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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买人心?”火娘子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挤出一个词汇,只是说完又觉得不是很妥当,便闭嘴不言,用一双大眼眨呀眨地盯着男人。
“呵……没那么市侩!”罗开先轻笑了一声,“不过人心看不见摸不透,为了让这里的人认同我们,用收买二字亦不为过。”
知道男人还有下文,李姌也不插话,只用一双美眸在罗某人的脸上和不远处的苦命人之间转来转去。
显然卖关子是没用的,若是不说清楚,这好奇心重的小娘纠缠起来会没完没了,早在结婚之前,罗开先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好在教导妻子与自己合拍,在罗某人看来也是应尽之事,所以他尽量用简洁直白的话语解释道:“其实,无谓收买与否,将心比心耳。设想若是在希尔凡,隔壁宅子新来了一个邻居,若是不明对方姓甚名谁秉性如何,你会否愿意接纳这位新邻居?若是对方能够与邻里互通有无,偶尔还能护持邻里安危,又会如何?”
“……如此,有如此佳邻,自是幸事!”李姌的眼珠转了几转,仿若刻意刁难一样追问道:“只是夫君先前曾说,乱石山这里事了,那些苦命人会交给银州或绥州的主事人安置,他们又怎会心向我们?”
心中暗叹自家小娘聪明伶俐竟然懂得举一反三,罗开先耐心的说道:“正是因为会转交给他们,才会让这些被救出来的人记住我们……四娘,你来猜猜为什么?”
“因为……”李姌看了看不远处披着华丽的毛毯或者整匹的绸缎闷头喝粥的人们,很是坚定的说道:“因为无论银州还是绥州的那些人,他们对待这些苦命人,绝然不会比我们更好!”
“我家四娘真是冰雪聪明!”爽利的夸赞了一句自己的婆娘,罗开先心情大好,“我们在银州只是停留了一个晚上,你都见到他们还有流浪的乞丐,绥州暂且不知,但可以推而揣摩之,他们会不惜钱财的救助这些人吗?会为他们安置温暖的屋舍吗?会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吃食吗?显然不会,乱石山这里有山匪盘踞绝非一日两日,如此近在咫尺之地,居然没能派兵剿灭,可见绥州官吏即有失察之过,乱石山匪首居然能有宋军制式铠甲,此为蹊跷之处,绥州银州之间原为两军对垒之地,宋军军律必定严备,岂能任由军械遗失?故宋边军军将不仅失察,还有绥靖之疑!如此官吏,会亲民爱民乎?”
看着自己男人侃侃而谈,眉飞色舞的样子,李姌的心情也很好,顺着男人的话语接着说道:“可惜匪寇首领被夫君一刀斩了,连同他的军师也没能逃得性命,否则夫君要了这里的人心,还能揭穿宋国边将的冷酷心肠!”
“非也,非也!娘子此言差矣!”套用了一句这时代的书生用语,罗开先接着说道:“两军对冲,匪首刘彪的性命不能留着,否则山匪士气尚在,麾下战士难免有所伤损,而那淫邪书生乃色中恶鬼,死不足惜!至于揭穿宋将心肠,于我何益?平白与人交恶,何苦来哉?你夫君我从未想尊奉赵宋皇帝,如今远在灵州,今后更可能敌对……故,敌之糟粕,我之蜜糖耳,娘子可知某之心意?”
看着高大壮硕的罗某人学着一副书生样子搞怪,李姌掩着翘起的嘴角,很是俏皮地说道:“夫君这般摸样,真的不像纵横无敌的大将军,到像是祖爷那般老谋深算,像只……老狐狸!”
“怎会是狐狸?”罗开先故意上下扫量自己,一副疑惑的表情反问道:“有为夫我这般强壮的狐狸吗?怎也是老虎熊罴才对!”
