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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1958年里的故事便从它的春天开始了。当时,祖父记忆之中的那个午后,
阳光灿烂无比,一点也不像某个灾难将要降临在我们家族里的样子。祖父正是忽
视了这一点,他在虚假的阳光里,一直都看不到有一片阴影正在他的面前摇曳。
祖父在过度的饥饿中,仍旧不失时机地哼起了一首鲁西南古老的民谣。祖父唱歌
的时候,一滴脆弱的泪珠正在爬出他的眼睛,丢人现眼地出现在了另外一个男人
的视线里。当时,那位男人也正从堤的另一边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他站在一片零
星开着粉红色野花的草地里,脸上始终凝结着一种古怪的笑容。
刘守田无限疲惫地站在太阳堤顶上,他的瘦如旗杆似的身子在冬日的寒风中,
就像是一支枯萎了的芦苇显得弱不禁风。那时,对面的男人已经离他很近了。刘
守田看见那位男人正扶着一棵刺槐树呆呆地望着他,他认出那人是范村的卖油匠
周昌义。他看见周昌义枯黄的头发在风中飘舞,很像是稻草人头上的一块破布。
刘守田咳嗽了一声,显得干涩而又生硬。他张了张嘴,大概想跟周昌义打个招呼,
但是周昌义的脸上却仍旧凝结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笑容,他说:“你是刘
守田?”
刘守田大声地说:“那你是周昌义?”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然后便苦涩地笑起来。
后来,当刘守田和周昌义拥抱在一起的那个瞬间,堤下面正好有一辆无人驾
驶的乡村马车正在一条土路上奔驰。马车上堆满了一些刚从谷场上运来的稻草,
刘守田和周昌义几乎同时看见稻草的里面像是蜷缩着一个婴儿似的东西。刘守田
手足无措地看着那辆神秘的马车正在迅速驶向一片墓地。他的视线紧紧地咬住那
辆马车,在一片空旷的盐碱地里,终于发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些野狗
正在里面奔突和狂叫,刘守田似乎看见一支身穿白色孝服的队伍正在缓缓地朝那
面移过去。他觉得那支混乱而又狼狈不堪的队伍充满了一种巨大的悲伤,无力的
泣哭犹如洪水一样淹没了刘守田的记忆。刘守田在近来的一些日子里,几乎经常
目睹到这样一幅令人感伤的场景,他对周昌义说:“看来又死人了!”周昌义早
已瞪大了眼睛在寻找那辆渐渐远去了的马车了,他说:“我怎么就突然看不到那
辆马车了呢?它好像是驶进了一片盐碱地才不见的,刚才,我还听见了一阵狗叫
和人的哭声,日他姐,大白天的这不是闹鬼了?!”
刘守田被周昌义的话弄得十分地恐惧,他说:“真不行,我就要出去讨饭了!”
周昌义望了刘守田一眼,没有吱声。那时,他的注意力可能正在头顶上的一
朵灰白色的云絮上停留。周昌义的神态看上去很有点像是一位古人。刘守田茫然
地望着他,像是在望着一张很久以前的古老年画,他自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段无
法自拔的往事之中。他眼睛潮润,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了。他说:“再这么下去,
我们家真要死人了!”
周昌义无法安慰他,周昌义觉得自己也同样需要别人的安慰。周昌义始终以
一种沉默的姿态面对着刘守田,他的眼里同样也在闪动着一种晶亮的东西。后来,
刘守田就局促地吸了一下鼻子。刘守田在那个逐渐温暖起来的春天,仍旧戴着北
方那种随处可见的狗皮帽子和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刘守田的腰间系扎着一根乌
蓝色的腰带,那时的形象就如同一只窖了一冬的红薯,显得干瘪而又缺少水分。
1958年春天的阳光依旧灿烂无比,脚下的清水河静静地流淌,有一只鸟的影子正
在里面滑翔不去。周昌义和刘守田几乎同时看见了天空上的那只鸟就,一只在鲁
西南平原上很少见到的灰鸟,那只鸟就像是一个谜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
前,不一会它就又无声地飞过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神秘地消失了。
这时,周昌义好像冲刘守田说了这么一句话:“守田哥,那只鸟发现了我们!”
