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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赦诏,还有一个是熙宗皇帝山陵的事。”
“熙宗皇帝”这个词念起来,就是韩冈自己也觉得别扭,“的山陵,这是子华相公该去操心的事,墓址之前也已经定下来了,材料也都备好了。不要操心什么事情了吧?”
赵顼重病一年多,早已经点了所谓吉穴,选好了墓址,就等着赵顼的梓宫移去下葬,哪里还有什么事情要来问王安石。就是韩绛,他真正要头疼的,还是这一回上皇驾崩,是不是还要犒赏百官、三军,以及能拿出多少来犒赏。
“权同管勾司天监周琮上表,说之前选定的墓穴不吉。”
“之前的墓穴是判监事的丁洵选定的吧?”韩冈问。
有关天文、历法,以及卜问吉凶,都是司天监的工作范围,选择墓穴也同样如此。
“不是他还有谁?”
两边相持不下,影响到了赵顼的身后事,故而来向王安石通报。纵然他引罪辞官,但地位还摆在那里,切切实实的国之元老,鼎鼐重臣。
韩冈微微皱起眉头:“两人斗了二十多年了,还在斗?”
司天监中的天文官,属于伎术官范畴,不入文武两班序列,很多职位都是父子相承,而一个官员能在同一个位置上坐上几十年。权判监事的丁洵统管司天监三十一年,周琮做权同管勾也快三十年了,两人一主一副是从仁宗皇帝的时候一直在司天监做到了现在。韩冈记得前两年,两人因为近三十年不领磨勘,不得晋升,故而特赐恩其子孙,允许两人各荫补一子孙入学。只是两位老同事的关系据说是恶劣得很。从这两人搭档的时间上来看,倒也不难理解。
他随之又冷笑起来:“这两位是想做邢中和吧?”
邢中和是真宗时候的判司天监,当年真宗驾崩,他跑去对修治山陵的雷允恭说之前选定的墓穴差了一点,要移动百步才是最佳的吉穴。雷允恭信了他,征得了刘太后的同意。可邢中和指点的新位置开挖时却冒出了泉眼,喷水不止,他最后是用脑袋抵了罪过。雷允恭这位有拥立之功的大貂珰,也同时丢了性命。
韩冈一向觉得所谓点吉穴,发后人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墓穴只要不透水,不生蚁虫,不易为人盗掘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而且他对司天监的不满一直都有。
“不管周琮是不是找理由,也不管到最后谁做了邢中和,事关大行皇帝,岂是小事?容不得有半点意外。”
“自是当然。”
韩冈的态度还是瞒不过王安石,气学讲究实证,自然对这些神鬼之事嗤之以鼻。
王安石其实也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事关赵顼身后事,他根本都不会在意,丢掉了那个无趣的话题,他问韩冈:“已经好几天了,外面是怎么说的?”
第一章 一年穷处已残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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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问得突兀,又有些不清不楚,但他想问的什么,韩冈又哪里会不知道?
“却是不清楚。”韩冈摇头,“小婿这几日待罪于家中,又不出门,哪里能听到些什么。家里的人出去听到什么消息,也不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果外面传说一切都是小婿的过错,岳父你说,谁敢告诉小婿?”
“怎么会传玉昆你有干系?没人会这么想的!”
王安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女婿的好名声。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百姓认为他会做出谋害天子的举动,就是现在韩冈确实犯了罪,拿出真凭实据来,都会被认为是陷害。
只有朝廷上的一干大臣,与韩冈日日相见,才会明白他不是药王弟子,不是药师王菩萨的门徒,也不是什么转世投胎,而是心思缜密、对万事观察入微的学者,性格刚毅、善于筹划的大臣。除了出众的才能之外,也照样会做错事。两府之内,没人会将他当做神佛来拜。就像只有真正接近天子的大臣,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接近了,也就了解底细了。
但是朝臣中哪个没长脑袋?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根本与韩冈无关。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人一个都没有。韩冈作为师长,学生犯下了大错,他难道能脱身?纵是构陷,韩冈也能轻易自辩。
“架不住有人这么想。也会有人设法让人这么想。迟早的事。”
“玉昆!”
