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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能考?依惯例当如此。”
“军谋宏远才任边寄科从未开科,哪里有惯例、先例?蹇周辅四人皆是迂腐颟顸,故而只知依循,不敢为后世立标。”
“蹇周辅年虽已老,犹才识敏捷,并非迂腐颟顸。”
“既非如此,如此出题那就是别有用心了。”
韩冈扣死了这一次题目,如果不是愚蠢,就是别有用心。王安石想要为蹇周辅辩驳,就必须同时解释两件事,而这样的解释,却偏偏被韩冈引向党同伐异这四个字上。
太后相信谁。王安石不敢奢望太多。但现在不是退让的时候,“什么叫做别有用心?朝廷开制科,是为了引用朝野内外才识卓异的贤人。到底什么才能叫做贤人,被区区六道考试刷落可算不上贤。”
“即便是韩冈,那六道试题也一样过不了。即便是过了,也称不上贤人。只知经义,即便算是贤人,也绝非能够镇守边地要郡的边臣。”
见韩冈和王安石又要绕回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轱辘话,向太后连忙出声调解,“平章、参政,还是说回蹇周辅等四人该如何处置吧。”
“好吧,臣不敢让太后困扰。蹇周辅等人可以稍减惩处,但至少得罚铜。”韩冈很干脆的退让了一步,先定义性质,下面才好展开。
王安石却依然坚持:“无过如何罚铜?”
异论相搅四个字,向太后随着在朝政上浸淫日久,渐渐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党争无可避免,甚至得鼓励,不过争执得有节制。要是争得一方不能立足朝堂,那就是天子的控制力不够。
放在如今,韩冈为气学一脉,与王安石的新学争议始终不绝。光是之前蹇周辅对黄裳考试的判决,就可以看见新学、气学几乎是势不两立。
如何处置蹇周辅等人,韩冈已经几次退让了,而且并没有因为黄裳是其所荐,又曾为门客,而忘掉了保持一颗公心,坚持考试的结果不能改变,可见其公忠体国之心。
反观王安石,这位平章军国重事却寸步不让,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要是他能跟韩冈一样,也让上一步,这件事不早就解决了吗?
“平章、参政,有关此事,吾已有定见,还是不用再多说了!”向太后极为决绝的,瞅了瞅韩冈,“还是说回代州的事吧。”
……………………
蹇周辅和他的三位同僚,已经回到了崇文院中。
各自的心中都是惴惴不安,韩冈既然已经去求见太后,而王安石也追了过去,他们能做的,就仅仅是等待着太后的发落。
见气氛如同守灵,蹇周辅笑道:“不要担心什么,就算是太后偏袒韩冈,王介甫也会顶住的。”
赵彦若摇头,光是王安石当真能够抵住韩冈和太后吗?对黄裳判定,到底会不会被改易?蹇周辅再怎么宽慰人,也都是空的,重要的是朝廷的判断。
太后没有让他们提醒吊胆的等待太久,处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蹇周辅知阁试因出题不当,罚铜十五斤。其余三位考官,也都是罚铜,八斤到十斤不等。
这样的处罚看似不重,却是明确了他们出题的错误。而这种处分,日后也会给各人的前程带来难以预测的变化。
不过蹇周辅不算担心,他是为坚持新学而受到处分,王安石和章惇那边肯定会做出补偿。
尽管韩冈必然会杯葛自己的进用,但王安石既然与韩冈争与崇政殿上,这党争的态势越来越明显,党同伐异四个字之下,必定会有好处回来。
但紧随而来的第二封诏书,让蹇周辅如坠深渊,
“《资治通鉴》编修局?!”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九)()
“《资治通鉴》编修局?这不是打发去西京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知阁试,怎么就变成了去西京?”
“好像是出题太难,黄裳没有通过,韩参政不忿,便大闹崇政殿,逼着太后将四名考官发配西京。”
“不是出的题难,是题目不对,黄裳本来考得科目就与他人不同,这题目当然就不能与其他人一样。”
“皆是制科,又只是阁试,为什么要区别?连阁试都过不去,还想得个制科出身?”
“幸好制科出身不能靠赏赐,否则一个进士出身后,还能再来一个制科出身。”
“不问兵法战策,不问地理人情,不问钱谷输送,却让准备守边的帅臣去考谏官的科目,这哪里对了?那几位通过了阁试的,难道就可以放去边境,让他们用弹章退敌?”
