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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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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可能把和杜月的难题跟别人说?王大乐现身后,刘荣看我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不再照顾我,当然,我求之不得。我并不想编造孤儿的身份蒙骗谁,获取谁的同情。恰恰相反。把父亲母亲家庭诸如此类的词删除,把过去像垃圾一样踢开。刘荣绝口不提王大乐,几次我打算主动解释,想到一桩桩事必须重新嚼过,便坚决地把嘴合上。 
  这一天没任何业绩,反赔了几百块钱。平时十几分钟的路我走了近一个小时,痛感在身上扩散,却说不清哪个部位不舒服。本来打算找杜月,吃过饭却绝了念头。杜月一整天没发短信,我本该问候她,但似乎这样的事我也厌倦了。绝不是心疼那几百块钱。当然,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 
  王大乐问我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我懒得理他。他凑过来,一遍遍问我,头痛?胃痛?心口痛?关节痛?我让他歇着去。王大乐的手直接摸过来,先是脚,然后沿小腿关节一路往上。我忽然想,莫非他真有特异功能?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还能摸出我哪个部位不舒服?我僵着没动。他的手从耳侧翻到我的额头,笃定地说,你头痛吧?我的头不是很痛,但不舒服,像糊了胶。 
  没一会儿,王大乐拿着自制的火罐坐我身边。说是火罐,其实是用土豆削成,也不用火。去孤儿院以前的日子,我有个头疼脑热,王大乐都这么医治。我把头扭到一边,王大乐央求我。他卑微可怜,痛苦不堪,似乎我就要死去了。我冷硬的心渐渐软化,由他将土豆疙瘩吸附在脑门上。 
  我把王大乐接到石城,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肯定要养活他。但王大乐把这种关系弄反了,似乎我接他来,是让他照顾我。他主动承担起做饭洗衣等家务,还要监视我。我承认,如他所言,他是为我好。可是,他的好我无力承受。比如,我随意说藕片好吃,他会接连半月二十天炒藕炖藕拌藕。我偶尔叹息或想到什么失声大笑,他会侦探似的盯住我,追根究底。甚至我完全忘了,他会突然问起来。有几次,我半夜小解,他都跟在后面,我以为是凑巧。某天早上他严肃地说我小便声音和两天前不一样,还试图把声音模拟出来。我几乎毛发倒竖。王大乐建议我去找个医生,他忧心忡忡的,似乎我已经病人膏肓。自此,我起夜都防着他。即便如此,如果王大乐不跟踪我和杜月,我都可以忍受。 
  王大乐初来的几天,晚上若没别的事,我会带他在附近走走。一是熟悉环境;二是给他打预防针。石城是省会,洗头房足疗店舞厅随处可见。我跟他说,这是合法营生,退一步讲,也跟他毫无关系。砸了玻璃,不但要赔,还要坐牢。王大乐如临大敌,说只要我不进去,就跟他没关系。我冷冷地说,我挣那几个鸟钱,吃饱饭就不错了。
  平时,我不出去,他多半也窝在屋里。他不看电视,也没别的事,通常的情形是蹲在地上,缩着脖子发呆。他不喜欢坐凳子,不到睡觉时候也绝不上床。如果蹲累,就坐到小马扎上。马扎也是从营盘镇带来的。原打算让他摆个修车摊,他这样,我的想法只得休眠。 
