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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诗梦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张三也不在意：“你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
李诗梦摇头，又道：“只我一人。”
张三：“我爹娘一窝生了七个，两个生下来就去了，五个好不容易拉扯到七八岁，三个被人杀了剥皮。还有两个，我一个，还有一个弟弟。”
他停了下来，笑了一声。
再起话头，不想干：“我也有十几个儿女，生下来去了半数，剩下半数，不好养，死了七七八八，最后只得一个儿子。”
李诗梦搭了一句：“都不好养。”
张三没听，张开口，咕噜咕噜灌了一壶酒。
“我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大部分赖杜衡，还有一些，却是我自己闹的。”
“或许，当初，就不该让我活下来。”
一个时辰后，张三彻底醒了。
死不认他说的话，双腿一跨，直接到大堂，转身而走。
李诗梦站起身，就有小二过来，笑脸相对。
耽搁了一会功夫。张三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狐族，有这么惨吗？”
李诗梦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
妖族之王，众妖之首。繁衍子嗣如此艰难，下面的狐族又该是如何。
妖族能不灭，还能到如今，大概，也许，上天保佑？
李诗梦瞎想着，冷不丁眼角掠过一道身影。
第359章 通透心（）
就在李诗梦和鬼荒红夜准备离开时，有一道身影一高一低转了过来。
李诗梦停下步子，靠了过去：“小孩，你饿了？”
到酒楼不是喝就是吃，小孩衣不蔽体，没办法到酒楼吃喝，那他到酒楼就是为了，要吃要喝。
酒楼的剩饭剩菜，用饭的客人好心，可怜巴巴的小乞丐们，总是能吃到一些的。
小孩的腿没好，走路不便，一只脚重一只脚轻，身子斜着：“不饿。”
想到刚刚那一桌未动的饭菜，李诗梦不顾小孩的拦阻带着他上了楼。
小二正在收菜，见她回来识相退了下去。
小孩被李诗梦按了下来。
“吃吧。”
小孩拿眼瞅着她，一动不动。
李诗梦吃了一口。
“有事问你，算是帮忙请你的。”
小孩道：“问什么？”
若是问黄荀的事，小孩不说，这顿剩饭他就吃得受之有愧，不如早些说清。
李诗梦能理解小孩的顾虑，爽快回答：“你给我说说那棵大树。”
小孩偏偏脸：“树？是那边的吗？”
她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李诗梦嗯了声。
小孩伸出瘦嶙嶙的爪子，两根手指凑在一起，抵上一根筷子粗。
李诗梦给他叫了点流食。
小孩狼吞虎咽，显然饿了许久，小嘴一张一合，一筷子一筷子的菜转眼消失。
李诗梦心里酸了下。
她看了眼鬼荒红夜，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缠一起，直到一声响亮的饱嗝。
小孩用手抹了把嘴，黑黑的瞳孔直视着李诗梦：“大树，就是几年前种的，是黄叔那边的人带来的。”
李诗梦意不在此，不过是找个借口，听了小孩说话，还是装作初初听到的样子，点了点头。
小孩受了莫大的鼓励，他吃的东西是凭他自己赚来的，一股脑说了许多关于那棵树的事。
但大多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从他人口中听来的吓唬人而编的，真实极少。
说着说着，鬼使神差，李诗梦问了一句：“你了听过这种小调？”
给小孩哼了几句，李诗梦记得不清，哼出来的调和她脑中的，有些差别。
但只要熟悉的人，纵使荒腔走调，也能从零星对的地方，说出是何小调。
哼着哼着，李诗梦都有些不自在。哼到第三句，她就悔了，一个小孩能懂什么呢。
果然在她哼完全部后，小孩迷迷瞪瞪望她，左脸写着‘不’，右脸写着‘知’。
他不知啊。
鬼荒红夜说了句良心话：“你哼走了调。”
李诗梦对自己知之甚深，毫不反驳，想到鬼荒红夜也听了，一挑眉，一个主意冒了出来：“那你唱。”
小孩也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鬼荒红夜咳了一声，哼了起来。
他只听了一些，况且当时不是为了听小调，有些地方不对。