“嗯嗯,嘻嘻……是熊罴!”李姌趴伏在罗开先胸口,再也忍不住笑意,笑罢才低低的呢哝着:“夫君这般真好,大婚之前,我还忧心夫君会否是块又冷又硬的大木头……”
罗开先觉得自己心中彻底软化了,用身后披着的大氅把个小娘包裹住,低头嗅了嗅带了点野菊花气息的发香,同样收敛了声音,“再冷再硬的木头又有何所惧,娘子你的称号不是火娘子吗?烈火遇到木头,燃烧得可是旺盛……”
“夫君乱说话!不许再讲了……”一语双关的让李姌变成了鸵鸟,她脸红红地感觉自己又要燃烧起来了,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她只好拼命的揽住男人的粗腰,恨不得把自己融了进去……
……
行进路上,甜蜜的时间总是让人感觉很短暂,一道煞风景的吆喝声传了过来,“报……将主,绥州方向来了一队骑兵,约有二百人……”
………………………………………………
附:最近事情多,与书友们沟通的太少,实在也是没办法。绥州之后,会触及大量的东方人,起名字是个麻烦事情,要合乎时代背景,又要不流于俗,实在很是头痛,希望有书友帮忙提供一些名字,有喜欢客串的也欢迎大家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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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三方小会 下()
小李,李德胜,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有超过十年的杀场经历,算是党项李氏年轻一代中为数不多的战士头领,因从血缘上来说算是李德明的族亲兄弟,所以被安排在了银州防御使的位置上。当然,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并非是李德胜足够勇猛,而是他足够谨慎,足够沉稳。
因为银州没有坚固的城池,没有足够险峻的关隘,所以一个足够沉稳的主将才能保持住银州的平稳。
性格谨慎的人往往头脑更清醒,除了思维缜密之外,他们往往更擅长聆听,能够听到更多不同人的不同想法。
以李德胜多年的经历,听过无数狂妄的、野蛮的、自认高明的话语,当然也听过类似的说法,不过同类的话语多是出自那些光头和尚或者所谓的山林隐者——他们的话并不值得重视,因为那些人除了蛊惑人心,并没有执行能力。
眼前这个长人罗开先明显不同,强大、富有、自律,还有神秘与一丝诡异,更关键的是这人以及他的手下,明显具备与众不同的执行力,适才路上所见被堆在路旁的头颅和同样堆砌起来的石堆以及路上没有清理干净的积血,都足以正面一切。
一边思索着,李德胜在心中禁不住慨叹,也许这就是之前族兄李德明传报的缘故?
相较于小李,阅历丰富的老李想得要多得多。
腾格里大神俯仰众生若蝼蚁,佛门有讲众生平等,东方道门也讲仙凡有别,众生皆凡人……这么多年来,老李不知在各教所谓大师的口中听到过多少类似的话语,但是从一个带兵的将军口中听到这类的话?从不曾有过。
一个战力足够出众的将军,同时具备俯视众生的心态,糅合在一起,这样的人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会给党项部族带来什么?老李也不清楚。
至少现在,这位年轻的长人将军表现了足够的凶悍与……和善,而不是狂妄与自大,这是一种成功的潜质——经验丰富的老李自有一套评价人的标准。
当然,作为杀场上的经年老人,老李从不贸然做决策,因为他更相信行动,而不是言语。
眼前这位高大的男人,是党项部族大头领决定的合作盟友,他的眼神透露着诚恳,还有一些难以看清的深邃。
这种深邃让老李觉得就像数十年前,自己还是个没有弯刀高的孩童时,面对的部族中最年长的老牧人,不同的是老牧人那双昏黄又深邃的眼睛透着的是无尽的悲凉,眼前这位长人的眼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中分明渗透着的是如同烈火般的灼热。
这种灼热让人不自禁的有些迷茫,而在迷茫的思绪中,老李低沉地吐出三个字,“怎可能……”
“没甚不可能……”罗开先悠悠然的说道:“之前世叔该看到罗三的部众,不知感触如何?”
此刻的山路营地并不平静,除了山路两旁侍立的一些罗某人亲兵,还有一些俘虏在亲兵们的控制下忙碌的搬运着战利品。
老李抬头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很是认真的回道:“老夫久经杀场,三郎手下兵士仍为老夫生平仅见,强壮、凶悍,实为不可多得之精兵悍卒!”
“世叔可看清他们的脸孔?”罗开先提示道。
老李和小李才警醒的抬眼仔细打量,小李惊异的叹道:“咦,那边几个人的眼睛怎是蓝色?还有一双绿眼睛……”
原本他们以为罗开先的手下至多长相古怪了些,但却没留意到这罗姓长人的手下居然有如此多的异族。两个人都知道,能够在这时候跟着主将出行的人,必定是主将身边的心腹,但用如此多的异族作为心腹?不论草原还是宋境,都是绝对罕见的情况。
罗开先说道:“两位不曾看错,蓝眼睛的来自遥远的西秦,绿眼睛的同样来自极西之地,他们是一个西方古国的后裔,除此之外,罗某属下中尚有罗刹人、大食人、葛逻禄人、突厥人、黠戛斯人……”
随着罗开先的列举,惊异的人换成了李继冲,“如此多不同族裔,三郎你又如何统帅他们?”