  那天晚上,我边看电视边嗑瓜子。瓜子是几天前买的,我把余下的全倒在手上。王大乐见状,要出去买瓜子。我说算了吧,他一定要去,我丢给他五块钱。他出门后,我还想,若杜月不值班,这倒是机会。 
  两集电视剧看完,王大乐也没回来。我有些慌,赶到瓜子摊儿,不但炒货店关了,卖菜卖肉卖水果的店铺全关了,整条街就卖安徽板面的两口子正收拾东西。 
  我来来回回寻了两遭。王大乐或许迷路了,毕竟这是石城,稍一转向就会走错。王大乐从此失踪——这个想法滑过,老实说,我被吹了气似的蹦起来,似乎我冥冥中等待的正是这个结果。也就是瞬间的闪念。王大乐没带任何通信设备,我让他记住我的手机号,我猜他没记住,记住也没地方打,即使有地方打,他也未必打。这一点,王大乐形同弱智。 
  我报了警,歪打正着,警察正找我。我在110警务室见到王大乐。他蹲着,如即将被宰杀的羔羊,哀伤而绝望。看到我,他似乎想站直,起来又缩回去。 
  事情倒是不复杂,王大乐在市场门口袭击了一对接吻的男女。幸亏他的武器是空易拉罐。男女没有大碍,反踹了王大乐几脚。王大乐没有退缩,竟然跟在人家身后。 
  我没见那对男女,警察说,他们要求把这个疯子送到精神病院。王大乐说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住在儿子家,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王大乐一半傻一半装傻,竟然蒙住警察。 
  离开警务室,已经是午夜。我走得飞快,王大乐追得很紧。遇红灯,我猛然停住,他撞我身上。我进屋突然转身,王大乐刚好站到门口。我冷冷地盯着他。他的脸五颜六色,不仅仅是因为挨了踹。 
  别人碍你事了? 
  他们……关系不正当。 
  不正当,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的年龄很大,女的还是学生娃。我…… 
  就算不正当,你有什么资格?你是谁?你算什么? 
  王大乐嘴巴闭上了。 
  我的火气仍往上蹿,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大乐慢慢缩下去。我训斥完,让他保证,尽管我知道没用。天快亮了,我得躺一会儿。他突然从怀里掏出瓜子,举得高高的,有些得意,没被他们搜走! 
  7 
  王大乐睡着了,脑袋勾在胸前,正好将光光的头顶对准我,灯光下,像削了皮的冬瓜。两个膀子依然缩着,仿佛怕占据这狭小的空间。我第一次对这个累赘产生怜惜。我没喊他上床,不到睡觉的点。怕惊动他,我轻轻变换一个姿势。有信息,我听到蜂鸣声。王大乐突地站起,目光像失去控制的爪子,一阵乱抓。我突然想,王大乐缩在角落,是为了更方便看护我吧。 
  触见手机屏那几个字,我几乎被啄了,忍不住叫出声。王大乐往前跨两步,急切地问怎么了,我没理他,跳下床就走。王大乐跟上来,我猛然回头,怒视着他。王大乐怯怯地站定,我转身,他又跟上来。我没心思和他周旋,我有更要紧的事。 
  临近医院,我慢下来。医院的嘴巴张着,随时把人吞掉的样子。我不怕,杜月在里面。我站了一会儿,慢慢折返。没给她打电话,也没给她发信息。我的头冷却下来,杜月没把路封死,我的鲁莽反而坏事。 
  回去的路格外长,好几次,王大乐绕到我前面,扭过头,似乎要探寻究竟。他想问又不敢,进屋,他再次问我怎么回事。我没理他。他是罪魁祸首。苛责他又有什么意义呢?特别是这个时候。我草草躺下,他也草草躺下。我想我的心事,他也揣测我的心事吧。有时,我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积着什么东西,他是不是也想钻进我脑袋看看? 