王安石脸色沉下来了,韩冈这是故意将话题引偏。
“好吧。”
韩冈无可奈何。王安石对赵煦实在关心的太过了。只看王安石的态度,就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开。正常臣子别看表面上忠心耿耿,可到了现在的局面,绝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若说忠心,王安石能把其他宰辅都比得不能见人。尤其王安石与赵顼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毕生抱负也是依靠赵顼才得以实现。赵顼发病,将儿子托付于他,现如今天意弄人,无法再去实现赵顼的嘱咐,但对于现如今赵煦在天下士民中的名声,他还是切切在心。
可是韩冈不一样啊,忠于职守这一条上是没话说,但对皇帝的忠心那是半点也没有。保住赵煦是形式使然,可不代表他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官家才六岁,没人能说他什么,最多说一句夙世冤孽。岳父你还是担心一下新法。王襄敏是腹生疽痈而死,外面就传他是在河湟造了太多杀孽的报应。这一回,不知会有多少人说是熙宗皇帝推行新法的报应?”
因果报应此事深入人心。也经常在政治上为人利用,用来攻击政敌。如果哪天韩冈被外放或是贬官,他是凉水都不敢喝,尽量的保养身体,免得生病了被人说是报应,又或者被说成是怨望于心注1。
王安石心情更恶劣了几分,这是他难以容忍的。但韩冈说得又偏偏合理的紧。洛阳的那些老朋友,还有他们的子弟,明面上会为熙宗皇帝哭几声,暗地里还不知怎么欢呼鼓舞。
“玉昆,想喝点什么汤?!”
王安石心情大坏,直接下了逐客令。
韩冈拿这个倔脾气的老头子没奈何,起身告辞,“过两日小婿再来探视岳父。”
“算了,玉昆你每次来,老夫的心情就坏一次。还是多隔几天再来吧。”
韩冈的脚步差点绊了一下,“岳父说笑了。”
“不是说笑,玉昆你哪次来让人心里痛快的?还是让钟哥、钲哥他们多来几趟好了,老夫心情还能好一点。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出门了。”
“只要岳父少给他们糖吃,弄坏了牙齿,小婿这就让钟哥、钲哥登门聆听岳父教诲,住上十天半个月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到外孙,王安石脸上终于又笑容了,“也到了学诗赋的年纪了。放在玉昆你手里,都给耽误了。”
韩冈咳了一声,欠身一礼,然后掉头离开。
都说骂人不揭短,可看这王安石这短揭的,一点面子都不留。
虽然王安石是说笑,也是有几分真心在。
韩冈不想跟王安石的关系弄到这般田地,只是他心里面,隐隐的总将王安石当成对手。想必王安石也是一样。
虽云是翁婿,但韩冈对王安石的感觉却是尊敬而难以亲近。几年来翁婿内斗,多少人在看笑话。到了如今的地步,说不清是谁对谁错。王安石几次三番的压制气学,韩冈也没少给王安石找麻烦。要不是看在王旖的份上,加上都是公心,政治立场相似,说不定早就割席绝交了。
也幸好王安石还是疼外孙,家里的孩子不论是不是王旖亲生,看到了就高兴得很,这才没生分了。
只是离开王安石的府上,返身回家,回忆起王安石的话,心中却踯躅起来。
‘应该是说笑吧。’韩冈回想着,却是没那么大的把握。
过了年,就是初春。
一年将尽,按历法算,已经是残冬了。不过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骑在马背上,寒风迎面而来,手套,护膝,斗篷等一应俱全,但凡迎风的部位,皆刻意加了防护,可一路迎风,韩冈照样是手脚冻得跟冰块似的。
都说骑马是运动,尽管这话没错,但该冷还是冷,从王安石府到家中的几里路,身上并不见暖,反而冻得更厉害了。
到了家里,韩冈也没立刻进屋,用力的跺着脚,用力的搓着手,手脚恢复了,又搓了搓鼻子和耳朵,等血脉通畅,这才进了屋去。
书房中,融融暖意,仿佛春日。顿时让韩冈感觉好了许多。稍稍休息了一下,他便遣人去唤何矩来。他跟章惇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可以先处理一下当务之急。
何矩是顺丰行在京的大掌柜,耳目一向灵通。京城中多少传闻,都是从他那里转送到韩冈手中。
而韩冈现在最关心的,当然就是王安石方才问他的问题。京城百姓到底是怎么看待福宁殿中的那桩四条性命的公案?