“无他,公平耳。”罗开先摊开双手,很是坦然的开始解释:“所有跟随某的战士,按照军律管理,不分族系,没有血统差异,功过赏罚、升迁评测均有统一之准绳,没有例外!”
“怎可能……”又一次的三个字,不过这次是小李说的。
“完全可行,也并不困难,仅需要摈弃私心。”罗开先平淡的语气如同饮水般自然,“两年前,自罗某由雅典……哦,那是西秦辖下之城,自雅典东行两年矣,手下部众愈加增多,目下已逾十四万,及至今日驻扎灵州,此间行程两万里,从未有人质疑某之公正。”
老李小李两人不约而同的深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人出声,两人都是军旅中人,都明白罗某人所说事情的艰难,如果罗某人没有夸大或说慌。
但是,眼前这位威武高大的罗姓长人,如此的傲然而自信,又怎会用谎言来粉饰自己?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都失去了继续之前话题的兴趣。
罗开先之前提起的话题,为的只是在两位党项李姓人心中埋下种子,并非想要求得什么配合之类的承诺——至少目前,那没什么意义,所以这种对话至多是一种沟通的前置,点到为止即可,何况他还需要检查和指导手下战士完善最后的细节收尾工作。
至于老李和小李二人,在听完了罗开先的话语之后,彻底失去了言语的想法——罗开先的话虽然没有继续下去,两人却都明白了他话语之中的寓意。
只不过,两个人理解的角度并不一样。
小李看到的是扩充手下军队的契机。
老李的想法则要复杂得多,他看到的是族群战争和互耗之外的另一条路,看到的是让部众和亲族以和平的方式活下去的另一种可能。
在这种氛围下,之前关于所谓乱石山匪寇被剿灭的欣喜完全不值一提,曾被报讯之人提到的战利品分享之类,更是不再被小李和老李两人放在心上。
当然,该继续的事情,还是要继续。
在富有经验的亲兵们运作下,各项事宜更像是流水般的程序化操作,一切都有条不紊。
从山匪窝里拯救出来的苦命人除了山路过往的行商,就是来自左近的往来路人,分为两个方向安置再恰当不过——罗开先并不需要他们太多感谢的话语,他亦不可能带着他们上路。
在分流了拯救出来的人之后,俘虏的山匪和被砍下的山匪头颅同样被分成了两份,留给两方各自去报功——这类的功劳对罗某人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最后是缴获的战利品,因有之前提前收进空间的收获,罗开先对其余的已不再感兴趣,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只留下了一百匹驮马和为数不多的八匹战马,余下丝绸、布匹、金银财物之类是现成的两份,被挑选之后的马匹、驴子还有各类牲畜全部被小李老李两家均分。
处理利落了这些琐事之后,太阳已经没落在山峦之后,昏黄的光线下,李德胜带着他的人还有部分被救出来的人顺着山路向北回银州,罗开先和李继冲则带着余下的所有人整队向南去绥州。
残余的光芒之下,两方人马分道扬镳的场景如同老电影中的沉默长镜头,哦,也不算沉默,还有马蹄敲击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的奏鸣声。
三方小会只能说是短短的一瞬,对罗开先来说,更只是一个路途上的插曲,对于老李还有小李来说,究竟是路途上听了某个狂人的妄想,还是一场改变的开始?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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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三方小会 上()
绥州距离乱石山不过几十里路,算上战斗结束,贾仁的伙计作为信使去通风报信,一来一往只是两个多时辰,李继冲作为一州刺史,来得已经算是极快的了。
对比之下,银州距离乱石山要远得多,罗某人的手下快马疾奔赶去报信,李德胜同样是一州大员,来得却也不慢。
罗某人会同自家小娘与绥州老李闲话不久,银州李德胜小李也就到了。
总算是三方聚齐,老李小李两位本该是一家,但世事无常,一家人竟站在了对持的立场上,自是一番难以说清的情绪酝酿在中间。莆一见面,老李神情复杂、小李恼火加愤怒,就要争吵起来,好在看在山路营地的主人是罗开先面上,还能强自抑制。
老李和小李两位有什么纠葛,罗开先是不在意的——了不起持刀互砍,他这控场技能还是有的。正经是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利落,顺便在这银绥之地做一手文章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令亲卫弄了三个马架子(类似折叠椅)铺上兽皮安置好,把无关人等包括两人随同带来的心腹还有奥尔基都驱赶到远处,当着两位党项李家人的面,罗某人坦然说道:“如何处置这乱石山匪寇,实属小事,后续琐碎尚需片刻,世叔、李防御,算上罗某,难得聚首一处,且请暂做休息,听罗某一言,可否?”