刘守田也说:“怎么这会儿偏偏会出现一只鸟呢,我基本上一年多都没有看
见过一只鸟了,为什么偏偏今天会碰上它呢,日他姐,真鬼了!”
“守田哥,这鸟怕是……”
周昌义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刘守田一个固执的手势给制止住了。周昌义
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十分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两个男人便蹲在地上,将各自的鞋子脱下来放在屁股底下坐着,开始
了一系列的对话。
刘守田和周昌义在远离村庄的大堤上相对而坐,开始诉说着各自的苦处。他
们就像是两位刚刚下凡的“仙人”一样俯视着脚下鱼群似的村庄。他们无意之中
便使某个故事得到了延续,使我的出生成为了一种可能。
那时候,我的祖父刘守田首先向周昌义介绍了我的父亲,那个一见到女人就
脸热心跳的年轻男人。刘守田非常自豪地列举了他儿子的许多优点,在他的描述
中,我父亲的形象便渐渐地在周昌义的脑海里清晰、活跃和美好起来。我的祖父
刘守田这样对周昌义说:“昌义兄弟,犬儿已是二十好几的人了,给他成了家,
我自然也就少了一份心事!”当时,周昌义听完刘守田的话,觉得他似乎另有所
指,于是他就在心里暗暗地笑起来。他想,刘守田这家伙真是个滑头,他这是在
转弯抹角地跟我攀亲呢。因为在清水河一带,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外祖父周昌
义有着一位十分漂亮的爱女周冰儿。那时,外祖父周昌义经常会推着一辆木制的
胶轮车,沿着一些乡村土路,走向一座座村庄。周昌义走进哪个村子,哪个村子
就会响起一串亮丽的如流水一般的动听梆音。周昌义就像是一位迷恋某一件玩具
的孩子,天天怀抱着那只油梆穿行在四乡八村敲得如醉如痴。周昌义的到来首先
吸引了一大批的乡村女人。她们就像是春天的野蜂倾巢而出,一齐奔向了我的外
祖父周昌义。不一会,周昌义及他的油车就被那些女人们包围了。周昌义局促不
安地陷在她们中间,他的视野里到处都是晃动着的那些女人们柔软的身体。一些
孩子从女人的大腿间钻进去,紧紧地包围了周昌义,周昌义立刻就闻见了一股腐
败和腥臭的气息。那些女人们就像是娇宠一位孩子似的对我的外祖父周昌义说着
许多热情洋溢的话。外祖父时常都会被那些女人们柔软的声音所淹没。他几乎忘
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然,这是外祖父卖油生涯中最初的一些日子。那时,他
还很稚嫩,很不成熟。后来,在旷日持久的与女人们的周旋之中,外祖父便逐渐
学会了应付各种各样的女人。他的俏皮话和有相当一部分可称得上低级庸俗的语
言,也常常会从他那被香烟熏黑了的厚嘴唇里飞出来,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
撒在了每一个渴望与他接近的女人的心坎里。周昌义挂满风尘和阳光的脸丰富了
许多乡村女人枯燥的日子。他的许多逸闻轶事也布满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落,成了
女人们永恒的话题。
外祖父周昌义在外出之中,有幸见到了鲁西南平原上那些姿色诱人的女人。
那些女人常常会与外祖父打情骂俏,或用身体某个部位的接触来换取外祖父对她
们的照顾。那些得到好处的女人果然神灵活现地举着耀眼的油瓶,一边诉说着周
昌义是如何如何地客气,一边朝家里走去。那些女人们过分夸张的声音常常会使
一些嗜睡的婴儿无法安静地休息。于是外祖父的生意便常常做的蚀本,外祖父常
常会受到家人的责备和训斥。但是外祖父仍然积习难改,他的不可救药已使他的
家人渐渐地对他失去了规劝的信心。
我这样叙述故事的时候,刘守田已经向周昌义摊了牌。他的最根本的意愿就
是想让他的儿子娶周昌义的女儿周冰儿为妻。他知道家小众多的周昌义目前正处
在时时挨饿的境地。他说我可以弄一百斤地瓜干给你女儿做彩礼。周昌义并没有
立即回答刘守田的话,他只是呆呆地望了刘守田好一会儿,才沉闷地说:“这事
还得我回去跟冰儿商量商量,看她是不是愿意马上嫁过来!”刘守田很急似的说:
“老哥,难道你还做不了你女儿的主?”