事情过去才几天时间。具体的内情,照理说应该还没完全传到下层的百姓中。不过不论是不是与宫中和重臣关系紧密,大部分东京士民,肯定已经是知道赵顼的死因跟他的儿子有关。
朝廷在将赵顼的死讯公布天下的诏书里面,并没有牵扯赵顼死因,真相通报到重臣已经是很难得了,绝不会再向下通报,更不会落于文字。不过朝廷也没有对传言进行辩解和掩饰的打算。
正常来说,朝廷公布出来的消息,通常都不会被百姓采信。除非之后有明证,才会信上那么几分。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才是京城百姓的最爱,太上皇突然驾崩的蹊跷原因,已经足够让好事的东京士民暗地里奔走相告,掩饰也掩饰不来的。
而在向辽国告哀的国书中,也不可能说赵顼是被儿子害死的,同样是什么原因都没提。也没有另外伪造一份遗诏。一个是因为早已内禅,没有遗诏也没关系,另一个原因,整件事本来也瞒不了人,伪造遗诏反而贻笑外邦。
在朝廷无意隐瞒,又无意公开的情况下,市井中的流言蜚语理所当然的又一个爆发式的增长。韩冈已经让何矩去详细打探,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认识,这样化解起来才能有章法。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何矩拿着个小本子,打算详详细细的跟韩冈说上一通。
韩冈很干脆的打断了他,问:“有人说是我做的吗?”
“的确有。不过很少。绝大多数都是看看再说,不想乱猜测。”
“能看出什么就好了。就不知做个一个实验,省事省力,还能省口水。”
在任何人看来,这桩案子都是一团乱麻。真相匪夷所思如,实是千古未有之事。
怎么翻史书都找不到一个六岁天子弑父的先例,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而当日服侍太上皇的宫人,同样很难处置。
将福宁宫内殿中的宫人一体治罪很简单,但不符合现在的形势,也找不到能重惩的罪名。只能以失察之罪,加以责罚,甚至都不会是流刑。
韩冈的一句事故,不仅仅救了福宁殿中数十名宫人,也帮了向太后一个大忙。
否则这桩连太上皇在内总共四人枉死的大案,就是大索宫城,掘地三尺也要将罪人给挖出来。在对死因没有基本认识的情况下,抓出来的只会是替罪羊。
如何骗得了有见识的人,到时候,外界少不得会乱猜测,嫌疑最大的向太后岂能脱得了身?
其他人都要感谢韩冈,只有赵煦是最该恨他的。
但韩冈偏偏不想以这个罪名将赵煦弄下台,究其因,不过是不违本心这四个字。
如果这件事放在千年后,没什么会责怪想为父亲尽孝的赵煦。纵然是做错了,但也只是个不幸的意外。若说有责任,周围的成年人,包括韩冈在内,他们的责任更重。除非愚昧无知之辈,谁也不会将责任推到一个三尺孩童身上。
韩冈的本心中也明白这一点,纵然世情与千年之后截然不同,韩冈也不可能附和世俗,觉得这是赵煦的罪过。只是事故而已。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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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是到了放衙后才过来的。
韩冈回来后就让家里的人准备了酒菜。准备等章惇来了之后,两人就在内厅里坐下来,一边喝着烫好的热酒,一边吃着精美的菜肴,这样也能好好的议论一下现在的局势。
只是章惇进门时,脸色就像是韩冈拖着一大笔钱不还一般,挂着一张脸,实在不是喝酒聊天的气氛。
韩冈见状,便先行将他引到了书房中,还是坐下来慢慢聊。
又在衙中忙了一下午,章惇已经感觉自己快吃不消了,不过头脑还是陷在了兴奋中。这种明明困得很,却偏偏睡不着的感觉。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瞥着言笑自若的韩冈,这还像是一个引罪辞位的官员吗?神清气爽得让人嫉妒。
韩绛担任山陵使,其他宰辅也都是忙得滴溜溜的乱转,没一个能清闲下来的。章惇之前还奉了太后旨意前去王安石府上探问,放衙后又要韩冈这边问询,前几日更是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连续几天的连轴转,让章惇累得像条狗,看见因辞官而变得清闲无比的韩冈,抱怨脱口而出,“玉昆,你真够自在的。”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子厚兄,你可是嫉妒了?”
“怎么能不嫉妒?”章惇坐下来,“早知道就不放玉昆你脱身了。”
辞官卸职,这叫脱身?朝中至少九成九的官员不会这么认为。不过在韩冈而言,的确是从天大的麻烦中脱身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韩冈哈的笑了一声,“子厚兄,这几日可是辛苦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看见韩冈诚挚的神情,章惇涌上一阵无力感,他不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放下了茶盏,章惇道:“玉昆,可知这一回三军那边还是要赏赐?”