但他的调没错，几句也哼对了，没几句，小孩猛地说道：“这个小调，我知道。”
“我娘教我唱过，她说，这是旭城人人都会的，我也必须会。”
他眼眸低垂了下来。
脑后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就这样露了出来。
李诗梦道：“那你会吗？”
小孩抬头，小脸紧绷，郑重点头。
“我会。”
阿娘一字一句教的，他一字一句学的，阿娘唱得什么样，他学得更好。
为此，一直愁眉苦脸闷在家中不出的阿娘，破天荒带他出了门。
“去，和他们一起玩，一起唱小调。”
他兴冲冲跑了过去，阿娘在后笑着朝他招手。
没一会，他回来了。
“他们说，我是坏小孩，不和我一起，还说我小调，我唱得难听极了。”
阿娘当时的表情，他不记得了。
李诗梦看他不大，说话倒是清清楚楚，问了句多大。
小孩说他快十岁。
李诗梦比划了下他的个头、四肢，惊讶极了。这看起来，四五岁，五六岁。不论如何，是想不出十岁的年纪。
他瘦的只剩一层皮，她那轻轻一掌，没有肉的缓冲，断了腿也很正常。
心下微微一叹。
小孩见他半天不说话，也沉默下来。在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要是这个姐姐不满意，要他还，他就……他就让她打一顿，打一顿就好了。
李诗梦道：“你爹不管你？”
他爹看起来也没得吃，但总归比小孩更能找到吃的。看小孩还那么护着他，想来，父子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
小孩张嘴：“不管。阿娘一死，他就不管。”
“那你……”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护他？
小孩心有所感：“阿娘抓着我的手，说我爹命苦，让我好好跟着他，要孝顺他。”
李诗梦来了股气。来龙去脉不甚清楚，但那人不负责任，对妻子儿子丝毫不管，她还是能听出一些。
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被人念着？
鬼荒红夜也有些惊讶，不曾想到小孩的母亲如此痴情。就是苦了小孩，被一个昏了头的娘这样落下。
终究是他人的事，人死如灯灭，说不了什么。
李诗梦和小孩又聊了几句，慷慨给了他一枚灵石，想起了什么：“上次给了你灵石，花完了？”
小孩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下更是僵住。
李诗梦猜道：“你爹抢了？”
小孩不作声。
李诗梦通透。此事就此撇过，灵石仍旧给了一枚。
小孩抿紧了唇，深深看了李诗梦一眼，跑了。
李诗梦也不作挽留，叫了一壶酒，和鬼荒红夜对饮起来。
芸芸众生，艰苦度日。
小孩吃剩菜剩饭，想活。
有许多放不下的，在日复一日艰难困苦折磨之下，烟消云散。
李诗梦想，她也应该放下一些东西，去做某些事。
譬如，放下脸，放下尊敬。
“前辈，我还叫你一声前辈，您要是仍旧如此，不要怪我另出他招。这事就是白澜给我的，我和他联系密切，写信来往，实属正常，若是事情一直不成，我信中抱怨几句，一不留神，可就把您捅了出去，到时，您可得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听听，听听。又是另出他招，又是无心之过。生怕别人不知，就是一招：捅破张三身份。
第360章 离旭城（）
张三醒了酒，脸上、眼里的红还未消退，一瞪眼，如那被逼急了的兔子。
“你敢？！”
兔子，没有威慑力。
李诗梦对望过去，也是瞪眼：“我敢！”
气势之争，谁的眼睛瞪得大，谁的气势强，谁就有理，谁就赢了。
好一会，李诗梦撑不住。
张三揉着眼：“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也可以一走了之。”
“洛仙大陆不管，仇不报了？”李诗梦直刺重点。
眼镜睁开又闭上，又睁开，张三道：“你管？你管出什么了？你报仇，你报了吗？”
“小丫头，你不是在求我办事，你是在威胁我。一旦我不做，是不是就成了罪大恶极之人。洛仙大陆的毁灭也有我的一份？”
李诗梦哑了火：“我没那么想。”
张三：“不是这么想，但也差不多。正义之事，只要不做，那就是站在对立面，就是罪人，我说得可对？”
李诗梦喃喃应了声。
张三也冷静下来：“可谁告诉你，洛仙大陆会毁灭？”
李诗梦顿了下：“若是落到杜衡真君手中，和毁了有何分别？”
张三笑了笑：“你想多了。杜衡的想法我们还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要造神，复苏神族。”
