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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他肃然拱了拱手,沉声说道:“请代我谢谢兰陵郡王,多亏了他,这才洗清了大吴使团身上的嫌疑。”
“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二戒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异常理所当然。他没有再多啰嗦,冲着甄容笑了笑,随即就拨马转身离去。当他疾驰到街口时,冷不丁回头望了一眼,就只见那少年依旧策马站在晋王府门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那一刻,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得想起当初云霄子遍邀武林名宿,商量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应该如何教养的事。一晃十几年,昔日婴儿已经长大成人,虽说一度也曾经行止有差,可至少大节无亏。然而,这身世两个字,只怕永远都是甄容最难摆脱的心魔。
谁像越千秋那小家伙,明明知道自己身世成谜,却满不在乎没事人似的。这些天甄容也多亏有那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做伴,否则只怕早就受不了了!
甄容一直伫立到二戒和秋狩司那些人汇合,随即离开街口,这才去叩响了晋王府的大门。
大门原本只打开了一条缝,可借着灯笼的微光看清楚他的头脸,那门房立时把门开大,满脸堆笑地说:“甄公子回来了,快进来,今天听说上京城一团乱,大家都担心死了,殿下和九公子让人问过您好几次。”
尽管晋王萧敬先喜怒无常,但晋王府的几个门房却都是颇圆滑的人——至少在甄容面前如此。甄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等进了大门,几个围上来的门房看到他这周身血迹,无不围上来问可有受伤。甄容受不了这热情,敷衍两句就逃也似的往里走。
晋王萧敬先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内眷,甚至连宠爱的婢女也没有,自然也就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内院和外院。当然,甄容也知道北燕男女关系素来随便,也许没有妻妾的萧敬先只是完全不在乎。他没有先回自己那边去换衣服,而是直奔畅游阁。
才刚到畅游阁外头的院子门口,他就只见一个侍卫迎上前来。交谈两句之后,得知萧敬先竟是把两个大夫给撵了走,哪怕早就知道人乖戾,他还是不由得摇头叹气。径直往里走时,他自然没有发现那个侍卫看他背影时那有些复杂微妙的眼神。
等到了畅游阁门前,看到里头点着灯,窗口依稀能看见有人影,他就敲了敲门。听到里头没什么回音,他不禁有些奇怪,当即伸手推门。果然,门只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他跨进门槛之后,习惯性地掩上了门。等熟门熟路来到萧敬先的寝室,他却呆住了。
早先以为的影子,不过是衣架上的一件衣服,屋子里并没有整理过,还留着人匆忙离开时留下来的凌乱衣物,仿佛还有那两个人的气息。
甄容木然站在那儿,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不是人家早就和自己说好的吗?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好难过又或者沮丧的?
环目四顾,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妆台抽屉上那露出的小小一个白角上。他心中一动,连忙快步走上前去,等拉开抽屉一看,果见是一封写着阿容亲启的信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打开,可随即还是沉下心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封口。待确定封口完整,并没有被打开过,他这才从靴子里抽出防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当取出信笺之后,他拿着那薄薄的两张信笺,竟是觉得重若千钧,久久方才将其打开。
那是一封很简短的信,没有文绉绉的字句,全都是犹如闲话家常似的大白话,而且抬头也一如萧敬先在信封上对他的称呼,带着丝丝亲切的阿容二字,却和萧敬先往日待别人明里带笑,实则远如千里的态度截然不同。
“阿容,见此信时,千秋已挟吾离开。晋王府素来为众矢之的,上京城既乱,兵马必接踵而至,如何坚守,如何分派,悉听尊便。府中内外侍卫,吾已令听汝节制,生死全凭君心。想来以汝赤诚忠义,当为彼等留一生路。”
当看到最后萧敬先留字这五个字落款时,甄容忍不住紧紧攥着这信笺,恨不得将其捏成一团扔开,可最终还是将其轻轻放下。
萧敬先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萧敬先和越千秋两人金蝉脱壳,却留下了满府侍卫给他,如果接下来晋王府要面对乱军侵攻,那么,只要他能够率人抵挡住,那么在正主已经跑了的情况下,他自然而然就能收拢人心。
凭萧敬先的手段,即便如此一走了之,侍卫之中依旧肯定留着他的心腹,关键时刻也会帮他。而他在事后能否在皇帝的盛怒之下保住这些侍卫,才是真正的关键!
