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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宰辅支持,她拿什么压韩冈?”
新学后继无人的情况,的确是人所共知。
章惇根本就不在乎新学、气学,只要不是旧学,那就无所谓。他身边的新党中人,本也不是因为新学而汇聚于此。
真正为新学做支撑的,是吕惠卿。章惇为了要阻吕惠卿入朝,不会对新学心慈手软。
“两个月之后,天子大婚,太后病重不起,那时候,就是他逞威风的时候了。”蒲宗孟在曾孝宽耳畔轻声低语,“不知他给章相公灌了什么米汤,让章相公鼎力相助。可一旦城中皆在其掌握中,章相公纵使贵为宰相,也只能俯首称臣。想必,这不是章相公的初衷。”
第44章 闻说纷纷意迟疑(下)()
李诫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烂泥地里走着。
尽管是位官人,但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蓑衣下穿了一身短打,裤脚卷到了膝盖上,又换了草鞋,更没穿袜子,脚上沾满了泥浆。
常年风吹日晒,一身细皮嫩肉都换做了沧桑的黝黑,脸上有风刀霜剑刻出的纹路,眉头又总是紧紧皱着,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长上十岁。
他走在泥泞地里,就让人感觉自然得很,天然就是一幅该在泥地中行走的农民模样。就是后面稍远一点,跟着几名伴当,也没人会把他跟那几个伴当联系起来。
但这边的地还是太烂,仿佛都成了放了水后的稻田,好些低洼处都汇聚了泥浆水,都看不出深浅。再走惯了泥地的农民,也免不了要失足。
李诫走着,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坑,泥浆淹到了小腿肚子,要不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把他给搀扶好,李诫整个人都要摔进泥地里,后面的伴当就只能干瞪眼,赶都赶不过来。
脚陷在泥地里,仿佛下面有一张嘴咬着不放,李诫自己用力,旁边的人也拉着,后面的伴当又上来帮忙,七手八脚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泥浆中拔出脚来。
李诫斥退伴当,自己在地上用力跺脚,想把脚上厚重的烂泥跺掉。
旁边的人扶着他,抬头看天,“这见鬼的天,什么时候才放晴?”
与李诫同行的男子,只看外表,要比李诫小上不少,身上的衣袍是武臣的制式。但说话间,却有着普通武人与文官说话时,所没有的亲近和随意。
“天知道。”李诫将脚跺了几下,泥也掉了大半,也就停了,“去年江南的梅雨下了一个半月,也是这样,不大,水也不涨,就是不见停。”
清明还没到,东京就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
雨水一直不大,小一点的沾衣不湿,轻飘飘的犹如牛毛,最大的时候,也不过让城中水位涨了两尺,离堤坝的顶端还远得很。
这样的雨水,对农民来说,是个好兆头,几天的雨下下来,田地是彻底浇透了。
可城外的铁路工地上,运送材料的道路都泡得跟酥了。
把几根羊大骨和羊腿肉丢进高压锅里,用小火熬了半日出来的浓汤,连骨头都熬得酥了,骨髓中的油厚厚的一层漂浮在汤水上,热腾腾的,撒上一撮胡椒粉,几茎胡荽,再把烤得又干又硬的热烙饼掰碎了丢进汤里,一边喝汤吃肉,一边就吃着吸饱了水分,又软又烂的烙饼。
羊肉泡饼固然好吃,可路面跟泡在羊肉汤里的烙饼一样,行动可就难了,人不好走,车更过不来。
“这还算是好了。”李诫看得很开,再跺了两下,便继续往前,“前两年在河北,都没下雨,就是春天化冻,地上也是一踩一个坑,车走过就是两条水沟,别说一支脚,就是马车都能陷下去。”
年轻武官忙跟上,不过两个眼睛在说话和走路时,更加注意脚下:“昨天不是说哪边陷了个人进去?”
李诫依然沉稳,“是往白马县去的那条官道,在小杨村那一段出的事。连着三里地,路基都给泡松了,人陷进去都没了顶,救出来都没气了。”
“这运气也真是背透了。”年轻武官啧啧叹着,“走大路都能丢了命。”
“京保铁路修好后,往白马去的官道走人就少了,开封府这边也连着两年减了修路的钱,没钱修,路能好?”