“可他出于何种原因，不知。”
他转了个话头：“再说，神族还在，洛仙大陆好好的。不在，洛仙大陆也好好的。所以，神族在与不在，对洛仙大陆并无影响。”
更长更久，超出一切，他们所站的的土地，坚固绵延，不曾消失，不曾中断。
李诗梦愣了，“洛仙大陆不灭，可其上生活的人，就变了。”
神族再临，谁知会出什么事。
张三嘿嘿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叫张三？”
李诗梦老老实实摇头，费解他转话题如此快。
张三一指自己：“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是我，也不是我。”
李诗梦豁然开朗：“是你又不是你，是说它指的是洛仙大陆生活的每一个人，你是说，多数人和你想法一致。”
张三竖起大拇指：“聪明。”
李诗梦呵呵。
目光一狠：“总之，这件事我会通知白澜，以及，元虚君，您能出来吗？想和您说些事。”
张三一怔，“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长辈的话！
这几日，张三用身体较多，已到了极为虚弱时，元虚君轻易掌控了身体。
猛然间，张三气势一变，正襟危坐，腰背一挺，双手放在膝盖上，微笑点头。
李诗梦对张三敬意不在，对元虚君还是十分尊敬，礼数做足，客客气气说了目前的事。
元虚君听完点头：“这件事我也知道一些，他不愿见，就不见了……”
“可……”李诗梦还欲说些什么，元虚君虚虚按了下：“此事就此打住。”
“你若需要帮助，不如先去小青山一趟。”
张三和元虚君，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李诗梦多了个心：“可是小青山有变？”
元虚君道：“各族族长，或是帝王，都已出了小青山，正要回去进行剿灭魔族的准备。”
李诗梦断口道：“不可能！”
洛晴儿说得明明白白，一旦她父皇离开小青山，便联合其余几族，揭开小青山、杜衡真君、仙族真面目。
怎么会回去准备剿灭魔族。
不可能！
李诗梦不相信。
元虚君维持着淡定神态，“你会收到消息的。白澜应当还在小青山，你若愿意，自可沿着路去找他，说不定旅途中就遇上了。”
李诗梦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到底出了什么事？”
元虚君道：“尽早离开旭城。”
说完，还看了一眼鬼荒红夜。
张三又出来了，嘴就跟河蚌似的，极难撬开。
她跑去东西两角，暗中一打听，才知道张三从未与郑氏一族、谭氏一族谈过联合之事。
他什么也没做。
李诗梦又去拜访黄荀，院子里一片肃静，压抑的很。
黄荀未见到，见到之前领他们进门的青年。
算盘在李诗梦面前打得精响。
最后一个数摆在李诗梦面前。鬼荒红夜如实付了数。
青年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勒，联合之事暂且搁置，日后详谈。”
他望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小青山此次做了一个大动作啊，把自己置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各族重要之人，有极高威望之人，仙族已悄悄控制他们亲人或是爱人，露出一点反意，就按照各人重要之人的名单开始屠杀。”
“你说他们该怎么办？”
李诗梦不知道这些人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得离开旭城。再留在这里，毫无用处。
她来的目的，已经没了。
没东西收拾，她和鬼荒红夜立刻就准备走。
什么大树，什么白老，不用管，管不了，真的不用管了。
李诗梦哼着歌，准备去做在旭城的最后一件事。
小孩爹，她幼时极为恨恶之人，很会躲，很会逃。
问了许多人，去了好几个地方，终是在聚众赌博处逮到了。
彼时，他从饿了四五顿儿子那抢到的灵石，已被输得干净，正搓着手红眼借钱翻盘。
被李诗梦一把捞出来时，眼睛盯在骰子上，嘴里念着：“小小小！”
是大。
借来翻盘，输得更惨。
“娘的，谁啊！给老子赔……”
他本要赢得，脖子被一掐，好运被吓走了。
他红着眼一瞪，好半天，冲上来的火气从脑内下去，看清是李诗梦，他眼珠一转，就要逃。
迟了。
李诗梦一把拎回：“抢我一枚灵石，怎么还？”
他嚷开：“老子什么时候欠了你灵石，不要看我输得惨，就想糊弄一把。”
李诗梦笑了：“你儿子手里的灵石，我给的。”