否则就算萧长珙真的愿意继续之前的招揽,他“认贼作父”,可手下没人,哪怕是世子也是空头世子,有什么用?
“我该说,你真瞧得起我吗?”甄容叹了一口气,把信笺重新塞回了信封,照旧放进了那抽屉里,这才转身来到门口,打开门后沉声说道,“来人!”
眼见之前进来时见过的那个侍卫匆匆而来,到面前躬身行礼,甄容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地吩咐道:“看好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门!”
“是,甄公子请放心!”
面对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甄容哪里还不知道,这绝对是王府中人里少有的知情者,至少知道一部分内情。可他没有追问什么,而是径直出了院子。
当他找去使团其他人的临时住所,发现一间间屋子里全都点着灯,人却一个都不剩,他本来觉得自己会一颗心一点点往下沉,可当确认了最后一间屋子的状况时,他却诡异地觉着整个人极其轻松。
原来……真的都走了。除了他之外,全都走了。
二戒长老在送他回来晋王府之前,知道这件事吗?他又会不会留下来?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但当甄容重新回到畅游阁时,他却收起了所有杂念。看着忠心耿耿守在门口的那个侍卫,他低声问道:“还有多少人可能知道内情?”
“卑职不知道。”见甄容皱眉,那侍卫连忙解释道,“晋王殿下做事素来高深莫测,我们这些属下从来不敢妄自揣测他的意思,所以着实不敢确定。殿下只说过,若他不在,凡事听甄公子分派,不得违令,相信其他不少人都得过相同嘱咐。”
“那好,这里的事情暂且瞒着,送进去的一日三餐都由你负责,怎么处理也是你负责。”
说到这里,甄容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下去传令,把所有管着重要职司的人都叫到正堂议事,不许少一人。等传令之后,你就来这里接替我。”
眼见人二话不说应命而去,甄容抬头看了一眼乌云满天看不见任何一颗星星的夜空,突然就这么直接在屋前台阶上如同孩子一样坐了下来。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可脑海中却杂念丛生,无法集中精神。
越千秋和萧敬先……此时到哪儿了?他们是不是也在仰望同样没有星星的夜空?
然而,当他和传令回来的那个侍卫彼此换班,仍然穿着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走入晋王府正堂时,甄容却是满脸肃然,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彷徨。眼见没有一个人坐着,全都站得如同钉子一般,他走到正中央之后,就转过身来看着众人。
“武陵王别院今日几乎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而起因一是因为徐厚聪之子被掳劫到了那儿,二来则是因为晋王殿下对十二公主明言,行刺之事乃武陵王所为。我随着徐厚聪之女徐雯去了那儿,一番拼杀之后,救出了徐厚聪的儿子徐光,但这仇怨也算是彻底结下了。”
“对武陵王来说,不管他是不是承认掳劫徐光,他如今一朝权在手,绝不会放过如此奇耻大辱。秋狩司的线报说,他扣留了两位神武大将军,挟制神武营,打算拥立咸宁郡王。只怕最早今晚,最迟明日,报复就会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提高了声音说:“晋王殿下有伤在身,留了九公子在一旁照料,所以晋王殿下命我接管防务。这王府内外,你们比我熟悉,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命令各位的。我能做的,不过是当有人来攻时,和你们一块杀敌,保住这最后的家园!”
这最后十几个字一时激起了众人强烈的共鸣。顷刻之间,就只听一众人等轰然应喏。
“谁若敢犯晋王府,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第四百零六章 汇合()
相比越千秋和萧敬先在离开上京城时,有惊无险地遇到了城门戒严,只许三品以上官眷出城,严诩因为要等庆丰年汇合,出城时几乎卡在了城门关闭的那个点上,自然而然更是迎头碰上了需得三品以上官给予出城凭证这道门槛。
然而,萧敬先把包括陈绍刘宽在内的其他人送去和他汇合的时候,还给打包送去了两个向导。就是靠着这么两个神奇的向导,能说一口流利北燕语,分成两拨出城的他们竟是挂在了两位名声不大响亮的官员门下,没有遇到半点留难,顺顺当当离开了上京。
深夜时分,悄然进入一处山边僻静的别庄,一路上神经绷紧的一行人全都舒了一口气。严诩则更心急,直截了当地对前来迎接的一个侍者问道:“萧公子他们那两位到了吗?”