周昌义摆了摆手,样子极像是在驱赶一只突然飞来的苍蝇,他说:“老弟,
你知道我也有几个儿子,我想,万一儿子娶不上媳妇,就让冰儿给他们换一个,
好歹也别让我断了香火!”
刘守田说:“那你再考虑考虑吧!”刘守田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由于饥饿
的原故,他常常会感到腰部有些酸疼。刘守田扶着一棵树一个劲地喘气,他说:
“日他娘,要真再这样过下去,咱们这儿的人不死光才怪呢,不怕你笑话,我真
想出去讨饭了!”
“我也这么想过,老弟。”周昌义深陷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刘守田,诵让自己
的正常发育受到任何的阻挠和歇止。有时,母亲甚至用咀嚼青草来抵制饥饿。母
亲的脸色常常会因了苍白而显出一种病态的美丽,这种病态的美丽一直持续到母
亲走进了刘家大院,才渐渐因为过多地生育儿女和家务的繁琐、枯燥而消逝殆尽
了。
母亲周冰儿是在那个几乎不再生长庄稼的春天里走进刘家大院的。前几天,
刘守田刚刚差人将一百斤地瓜干用一辆木轮车送往了范村。当时,周昌义正在西
面的一间小屋里劝说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周冰儿的哭声就像是一片盛开着的凄美
的花朵弥漫在那个没有鲜花的春季,显得悲苦无比。周家大院里所有榆树的外皮
都被周昌义的家人扒下来煮吃了,剩下来的光溜溜的树干戳在院子里,就像是一
些虚设的场景,无法唤起人们对它们辉煌过去的回忆。周冰儿拖泥带水的哭声是
在那天黄昏时戛然而止的。当时,夕阳正在缓慢地滑下一户人家的房脊,引出一
片暮色。周昌义低着头从女儿周冰儿的房间里钻出来的时候,周冰儿正在小心翼
翼地吃着母亲送来的一只菜团子。周冰儿吃得迟迟疑疑和索然无味,她的悄然流
下的泪水在周冰儿不经意的咀嚼中,也一同流进了她的肚里(周冰儿的牙齿常常
会被那只黑色的菜团子粘住,她当着母亲的面不好意思用手去摆弄那些被粘住的
牙齿)。她的母亲,那个衰老得像一堆干柴似的老太婆也正在一处暗影里默默的
拭泪。周昌义站在外面,看着一阵风把一束稻草刮到了村外的野地里。那时,刚
好有一只瘦削的野狗正站在暮色里悲哀地泣哭。后来,它就发现了那束在风中飘
舞着的稻草,野狗很快就向它发起了进攻。周昌义看见那只野狗就像是在捕捉一
只奔跑着的野兔一样纵身跃向了空中,并用利爪抓住了那束惊慌失措的稻草。稻
草和野狗几乎同时扑倒在地,好久都没有动静。这一幕情景在后来的回忆中,常
常会让周昌义深感到往事的不堪回首。他无法抹去往昔岁月中那个可怕的黄昏,
他的脑子里也常常会出现一束稻草被一只野狗追逐时的场景,那幅强烈的画面就
像是血液一样终日缠绕着外祖父周昌义,周昌义以致忘记了那个傍晚,女儿周冰
儿告别少女时代的甜蜜哭声。
后来,一辆被刘守田寻找了多日的驴车,终于出现在了一条灰黄的乡村大道
上。刘守田的小儿子刘小瓦赶着毛驴车,脸上洋溢着一团喜气。刘小瓦穿着一身
学生蓝的制服,显得干净、利落而又十分地朴素。刘小瓦在将鞭子甩响在空旷的
田野上空时,周冰儿的家里依旧是一片多余而又无聊的忙碌。简单和寒伧的陪嫁
让周冰儿的哭声更加地显得有些夸大其辞。一些被邀来送行的姑娘正在周家的院
子里喜鹊似的蹦跳着,仿佛结婚的是她们而不是女伴周冰儿。她们在周冰儿那儿