  我琢磨半天,给杜月回了一条信息。我把头缩进被子,鬼鬼祟祟的。甚至侧耳听了听。 
  三天后,杜月休息,我请半天假,和她去了怀特公园。四月的石城已是暖融融的。我租了条小船,买了两个气球。我骨子里没有任何浪漫种子,卖气球的中年男人紧跟我后面。我害怕被人尾随。气球没几个钱,但挫败感涌上心头,我一阵沮丧。杜月的神情却因这两个气球亮丽起来,先是抓着,上船后,给自己脚上系了一只,另一只系我脚上。 
  在那条小船上,我唤醒自己的过去。我想让过去死掉,但过去窝在记忆的角落,只是休眠。我并不想让杜月同情,但我没有别的“拴”住她的办法。我舍不得她。一万个舍不得她。当然,我还有别的意思。王大乐有病,但不是坏人。病可以治,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治。对病人,怎么也该宽容些。我不能把话说得过于直白,但杜月会懂。 
  杜月先是握住我的手,后来,我们的手紧紧合在一起。上岸后,杜月要过我的手机,尔后朝我眨眨眼。雨过天晴,至少现在是。 
  我问杜月吃什么,杜月说现在回去还能赶上食堂的饭。我说今儿是个特别的日子,应该庆祝一下。我俩拉着手,走进一家重庆麻辣烫。饭馆的装潢设计一派农家风格,墙上挂满红辣椒。坐下,杜月说,照这么吃,你小心喝西北风啊。我笑笑,看着你,喝西北风也乐意。杜月撇撇嘴。这话只可哄小女孩。 
  你说你父亲知道你和我在这儿不?我不想提王大乐,杜月也对他没兴趣吧,可说来说去,又绕到王大乐身上。我说不可能,你以为他神机妙算?杜月嘘了嘘,你每次都说不可能,每次不都被他捉……住了?我噎住,半晌才道,我吃饭,他不跟。还好,她用的是“捉”,而不是别的词。杜月的目光忽然一抖,像被劲风吹了。好一会儿,她直视着我,你说,咱俩吃饭,他不会跟来是吗?我说是呀。杜月表情凝重,咱俩吃到半夜,他也不会跟来是吧?我说这是自然。杜月紧追不舍,还有一个问题,他是知道咱俩仅仅是吃饭才不跟,还是单是吃饭,他就找不见咱俩?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回答。杜月莞尔,举杯道,蒙了吧,喝一口。我说,这好像是两个问题。杜月说,你认为两个也可以,如果他仅仅因为吃饭才不跟来,那就是说,他知道你在什么地方,知道你干什么,他就成佛了,你是孙猴子,玩什么花样他都一清二楚。尽管只是杜月的分析,不无玩笑和调侃成分,我的后背却冒出冷汗。脑里滑过王大乐总是缩在角落的身影和他怯怯的眼神,我笑笑,不可能,他真那么神,还用那么可怜?杜月说,我只是假设,不过,今天倒可以验证一下,咱俩待到十二点,看他能不能找到。我被她说得心痒,还是否决了,玩游戏没意思,有这闲工夫,不如干点儿别的。杜月警觉地瞥着我,干什么?我低声道,不敢说。杜月哧地一笑。很快,她的脸就冷了。如果第一种假设不成立,那就是第二种,只要你干坏事,他就知道。这也很厉害啊,特异功能。我不屑地笑笑,他能有什么特异功能。杜月道,那你说,他是怎么找见你的?我再次复述王大乐的话,先前也说过,杜月肯定当玩笑。杜月说,照这样讲,你想干坏事,身上会分泌出特殊气味,别人闻不到,你父亲能,这也算特异功能,只对你有效。你该把他送到研究所。我摇头,如果……他……把他送回营盘镇,别人爱怎么议论怎么议论,总比这样省心。杜月说,他先前还能在乡下住,现在你前脚走他后脚就会跟来。我再没勇气直视她,虚虚地说,我再想想办法。我想换个话题,杜月仍陷在王大乐那儿。你说他真能闻到你的气味?我说,他胡扯,你也信?杜月说,可以验证呀。我问怎么验证,杜月骂,傻子,不想干坏事?喜悦来得突然,我几乎呛着。哪能不想?是不敢让她瞧出来。只是……我差不多成惊弓之鸟了。杜月说出她的妙计,我两眼飞出瀑布一样的贼光。