“九公子正在萧公子那儿。”那侍者客客气气地躬身行礼道,“小人领您过去。”
严诩对其他人略嘱咐了一声,随即大步跟了上去。他这一走,之前武陵王别院那一场混战时躲在一旁看热闹外加打黑拳的小猴子,立时忍不住小声对庆丰年问道:“之前来汇合的人里就没有甄容,现在严掌门问的也是两位,难不成甄师兄还在上京?”
庆丰年当时在武陵王别院和甄容碰过头,然而却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再加上他身份立场尴尬,甄容和徐雯都担心徐厚聪又或者别人对他不利,救出徐光之后就催促快走。
想到自己和严诩汇合之后,还勉强赶上了城门关闭之前那最后一点时间,甄容若是走得晚,还确实是来不及出城,他不禁生出了一丝不安。
环目四顾,他就来到陈绍和刘宽等人面前。他们是分两拨出城的,因为严诩在,他也没来得及问他们是怎么离开晋王府的,是否知道甄容的下落。然而,此时他把问题问出来,就只见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无不苦笑。
“庆兄弟,也不瞒你说,咱们这些人这趟到北燕,纯粹就没干什么!之前九公子早就吩咐大家做好准备离开,所以该烧的文书烧了,该准备的行李早就准备好了,尤其是九公子上次从长乐郡王府库顺……咳,拿来,这次交给我们带着的药材和黄金。今天午后突然有人找我们,说是九公子那儿已经得手,让我们马上走,结果我们糊里糊涂就进了密道……”
之前汇合的时候,人人都还沉浸在猝不及防的懵懵懂懂中,此时陈绍提起之前离开晋王府的情景,只觉得这稀里糊涂四个字最完美地诠释了那会儿自己的心情。不只是他,其他几个人也心有戚戚然地点头,以至于庆丰年和小猴子也听得呆住了。
敢情他们比人家还要幸运些,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不像这些人完全是被萧敬先和越千秋耍得团团转!
“至于说甄公子……”这次插嘴的却是刘宽,他微微踌躇了片刻,最终低声说,“我觉得甄公子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常常会莫名其妙走神,说不定是他有别的安排,又或者九公子和晋王殿下对他说了什么。”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也只能随着侍者的安排,各自先回住处息。虽说人人都是归心似箭,恨不得日夜兼程插翅飞回金陵去,可今天一根弦绷得太紧,若再不松弛一下,接下来一路万一熬不住,那就容易出大问题,因此回房后,听说还有大浴室,所有人就都去了。
好好泡一泡解解乏,轻松一下!
而严诩却来不及换下那风尘仆仆的行头,直接一路进了别庄深处的一座寝堂。
当跨过门槛进了屋子,穿过两道帷帐,最终见到萧敬先和越千秋时,他却第一时间被托腮坐在榻前椅子上的越千秋给镇住了。要不是他和徒弟实在是朝夕相处太熟悉,而且也见过越千秋当年黄发垂髫的样子,此时看到那发式以及憨憨的眉眼五官,简直不敢认人!
知道越千秋最讨厌别人将其当成小孩子那般看待,他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萧敬先的鬼主意,因此立时朝躺在软榻上的那家伙瞪了过去。然而,往日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萧敬先,此时却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而直到这时候,严诩方才发现,萧敬先的形貌也和他曾经见过的有很大差别。
从前的萧敬先只能说是俊美,但现在的萧敬先看上去却明显五官阴柔了许多,尤其是那比从前妩媚的眉眼,再加上此时卧床养伤,让人不由自主感受到的那种纤弱气质,更是连他都看得不禁一呆。若不是颈部喉结非常明显,他都险些要认为萧敬先多了个孪生姐妹。
严诩一进来,越千秋就已经知道了,之所以没出声,只不过是因为他那一点点恶趣味发作,想让师父看看萧敬先这一面。为了这个,之前一到这里,他没有给萧敬先时间化妆,直接用了点小手段,让这位透支过大的晋王殿下昏睡了过去。
而他的理由那也是振振有词的,萧敬先太累了,需要更多的休息!所以,他不但当着别庄管事的面,亲自给萧敬先喂了一碗参汤,还亲自给萧敬先换了一身衣服,又换了药。
“千秋,他这是……”
越千秋笑着站起身来,对严诩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说:“师父看到了吧,这应该就是萧家一脉相传,无比强大,能把男人几乎变成女人的化妆术。今天出城的时候,萧敬先还被不明就里的哪家千金大小姐叫过姐姐呢!”