早已涂脂抹粉,尽量使自己菜色的脸上增加一些桃花般的红润。
沉闷而又单调的鞭炮声断断续续地在村外的大道上炸响,象征着1958年的春
天依旧会有人走进爱情和婚姻之中。尽管这时的爱情和婚姻大多都因为贫穷的原
故而显得苍白和苦涩,但是在故乡的天空下,依然会行走着一些迎亲的队伍。一
些虚幻的喜庆乐章从乡村的四周漫延过来,激励和牵引着那些迎亲的人。而我的
父亲刘小瓦就是在那样的岁月里,在一支由几名衣着单薄的乡村少女组成的迎亲
队伍前面,赶着一辆借来的驴车,走在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里。那天,灰蒙蒙的
天空中意外地出现了一只飞鸟,据说这就是前几天,刘守田和周昌义站在大堤上
共同看到的那只。
当刘小瓦率领的那支迎亲的队伍走进范村时,周冰儿早已停止了哭声,正静
静地坐在板床上等着刘小瓦的到来呢。直到一阵鞭炮的炸响持续不断地在范村的
上空弥漫时,周冰儿这才将头微微地探出了窗外。她看见一片混乱的人群正在朝
院门口聚集,不一会,她就瞥见了那位赶着毛驴车的小伙子。那时,刘小瓦正在
傻里傻气地冲着人群讪笑呢。他的一只苍白的手也正在不停地抚摸着那只毛驴的
脊背,周冰儿知道这位叫刘小瓦的年轻人就是自己以后的丈夫。但在此之前,她
对他的印象和名字却一无所知,周冰儿一想到以后将终日跟这位男人厮守在一起,
她的心里就会立刻涌起一种茫然的感觉。
后来,刘小瓦就被周昌义迎进了另一个房间,他们在里面叙谈了将近有一顿
饭的时间,刘小瓦才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刘小瓦在一片孩子的叫声中走进了周
冰儿的房间。周冰儿的母亲,那个干瘪得像一枚核桃似的老太太正红肿着一双泪
眼,看着刘小瓦将她的女儿周冰儿扶上了驴背。刘小瓦急不可耐地暗暗捏了周冰
儿一把,周冰儿立刻就尖叫了起来。周冰儿在被那只毛驴驮到门口,眼看就要进
入一条官道的时候,她就突然回过头来望了周家大院一眼,同时,她也说了一句
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和颇为费解的话。她说:“爹,你不该为了一百斤地瓜干
就把女儿给卖了,再说几天后,你就会把那些地瓜干吃完的,而你的女儿却永远
是人家的人了!”当时,周昌义看着泪眼迷蒙的女儿渐渐地消失在了一条曲折的
乡村土路上,他就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像是一个受尽了无限委屈的孩子。
后来,那支迎亲的队伍就翻过那道高高的堤梁,沿着清水河边的一条羊肠小
道,走进了刘守田焦急的等待之中。刘守田率领着他的全部家人及一些至亲早就
站在村口,等着刘小瓦的驴车了。刘守田为了把这次婚礼搞得隆重和热闹一些,
他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都投进了儿子的婚事之中。刘守田尽量想让婚礼增加
一些喜庆的气氛,他几乎邀请了附近村庄里所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但是几天以后,
刘守田却由于过度的紧张和疲劳使他一下子病倒了。那天,当刘小瓦将周冰儿抱
下驴背朝洞房里走去时,他们立刻就受到了一批弱不禁风的乡村少年的阻止。只