  顾着说话,菜一半都没吃掉,但已经没有心思。匆匆结账,到附近的万达广场买了一瓶廉价香水。出来,杜月往我身上狂喷,说绝对不能留死角。我说,你也得喷。杜月擂我一拳,照做了。 
  我俩刚在路边站定,一辆出租车就停下了。司机问去哪儿,我说随便找个宾馆。我和杜月像极了迫不及待的嫖客和妓女吧,司机的表情就有些诡异。车窗先前半开,随后司机把车窗全打开了。我要求司机把车窗关严。司机问,一定要关严吗?我说一定。瓶里还剩三分之一,杜月又往我身上喷,我悄声说留点儿一会儿用。 
  我和杜月都昏头了吧,万达广场旁边就有一家快捷酒店。那个司机拉我俩转了一个圆圈,停在快捷酒店门口。进了房间,我插牢门。杜月在我身上嗅嗅,说,味儿都跑光了,怎么闻不见?我说你早适应了。杜月把香水全喷我身上,又往瓶里兑了水,喷洒到地板上。我想烧点水喝,被杜月制止,别动,老实待着。 
  杜月跨在床沿,我坐椅子上。我们盯着门口,耳朵警觉地竖着。我们手都没拉,似乎费这样的周折只为做个试验。我脑里全是王大乐,他在大街上游走,张着大大的鼻孔。他也许能嗅见一些,但香水味让他辨不清方向。 
  一个小时过去,走廊不时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但没听到敲门声。 
  你怎么老想着干坏事? 
  我和杜月对视,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终于想起来开房的目的。可是,我刚抱住她,她就担心地说,要是他来了呢?我说不会吧,手却抖了。杜月说要不再等等?我没有再等。 
  潦草,匆忙,更像举行什么仪式。但是,我和杜月都掩饰不住兴奋。终于甩掉王大乐,这宣告我和杜月的好日子重新回归。 
  出来,我的心悄然凝重。王大乐肯定会四处找我,不知这个时候在大街搜寻,还是失望折返。但愿他回去了,如果他在外面,我还得找他。我怕他走失,怕他干出极端的事来。把杜月送至医院门口,我快速回头。 
  触到门把手,门立刻开了。王大乐在门口等我。我刚刚吁口气,王大乐一把揪住我。我以为他要扇我,竟然有些慌。没有。他把我拽至屋中央,眼里伸出无数挠钩,把我上上下下钩个遍。我明白了,屋中央光线好,可以看得更清楚。他脸上也没有怒气。他刚刚哭过,眼睛红着,泪痕还在。他的样子,像遭受重创,但眼角不时溅起亮光,那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已经松开,我觉得被更大的力量攥住。有一种绞痛感。我想拍拍他,但那个动作挺难,结果只是挥挥手。 
  你这是干吗?你这是干吗?我声音很高。王大乐往后退退,已是怯怯的样子。你别学坏,王大乐说。我的脑袋几乎裂开,大叫,我就是要坏,坏透坏烂坏彻底,你管得着吗?王大乐嘴巴抽动,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你不能轻易相信她。我大叫,坐牢我愿意。王大乐惊恐万分,他张开胳膊,试图阻拦什么。好一会儿,胳膊耷拉下去。然后,缩了水分般蹲在角落,双目呆滞,无神。 
  8 
  我和杜月回她老家是在五月末,第一次。女人让男人陪她回家,有格外的意义。我问杜月买些什么合适,杜月说该买的她都买了,我跟着就行。我总觉得不妥,买了两瓶西凤酒,两盒糕点。 
  上火车后,杜月几番把头伸到车窗外,我以为她还想买东西,时间还来得及。杜月说看看风景。我忽然明白过来,压低声音,他不会来的。杜月笑笑,略带几分伤感。她问他会照顾自己吗?我说没问题,许多方面他比我强。我没告诉王大乐要去哪里,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追来。我叮嘱他看好门,现在小偷比蚂蚁多。没什么东西,小偷不会光顾。但我知道,这话对王大乐起作用。许多方面,我能哄骗他,可有时候,他有着超人的天赋。香水事件不久,我和杜月如法炮制,已经不再灵验。 