年轻武官点着头,“关西有好些官道都给车马碾得陷下去了,朝廷也没钱修,下了雨就成河。”
李诫听了,却疑惑起来,“当初不是跟西夏人打吗?怎么官道都不修,不怕粮草补不上。”
“关西雨水少,雨停了路就能用了,除了几条大道,其他官道修不修还不是那回事?”年轻武官说着,忽然耳朵一动,头也抬了起来,望着右边的方向,“终于开机了。”
在他看去的方向,正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那不是雷声,而是机器在轰鸣。
李诫望着远方:“为了等这机子修好,咸和堡停工有两天了吧?”
年轻武官道:“下面是不停工了,可也快不起来。那个什么破碎机得再多两台,否则石子还是不够。”
“这棱堡是越来越难修了。”
“还不是相公说的,每修一次都要改。进一次,现在是有点好东西都往上堆。俺那安熹堡还是一道夯筑的四丈外墙,到了平字三堡,就改成内外高低两重墙,现在的和字五堡,都把几座炮台的地基用水泥料来造了,反倒是外墙没那么高了。”
李诫点了点头,这事他是知道的。
开封过去有皇城、内城、外城三重,其中以皇城、外城城防最为完备,而所谓的外廓城,连个像样的城门都没有,只有一圈围墙。其防御力,完全是由计划中分据开封城外各个战略要地和通道的十五座棱堡来维持。
时至今日,这些棱堡也没有全部建成。有第一阶段的四座棱堡完全修成,附堡、仓库、军营、校场等设施皆备,皆以安为首字,其中就有安熹堡;
第二阶段以平为首字的三座,则只完成了主体建筑,进驻了守军以及火炮,剩下的附属建筑,包括几座附堡,都还没有动工;
第三阶段以和为首字的五座棱堡,正在给堡中的几座重炮炮垒修地基;第四阶段的三座甚至则连地基都没有,才完成了征地、整地的工作。
按照规划,如今正在修的这和字五堡内的主体道路和炮垒的地基,都是用水泥拌合了黄沙石子浇筑而成。光是为了将运来的大小石块给敲碎成石子,朝廷就特意划拨了一台蒸汽机,用来驱动新造的破碎机。
这破碎机是拿着又厚又重的鉄斗来盛原石,然后用重锤来捶打,最后把原石都破碎成合用的小块。当破碎机开动的时候,离着一里地都能听见轰轰作响的声音。
昨天李诫听人说,有个小工不小心掉进了机器里,等停下机器,只在里面找到了一团沾了血的肉酱。死了倒罢了,还让破碎机不得不停工两天来大修,还请了几个道士做道场——和尚犯韩冈忌讳,出场费也贵了点,故而没去请。
“听说以后铁路上也要用破碎机了?”走了几步,年轻武官问道。
李诫道:“铺路的卵石没多少了,就是有也离得远。要是破碎机能更上一层,肯定是要用上了。”
铺设的铁路一条接着一条,原本作为路基的鹅卵石已不敷使用。为了得到更多的路基材料,就要把开山取出的大块山岩进行破碎,所以需要制造更大的破碎机,或是发明更有效的破碎方法。
他又笑笑说道,“幸好是在东京,有什么新东西,立刻就能用上。”
李诫的工作最近就是在东京展开,所谓的提举开封环城铁路营造公事,名称足够长的,也意味着李诫能够亲自主导一项能够让东京军民亲眼看得见的大工程。
年轻武官道:“在东京做事,到处都是眼睛盯着,比不得外面舒心。”
“万事有相公担待着,我就只要把这件事做好就行了,石堡主你说是不是?”
年轻武官闻言便断然道,“自然,相公说什么,俺石中信就做什么!”
李诫也点头:“我等皆是蒙相公青眼方得入朝为官,此恩岂可不报?”