“终究是政事堂里的那一位私心太重,看到推荐的人被黜落便忍不住要讨个说法。王平章和章枢密推荐的两位也都被黜落了,也没见他们出来讨个说法。”
“韩三参政也说了,错用题目归错用题目,黄裳既然已经被黜落,为朝廷威信计,就不能再改易。朝廷事后若要补救,先从惩治考官开始。”
“如此谬论,知制诰难道就没有封驳?”
“封驳?也要有胆子才成。中书舍人里面,有哪个愿意与韩冈为敌?太后每次都站在韩冈一边,当时王平章都在场,不也没争过韩冈?”
韩冈刻意在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下,挑起与新党的争斗,并且大获全胜。
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因为考试结果不合权臣之意,制科的考官全数被赶出了京师。权臣如此蛮横,在官场和士林中惹起了颇多议论。
不过来自京城各处的议论,一旦说到了这里,往往就会静下来。
知阁试的四位考官,因为黄裳在论述上坚持气学而将他刷落,这样的举动彻底惹火了韩冈。为了争一口气,宁可牺牲黄裳,也要将这几个考官全都发配到外路去。
韩冈的脾气和性格在这件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宁可自杀一千,也要干掉敌人八百的蛮子脾气。或者叫疯子更合适一点。
很多人都不怕脾气刚硬的对手,只要在官场上,总会有各种需求,这里面到处是利益交换的空间——再坚实的铁块,只要手段用对了,也能给锻打成型。
但脾气硬到只知道以直报怨四个字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利益的看法与正常人截然不同,至少与官场上的惯例不同,让人很不适应。
以韩冈在太后面前得到的信重,想要将黄裳给拉回到御试上,这不是不可能,最差最差也能让黄裳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但韩冈却偏偏放弃了黄裳,硬是将蹇周辅四人踢出京城去。
除了泄愤之外,恐怕已经没有别的解释。到了韩冈这一级,又以他的声望,他根本就不需要再拿人立威,杀鸡儆猴是偶尔做,而不该天天做。
不过韩冈是不是泄愤,是不是以直报怨,现在都无关紧要了。王安石当面都争不过韩冈,这新党的势头怎么眼看着就往下掉。
好不容易在先帝发病后,才熬到的新党大兴,才过去多少日子,便因蔡确、曾布的作法自毙,韩冈的另立山头,而变得四分五裂。
在过去,以韩冈对新法的态度,以及他与王安石的关系,在世人眼中,他即便因为坚持气学,而与新学无法相容,但观其行迹,至少也是个新党的外围成员。
不过现在,在经历之前推举宰辅之后,韩冈得到旧党支持另立山头,党争的苗头已经明显,而这一次的制举阁试之争,更是将党争的架势彻底拉了开来。
尽管蹇周辅等四人就算去了西京的《资治通鉴》编修局,他们还能保留之前得到的馆职。但三馆秘阁之所以在朝堂中为人钦羡,就是因为这是天子的储才之地,入此者无不很快便身居高位,更是得到圣眷的体现。
被赶出京城,可不是进入三馆秘阁的官员应该享受到的待遇。他们理应在崇文院中近距离接触到天子,从而得到天子的青目,擢任高官。或是知制诰,或是修起居注,又或是去乌台,便是出去做知州、都算是贬官。
但蹇周辅等人,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上一个比较有名的被赶出三馆秘阁的官员,是苏舜钦,这一位直接导致了庆历新政失败的罪魁祸首,自集贤校理的位置上被除名勒停,直到十二年后,才从湖州长史这个安排被贬官员的职位上,回到被贬之前的职位。
苏舜钦的被贬,拉开了范仲淹为首庆历党人被清出朝堂的序幕。而这一回蹇周辅等四人被赶出京城,了解旧事的人们,都不免会联想到四十年前的那一次党争。以及让人心寒的结局。
才一天的时间,有关阁试和阁试之后崇政殿那一场交锋的议论,已经不断的飞入韩冈的耳朵之中。
除了那些基本上就是重复之前他在崇政殿中与王安石争论的议论,他还知道残存在朝堂中的旧党,又是怎么看待自己与岳父王安石的争议。
什么‘君子合以义,小人合以利’;什么‘当初王介甫率群小与君子争,如今就要看到女婿与己争,真可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然后还有有关王安石祖坟上的风水与女婿犯冲之类的笑话。
“我好歹也是得到富、文二公支持,范尧夫急着进京,就是为了将我推入两府。现在也能勉强算是洛阳的救命稻草。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
韩冈看似半开玩笑,却又有几分煞气,让王厚坐不住了,霍的站起来,“这就去查!”