  杜月让我作好准备。我问什么样的准备,并半开玩笑道,喝酒,还是打架?杜月没说回家干什么,而我对追根究底深恶痛绝。杜月摇头,说到家就知道了。我再次窥见她笑容后的伤感,心悄然吊起来。看样子,这不是一趟简单的旅程。我不在乎,我没资格。 
  杜月的村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豆庄。沧州辖地。她说豆庄靠海,到了才知道离海还有一百多公里。豆庄也不种豆,至于为什么叫豆庄,无从考证。没见到大豆红豆或豌豆之类,除了一片片玉米苗,就是灰灰菜。杜月说土地盐分太重,除了玉米,别的谷物都长不好。我想起营盘镇。营盘镇在坝上,气候与豆庄相差甚远,但也是大片的盐碱地,除了种枸杞,别的似乎都不适合。我和杜月的出生地竟然如此相像。只是杜月有家在这里,我没有。我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我。 
  杜月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杜月和母亲忙活,她父亲陪我说话。话不多,偶尔笑笑,让我喝水。水又涩又苦。营盘镇水质也不好,至少不苦。杜月让我作好准备的可能就是这个。 
  我和杜月父亲喝酒,杜月端上一盘油炸小辣椒,强调,辣,小心啊。确实,我夹一个放嘴里,嚼了两下,嘴巴就歪了。太辣了。杜月父亲说自己种的,和别的辣椒不一样,就这个品种,长不大。杜月父亲也嗜辣。我和王大乐吃饭,经常侧转身子,他嚼辣椒沉醉的神情,让我有莫名的羞耻感。我甚至觉得他故意提醒我,我是他儿子,和他一路货。我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相像。 
  杜月安排我住西屋,她和父母同住东屋。一个人,行吗?杜月神情里隐着一丝顽皮。我说不敢,一个人害怕。她的话她的神情让酒后的我蠢蠢欲动。杜月说可以让她父亲和我一起。我忙说算了,杜月戳我一指头。她勒令我老实,她的动作却给我遐想。我睡睡醒醒,期待着。次日看见杜月父母,不禁有一丝羞愧,暗骂自己浑蛋。 
  杜月和父母出去有事。和昨日不同,杜月和父母的脸都有些阴沉,可能真有事。我不便问,更不好猜测。我到村外走了走,在院里晒了一会儿太阳,还补了一觉。中午,杜月打电话,让我自己热饭,他们晚些回来。下午,三个人回来,神色不再那么阴沉。杜月塞给我一把红枣,说别处吃不到的。 
  没什么事,我早早睡了。不再有非分之想,心沉静许多。突然看见杜月,我很是吃惊。杜月捏捏我耳朵,钻进来。许久没在一起,我手忙脚乱的。她可真敢!我担心她父母闯进来,催促她离去。她拧我一把,没良心的,想撵我?我说一万个舍不得。她追问,想让我留下?我说想。她堵住我的嘴,没让我叫出来。
  我和杜月睡过了头,直到她母亲喊吃饭。我很紧张,每次与她父母目光对接,都迅速避开。他们神情平淡,一切如常。 
  第三个晚上,杜月大大方方和我住到西屋。夫妻新婚就这样吧。我没和杜月谈过婚嫁,没勇气,总觉得我们在一起时间足够长,她才属于我。水到渠成最好。她结过,又离了。她说结婚也没什么意思。我的底气就抽掉了。 
  好不好?杜月在我耳边吐着幽幽的热气。 
  好。 
  想不想离开? 
  不想。 
  那就别走了。 
  当然,这不可能。多住一晚都是奢望。清早,杜月母亲给杜月收拾东西,我明白,该离开了。我瞅杜月,她做个羞的动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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