在李诫看来,除了韩冈家的子女,怕是没人比他更盼望韩冈能够在这一次的乱局中破局而出——因为韩冈曾亲口许诺只要有了机会,就提名他李诫成为侍从官。
他那一回听韩冈说,廷议的成员不能全部都是由进士组成——尽管进士出身跃居高位已经是世间的共识——必须拥有一定的代表性。几个主要得官途径,都必须有那么几个代表人物,代表同源而出的所有人出现在廷议上。
所以按照韩冈的想法,日后的议政重臣,进士出身的成员,大约占据总人数一半以上的数量。剩下的四成多,分别是荫补、诸科出身,以及举荐得官者,各自占下三分之一。
李诫是韩冈举荐为官,因为修路架桥而不断晋升,甚至到了直秘阁的贴职。
他不会奢望宰执班,也不会幻想能够在两制中占个位子,可晋身议政重臣的行列,拿到一个侍从官的头衔,对李诫来说,这是个有一线希望的未来。也因此,韩冈的承诺就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以朝堂的成例,李诫成为议政重臣的机会微乎其微。可如果韩冈能够继续执掌朝堂,把朝政按照他的意愿去改变,那么李诫成为议政重臣的机会,将是百分之百。
听了李诫的承诺,石中信的表情上又平添了几分亲切,他笑着跟李诫道:“也就是直阁才能让相公放心把这么大的工程交托下来。”
“现在我只盼能够顺顺当当的做好这桩差事,以求能回报相公。”
李诫说着转头望向右方。
就在不远处,就有一条稍高于地面的台地,长长的一条,从北至南,站在平地上,两边都望不到头。
李诫所看见的,就是十五六头牛来拉着五千斤的巨型石碾,来回碾压预定中铁路路基的底部。
整条工地上,有上千头牛拉着类似的石碾,拖着装了几千斤材料的大车,还有数量相当甚至更多的马、骡、驴,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万口大畜牲,而人则更多。
‘要管理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李诫暗叹着。
虽说城轨已经和干线区分开来,又有轻轨和重轨之分——主要是运人,兼及运货,运输量也小于沟通东西南北的干线,故而东京环城铁路的宽窄与一干干线铁路、支线铁路相同,但铺设的标准——主要是路基的高度和宽度,都有所下降。但要将之修好,依然不是件简单的事。
环城铁路基本上按照外廓城的围墙内壁来修建,将分作二十七个站,有六个站,将会是连接另外一条铁路的核心大站。从站中分出的另一条铁路线,将会直通外城的城门。
修筑环城铁路,一方面,可以加快城中的交通,另一方面,在战时,则可以通过铁路来调动兵力。
在几次扩张之后,东京城的外廓城已经大到调动兵马,甚至不能在一个白天的时间里面横贯东西,或是纵行南北。
尽管这个问题只局限于步军,尽管即使在步军中,也只会是下位禁军和厢军才如此行动缓慢。可这已经为朝廷通过修建这一条铁路的动议,提供了又一份不可或缺的证据。
至于多少朝臣在还没有公布修建消息之前,就在预定的铁路沿线收买了大量的土地,那就不是普通百姓能够得知,更不会出现在越来越权威的两大报社的报道中。
石中信全不在乎这些细节,他笑道:“直阁一片拳拳之心,相公知道了,必定会欣慰不已。”
李诫拱了拱手,“多劳石堡主。”
“中信这就回去禀报相公。”
石中信,他虽然还不能算是炙手可热,可在军中也算是大有希望的新星了。
出自于韩冈门下,只是这一点,就给他的脚底下垫了七八块砖。如今领军镇守安熹堡,虽然堡名与安西相近,却是位于开封城的东方。
他底下三个指挥,具体的兵力和火炮数目李诫不知,但一个肯定过千,一个把虎蹲炮算进来后多半过百。
这一条环城铁路,都是在棱堡的内侧,说起来,这条外廓城并不是那么规整,而是为了加强防御力度,而更加贴合地势,利用了一干现成的台地,以及河流。
所以石中信才能过来,跟李诫一番详谈。
石中信与李诫又天南地北的说了一通,然后告辞离开。
匆匆入城,来到韩冈的府邸前报了姓名,就被领进来,来到韩冈的书房外。正准备通名入内禀报,就看见守门的伴当冲着自己摇头,示意里面有人。他在门外站好,就听见里面有两人在说话。
一个自然是韩冈,而另一个就是石中信也打过几次照面的宗泽。
“汝霖,你看我这一本,还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
“章疏上所建种种,宗泽过去闻所未闻,初闻乍见,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
两人的对话落在石中信的耳中,能听得出韩冈的声音微带得意,而宗泽则很是勉强。
“就汝霖来看,若我以此推行,能否推动气学发展。”
“……能否有益于气学,宗泽实不知,下官只知道,相公此议一出,朝堂上必是大乱无疑。”
大乱朝堂,石中信吓了一跳,却又有几分好奇,以如今的时局,还能怎么乱?