“算了。”韩冈叹道,让王厚坐下来,“我一开始就知道了,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
“那……”王厚皱着眉。
“蹇周辅不就是想看着我去为黄裳抱不平吗?我让他如愿以偿。”韩冈冷笑着,“不过他想借着踩我几下,在家岳那边挣个面子,我也让他满足。他想让我与家岳公开相争,一样没问题。不过想借此升官发财,那我可就不能答应了。他们背后或许还有人指使,不过我没那个闲空,去查究竟是蹇周辅、赵彦若这几位的私心,还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还是直接打发出去最省事,我倒要看看,最后还能有多少不长眼的跳出来?”
“所以将他们打发去洛阳?”王厚拍案叫绝,“这事做得妙。能暗中唆使蹇周辅的,也就那么几位,洛阳那边嫌疑最大!”
故意挑拨韩冈与王安石的关系,让新学和气学之间的矛盾更加深一层,为已经苗头显露的党争推波助澜,在这后面,得利最多的当然就是洛阳的元老们。
而且蹇周辅当初就是与范镇为布衣之交,而范镇,正是当年与司马光相唱和,是旧党中反对新法的急先锋。
蹇周辅被踢去洛阳,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韩冈是在报复他们在阁试上对黄裳的出题与判罚。但如果有人在背后指使,又是身在洛阳,那必然会明白韩冈是在警告。
“所以家岳最后没有反对的那么激烈,否则这项任命也没这么快就通过。”韩冈向王厚解释了一番,让王厚连连点头。
只不过,究竟王安石是气到不行,还是当真想明白了,韩冈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他回去后,拿这番话去搪塞王旖了。
韩冈可不想家里的葡萄架子倒掉,更不想看见妻子伤心。何况与王安石争论归争论,只要还留下一份情面,日后也方便再相见。
蹇周辅等先锋,被韩冈的雷霆之举清除了。
韩冈相信如果有人还想图谋不轨,至少不会走这条路。
但事情稍定,韩冈就不得不面对因为党争而落榜的门人。
……………………
在韩冈所能掌控的或影响的所有人中——可能还要包括那些散布在天南海北的旧日幕僚——黄裳绝是最为失落的一个。
或许他对落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成为整件事中的笑柄,又不能证明自己的才学水平,这让黄裳憋屈到了极点。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便颓然的坐在书房中,一动不动,连妻子送来的饭菜,也没有吃上一口。韩冈虽然帮他出了一口气,却没能挽回他被黜落的结果。
难道就要靠一个赏赐而来的进士出身,在士林中混上一辈子?也许其他人能够忍受,但黄裳绝对不能。心高气傲是一桩,而明明满腹经纶,却为世人小觑的感觉,也不是黄裳能够忍受的。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一名来自于韩府的伴当,被领进了黄裳的宅邸,“黄博士,小人奉参政之命而来。”
“什么事?”黄裳没有什么想法,韩冈当着太后的面,所作出的决定,让他不抱任何奢望。
那名伴当低声在黄裳耳边,“这几日里,太后或许会招博士上殿,还望博士能够有所准备。”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十)()
【第二更】
“什么准备?”黄裳坐直了一点。
“此非小人可以知晓,等明日博士可以自去问一问我家参政。”
黄裳稍稍有了些精神,韩冈并没有忘记自己,也没有放弃的想法。
这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
到底要怎么安排黄裳,韩冈已经有了腹案。
以黄裳的情况,想要改变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只有建立功勋,尤其是去他人不愿去的地方建立功勋。
而现在能安排黄裳这个太常博士的地方,在韩冈看来,一个是去与辽国争锋的海外耽罗岛,一个则是去大小战事从无一日而绝的夔州路。
巴蜀之地,川峡四路,益、梓、利、夔向来并称。而在这四路中,甚至可以说天下诸路中,以夔州路【重庆附近为主】——也就是益州路【成都周边为核心】和梓州路【南充、资阳一带】以东,利州路【阆中、汉中一带】以南,两湖以西,这片由群山组成的区域——最为穷困,甚至比两广、也就是广东广西还要穷困。