彼此瞪眼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位都消停了下来,老李换了适才的笑容语调温和的说道:“三郎虑事周全,老夫是佩服的,且请直言!”
那边厢小李也不逊色,“罗将军尽管直说,银州一方无有不从!”
老李和小李闹什么纠葛,罗开先根本不过问,见两人都表态听他言语,也不客套,直截了当肃声说道:“银州新建榷场,在罗某看来,虽是夏州德明兄弟与赵宋皇帝之间暂时妥协之物,却益于养民生息,两位分驻毗邻州府,正当通力合作,保证商路畅通,榷场兴旺,****有余财,才可使税赋有足、钱粮充裕,至于钱粮充裕之后,预示者何?两位都是一方牧首,想必不需罗某多言……”
罗某人的话自然有道理,老李也明白,但他沉吟着不发一言。
小李能被李德明选作银州防御使,自然单单是凭借血缘关系,该有的眼界能力还是具备的,他则没有那么多顾虑,想明白了关节,同样直接的问道:“榷场兴旺之后,确如罗将军所说,可使钱粮充裕。俺也知钱粮充裕之意义如何,然宋人商贾运来货物多是丝绸瓷器茶叶之类,党项急缺铁锅、镰刀之类,却少之又少。彼类无用之物再多,又有何益?”
罗开先诧异的看了看这位小李,却真没想到这位看着如同其他党项人一般粗豪,居然能分辨出榷场开辟之后的弊端,可以想见他能做到银州主管的位子并不是全凭血脉关系。转念想了这些,罗某人也不高谈阔论,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宋国禁售铁器出境,某有耳闻,不过党项不愿马种外流,某也曾听过,两相较之,却也无可厚非。榷场本质为流通有无,自是有胜于无,李防御只看缺漏,却有因噎废食之嫌……”
一番话说得小李连连点头,旁边老李之前虽捧说罗某人虑事周全,这刻听到罗开先话语,却也是眼光闪亮,颇有刮目相看之意。
话说三分,点到为止,罗某人自谓不是什么经济大家,同坐之人也不是他的学生子侄,便不想继续深说,而是开头语说过之后,便转入了正题:“所谓经营之道,世叔与李防御两位自有见解,毋须罗某赘言。倒是这商路所在,虽明为宋夏交接之处,职责有所不清,但,匪患既存,则为两位面上疥癣……罗某所述,两位以为然否?”
小李低头琢磨,老李则稍带窘迫地微笑道:“三郎此乃肺腑之言,老夫怎又不知?只是……三郎该知老夫乃由夏入宋之降将,目下虽为一地刺史,亦不过宋帝拉拢人心之手段,实则州内诸事多由州内左司马王巩所掌握,老夫这个刺史,至多在处置党项、羌藏诸民之事尚有几分作用,余事……老夫亦力不从心……”
一旁小李抬起头来,并不说话,但罗开先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那里面蕴含着恼火、愤怒、鄙夷和……幸灾乐祸。
与李德胜不同,罗某人看问题的方式到底不属于这时代,洒然一笑,朗声说道:“世叔所述,罗某亦能揣测一二,世叔那同僚王巩不外乎处处刁难,此外还该有监视之意……如此来说,想必世叔这刺史做得也不甚舒心……”
话到此处,老李脸上的尴尬愈甚,原本常年日晒的脸庞显得更加红润——被后辈当面指点利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谁叫他看好罗开先这位党项盟友?说不得也只有忍了罗某人的直言快语。
好在罗某人并非情商低下的棒槌,马上转了口风,“请恕罗某直言,世叔眼下境遇虽说尴尬,却并非无可作为,恰相反,绥州地处宋夏交接之地,正是大有作为之所在。在罗某看来,世叔一日处于刺史之位,当行刺史之职,此乃宋帝授予世叔之权柄,那王巩若想篡权,世叔正可以借题发挥,递奏折与宋帝,之后之事想必毋须罗某说明……这等道理世叔当心若明镜。世叔所言力不从心,依罗某看来,恐怕是当局者迷……”
这一番话直言不讳却条理清晰,虽是有些冒失,却正对了老李的心事,敛去脸上的难堪,他捋着自己的长须问道:“不知三郎此话何解?”
既然开口了,罗开先就没打算停下,“世叔归宋之选,已属往事,不必细究。然今时身处刺史之职,却感力不从心,无非心思不属……世叔自是党项人,治下除却少半数党项及羌藏族裔,却多是汉家子……世叔不过是心有不甘……”
“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