正这么想,就听里面韩冈道:“乱?大乱之后方有大治。与其天下乱,还不如朝堂乱。”
第45章 儒生合在贤能举(上)()
【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辰时初刻,结束了天子不发一言的朝会,蒲宗孟准时走进了翰林学士院。
守门官兵罗拜阶上,他方行矩步,仪态端方的跨过学士院的大门。
在他的身后,还有其他三位翰林学士,但人群之中,人们的视线总是第一个落在蒲宗孟的身上。
这位四入玉堂的老内翰,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十分光鲜。就像专。卖北货的铺子,被摆出来的毛皮,保养得油光水滑。
前些年王安石还在朝堂之中的时候,朝堂中最不注重仪容仪表的便是王安石,而被拖出来与王安石的邋遢做对比的,不是世家出身、又极重风仪的韩绛,就是最喜欢打扮自己的蒲宗孟。
长脚幞头永远都是端端正正,不偏分毫,紫袍就连衣角都不见一条折痕。官靴的鞋面上,从来都看不见一块污迹,三缕长须,亦是梳理得一根不乱。
而蒲宗孟的举止仪态也是一时之选,正如人所说,投足如见清风,移身如知山重,踏上台阶,跨过大门,就连幞头的两脚都不会动摇分毫。
正值朝中风起云涌之时,玉堂之中就在风口之中,人人心中不安,唯有这位老内翰最是沉稳,言谈举止毫无浮动,一如往日。谁见了,不赞他一句沉得住气,是玉堂中的定海针。
朝廷无事,天下无事,在三位宰臣尚未图穷匕见的日子里,蒲宗孟这位翰林学士承旨的工作,就只剩下喝茶看书。
蒲宗孟对此并不着急,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像张璪当年一夜七份诏书的时间并不会太久。
又是一日过去,朝堂中依然不见变化,可蒲宗孟知道,决战的日子已经为时不远。
太后的病情愈加沉重,王舜臣的归期也越来越近,报纸上的报道一日。比一日露骨,城中的气氛就像张开的弓越拉越紧,不仅酒楼茶肆中的议论也变得小声了,就连阴沟里的耗子似乎都开始屏声静气,不怎么再闹听,试问这局势如何还能够再拖下去?
蒲宗孟也想过,或许哪一天,他走进皇城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被人先下手为强。
所以每天走进宣德门时,蒲宗孟都要提心吊胆,唯恐被人扑杀于宣德门下。只有结束了朝会,走进翰林学士院的时候,他的心情才会放松下来。
蒲宗孟的心情现在就很轻松,这不仅代表又平静了一天,也代表他又多了一天筹划的时间。
静静看了一会儿书,喝了两杯茶,他就按照每日习惯的作息,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在院中慢慢踱着步子,蒲宗孟却突然发现前院有几名吏员在窃窃私语。
“在说什么?”他很有几分好奇的走过去。
被玉堂之长抓了一个现行,几名吏员面面相觑,但又不敢隐瞒,领头的一个禀报道,“小人听说东府那边要给举人和秀才官来做,所以在说要不要考个秀才。”
蒲宗孟摇头微笑,就像看到犯了迷糊的子弟,笑容中带着慈祥,又有几分遗憾。
他轻捋胡须,一派仁人长者,语重心长,“莫信谣言,莫传谣言,尔等身居险要之地,不可不谨言慎行。”
信谣传谣的吏员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蒲宗孟带着欣慰的笑容,心里却在冷笑,
在话说出来之前,总该多想一下,这可能吗?!
拿边疆的土地给给举人和秀才发空头奖励,那是韩冈想要加强朝廷对边疆的控制。
很有些人拿韩冈拟定的制度来打趣,可怜的举人和秀才,在韩相公的心目中,就跟犯人和乞丐一样。还有人故意调侃,万一秀才犯事要发配,就可拿一倍的地了。
从这个角度来想,韩冈的确会想办法给举人、秀才多一点好处。但再大的好处,也不能是给他们官做。朝廷要设多少官位,才能安排得下十万举人,百万秀才?
或许是韩冈准备给举人多一条出路,每年再拿出百十个官职来收买人心。然后就以讹传讹的……
蒲宗孟又摇摇头,如果真有此事,他肯定会早一步收到消息,不会比吏员更慢。
正想着这件事,蒲宗孟就看到了王居卿。
这位兼职的翰林学士难得来到玉堂,蒲宗孟略提声,“寿明,你来得正好。”
待招呼了王居卿过来,蒲宗孟就带着笑把这件事当笑话说了,也试图就此试探一下王居卿。
听了之后,韩冈的这位党羽眼神微微变了,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怜悯,“这事倒有八分是真。虽然不是给举子、秀才们官,不过也差不多了。”
蒲宗孟那一副八面来风巍然不动的姿态终于保持不住了,就像汝州出产的绝品瓷器上陡然裂开了一条缝。
八成是真?还跟做官差不多了?
蒲宗孟茫然不解,但更多是恐惧。
为什么韩冈敢这么做?
还有,为什么自己到现在才得知这个消息?
没能从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