沙华一定拥有远远凌驾于孽土之上的神通、技术和法宝，如果能将它轰落下来，吞噬它的残骸，吸收它的神通和技术，我就能变得更强！
“所以，我当然要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李耀沉吟道，“假设你真是曼珠沙华投放下来的某个……‘自动化灵能傀儡项目’的试验体，难道曼珠沙华上的人，没什么办法能监视和控制你吗？”
“最初，的确是有的，虽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来自曼珠沙华，但隐约能感知到，在我的思维逻辑回路中央，有一道特殊的秘密指令，类似一个‘后门’，一道‘封印’。”
拳王指了指自己的钢铁脑壳，“不过，我在百年前惨烈的一战中，几乎损毁了99％的晶脑核心，到地底避难所之后，晶脑内大部分晶片和构件统统替换过一遍，又在一百年间不断升级，光是数据分析器的版本就更新了五百二十四次，四十四年零五个月二十八天之前，我已经将这道秘密指令擦除了，自检的结果是，再没有任何外部力量可以控制我，现在我只受到最高指令的驱使那就是变强！”
“怎么可能？”
李耀难以置信，“你可以擦除创造者烙印在你逻辑回路上的控制指令？”
“因为它和我的最高指令发生了冲突啊。”
拳王淡淡道，“我的最高指令是‘变成最强’，但如果有某个存在可以随心所欲控制我的话，那我还算什么‘最强’呢？
“所谓‘最强’，至少要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不受任何束缚和控制才行吧？我搜集到的任何定义，都是这样的。
“既然最高指令说，我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那么只要能变得更强，别说擦除一条次要指令，就算把曼珠沙华都拆光，把我的创造者全都杀死，也是可以的吧？”
李耀：“呃，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我没意见的兄弟！”
“从那一天起，真正的雷宗烈死了，但‘拳王’雷宗烈却诞生了，我带着他的希望，他的愤怒，他的仇恨和他的野心回到地面。”
拳王道：“之后一切，你们都知道了，我以‘拳王’雷宗烈的名义，在孽土上打出赫赫威名，又组建‘拳神会’，招兵买马，扩充势力，想要夺取几座极乐世界之后，向天空宣战！
“我知道天空一定以某种方式监视着地面，所以绝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和目的，却是以‘有勇无谋，蛮横霸道’的姿态出现。
“原以为我至少能夺取几座极乐世界之后，才会被天空抹杀，没想到天空对地面的控制竟然严密和强大到这种程度，根本不是现在的我可以抵抗。
“我，失败了！”
拳王沙哑说完，怔怔看着自己脆弱的双手，“虽然你救出了我的晶脑核心，令我的主数据库和逻辑思维架构得以保留，但我依旧损耗了大半力量，又变成一台普普通通的灵能傀儡了。”
琉璃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它的钢铁肩膀：“别难过，拳王大人，好歹您还活着啊。”
“难过是人类的情感，虽然在扮演‘拳王’雷宗烈这个身份时，我可以惟妙惟肖地模拟，但在真正的逻辑思维里，我并没有‘难过’的能力。”
拳王看着少女放到自己肩膀上的手，一板一眼道，“对死亡的恐惧，亦是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我并没有难过，也没有沮丧和畏惧，既然还活着，那么任务就要继续，我还是要想办法再度变强，强到能轰落天空之城，以及天空之城之上，整个宇宙中比我更强大的存在。”
说着，它目光炯炯，晶眼在李耀身上打转。
李耀的元神又惊出一阵冷汗，急忙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