“没听说,不过多少也能猜得到。”
大宋没有太上皇的先例,过去都是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即位,然后大把的撒钱作为犒赏,也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在。所以现在,登基和驾崩相隔甚远,在朝廷而言,当然是不想多给一份冤枉钱。可三军将士,却又有哪个会嫌好处多的?
章惇叹着气:“早知道会如此,当时就不那么急了。”
要是早知道赵煦才登基几个月,赵顼这位太上皇就驾崩了。当初就没必要那么急着内禅了,现在也不用纠结皇帝被杀的问题。但话说回来,要是早知道赵顼会因为事故而亡,做个预防也没现在的事了。
韩冈的嘴皮子动了动,将这话咽了下去。经过了之前章惇和王安石的提醒,他有了几分自省。回想起来也真是有问题,性格上好像是有些变化了,越来越喜欢与人争执了,如果只是学术上那是没什么,但跟家人和朋友相处时也如此,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最后是怎么办的?”韩冈改问道。
“拿出了甘凉路上的土地作为赏赐。想要的自己报名就是了。还敢闹的,自有军法等着他们。”
韩冈想了一下,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己报名,“流放甘凉?这倒是好事。不过不可能一点好处不给吧?”
赵顼枉死,在世人眼中必然是阴云重重。烛影斧声传了多少年,熙宗皇帝之死会怎么被编排也不难想象。这时候更是必须要以厚葬厚礼来向外展示,免得给人更多的借口。
“得靠铸币局了。今年的税赋早就有了去处,一文都动不得。大行皇帝的这笔开支,只能靠铸币局。中间有个差错,连弥补的手段都没有。”
这一年,花钱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内库外库里面的积蓄像破堤的洪水一样往外涌,看着帐籍上的数字,就让人怵目惊心。章惇算是知道当年吕夷简、范仲淹看着西北军费泛着跟头往上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要不是韩冈开辟了新的财源,用大量铸造新币来填补亏空,还不知道怎么将局面支撑下去。
“钱币的质量不下降,就不会有事。天下钱荒有多严重,不必韩冈多说。只要百姓还愿意使用,不论铸出多少,民间都能容纳下来。”
“就是玉昆你不在才让人担心。”
“只要审查上没有疏失,换回还不是一样?中书门下和宫中派出人都要加强监督,若有过犯,直接夺官发配,谅也没人敢一试王法。”
韩冈不担心查不出来。各处钱监使用的铸币模板都有细微的差别,每年又会有一个变化,质量有问题的新钱,立刻就能查出源头来。要担心的只是执法的问题。
“玉昆,你写的钱源论,自己都忘掉了?钱币有价值是因为信用,论起信用,天下数十钱监的提领加起来也比不上玉昆你一个人。非是愚兄妄自菲薄,论起信用,朝廷中没人能比得上你,愚兄也远不如。”
“子厚兄太高看韩冈了。纵是如此,也总得习惯过来。”
“这话应该将根基扎好再说的。玉昆你在铸币局的时间太短了,有个三五年,才能将信用建立起来。现在猝然放手,天下军民都有疑虑啊。”
韩冈皱起眉头,盯着章惇看了一阵,“子厚兄,你今天过来,该不是做说客的吧?”
“这是一件事。铸币局和火器局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朝廷还是希望你现在为太后和朝廷分忧。”
铸币局虽然是新设,但谁都知道,其前身是三司盐铁司下面的衙门,让韩冈这种入过两府的前任执政,专责任职,这可是比罢官夺职还要严重的羞辱。韩冈此前虽是任职,但那也只是兼任,正职还是在宣徽院。
章惇相信以韩冈的为人应该能体谅朝廷的难处。但他也明白,这个要求过分了。
“没问题啊。”韩冈一口答应下来,干脆无比,想了想,又道:“顺便把皇宋大图书馆的馆长一职给小弟好了。这样文武财俱全,也算是圆满了。”
“皇宋大图书馆馆长?”章惇略一思忖,点头道,“这事好说,可比照宫观使。玉昆你看如何?”
“这该是朝廷决定的,怎么定就看朝廷了。”
宫观祠禄官算是朝廷用来养老、养闲的地方,在里面任职的官员都是拿俸禄不管事。宰辅去职,若不是出外为官,多是会出任宫观使,比如景灵宫使、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