而且在夔州路上,是土官们的天下。土官们的庄园里面,蓄养着大批的农奴,他们的性命只取决于主人的心情。以经济制度来说,这里甚至还是属于奴隶制的阶段。
这些土官是大大小小的部族之长,也是当地的土皇帝,在其领内往往恣意妄为,甚至过路的商客都会遭其毒手。
不过这都是常见到没有人会为此而惊讶,名义上管制这一片土地的衙门也不会处理。只会等其作法自毙——其抢掠商客的行为,只会让商人绝足领内,最后连盐都买不到。
夔州路各州县的官员们,只会去注意哪家夷族又在开始向周围扩张了。对于这种想要强行改变土地和人口归属的行为,朝廷一直抱以极高的警惕,甚至称其为獠贼。局面每每会出兵攻打,以维护当地局势的稳定。
而自从朝廷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西南夷身上之后,如果有哪家夷族闹得太过分,不等周围的部族向附近的州县求援,附近的州县多半就会开始行动,或是召集众部共讨,或是从周边州县,调兵过来。
夔州路的范围不小,但朝廷实际掌控的区域却不大,核心区域只在后世的重庆一带,其羁縻区域,却可以向南延伸到后世的贵州。
就是在韩冈眼中,夔州路的绝大多数地方,现阶段都没有什么价值。只要能够维系朝廷表面上的统治就够了。但其中一些关键性的战略要点,就必须占据下来。
而且以夔州路幅员之广,不是没有可供移民安置的地方。尽管如今对夔州路的评价,就是瘴疠多,蛮夷多,但不论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还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夔州路上适宜耕种的土地还是很多。
大宋和韩冈,现在都需要土地和战争,其中夔州路南面的羁縻区,正是得到土地和战争的好地方。而羁縻区再向西南,便是大理国的所在地。
韩冈准备将朝廷军事上的主要精力,转移一部分到夔州路上去。那些土官能够如此跋扈,还是仗着地利,朝廷大军进剿不利的缘故。
就在夔州路上,还有着一支习惯于山地作战的军队,尽管是校阅厢兵序列,韩冈还是相信他们的表现不会太差。加上一部分西军,也将会南下——主要是曾经虽王中正南下蜀地,平定茂州之乱的军队——两边合力,足以将不曾恭顺的当地土官狠狠的整治一番。
如果黄裳去了夔州路,借助自家的面子,自能先行收复一部分西军将校。有了这些本钱,在夔州上,黄裳还是能够有所成就。
当然,与夔州路紧邻的梓州路,穷困与混乱的程度都差不多。但梓州路上,还有一个熊本在,跟这个熊本争夺位置,黄裳的资格实在太低了一点。
当今几位著称于世的帅臣中,熊本便是在平定渝州獠贼之乱一举成名。
其名望虽不能与韩冈、章惇、郭逵相提并论,但也是震慑一方的名帅。一旦四边有事,尤其是西南方向上,都会征求他的意见。
韩冈用烛台照着面前的地图。
夔州路的朝廷控制区,最南端是南平军【今南川】,而南平军稍东北一点即是黔州。黔州的州治在彭水,但黔州名下,还有地域远大于黔州的诸多羁縻州,就像韩冈当年在邕州,下面也是一片羁縻州。
黔州的羁縻州远在南平军以南,包括后世贵州的部分。而穿过这些羁縻州之后,便是大理。
太祖皇帝当年玉斧一划,以大渡河为界,宋兵自此不过大渡河。说是如此说,但大渡河南还是有许多部族听从朝廷的吩咐。那些夷族族酋,皆以得到朝廷封赠为荣,尤其是朝廷赐予的冠带衣裳,最为族酋们看重。
在西南这个战略方向上,韩冈的最终目标便是大理。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难度并不低。不过相对于北方边界,可能会维持不断的一段时间的和平,一个合适的练兵与拓张之地,是大宋不可或缺的需要。
收起了并不精确的地图,现在在韩冈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完成。
有第二次廷推,有进士科殿试的考题,还有制科御试的题目。
原本制科都是在中书门下考试,出题的都是宰辅,之后才改去崇文院,由此有了阁试。
这其实就是像太祖皇帝赵匡胤在礼部试之后,硬生生的加了一个殿试。阁试的出现,来自于天子对中书门下的不信任,加上削弱宰相权柄的想法。
在蹇周辅等阁试考官被驱逐之后,制科十科就需要进行改变。但在加以改变之前,不久之后的进士科殿试和制科御试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考试的问题很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