严诩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为之释然,少不得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怪不得,我刚刚看到你这样子简直吓了一跳!”
越千秋这才呆了一呆,随即想到自己只顾着让萧敬先出丑了,自己的头发也好,脸上也好,都没顾得上收拾!幸好只有严诩看到,否则他不是丢脸丢大了?
严诩一看到越千秋那先是呆滞,继而郁结,然后抓狂的表情,就知道徒弟刚刚才意识到犯了什么样的错误,顿时为之莞尔。
见床上的萧敬先还没醒,他就招呼越千秋到外间,眼看越千秋一把拆了头发,随即令人打水来,三两下洗干净了脸,照旧是一个清清爽爽的俊俏少年,他就更笑了起来。
“师父别笑了,我已经被人耍得团团转了!”越千秋老大不高兴地抱怨了一句,见自己披散着一头长发,他只觉得异常麻烦。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不喜欢这年头男子也得留长发的习惯。当严诩上来帮他绑头发的时候,他少不得抱怨了一番萧敬先的雷厉风行。
“我原本以为还有机会和甄容告别的,结果倒好,萧敬先好歹还写了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信,我却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走,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我就怕甄容万一扛不住,恨透了我们,那时候就不是留帮手,而是留仇人了!幸好我之前给他多留了一些人参放在他房里,还有二百两黄金,不知道他会不会去看,可别便宜了别人!”
“甄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让人留了一封信给他。”
因为隔墙有耳,严诩没有具体指谁会给甄容送信,给越千秋束发之后,这才若有所思地说,“看萧敬先的安排,恐怕是想在上京城彻底乱起来之后,甄容据守晋王府,建立一定的威望,到时候谁都知道他是被我们丢在上京城顶缸的,甄容再留下就不会多一个叛逆的名声……可这件事风险也很不小。”
“是啊,谁也不知道北燕皇帝知道小舅子跑了,到时候是个什么态度!”
越千秋苦恼地吐槽,随即溜过去拉开帐子看了一眼那边厢软榻上的萧敬先,见其还在昏睡之中,他这才退了回来,压低声音对严诩说了之前萧敬先遇刺时的情形。
说到萧敬先明明伤势极其严重却还死撑时,他眉头直接打成了一个结,可下一刻,他就只见严诩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师父?”
“以后别皱眉。”严诩也不管越千秋是何等莫名其妙的表情,自顾自地斥道,“年纪轻轻学那些老家伙没事皱什么眉头,小心未老先衰!”
他想到萧敬先之前硬是把越千秋和北燕那位先皇后联系在一起时的强词夺理,只觉得自己这亡羊补牢的提醒犹未为晚。紧跟着,他就干咳道:“走,再去看看萧敬先伤势如何。我好歹也被你师娘耳提面命熏陶了这么久,手头正好有几个非常不错的外敷内服伤药方子。”
严诩一面说,一面拽了越千秋再次进入里间。可这次一掀开那薄薄的帷帐,他就不由得一愣。因为刚刚越千秋确认时,分明还没醒的萧敬先,此时却分明醒得炯炯的,见他们师徒进来,还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越千秋也同样吃了一惊,随即就沉下脸道:“好啊,原来你又骗我!”
“刚醒而已。”萧敬先微微一笑,稍稍动了动脑袋,目光下移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和左右肩膀,随即开口说道,“你下手的力道太克制,我又是受过特别训练的,自然不可能睡那么久。倒是你,居然给我换了衣服上了药?真是亲外甥也没你这么贴心。”
“呸呸!”越千秋只觉得萧敬先真是自己的克星,“我只是看你受伤可怜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习惯性逗了越千秋两句,萧敬先才收起笑容看着严诩:“接下来的一路再不会有眼下的悠闲了。我们不能这么多人一块走,兵分两路。我带着千秋通过我的渠道走,你带着剩下的人通过南朝的渠道走,如何?”
严诩一点都不想把越千秋留给严诩,当即皱了皱眉。萧敬先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放心让我一个人走?又或是把你们南朝的秘密渠道暴露给我?”
见越千秋叹了口气后冲自己点点头,严诩只能当机立断地说:“好吧!”
眼见严诩答应,萧敬先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千秋,直到把人看得发毛,他这才似笑非笑地说:“小千秋,我都尚且不得不忍气吞声被人叫姐姐,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