是那些乡村少年在涌向他们的时候,显得磕磕绊绊,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母亲
周冰儿深陷于那些乡村少年的包围之中,她觉得那些乡村少年由于极端的营养不
良就像是一片舞动着的纸人儿似的。周冰儿看见他们几乎都穿了一身打了补丁的
土布衣服在刘小瓦和她的婚礼上,操练着一些形同虚设的古老的闹婚习俗。他们
苍白的面孔让周冰儿感到不寒而粟。周冰儿极想冲出这片白色奔向不远处的那个
大红喜字,但是由于这时刘小瓦的突然跌倒才使她打消了这一念头。直到人们手
忙脚乱地将刘小瓦抬进洞房等他苏醒以后,祖父刘守田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让
人给他煮了一碗稀粥。1958年的春天,当我的母亲周冰儿踏进刘家大院时,刘
氏家族的所有人员都在祖父刘守田威严的目光下迎接了我的母亲。但是人们对她
的到来却并未表现出足够的热情,至少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勉强和不够诚挚的,尤
其是我的大伯母和二伯母更是心怀鬼胎地怒视着青春年少的周冰儿,心中充满了
无比的仇恨和敌视,因为母亲的到来意味着这个家庭里又多了一张嘴,这正如祖
母所说:“小三家的到来真不是时候!”
当晚,在刘小瓦与周冰儿共同坐在简陋的洞房里时,他们的窗外却正回荡着
嫂嫂们指桑骂槐的声音。在摇曳的红烛下面,周冰儿流着泪委屈地伏在刘小瓦的
肩头上对他说:“小瓦,那两个骚货骂街骂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我没想到第一天
踏进你们刘家的大门,就要无缘无故地被别人骂,看来嫁给你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当时,刘小瓦听了周冰儿的一番话,肺都快气炸了。他披衣下床,夺门冲进了院
里。刘小瓦挥舞着一根木棍,疯狂地把他的两位嫂嫂追得屁滚尿流,鬼似的哭嚎
着钻进了祖母灰暗的土屋里。直到祖父阴沉着脸站在了刘小瓦的面前,刘小瓦这
才慌忙扔了木棍,逃回了自己的屋里。不一会,刘小瓦两位嫂嫂的叫骂就又追到
了他们的窗户底下,刘小瓦听见了大嫂声泪俱下的控诉,她说:“刘小瓦,你不
要刚刚娶了那个小骚货就马上忘了我,想当年,你不是也涎着脸追着要吃我的奶
吗,现在,你是个人物了,就不再把嫂嫂放在眼里了!”刘小瓦的二嫂也哭着说:
“刘小瓦,你凭良心说,从我嫁到你们刘家那天起,你的衣服、鞋子哪一样不是
我熬夜替你做的?现在倒好了,你有了老婆就敢对嫂嫂下毒手了,你这个没良心
的狗东西!”
刘小瓦痛心疾首地听着两位嫂嫂对他的辱骂和谴责。直到后来,祖父的咳嗽
声再次在院子里炸响时,两位伯母的叫骂才偃旗息鼓告一段落了。那天,母亲周
冰儿一直嘤嘤地哭到了天亮,她的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也哭得红肿了。而我的父亲
刘小瓦则度过了他新婚时的第一个不眠之夜。他对母亲不厌其烦的劝慰始终都没
有阻止母亲悲伤的泣哭。母亲说她的命真苦!
第二天一大早,我的母亲周冰儿就从父亲刘小瓦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独自去
河边挑水了。那时,村子