他叫的更大：“给了就是我的。”
“可我给的是你儿子，不是你。”
“我儿子的就是我的，老子把他生下来……”
砰……
李诗梦懒得再说，一顿打，多说无益。
“你儿子，归我管了。”
他鼻青脸肿，流着两行鼻血，骂开：“不过当年在我手下讨吃的小鬼，你当你是谁，我把他打死都不关你的事！”说着要冲过来。
李诗梦拔出长剑，看他：“你试试。”
第361章 留花节（）
就说李诗梦解决小孩爹，让其吓得不敢再多行放肆，又给小孩寻了黄荀，让其照料。
黄荀本就愿意照料小孩，只是事情多忙，多有不顾，这下李诗梦托到门前，难却之下。就接了下来。
李诗梦这才放了心，她在这里，自然是能威胁小孩爹，一旦离开，谁知会出些什么乱子。有黄荀照料，实在是好。
李诗梦无牵无挂，走得痛快。
离开之前，李诗梦又去看了那棵树。关于这棵树。还是有许多迷题难解，如今。也不需要解了。
她攀上树顶，望了一会风景。折了一截树枝，塞进怀中。
鬼荒红夜有样学样，也折了一小节。
李诗梦笑他：“我是提醒自己，早晚有一日还会回到这里，你折枝条，有些毫无来由。”
鬼荒红夜将枝条收进袖中：“我也提醒自己，将来有一日，我会陪你而来，在树下说：仇怨已解，自在逍遥。”
李诗梦看他一眼，甜言蜜语说多了就不珍贵了，没见她后来都不怎么逗他了。偶尔说些玩笑逗趣，那是增进情谊的好办法，可这天天听，日日闻，万一哪日习惯，可真是大大不妙。
鬼荒红夜没能理解李诗梦这一眼，但也觉得颇为微妙：“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李诗梦笑了笑，“我是觉得，红夜哥哥，如今嘴皮子利索，天天跟吃了蜜饯一样，甜的我不习惯。哎，倒是奇怪，明明我嗜甜，你倒是如此甜。”
说完，李诗梦又觉得有些话说的不对，一抬头，呵，鬼荒红夜耳朵又红了。
鬼荒红夜心里多有忐忑，听着李诗梦出口，想想自己的话是有点唐突，又听完她说他甜，心里一阵鼓动，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执子之手。”
李诗梦和他对望，眉头一挑：“一起吃甜。”
鬼荒红夜：“……”
李诗梦使了回坏，笑得合不拢嘴，按着腰腹，都笑疼了。
为了满足李诗梦一起吃甜的愿望，鬼荒红夜买了大堆的糕点。
走了半日，李诗梦有些饿，掏出盘缠，一看这许多糕点，各色花样，各种口味，一下笑眯了眼，直叹着：红夜哥哥真好。
鬼荒红夜微笑接受他的赞扬，一字未发，意味深长的眼神，被高兴坏了的李诗梦给忽略了。
可一连吃了三日糕点，她就发现出不对。
“红夜哥哥，只有糕点？”
李诗梦塞了一口花饼，尽是甜腻。
鬼荒红夜点头，埋了好几日的话，总算是能说出来。
“不是说一起吃甜，这么多的糕点，绝对能吃。”
两人正在溪边小憩，潺潺的溪水在光下五彩缤纷。
李诗梦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鬼荒红夜：“你！你……”
“红夜哥哥，原来你在这等着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不是大度的君子，怎么能记住这样一件小事。”
鬼荒红夜微笑看她。
李诗梦装了一会，装不下去了，小心翼翼道：“红夜哥哥，你做事周到，定不会只带糕点，逗我玩的，对吧？”
鬼荒红夜仍是微笑。笑得李诗梦心头抖了抖。
李诗梦还以为鬼荒红夜和她闹一回玩，生气也装了，也求饶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看不透的样子。
她心里一跳：真生气了？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红夜哥哥一贯脾气好，她说了多过分的话，都没有生气，怎么就生气了，是哪里不对？
难道就为着那句玩笑话？
她也不知如何哄鬼荒红夜，喝了口水，偷瞄着他。
半晌，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李诗梦凑了过去，软了声音：“红夜哥哥，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鬼荒红夜道：“没有。”
这哪像没有的样子，都不看她。
正待她要说些什么，鬼荒红夜转了过来，望着她长叹一口气。
“是我错了。”
越在乎越患得患失，一两句听不顺，就起了火。只是在两情相悦互表心意之际，一番真情诉说，竟被她说笑带了过去。
他知道他的心意，但很多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